服务生有些为难,但迫于太子的压力,还是帮他查了:“有一位董先生,是咱们餐厅的常客,您的母亲郑女士,还有一位弗朗西斯先生……”
罗城一挑眉:“我妈?”
“是的。”
司尘该不是来见郑女士的吧?!
罗城摆摆手示意自己了解了,心事重重地走回包厢。
他为什么要和郑美林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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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尘推开包厢门走进去,反手关上门。
一个人站在落地窗边,正俯视着全市视野最佳的江景。
司尘摘下帽子和口罩,神色冰冷:“你不应该把位置选在这里,这里是盛家的产业,万一被认出来怎么办?”
那人不屑地嗤笑一声,转身靠在落地窗玻璃上,抱着手臂歪头看他,沉而慢地说:“时隔多年第一次见面,你对我说的就是这个——哥哥?”
如果有林予臣的粉丝在这里,大概会被这个场景震惊到失语。
那个态度恣意地靠在落地窗边的人,有一张和林予臣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当然,细微之处还是看得出差别。
林予臣身形偏瘦,皮肤白皙,左侧鼻翼有一颗淡褐色的小痣。
他有一双淡色的嘴唇,薄且软,唇线偏长,笑起来很好看,总是透出一股奇异的天真感,脸颊瘦削,骨骼轮廓分明,下颔线清晰利落。
更明显的是气质区别,他的气质温和,未语也带了三分笑,只有在敛起表情的时候才会透出一丝和“人设”不符的冰冷。并且他永远脊背挺直,仪态优雅,这都是为了当明星,经过专门的礼仪训练练出来的。
而那个人则比林予臣稍壮一些,皮肤也黑一点,肌肉精干结实,身体表面覆盖着许多疤痕,脖子上衣领没遮住的地方露出半个文身。
他总是习惯性地微勾着背,眼神下垂,一副永远没睡醒的困倦模样。
林予臣疲倦地捏了捏眉心,无奈道:“弗朗西斯……”
“哦,哦,别,快停下,”他竖起了手掌,是一个拒绝的姿态,漫不经心地笑着说,“叫我Z,亲爱的。”
Z是林予臣的双胞胎弟弟。
林予臣和Z在九岁那年被一对美国夫妻收养,经历了两年的暴力对待后被社会福利部门解救,之后两人去了不同的领养家庭,生活轨迹由此走向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
Z成为了一名职业杀手,他于十六岁那年入行,一年后在业界打出名声,技术很好,性格谨慎,任务总是完成得干净漂亮,被中介人和雇主们称为“致命的影子”。
他习惯用枪,能把刀子玩得出神入化,但最趁手的工具是钢丝绳。这东西极其锋利,能轻易割断人的喉咙,鲜血流淌的感觉极美妙,近距离感受一个人死去更是让人迷醉。
除非雇主要求,他从不折磨他的任务目标——职业道德,当然了。这叫他觉得该死的无聊。于是二十一岁时,他虐杀了最后一单的任务对象和雇主,以及他的中介人,然后被行业追杀撵得四处乱窜,差点死了。
直到他为了躲避追杀,杀了他们的第一任养父母詹姆斯和苏珊娜,并故意被FBI抓捕入狱,在牢里蹲了九年。
他脖子上的文身文在后颈,覆盖住低头时突出的颈椎骨,那来自他在佛罗伦萨杀死的一个意大利人,一个古典文学教授,基佬,平权组织领袖,不合格的天主教信徒,并因此得罪了他的雇主。出于雇主要求,他用三棱锥刺破了教授的肺,老人在死前漫长的痛苦中一直用拉丁语喃喃着“上帝与我同在”,然而他的上帝厌恶鸡/奸者。
在湄公河岸的一个夜晚,他突然想起老人濒死的样子,于是找了家黑作坊给自己刺上那句话。
他很爱笑,笑容时常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除了林予臣,他只对着死人笑。
“……Z,”林予臣妥协了,咬牙道,“你从小就性格冲动,但这件事,绝不能冲动,会打草惊蛇的。”
Z耸了耸肩:“我搞不明白你弄这些弯弯绕绕的干什么,其实只要四颗50 BMG,一颗送给盛长宇,一颗送给郑美林,还有两颗分别给盛瑢川和盛可馨那两个小崽子,不是吗?”
林予臣冷笑一声,反问:“两颗子弹,不是太便宜那对夫妻了么?”
Z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舔着嘴唇笑了起来,露出一口雪白锋利的牙齿,这笑容几乎带着烫人的血腥气:“你没有说那两个小的哟,怎么,心软了?和盛瑢川那个小白脸睡出感情来了?”
林予臣几乎要抠破自己的掌心,但面上仍然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毫不在意:“怎么可能,只是你不觉得,盛家倒了,看着盛瑢川和盛可馨那两只毫无自保能力的小鹌鹑,在暴风雨里瑟瑟发抖,然后被残酷的现实打击得一点一点,彻底失去希望……更好玩吗?”
Z高高地挑起了眉梢:“就像当年的我们?”
林予臣表情笃定:“就像当年的我们。”
Z摸了摸下嘴唇,说:“好吧,我得承认我喜欢这个想法——不愧是我亲爱的哥哥,谁都没有你恶毒。”
林予臣皮笑肉不笑地挑了挑唇角:“不客气。”
Z哈哈大笑着,向他张开了双臂:“现在,你难道不想给你亲爱的弟弟一个重逢的拥抱吗?”
章节目录 基督山伯爵(十八)
今年的盛世集团年会, 将是盛瑢川被正式推向前台的契机。
尽管只是“机器人主题游乐园”项目的副总负责人,但在盛长宇的授意下,总负责人也乐于卖他这个人情, 罗城将会作为项目代表在年会上上台发言。
罗城前一天又因为衣服穿太薄感冒了,早上起来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他在餐桌边坐下, 看着手机里王助理刚刚传来了修改过的发言稿。
正默背着稿子, 冷不防手里的手机被人抽走了, 罗城抬起头,无奈又无辜地说:“不至于这么严格吧?”
司尘把他的手机放到一边,取而代之的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清汤面, 就漂了两根青菜, 卧着一个溏心荷包蛋,汤里连一点油星都没有。
对于一个肉食动物来说, 被迫吃醋是多么痛的领悟!
面对他的装可怜,铁石心肠的某人完全不为所动。司尘皮笑肉不笑地抬起一边唇角,把筷子塞进他手里, 讲:“感冒加胃炎的人没几个讨价还价哟。”
罗城挑起一筷子面条,难掩眼中的嫌弃,在对面抱臂监视他的人的无声敦促下,皱着眉把面条咽下去。
盐的味道都淡得近乎没有。
罗城眼泪差点掉下来。
看他那副生不如死的样子, 司尘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拉开椅子坐下,在罗城悲愤的瞪视中遮了遮嘴唇:“抱歉。”
罗城“咔嚓咔嚓”地嚼着青菜:“几点的飞机?”
这天刚好也是司尘去北京进行春晚全要素彩排的日子,明天第一次彩排, 大后天第二次彩排,还有一周时间就是大年三十了。
司尘边剥着鸡蛋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十点半,小马再过半个小时就过来接我了。”
罗城点点头,想到自己接下来几天又要过着冷锅冷灶,顿顿吃单位食堂的单身汉生活,不由得有点悲伤地问:“你是不是得到大年初一才能回来了?”
“嗯,”司尘应了一声,看他一脸失落的模样,又笑了起来,“给你一块培根,要不要?”
罗城的眼睛瞬间亮得像一只准备拆家的哈士奇。
吃了肉之后,他的心情明显好转,连带着清汤寡水的面都吃得津津有味了起来。
司尘从药箱里翻出胃药和感冒药——这些也全都是他买的——装进小药盒里:“你现在戒药瘾的药已经停了吧?最近情绪也挺稳定的,躁郁症的药没有在吃了吧?”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把小药盒推给他,“头孢和胃药,不舒服的时候记得吃。”
罗城拿起药盒晃了晃,塞进口袋里。
他歪了歪头,半开玩笑地说:“我没有你真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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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嘉年大酒店位于市中心,是本市一家豪华五星酒店,也是盛世集团旗下四大酒店品牌中最高端的一档。
盛世集团的年会将于今晚在这里举办。
Z抬头看着眼前这栋即使在高楼林立的市中心商圈也依然称得上地标性建筑的大厦,吹了个轻快的口哨。
今天晚上,那一家四个蛀虫就要穿着昂贵的衣服,吃着昂贵的食物,说几句昂贵的废话,在这里进行昂贵而虚假的表演……
啧,真是光想想就叫人不爽。
“发什么呆,快点过来卸货啊!”
男人粗犷的大嗓门把他拉回现实,Z拉了拉头上印着“顶峰物流”的帽子,掩在假胡子下的唇角微微翘起,快步跑过去。
他现在的身份是顶峰物流的快递员,货车冷库里装着今晚宴会所需的新鲜海产,还有连夜从俄罗斯空运过来的Beluga鱼子酱。
在酒店餐饮部采买经理的监督下,Z和另一名快递员将一箱箱冒着寒气的货物搬下来放到拖车上,等采买经历签收完毕后,交接完收货单,他们拉上后车厢门准备离开。
Z突然“唉哟”痛叫一声,表情痛苦地捂着肚子弯下腰,粗着嗓子嚷嚷:“唉哟,唉哟!我肚子痛,痛死了!老板,能不能让我进去上个厕所啊?”
另一名快递员赶紧过来看他:“憋不住了?”
Z无力地摆着手,脸涨成了猪肝色,“憋、憋不住了……”
采买经理万分嫌弃地看他们一眼,说:“进去吧,走廊到底左拐……动作快一点,货车可不能长时间停这里!”
Z连声说:“谢谢、谢谢……”
另一名快递员扶着他进去,进了男厕所,确认无人后,快递员迅速锁上厕所门。
Z脱掉帽子和快递员制服外套,撕掉脸上的假胡须,快递员则从一个隔间的水箱里拿出一个防水包,拉开拉链,里面赫然是一套盛世嘉年酒店的服务生制服,还有名牌和易容工具。
快递员吹了个口哨,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看了Z一眼说:“只要你今晚能得手,别惹到条子,钱我们分你四分之一。”
Z脱下贴身的背心,露出一身精实的肌肉和遍布伤疤的皮肤,快递员眼中隐隐流露出忌惮和敬畏。
Z懒洋洋地披上服务生制服里的白衬衫,动作懒洋洋地系着扣子,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咧着嘴说:“之前讲好了,拿到钱之后,钱归你们,人归我。”
这表情里的意味让快递员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低下头。
这人和他们不同,是个天生的亡命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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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城和盛家人提前半个小时抵达了酒店,酒店最大的宴会厅里,盛世集团总部的中高层已经基本上到齐了。
罗城跟在盛长宇的身边,由他把自己介绍给盛世的主要高层。
空腹喝酒,尽管喝的只是香槟,还是让他那副脆弱的肠胃受不了了,罗城在休息的间隙叫了一杯温开水,拿出司尘给他的小药盒,倒了一粒胃药服下。
盛长宇今晚心情好,对他进退得当的表现也十分满意,甚至铁树开花地关心了他一句:“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罗城把药盒放回口袋里,笑了笑说:“没事,一点小胃病。”
“嗯,”盛长宇点了点头,显然并不在意,转而问,“等会儿上台发言,准备好了没有?”
罗城点头:“都准备好了,请放心,爸爸。”
半小时后,年会正式开始,作为集团总裁的盛长宇在全场热烈的掌声中,率先上台发表年终致辞。
盛可馨坐在罗城旁边,拉着一张脸。
她最近的心情很不好,小玫是她的闺蜜,要不是爸爸妈妈的意思,她都不想把小玫这么好的女孩介绍给她哥那个烂泥糊不上墙的大草包,盛瑢川这人倒好,竟然敢看不上她闺蜜,那天见面之后,一次都没有主动联系过小玫!
更过分的是,这个混蛋竟然不向她赔礼道歉,到现在连包包香水都没上供,现在还一脸无事发生地坐在她身边!
她盛可馨发誓,再主动和盛瑢川那个王八蛋说一句话,她就是猪,她就过年胖十斤!
罗城感到有些不对劲。
他的脑袋晕乎乎的,盛长宇的声音落在耳朵里,忽远忽近,有时远得好像在天边,有时又近得好像贴着耳朵。
眼前的东西有些重影,天顶上的灯光落在他眼里,变成了五彩斑斓的斑驳色块,色块里似乎还有一排黄色翅膀的蝴蝶,穿着红鞋子,排成一排在跳舞……
他眨了眨眼,用力摇了摇头。
那种奇怪的感觉没有消失,他甚至还隐隐听到了阿什丽的歌声,是那首《星辰与你》……
幻听、幻觉,感到飘飘欲仙……
这都是盛瑢川以前磕曲/马/多磕大了之后产生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