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似乎只在一瞬间了,眼前已是白茫茫的一片,薛白即将闭上眼的一刻,巷子口自远而近突然传来一声怒不可遏的喊声——
“我艹你妈!他妈给老子放开他!!!”
下一刻,施加在身上的拳脚忽然停止,眼前正在施暴的人转眼就被不知从何而来的一道大力狠狠地撞了出去!
“谁?!”管家还未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就被一脚踹翻了过去,捂着胸口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叶昭已经失去了理智,乱无章法地将几个人统统掀翻在地,一脚一脚没命地踢着。拳头落在那些人的脸上,直打得鲜血横流,汩汩的血液染红了他的手,自己的、身下人的,已然分不清。他脸冷得仿佛彻骨冬寒,又似从地狱归来的修罗厉鬼。
一拳一拳的撞击声、嘶哑的喊叫声回荡在深巷中。
叶昭像是要把这些人活活打死!
其中一个人趁着叶昭没命地踢打管家的时候,哆哆嗦嗦爬到一旁。
——来人正是老爷刚认的自家少爷,谁敢还手?!
他想趁没被发现赶紧爬走,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突然一道厉鬼般狠辣的眼神直直扫了过来。
叶昭冷冷看着躲在角落中的那个人,正是他方才踩着薛白的左手不停地在地上搓捻!一想到那只昔日白净细嫩的手被肮脏的脚踩在脚下,他就——
“啊——!!!”
只听一声惨叫,那人已经飞了出去。叶昭如他刚才做过的那样,一脚狠狠踩上他的左手。
一脚、又一脚。
那人在地上不停扭曲,左手乃至左臂碎裂般痛不欲生。只听“咔哒”一声,那人当即又惨叫两声,他的骨头已经断了。
叶昭还不想结束,他想杀了这些人!
管家身体剧烈颤抖着爬到他脚边,抱着他的腿喊:“少爷!少爷!是我、是我啊少爷!你不能、你不能杀我!”
叶昭吞了苍蝇一样恶心地踢开他,一把揪住他的头发,迫使他脸朝上,骂道:“你知道你他妈在干什么吗?!你他妈在干什么!”
那可是薛白!
那可是薛白啊!
他不眠不休求方问药救回来的师父!恨不能捧在手上的宝贝、供在心里的菩萨!
他们怎么能?!他们怎么能!!
“少……少爷……”管家还在口齿不清地喃喃着。
叶昭看到他这副嘴脸,一想到薛白,强烈的恨意涌上心头,抓着他的头发就往墙上撞去。
咚!咚!咚!
像是要将他的头都生生撞碎!
叶昭彻底疯了。
他甚至疯狂地想,他要让这些人都下地狱,统统下地狱。他要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不许有人再来伤害他的菩萨。
他要这些人拿命做代价!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自一边跑来,猛地将他往住拉。无奈叶昭力道太大,竟是拦都拦不住。
那人死命拖住他,边拖边在他耳边大声喊道:“叶昭!你他妈的疯了吗!再撞下去就他妈的撞死了!”
叶昭反手就是一推,将他一把推开,道:“我就是要让他们死!”
“疯子!”韩佳骂道,“你师父还在地上躺着,你他妈给我醒醒!”
叶昭忽然就停下了动作。
他缓缓地转向韩佳,很短暂地看了下,便连滚带爬地起身,冲到薛白身边,将人抱起来紧紧贴在胸口上。
“师、父……”
叶昭才发现自己此刻的声音已颤抖得不成样子。他触上薛白沾满血痕的脸,又轻轻探他下方鼻息,直到感受到那两道微弱的气息轻轻落在指尖,他才猛地呼出口气来。
叶昭看着他的脸,紧盯着那双紧闭的双眸,片刻后俯身紧紧把人拥在了胸前。
他用断续不成声的声音一遍遍重复着:“师父,师父,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他是真的怕了,如果自己再晚到哪怕一刻,或许现在躺在他怀里的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他是真的怕了。
叶昭扪心自问,长这么大以来,他还从未怕过什么。
可是现在,他看着怀中瘦弱的身体,突然就很害怕,害怕极了,甚至胜过其他一切强烈的情绪。
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抓不住,可他又偏偏想抓住什么,证明怀里这个人现在还是活着的、还是温热的,他只是暂时睡过去了而已。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迷迷糊糊,脑子一热,他轻轻抚上怀中人那两片薄薄的毫无血色的唇瓣。
接着低下头去,将自己的贴了上去。
四瓣相触,柔软的触感令人头皮发麻,却又忍不住在上面辗转。
这不是别人,而是薛白。
叶昭开始前所未有的战栗。战栗,带着隐隐的兴奋。
这样的兴奋不是因他尝到了某种禁忌,而是因为就在这瞬间,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他终于为自己一直以来欲喷薄而出又无处安放的情感找到了居所。
原来在这里,他想,原来是这样。
韩佳却像见了鬼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动作,半晌,颤巍巍抬手指着他道:“叶昭,你他妈……是真的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害,叶昭终于开窍了。
韩佳:初吻怎么了?电灯泡怎么了?你以为我愿意看吗!
第二天薛白一觉醒来。
鱼:你初吻没了。
薛白:???
晚安鸭。
第42章 我信师父
薛白在床上迷糊着醒来,周围一片黑暗。
他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攥在手里,攥得很用力,都有些发麻了。
有人趴在他床边,平稳的呼吸声传来,像是睡着了。
薛白轻轻将手抽出来,趴着的人便也突然醒过来了。
叶昭见人醒了,坐起来惊喜道:“师父?”
薛白将手收回被子中,一时间沉默了。
叶昭大大咧咧没有察觉,高兴地起来去倒水。刚站起来,又想到要点灯,于是去够放在薛白枕边的灯。
身体倾向薛白时,薛白倏地微微向后挪了挪。
叶昭心里藏着事儿,薛白这个动作的意图再明显不过,让他一下便多想了。
他仓皇退了几步,嗫嚅道:“师、师父,对不起……”
薛白道:“……别点灯。”
“嗯。”
叶昭心中更加慌乱,他以为薛白知道了,他是不是知道了?
倘若他当时其实是醒着的呢?
那他岂不是……
薛白会怎么想他?
他这么恪守礼教的人,若是知道徒弟对自己存了这么大逆不道的心思,会怎么想?
他方才那个明显躲开不愿让他靠近的动作是不是……
叶昭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薛白皱了皱眉,道:“怎么了?”他刚醒来,嗓子还有些不舒服,说话有些低沉。
叶昭却硬是从这句没什么感情色彩的话里听出了不满,一颗心瞬间如坠谷底。
“没……没什么。”他说,转身去倒水了。
薛白现下只觉头晕目眩,脑中嗡鸣声不止,脸上和身上的伤口还有些隐痛,但用手一摸,发现已被涂上了冰凉的药膏。
薛白手触着那块黏润的药膏愣神,叶昭的水递到跟前还未发觉,直到听到他喊的几声“师父”,这才回过神。
叶昭抿着嘴,看着他喝罢水,又接过杯子放回去。
他本来想看看他伤势如何,此刻却不好意思开口了。
犹豫好一会儿,拿不准薛白的心思,只得说:“……师父,我先出去,你瞧瞧你伤口如何了。药膏就放在枕头边,如果还疼的话就再涂上。”
没听见薛白的回答,叶昭垂头丧气地出去了。
关门的一瞬间,他又回头看向里面。薛白依旧没有点灯,房内一片寂静。
他甚至不敢开口多问一句。
以薛白的脾气,怎么就没将他逐出师门呢?
犯了这么大逆不道的罪,怎么就这么一副冷淡的反应呢?
若是说他当真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那现在这一副冷淡的表现也还是不正常。
叶昭心如乱麻,烦躁地抓了几下头发。
屋内突然传来“扑通”一声,像是人摔在地上了。
叶昭来不及再多想,赶紧冲进门去看人。
薛白本来是要起身下床,谁料左手彻底没了力气,一时没撑住,连人带被子滚下了床。他又愣在地上了,呆呆看着自己左手,稍微抬了抬,没有任何知觉。
一抬头,叶昭正紧张地站在他面前,缓缓蹲下来,欲伸手又缩回去。
“师父,”他小声说,“我、我扶你起来。”
薛白默不作声,叶昭只得当他同意了,老这么坐在地上也不是办法,只能大着胆子去扶他。这一扶他才发现,薛白昔日尚且能提能拿的左臂,此刻已经彻底绵软,无力地垂在身畔。
他慌忙去看薛白的脸色,果不其然,他必定也明白发生了什么。光亮从大敞着的门里进来,薛白的脸半笼罩在阴影里,另一半露在月光中,能够看到青青紫紫的伤口还布在脸上,面色惨白得吓人。
没由来的心痛涌上叶昭心头,仿佛比断了自己的手还要难受。叶昭不由咬牙切齿,真恨自己当时没将那些人杀了,更恨自己去得太晚。
若是早一点、再早一点……
顾不得什么尴尬不尴尬了,叶昭将薛白从地上抱起来,轻轻放在床上,把被子严严实实给盖在身上盖好。
做完这一切,叶昭郑重退开几步,站在离床不远不近的地方,忽然双腿微屈,腾地跪了下来。
薛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惊:“你这是干什么!”
叶昭闷闷道:“师父,你打我吧。”
薛白道:“我为何要打你?”
叶昭抬起头,目光中闪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向雪亮的眸子此刻却好像笼上了阴翳,浓郁得化不开。
“师父,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原来他在在意这些。
薛白摇头,道:“这不是你的错,你快些起来。”
叶昭竟意外的固执:“我不起来。”
他深知自己不止这一条错处,只是他实在说不出口。
他大逆不道,他痴心妄想,他居然觊觎他的师父!
薛白道:“你起来。”
叶昭深深吸气,继续坚持:“我不起来。师父不用原谅我,如果不是我来得太晚,师父的手也不会……”
薛白突然加重语气,厉声道:“你起来。”
叶昭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这样跪着,我只会更难受。”
难、难受?
为何薛白会觉得难受?难受的不应当是他么!是他来得太晚,是他包藏祸心,明明是应当他感到难受啊。
薛白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你……起来。”
叶昭终于站了起来。
薛白也不去看他,偏头越过他的肩膀,看向门外的沉沉夜色。
“十一岁那年,我母亲去世了。”
这句话猝不及防,还没等叶昭有所反应,只听薛白继续淡淡说下去:“我母亲身份低微,嫁入薛家后没什么地位,没少受大夫人和二夫人的排挤。”
这是第一次听薛白主动讲起自己的过往,叶昭微微瞪大了眼。
“她身体素来不好,自从我出生后更是一日不如一日。久虚成疾,一直撑到我十多岁时,她撑不下去了,突然一病不起。”
“府上的大夫皆束手无策,也不是没请过外面来郎中,可他们皆说病得太久,已深入血络,难以回天。”
“我是眼睁睁看着她离开的。她走的时候,甚至瘦得已经认不出原貌来。后来我才知道,母亲是常年肝郁成疾,但并非无药可救。可我终究是知道得太晚。”
“我自小师从徐茗乡老先生,儒义礼教、诗书典籍无一不学,但当真面临生死离别时,我竟发现我是如此的无能为力。”
叶昭轻声问:“所以师父才去拜师学医?”
“嗯。”
薛白就这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许久,他才开口道:“绶之,关于你的身世,你都知道了么。”
叶昭道:“……知道。”
薛白呼吸停滞片刻,又道:“……那你、恨我么?”
这句话没头没尾,叶昭不解:“恨什么?”
“他们是你的家人,却因我而死,你恨我么?”
叶昭想也没想,道:“不会。”
薛白倒是没想到,眼神这才落到他身上,迷惑地看着他。
“……为什么?”
叶昭其实比薛白更吃惊,他本以为薛白会生自己的气,却没想到他竟然是在想这些。
他怎么会恨他,且不说那些本来就不是他的家人。即便是,面对着十数年来未曾问津的家人和救命栽培之恩的师父,若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与师父反目成仇,这才是真正的丧尽良心。
况且,他不相信此事真是因薛白所为。
若是其中有什么隐情,谁又能知道呢。
于是叶昭笑着道:“师父原来在担心这个。我已经和他们说了,回去告诉赵大人,我不是什么少爷,也更加不会同他们回去,不会认他做父。我从来没有过家人,我只有师父。”
薛白彻底怔住了。
叶昭郑重其事地望着他的眼睛,双眸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隐隐的笑意。
叶昭一字一顿道:“我信师父。”
薛白的眼眶竟然在这一瞬间微微湿润了。他定定看着眼前的少年,回想起两人初遇的情景。一晃六年,当初的少年早已眉眼分明、英气逼人,他的眼中闪动着星光,燃烧着灼灼的火,像是要将人心都点燃。
薛白不敢再去看那双眼睛,真怕自己的心真就跟着烧起来了。
叶昭却愈发的大胆,他大着胆子靠近薛白,大着胆子将目光久久锁定在他身上,更想就此大着胆子说出那些话。
他这个人最性急,半点都等不得。
最开始小心翼翼的害怕与试探,在薛白一番语重心长的诉说中早已变作了迫不及待的迫切与妄想。
他妄想着表露自己的内心,一刻也等不及薛白的回应。他向来莽撞,从不考虑后路,更没想过若是自己被拒绝了该怎么办。
他只知道自己忍不了了,管他什么师徒礼法,他从来不是拘泥于这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