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一听就明白:“贵客您这边请。”
姚晨自暴自弃地想,他丢了一只锦衣卫小狼狗,还有一个公狗群。
其实他有点后悔放小狼狗离开了。
随着越走越深,周围越来越安静,光都似变暗了一些。
这是姚晨第一次来嫖,但他也觉得青楼楚馆里不应该是这样的布局,他们离人群主道越来越远了。
“还要走多久?”姚晨边问边扣住了袖箭。
“公子的房间在走廊尽头。”
“我忽然改了主意,觉得应该换个年轻的。”
小厮回头,露出八颗牙齿,笑容森然:“这可由不得您了。”姚晨立刻发动暗器,同时眼见他手碰到了墙上的某处机关,姚晨来不得及反应,感到脚下一空,就落了下去。
姚晨不由发出一声惊呼,手脚乱舞,根本没有习武之人的意识,扑通一声落到底部。好在下面不是很深,也没有致命的机关,他只是摔疼了,没有断胳膊断腿。
忍不住感叹一句,色字头上一把刀!
姚晨感到一阵挫败,鼻子酸酸的。
小狼狗走了,不仅把他的心带走,好像连他的脑子也一块打包带走了。
从小到大,他少有这般由情绪主导行为的时候。
浑身的荷尔蒙都不对了,他先是信了那神叨叨的老头,在夜里枯等小攻上门,睡眠欠佳,一身酸痛。第二天又气乎乎地没吃早饭就来逛青楼,结果运气特别背,进了一家黑店,直接被人抓了起来。
要是被无忧客栈的伙计知道,他这个老板娘就不用当了!
当然,他的不对劲,也有可能是见了那明教老者的后遗症。
毕竟失恋又遭遇重大身世变化,神仙也不能淡然处之。
如今身陷险境,不得不慎重,姚晨揉了揉摔疼的屁股和腿脚,扶着墙起来。
下面很暗,姚晨适应了一会儿,才勉强看清楚周围,远处似乎有火光。
姚晨循着光,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发现深处居然还有一人,看身形衣着是男子,背对着他躺着,像煮熟的虾一样微微躬着身体,低声咳嗽着,似乎受了重伤。
“谁在那?”姚晨警惕地问。
那人闻言颤了一下,缓缓回头,动作缓慢而艰难,姚晨看到一张在他春梦中出现过的脸,英气逼人,只是此时格外苍白,透着死气的青灰。
不是小狼狗是谁?
果然强壮年纪大话不多。
姚晨福至心灵:他受了重伤,又被困在此处,才没有赴昨晚的约!
——等等!哪儿来的约?不要把单方面的脑补强加给别人啊!
姚晨一个激灵,心脏和脑子仿佛一块儿回归身体。
他扑过去,半跪在朴嘉言身边,想立刻抱住,又不敢直接用手碰他,因为此时的小狼狗太虚弱太狼狈了,衣襟前面一片乌黑,散发着浓重的腥气,是血液凝结在衣服上痕迹。地上也有斑驳的血迹,呈喷射状,似乎是打斗中受了重创而吐的血。
稍懂一点医学常识的都知道,像影视里那种抱着伤患并疯狂摇晃其身体且一直怒吼你酷爱醒来的,可能直接导致只剩残血的伤者死亡,亲手送挚爱上路的滋味,姚晨可不想尝。
朴嘉言看到他,眼中爆发出光亮,他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只有干干的咳嗽声。
“莫急,慢慢来。”
姚晨从身上摸出一颗缓解内伤的速效药丸,放到嘴里嚼了,趴在地上,和着唾液喂给小狼狗。
用了药,缓了缓,小狼狗总算不再是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垂死之态了,姚晨暗道果然一分钱一分货,给病秧子账房的一千两花得值。
“你还好吗?”
“好多了。”朴嘉言总算能说话了,他撒着善意的谎言,此时他丹田已毁,浑身经脉尽断,死前能再见姚晨一面,已经是上天垂怜了。
姚晨的神情稍微放松了一些,问道:“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我受命追查洛书盟盟主的死因,因为他死亡前后有下雨,有力士在发现其尸体的地方找到车辙痕迹,我们顺着痕迹追查,盘问了守城的士兵,查到这家楚馆的马车当晚有出城。昨晚我过来查探,遭遇高手,被诱到此处,受到重击。”
朴嘉言断断续续地说完,每说几个字就会停顿一下喘口气。
姚晨心疼摸了摸他的脸颊,把因汗水沾到其皮肤上的头发拿开,擦干净灰尘血污。
“没事了,攒些力气,我们先想办法出去再说。”姚晨安慰道。
朴嘉言感受到他的温情,目光柔软,大概是以为自己将死,他放纵了自己的感情,那目光里的缱绻柔情,缠缠绵绵,绕人三匝,几乎要把姚晨溺毙。
姚晨望着他眼中的自己,舍不得眨眼睛,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意乱情迷,小狼狗的眸色不是纯黑,带点栗色,似乎有外域人的血统,他望进去,就不想出来了。
两人在密闭的空间里,前途生死未卜,却难得有了机会独处,摒弃一切外部的纷纷扰扰,不管身份,不顾立场,什么阴谋什么大事都抛到了脑后。在这个无言而灵犀一点的对视中,体会到了彼此的心意。
那些苦苦压抑的思慕与爱意,在获得了共鸣之后,立刻活泛起来,蠢蠢欲动。
姚晨一点一点伏低身体,用手撑着,像刚才喂药一样,含住了锦衣卫千户苍白干燥的嘴唇,舔湿了它,让它看上去多一些血色。
姚晨吻得很认真,小心翼翼,像在对待某个易碎品。
四唇相接,他轻轻地用舌头描摹朴嘉言的唇瓣,触感有些硬,不似往常湿润柔软,这个吻并不色情挑逗,更像温柔的抚慰,亲昵的摩擦,重逢的拥抱,清泉般流过干涸的土地,缓解思念之苦,分离之痛。
相濡以沫,彼此依偎。
趴着的姿势太累,姚晨干脆躺到地上,与他并排躺着,凑到他耳边,低声呢喃。“我很想你。”
“我也是。”朴嘉言嘴唇卷起,泛出一丝笑意。
“我以为你讨厌我,不想再见我了。”
“我也是。”
“你只会说这一句吗?”姚晨嗔了他一句。
朴嘉言想笑,最后却咳嗽了几下。
姚晨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后者动了动手指,蜷缩起来,轻轻捏住。
两人都无比享受这珍贵无比的一刻。
朴嘉言又想到姚晨的安危,问道:“你如何来了这里?”声音里饱含担忧。
姚晨赧然,他有些尴尬,难以启齿,总不能说自己是来嫖的吧?
“阴差阳错……”
朴嘉言看到他的迟疑,若是平时肯定满心苦涩,现在觉得追究这个太没意思,他都快死了,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只是担心姚晨能否全身而退。
在生死面前,什么都是小事。
“我怕是凶多吉少了,就是放不下你,你当如何脱身?”
姚晨无奈摇头,他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他碰巧来到这南风馆,却被当作敌人关在这陷阱里,也许这里的主人以为他和朴嘉言是一伙的,所以才那么警惕吧……
“时也命也。有个了不起的老人临死之前这么感叹过,我当时还没有什么体会,现在有点懂了。他让我质疑自己过去的人生,我原本对自己的未来看得很清楚,可如今也渐渐模糊了,唉,说这些也没意思,指不定过了今天就没有明天了。”
“莫怕,你不会死在这里。”朴嘉言听到这丧气话,有些心疼,他勉力去调动体内真气,却感到一阵绞痛,脸色更青了一分。
“不要勉强。”姚晨着急,却毫无办法,又给他喂了颗药。
他接着在这地下陷阱摸索了一番,发现唯一的出入口就是自己跌进来的地方,下面没有食物也没有饮水,若是抓他们的人不来,几日之后他们就会渴死饿死。
姚晨苦恼地坐回到朴嘉言身边,上下打量他修长精壮的身体。
等小狼狗气绝了,他先吃那一部分好呢?
不知过了多久,身处绝境,每一刻都像是十年。
姚晨咬牙,死马当活马医吧!
那明教神秘老头能算到三日后他与小狼狗重逢,不管后面小狼狗能不能活下来,他也算灵了一半,希望那明教圣典也如传说中一样神奇。
姚晨怕人暗中偷听,凑到朴嘉言耳边,轻声道:“你听过圣火典吗?”
第75章 密探不想要情报14
圣火典?
朴嘉言瞪大眼睛,无比震惊,而后是了然,看姚晨的目光有些复杂。
他早就知道客栈老板的身份不简单,而且从银川到杭州,种种事情让他猜测有股神秘的势力在暗中推动,万万没想到其中会有明教。
当年太/祖和明教的恩怨情仇他也有所耳闻,不少人认为朝廷有负明教,如今朝廷仍然将明教视为心腹大患。
姚晨能知道明教至高功法圣火典,其在明教地位必然不低。
此时,他却愿意将这个重大秘密告诉自己……
这一份信任,一腔情谊,怎能教人辜负?
本来朴嘉言已经存了死志,落在敌手,在无人的角落悄无声息地死去。这就是锦衣卫的宿命,为皇爷办差,千难万险,九死一生,刀山得过,火海也得趟,自穿上这身飞鱼服,配上绣春刀,他就知道这一天会来。
好在卫所知道自己的去向,若是久等未见自己回去,必然带兵搜捕捉拿,希望来得及抓住这青楼的幕后之人。
前半生的一幕幕飞快在眼前闪过,朴嘉言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变冷,从骨髓里蔓延出寒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身体一动又是钻心的疼痛,先是一点再是一片直到蔓延到全身,引起更大的颤抖。
恐惧就像一只贪婪的怪兽,潜伏在暗处和阴影里,在无声的静谧中,静静观察着落入陷阱的猎物,随时准备择人而噬,享受一顿美餐。
脑袋里乱糟糟的,意识渐渐模糊,他隐隐听到有重物跌落的声音,然后是梦寐以求的熟悉声音,他不由嘲笑自己大概是濒死出现了幻觉。
然而,耳边传来更多的声音,没想到真的是他!
也不知是上天怜惜,还是故意捉弄,居然把他心尖上的人儿送到了他身边。
先是下意识地为见到他开心,紧接着是汹涌而来的担忧和恼怒,他怎么会陷入如此险境?
他应该被安全地保护起来,好好活着,幸福安乐一生,而不是和老鼠一样死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慢慢腐烂。
自己要活着,他才能活下去。
朴嘉言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求生欲望,抛开种种杂念,将精神集中在姚晨念出的武功心法上。
姚晨紧张地握紧了自己的手,又不敢碰朴嘉言,就怕自己引他分心而导致走火入魔,功亏一篑。
偏在这时,侧上方传来一阵响动,姚晨神经紧绷,鲤鱼打挺一样站起来,把朴嘉言护在身后。
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把他抓住的小厮,姚晨神情一凛。
“真没想到中原分坛如此败落,护教法王只有三脚猫的功夫。”
姚晨心中一喜,看到一丝机会,知道自己或者说客栈老板娘护教法王身份的屈指可数,而且对方说中原分坛语气十分不屑,姚晨猜测他应该是和师正阳是一路的,说不定是西域波斯出身。他这次被抓不是意外。
“你是师左使的手下?你待我如此无礼,就不怕他责罚与你?”他假装发怒,冷声质问。
“哼!不要拿那个匹夫压我,为谋大事,我已经在中原潜伏多年,哪需要他来指手画脚?”
“不知尊上如何称呼?”
“波斯总坛护教法王冈比西斯·阿尔塞斯·薛西斯二世。”他特点强调了总坛,为了和来自中原的像姚晨这样的护教法王区分开。
姚晨闻言,收敛了敌意的神色,情绪似有缓和,他露出三分惊讶一分好奇:“你也是总坛派来的?”怎么和师正阳不和的样子。
对方爽快地承认了:“不错。”他笃定姚晨跑不出自己的手掌心,而且对师正阳怨气极深,忍不住透出几分:“本来按我的计划,直接将谢家吞并,统领明教势力,于江南起事推翻汉人朝廷。怎么像如今这般,畏手畏脚,暗中行事,像是怕了那些鹰犬似的。”他目光阴骘,十分看不起师正阳的谨慎,将其视为软弱畏怯。
姚晨配合其表演:“中原分坛各部分散,人心不齐,难堪大用。中原与波斯总坛失联已久,不知总坛现在如何了?”提到“总坛”的时候,他目光自然流露出憧憬向往,隐隐带着对故乡的思念。
他的表情神态一点一点软化,从被囚禁的对立方,慢慢转变成同一方,与对方寻找共同点,制造属于同一阵营的假象,引导对方说出更多情报。
姚晨的反应很好地取悦了那个二世,对方傲慢地看他一眼。
“师正阳把菊花玉器信物交给你,等了三天你仍未到,期间那小子来查探,他怕有意外就先去办事了。”小厮对姚晨还是怀有警惕,没有说师正阳去办什么事情。
姚晨才知道自己头上带着的饰物不是小狼狗送的,感叹一番自作多情,顺手把饰物取下,捏在手里。
此处名为黄华馆,黄华正是菊花的别称。
大概原客栈老板娘简心水是知道的,所以师正阳才如此隐晦,姚晨机缘巧合来了此处消费,才撞上了。
姚晨把这一切在心中过一遍,反应极快,给自己找理由解释:“我被人拖住了,随我来的那两名守卫是派来监视我的,郭轶已经在怀疑我的身份,他假装已经离开,实际伪装起来,我估计他此时已经返回了这杭州城。”老郭早走了,姚晨故意这么说,就是让对方多一点忌惮,好保住自己的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