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以前念的那所小学扩大了一倍,以前的教学楼成了老校区,后院的铁门藏在院墙和花藤中间,他们这些老校友一下就能找到。
郭小琥对这些尤其熟,带着他们很快就进去了。
韩亦星在这边藏了一个袋子,唐瑾瑜他们帮着拖出来,才瞧见里面都是她的衣服。
韩亦星随便拿了两件衣服出来先放在石阶上,对他们道:“你们坐啊。”
郭小琥哦了一声,一下就坐她衣服上去了。
小姑娘立刻就恼了,推他一下道:“谁让你坐我衣服上去了?你坐一边台阶呀,帮着我叠一下衣服,我拿的太急了都没弄好,一会还要送去干洗店,这些我都已经卖掉了,你们帮我打包咱们先邮出去。”
郭小琥讪讪道:“你也不说清楚,我还当你铺在那让我坐。”
韩亦星哼了一声:“你想的美。”
不过这么说着,她还是拿了一件外套放那,让唐瑾瑜垫着坐,“台阶凉,你别生病了。”
唐瑾瑜摇摇头笑了一下,他还没那么娇气,帮着韩亦星一起整理好了之后,他们三个又凑在一起算了一下身上所有的钱。唐瑾瑜的钱都藏在那只玩具熊里,打开拉链在小熊肚子那的棉花里掏了一会才都拿出来。
郭小琥从兜里掏出厚厚一叠大钞,半新半旧的钞票都有,他皱眉道:“我卖了几双新球鞋,还有一些别的,凑了五千多。”
唐瑾瑜这边也尽力了,他从家来的时候把存钱罐都掏空,毛票硬币都凑上了,再加上之前跟他哥要来的零花钱大概拿出来三千块。
韩亦星最多,小姑娘每年的压岁钱都自己拿着,她哥心情好的时候也大手大脚地给她零花钱,再加上她精打细算卖了一些个人闲置衣物,凑了有八千块。
郭小琥挠了挠头道:“我压岁钱不在自己手里,不然肯定能凑够,我妈说压岁钱都给我攒着娶媳妇了……”他说的时候偷偷看了唐瑾瑜那边一眼,不过唐瑾瑜正把钱都交给韩亦星没注意到,郭小琥有样学样,跟着也把自己的钱都上交了。
韩亦星把所有的钱收集起来,拿出之前准备好的袋子分门别类装好,不死心数了一遍还是有点失望,“怎么办啊,这些也不够,我去医院问了,季元杰他爸吃的那种药特别贵,而且要长期吃,离着出院还有好长时间,第二次的修复手术也要钱啊,至少两三万……”她说着难过起来忍不住用手背擦了一下眼角,一大颗眼泪一下接一下砸落下来,哽咽道,“小季也太难了,根本不是他爸爸的错,对方酒后开车全责,司机肇事逃逸,好不容易人抓回来也没钱赔他们……”
唐瑾瑜听的叹了口气,这事儿他从中考之前就一直在关注,起起落落,最终还是成了他们最不想看到的结局。
季元杰他爸出了很严重的车祸,季妈妈为了救丈夫的命卖了家里的商铺先做手术,钱花光不说还背了债,最后好歹把命救了回来,但是手术之后打了十几块钢板,人躺在那基本废了,后期治疗的钱还没有着落,全家一下陷入最困难的境地。
季元杰两个月前还牟足了劲儿一口气提高了十几个名次,很有希望冲进市重点高中,但是家里出事之后,他一直在家和学校两边跑,勉强撑到中考完,人就不再来学校了,连成绩单和毕业证都是韩亦星给他送去的。
韩亦星抱着腿还在哭,闷闷的道:“小季说他不念书了,要给家里帮忙,他妈现在要照顾他爸,都是他在赚钱。我上次去看他,他在菜市场给人杀鱼,他以前特别胆小,我拿只虫子给他他都害怕啊……”
郭小琥听了也难受,闷头坐在那不吭声。
唐瑾瑜沉默片刻,问她:“星星,我这边衣服也很多,要不你把我的衣服也挂网上卖一下试试吧?好多都是新的,我都没穿过。”
韩亦星想了想,摇头道:“你的衣服不行啊,你衣服都没有吊牌,而且上面都绣了你名字,人家要是买了,回头被夏野哥哥和陈姨看到怎么办。”
唐瑾瑜想想也是,他身上穿着的都是他妈给他定制的,从小到大独一份儿,太明显了,卖都卖不掉。
郭小琥拧眉道:“要不我再去家里拿点东西。”
“别了,小季本来就不想要,是我一直跟他说就咱们几个自己凑钱想帮帮他,这才点头的,别从家里拿了。”小姑娘声音小了几分,“小季已经够难了,别让他觉得我们看不起他。”
唐瑾瑜还在拧着眉头思索,试着道:“要不我们去打工,赚的钱借给他应急?”
郭小琥立刻道:“这个好,我暑假就留在这打工,我自己赚的钱给自己兄弟总行吧?”
韩亦星纠结道:“咱们能干什么呢?”
郭小琥也哑然了,他力气挺大,但是这些年除了读书和玩耍,真的没做过别的事儿,偶尔拖个地他妈都特别喜出望外。韩亦星跟他情况差不多,而且考虑的更详细,“我们还是未成年,也只干一两个月,人家店里都不要我们的。”
郭小琥道:“那要不让小瑜去弹琴卖艺?小瑜钢琴比赛不是得了好多奖吗,肯定很多人听到都喜欢!”他自己喜欢,就恨不得全天下都喜欢唐瑾瑜。
这次唐瑾瑜自己都摇头了,无奈道:“不行,你们不知道今年有个特别出名的钢琴艺术家已经在街头测试过了,他搬了最贵的一架钢琴放在街头,亲自演奏,一上午只有一个人停下脚步听了,根本没有人在意他。”
郭小琥不太理解:“他特别厉害吗?”
唐瑾瑜点头,“特别厉害,是俄罗斯的一位钢琴大师,去街头演奏前一天他的个人独奏会刚结束,全都坐满了,要一千美金一张票了。”
郭小琥咂舌,一脸不可思议,不过很快又惊喜道:“小瑜,你以后弹钢琴也这么贵啊?”
唐瑾瑜道:“我还差得远,而且以后的事儿也帮不了现在。”
几个人又垂头丧气起来,最后韩亦星招手,让他们帮着抬了衣服去干洗店,又弄来一些快递袋子开始分类打包,等到都弄好已经下午四点多了。郭小琥不经饿,但是兜里也没钱了,穿着一身名牌运动服去买了俩馒头回来三个人分着吃。
小姑娘也饿狠了,一边大口吃一边问他:“好香,我觉得还能再吃半个,你怎么不多买一个啊?”
郭小琥道:“没钱啊,我最后的钢镚都花出去了。”
唐瑾瑜胃口小,把自己的馒头又掰了一块给她,“我的给你。”
韩亦星看他真的够,这才接过来三两口吃了。
郭小琥刚才故意给唐瑾瑜掰的多了点,现在忍不住心疼他:“小瑜你吃的也太少了,你这么吃难怪不长个。”
韩亦星立刻护着道:“你说谁矮呢!”
“我不是那意思,我就是想他好好吃饭,多吃一口……”
“你种过花吗,懂不懂厚积薄发,你怎么不知道人家这是积蓄能量,没准小瑜高中蹭一下就窜成一米九了!跟夏野哥哥一般高!”
……
唐瑾瑜一句话都没说,俩人就已经吵了几个回合,他站在一旁看着直乐,还给韩亦星纠正了一下,“我哥现在一米九五,他又长高了。”
小姑娘下巴抬高了道:“听见没!小瑜家基因多好!”
郭小琥道:“夏野哥又不姓唐!”
韩亦星摆摆手,“嗨,他们两家不分彼此,是一家人,这你都不知道!”
几个人忙活完了,一起去看了季元杰。
季家的房子现在已经卖了,在老城区租了一间小房子住,那边人住的混杂,韩亦星身上带了不少钱一时有些害怕,郭小琥和唐瑾瑜一前一后护着她,三个人找过去的时候,正好碰到季元杰下来提水。
季元杰瘦了一些,穿着一件洗得半旧的宽大汗衫和短裤,他刚从学校出来不久,皮肤还白皙,只是这会儿肩上有磨红的印子,一看就是没做过重活硬扛了东西留下的。他瞧见他们几个人来也有些错愕,不过很快就笑了道:“星星,小瑜,你们来了啊,欢迎过来,要不要去我家坐坐?就是有点乱,要让你们见笑了。”
韩亦星路上挺能说,跟郭小琥掐架也没怂过,但是见了小季安静了许多,只跟着他进去。这边一栋房子里住了四五户人家,季元杰家租了三楼靠边的一个房间还有一个小杂物间,东西很多很乱,都是刚搬过来的状态,还没有来得及整理,房间里放了一张书桌,还有一张大床,几把椅子摆在一边。季元杰拿出来给他们擦了一下,不好意思道:“你们坐啊,家里最近一直挺忙,还没抽出时间整理。”
几个人坐下,韩亦星锯嘴葫芦似的一句话不敢说,一旁的郭小琥也坐在那四处打量,被唐瑾瑜碰了膝盖一下才立刻收回视线,也不太敢说话的样子。
唐瑾瑜叹了一声,先开口道:“小季,我们想帮帮你。”
季元杰道:“已经捐过一次款了,以前的街道上还有学校里都给过我们一些,我爸的手术已经做完了,还挺成功的,星星上次来问,我跟她说来着。”
唐瑾瑜心里不是滋味,他还记得刚开始和小季做朋友的时候,这个人真的和之前一样还是友好又和善,哪怕吃了苦也依旧只记得大家对他的好。
唐瑾瑜道:“我们三个凑了点钱,都是自己攒下来的一些,你先拿去应急吧。”他喊了韩亦星,小姑娘赶忙把钱从背包里拿出来递过去,小声动了动唇角道:“小季,这些可能还不太够,不过你别担心,我们再凑凑,一定能帮你想到办法……”
季元杰过了好一会,才接过小姑娘手里的那厚厚一袋钱,收下道:“这些就够了,当我借你们的,以后还。”这句话他说的很郑重。
韩亦星磕磕巴巴还想说,但是小季笑了一声,对她道:“我们家已经度过难关了,我爸昨天醒了,以后会慢慢好的。星星,你不用再帮我筹钱了,把钱留给更需要帮助的人吧。”
小季说的话大家都明白,但是没有人愿意这么放弃。
哪怕他们彼此心里都知道救急不救穷,但是他们看不下去过去最好的朋友陷入泥潭里。
从季元杰家里出来,韩亦星低沉了好久,出了巷子之后终于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她哭的从来没这么伤心过,委屈极了,“小季那么好,那么好……的人,为什么要遇到……这样的事儿啊!太不公平了!”
唐瑾瑜也皱眉没说话,他来之前不知道情况这么严重,想先看看再做打算,现在看来季元杰家中真的太困难了,已经不是他们就能帮忙的,还是需要求助家里才行。
他们走到就近的商业街,唐瑾瑜打了电话让家里司机来接他们,几个人又累又饿,实在走不回去了。
郭小琥家以前的房子还在,先送了他过去,韩亦星和唐瑾瑜是一个小区的,倒是顺路,车上小姑娘还在哭,弄得司机都忍不住从后视镜多看了一眼。
唐瑾瑜抽了纸巾给她,小声安慰道:“别哭了,星星你再哭,大家要以为我欺负你了。”
韩亦星拿纸巾很响亮地搓了鼻涕,抽噎道:“不会,你从小就不欺负人。”
唐瑾瑜送下她,回到家之后有些恍惚。
家中干净整洁,推开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他一边换拖鞋一边走神想着别的,陈素玲喊了他两声,他才反应过来,抬头去看。
陈素玲笑道:“想什么呢,这么入迷,快去洗手吃饭了,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糖醋鱼,平时都是你爸在家做饭,今天也尝尝妈妈的手艺。”
唐瑾瑜答应了一声,洗了手过来坐在餐桌上,吃了两口之后,又问道:“妈,你们公司还招人吗?”
陈素玲给他夹了一块鱼肚,沾了糖醋汁之后放在他面前的小碟子里,“招什么人?”
“唔,就是给钱多一点的那种岗位的人……”
陈素玲乐了,“你说设计师吗,是不是最近小丁叔叔又跟你说什么了,别听他的,他就是想跟你那边的设计要布料,故意逗你的。”
唐瑾瑜长大了些,陈素玲把以前的童装部改了,又挖了新的设计师过来,待遇依旧优厚,尤其是在公司里有优先选择当季面料的权利,飞出国去考察市场次数也比其他部门多。丁彦召一直深深嫉妒着这个部门,不过现在已经不叫童装部了,大家私下里管这个叫“东宫”,专门伺候小太子的。
“不是设计部,留在这的有吗?”
“你要帮谁介绍工作?”
唐瑾瑜把季元杰家里的事说给她听,尽量规划了一下工作需求,“最好是夜班,能轮班那种,小季和他妈妈可以轮着来,不过不要太重的活,她们力气很小……如果白天时间多一点,小季还能去学校,他这次考试成绩提高了很多,真的比以前好多了,能进重点的。”
第94章 “秘密的萝卜”
陈素玲问道:“他打算去复读了?”
唐瑾瑜吃了两口, 小声道:“我们想他去,但是小季家里太困难, 他要留下来帮家里, 星星说他现在打好几份零工,去菜市场给人家杀鱼,有时候还去工地帮忙。”
陈素玲叹了口气, 她们这些做家长的对孩子们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现在不学习以后怎么办”,如果现在都不能再提高一点,以后的竞争只会更难。更何况季元杰家中还发生了这样的变故,那孩子能保持善意,自立自强, 就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小孩了。
陈素玲想了一下,道:“这样, 妈妈回去想一下怎么安排, 你先吃饭,明天给你答复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