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鸟网并没有撤,大概是因为食物被雪覆盖了的缘故,并没有鸟来自投罗网。
雪又下了厚厚一层,这一次却没有人再清理积雪了。
也许是因为他来得太早了,闻列无从得知。
他转了一圈,没有得到什么信息,心里又装了事情,往回走着,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一双怎么看都不属于人类的黄色竖瞳,正定定地盯着他离开的方向。
确切的说,是盯着离他不远处的鸟网。
闻列刚走到他的帐篷口,一个黑色的东西猛地向他扑了过来,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挥臂格挡!
“嗷呜!”
清亮的声音带着幼崽独有的甜糯。
那团东西撞到闻列的手臂,貌似有些不甘愿的歪了歪头,但还是顺势落在了地上,仰着头看着他。
闻列低头,这才看清楚,哪里是什么袭击的小兽,分明是昨天的那只黑狼崽。
他微微笑起来,语气却让小狼崽莫名脖子一凉,“小东西,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这两天他仔细观察过,附近的帐篷里,人们是很少出帐篷的。
偶尔出来活动,也是在临近帐篷之间走动。
所以他很容易发现,住在外围的,都是些身有残疾或年老衰弱甚至幼小的兽人。
以这里的残酷竞争,这并不难理解。
闻列虽然感到不适,却并没有打破的力量与勇气,所以只能压住文明社会带给他的优越与矜持,努力适应。
而这里的建筑,虽然越往石头建筑外围走,人口越密集,但这个地方的居民还是太少了,据他粗粗估计,最外围的一圈,放眼数过去,帐篷数不过百顶左右。
以这个部落巨大的占地面积来说,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所以每两个帐篷之间相隔不是很近。
起码以他的脚程,也要五分钟左右。
这个熊孩子的神力,闻列昨天已经亲眼见识到了,相信他家的帐篷离这里再远,对他来说可能也只是个小跑步而已。
闻列只是有些疑惑,这只狼崽,似乎还不到能够变幻人形的年龄。
即使再信息匮乏,脑海里模糊的印象也告诉他,这里的兽人幼崽似乎只要安全度过生下的第一个年头,基本就可以成功由兽变人了。
虽然疑惑,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这小崽子年龄还太小了。
亚绿色的大眼睛眨了眨,他还不是跑出来要找闻列。
昨天他叼着那只呖呖鸟回去,本来以为阿父会高兴,没想到当他告诉阿父这是闻列送的时,阿父和正好进来的格叔叔脸色很快就变了,两人避开他不知道说了什么,阿父才沉默着将呖呖鸟煮了,要全部他吃。
亚当然没有接受,阿父和格叔叔为了能让他尽快化形,总是吃得很少,将大部分的食物都给了他。
而泠冰季的第二场雪落开始不到五天,除了一点点荆刺花根,阿父他们毫无收获,当然也没有东西可吃。
即使他极力坚持,但一只呖呖鸟无论是对于成年兽人还是正在成长的幼兽人来说,都太少太少了,三人分吃了个干净,身体迅速被融融的暖意填满,却觉得饥饿更加难以忍受起来。
而且这一天大早,阿父和格叔叔都极有默契地起来,一同出了帐篷,并吩咐他,将剩余的荆刺花根全部去送给闻列。
亚隐隐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也许是私自接受了非兽人的食物,那一点荆刺花根当然比不上无比珍贵的呖呖鸟。也许是不该又一次偷跑出去,试图寻找食物,每次他这样,无论找不找得到食物,阿父都会用那双黑色的眼睛看着他,然后沉默的出去。
无论哪一种错,都让亚恐慌而无措。
闻列那句话也只是问问,并没有想着这只狼崽能口出人言,昨天短短的相处,已经让他猜到,这小家伙身上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导致他并不能用兽形说话。
结果地上的狼崽却开始用头拱他,力道之大,差点让闻列摔在地上。
发现自己用力过度,狼崽似乎是懊恼地甩了甩头,开始咬着他腿边的兽皮,试图将他拉走。
闻列顺着他走了两步,发现对方似乎想将他带到什么地方。
“你想让我跟你走?”
对方点了点头。
闻列沉吟,看了看他们走的方向,试探,“去你家?”
该不会对方见肉起意,要勒索他吧?
狼崽蹲在地上看着他,没有反应。
“去……你的帐篷里?”
狼崽重重点了点头,又开始扯他。
“你父母都在?”
狼崽子开始不耐烦,闻列这个非兽人话怎么这么多!
亚摇头,不在!出去了!
闻列挑眉,放心了。
大概他们的交易对方的父母还并不知道,又或许知道但为了放松他的警惕所以刻意出去了。
他想了想,蹲下身,将狼崽子的头轻拨了一下,示意已经明白,不用扯他了,顺便一手将对方捞起来抱在了怀里。
暖暖软软的一团贴在前胸,让终于得偿所愿的闻列心满意足,忍不住用下巴蹭了蹭对方的小脑袋。
感觉到对方一愣后陡然剧烈的挣扎,他紧紧抱着不放手,“知道你挺厉害,但是雪下这么大,你腿又短,容易失去目标。”
闻列完全忽视了对方和白雪两极分化的一身发亮的黑毛。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确实有点无聊。
先吸吸崽子吧~
第5章
狼崽父母的帐篷离闻列的帐篷并不远,中间只隔了四五个帐篷,再加上有狼崽指挥抄了近路,来到对方帐篷外的时候大概只用了一刻钟。
闻列不动声色地观察,眼前的帐篷很大,比他那个大了至少三倍,兽皮看上去完整而干净,用木棍崩得紧紧的,轮廓也很漂亮,不像他的,外面看上去简直是堆在那里的一坨不可说。
而里面虽然不如外面看上去干净漂亮,也算是整洁,从门口一眼望过去,就是挂在帐篷边上数量可观的兽皮,显然,这个家庭里有人擅长鞣制它们。
宽大的兽皮床,各种零碎的东西,兽骨、石刀、石灶、石碗,堆在角落里大量的干燥木柴,甚至有类似装饰品的贝类,兽类长骨削成的骨矛等,再往外面一点,地上放着干瘪的兽皮袋子,空荡的石锅,干净的兽骨。
一圈下来,闻列对这个家庭的状况有了大致的了解。
尽管曾经的门面依稀可见,但如今也同样是弹尽粮绝了。
而一进门,小家伙就从他怀里跳下去,从一个角落里翻出十几节和昨天那两头狼送他的一样的食物,拱到了他的面前。
然后又跑到一边的石锅旁,爪子踩了踩地上的鸟毛,示意闻列看。
闻列看着,难道狼崽子还想用这个换鸟吃?
这倒和他之前的猜想不谋而合。
他本来对狼崽子的邀请不做拒绝,也是想要看看,有没有可能和对方的家长合作,将蛇窝端了。
但现在看来,对方显然颇有诚意。
正在他想办法该怎么劝说对方时,帐篷外传来了声音。
“亚!”
听见声音,地上的小狼崽一下窜了出去。
只见一头火红头发的高大青年肩上扛着一只羊羔大小的白色野兽,从帐篷外走了进来,满面笑容伸手接住了小狼。
“嗷呜!”
“哈哈,没错,是咕嘎兽!”
闻列的注意力却被青年身后的黑狼吸引了,“……陌?”
那前腿残缺、瘦骨嶙峋的黑狼,赫然就是昨天赠予他食物的黑狼陌。
陌有些疲累地走进帐篷,并不意外地向闻列点点头,随后将不赞同的眼光看向了青年怀中的小狼。
闻列再怎么样,都是非兽人,随意进入兽人的帐篷里,会受到不好的议论。
他们只是叫亚把东西给闻列送过去,可没有说叫他把人请到帐篷里来。
小狼立马僵了一下,躲在青年的怀里,只剩下毛绒绒的尾巴在外面小小的抖着。
青年看看陌,挠了挠头也不敢反驳,只好转移话题向闻列道:“闻列,谢谢你昨天送给亚的呖呖鸟,本来我们以为今天也猎不到什么,才让亚将剩下的荆刺花根都给你。”
他似乎是觉得不好意思,毕竟就是一大兽皮袋荆刺花根,也比不上有着疗伤作用的呖呖鸟。
但随即,他将肩上的嘎咕兽卸下来,兴奋道:“今天运气不错,居然猎到了咕嘎兽,咕嘎兽的血对非兽人的身体很好,你中了蚀肉兽的毒,虽然不能再生崽子,但是吃了这个,可以让你不痛。”
!!!???
“咳!咳!咳!阿嚏!”
红毛最后一句话,成功让闻列的口水从鼻子里流了出来。
之后,闻列从红发青年格的口中——对方在他面前一下子变成了一条瘸腿的灰狼,他才知道,这就是昨天的那头灰狼!——深刻“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往事。
简单来说,就是勾搭了不该勾搭的人。
原身是游兽之子,双亲死于泠冰季兽潮之中,他因为是珍贵的非兽人,便被部落吸收进来,成为其中一员。
但大概是双亲去的太早,原身以一个十岁孤儿的身份并入部落之中,遭逢大难,性格孤僻,又因为部落中人的排外,很长一段时间,都活得相当透明。
以至于祭祀想起来给这个非兽人分配伴侣的时候,原身已经二十二岁了。
在这个非兽人普遍都是二十岁分配伴侣的地方,已经是个“老姑娘”了。
而且非兽人的最佳生育年龄是二十岁上下,原身显然超标了。
而原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先前不操心不着急,等得到消息,知道祭祀要给自己分配伴侣,竟然悄悄做了一个惊掉了全部落的决定。
他趁着狩猎的兽人不注意,偷偷跟随他们溜出了部落。
听到这里,闻列以为原身是无心婚事,想要离开部落。
毕竟听格他们的意思,这里的祭祀地位非常高,而且部落规定,所有的非兽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必须要选择一个兽人结为伴侣。
原身如果不想被迫找个兽人,只有离开这个部落。
然而并不是这样。
原身之所以跟着狩猎队伍出去,是因为他看上了里面的一个兽人。
部落第一勇士,缪。
他想勾搭人家。
但是担心人家的“未婚妻”,部落有名又有本事的美人以及美人众多追求者的记恨,所以决定先勾搭为强,釜底抽薪再说。
但是没想到人家部落第一勇士根本不理他,他自己还一个不小心,被据说能分泌强烈毒液的蚀肉兽伤了身,伤口治好后,却毒入五脏,失去了非兽人最为珍贵的生育能力,还落下了病根,耐不了冷受不得热。
偏偏雪上加霜的是,原身企图要“勾引”部落第一勇士司的想法,被部落里的人知道,尤其是人家第一勇士的“未婚妻”知道以后,美人到没有说什么,对方的追求者们却怒了起来,一起动员,最后叫族长给原身治了个古往今来绝无仅有的罪——贿。
这个字,作为族长儿子又是祭司学徒的奈桑给出了大意解释,以身行贿。
兽人们不懂,但从闻列的整个勾引事件来看,并不妨碍他们理解。
就是勾搭人的意思呗。
关键是还没有成功。
这件事,叫娱乐甚少的原始人们乐呵了不少日子。
听到这,闻列可疑的歪了一下楼,他仔细观察过,原身除了发型张狂、腹肌一块,小脸乌漆嘛黑和不穿内裤只披兽皮外,模样身条甚至是身高都和现代的他一模一样。
他对自己的容貌还是有几分正确认知的,不丑,耐看,好多人都夸。
那这个“贿”是怎么个失败法?
是勇士太帅了还是“未婚妻”太美了?
而且,贿,是他理解的那个“贿”字吗?
如果是,贿,字从贝,这个字的出现是不是说明,这个世界已经有了早期的“货币”,且经济制度正在向私有制过渡,甚至偏向成熟。
有奴隶买卖出现吗?
原身所在的这个部落看上去规模不小,却是没有奴隶的,那么,如果没有生产力强出天狼部落很多的巨型部落出现,这个猜想应该是不成立的。
而充当一般等价物的“货币”,闻列首先想到了盐。
盐在这里太重要了,它是维护人们体力的重要物质,没有盐,兽人的力量会远远降低,大打折扣。
而盐相比于这个世界现有的其他物质,比如兽皮、兽骨、石具等,显然便于携带,适用面广,适合作为商品交换的媒介流通于各个部落。
闻列插嘴问了陌这个问题。
陌的回答果然验证了他的猜想,每年暖季的部落集会中,以物换物是可行的,但双方并不需要时,一般都会用盐来交换想要的东西。
闻列点头,也许这里的人们并没有统一“货币”的意识,但潜意识中,他们已经在以盐为工具,向着它的方向靠拢了。
至于文字,则被牢牢把控在所有祭司的手中,作为共同神灵的神赐手段,普通人是没有资格接触的。
闻列无法问出什么,只好作罢。
不管怎么说,总之这件事最后的结果是,原身被唾弃了。
一口唾沫一口钉,更何况兽人们直来直往,“未婚妻”的追求者们更是钉中带钉,成功将原身喷到了部落外围,和残兽为伍去了。
在加上泠冰季到来,原身储存的粮食不多,很快就断粮了,饥寒交迫、病痛交加之下,最终是没有撑下去,等到了闻列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