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过来叫狗娃过去,狗娃也不好驳了人家的意思。回头洗了把脸,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就去了。
此时刘四家里,屋里屋外都是人。村里头已经有些年头没有人去城里给人当丫鬟了,眼下这丫头回来了,对村里来说是件大事。
狗娃一来,就得到了所有人的瞩目。有好奇,有同情,也有的人是带着看热闹的嘲讽。狗娃有些不自在,一路进了屋,便瞧见里头做的除了几个刘家长辈外,都是女眷,炕上坐在众人中间,穿着绸缎衣服的刘秀儿。
刘秀儿瞧见了狗娃,眼前便是一亮。
“狗娃哥。”刘秀整个人胖了两圈,人也白净多了。这半年多来,显然日子过的不错。不光是人好看了,这通神的气派瞧着也好多了。
“秀儿。”狗娃只对她笑。
刘秀儿见了他,心情大好,站起身走过去,道:“进来可好?我年前儿就想回来的。只是府里头人不多,需要用人。夫人说什么也不肯放人。现在才肯准我的假。锁头呢?怎么没带来?”
二人是打小玩到大的。所以村里其他人都忌惮小锁头,刘秀是不怕的。
“去念书了。”狗娃道,“去年存了些银子,便想着让锁头去认两个字。而且价格比想象中便宜的多,就一直念叨了现在。现在已经认了几百个字了,还会写字。还会说一些之乎者也之类文绉绉的话。是个能出息的。”
“念书好。我也是见了府里头爷们小姐读书认字,才知道其中的好。我也是吃了不认字的亏,好多活儿都轮不到我干。”刘秀回头,从包裹里翻出来一串璎珞,“对了,这个是我专门带回来给锁头的。这最下面的红色珠子,据说是老和尚给开过光的。这是过年时,上头打赏下来的玩意。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带这些东西的。给锁头倒是正好。”
狗娃当然了解刘秀儿。村里人都在说锁头是灾星临凡,很多人都相信。包括刘秀。只是刘秀想的,不是怎么躲着,而是怎么把这股子霉运消去。所以特意要将这个送给锁头。自然是一片好心。
只是如今二人婚约已退,这东西,就不好收下了。
“既然如此,更应该你带着。宅门里头是非多。你将这个带在身上,四叔和四婶也能多安心些。”狗娃将璎珞推回去,“再说了。锁头才多大年纪,正是斗鸡走狗遭人烦的时候。淘气的紧。这么好的东西给了他,没两日,不是丢了,就是拆开玩珠子了。平白糟蹋了好物件。”
听这话,刘秀儿歪着头看了半晌。狗娃被她看得有些心虚,不自在的开口问道:“怎么了?”
“才几个月不见,哥哥你好像会说话了。我从来不知,二哥哥你也有伶牙俐齿的一天。”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笑了。狗娃本就不是脸皮厚的,听了此言耳朵尖都在发红。
这时候,有个女人从外头走进来:“陈家二郎啊,外头有个穿着讲究的爷点名要见你。”
房子里的众人面面相窥,能是谁找人找到这里了?
刘秀儿不明所以,看着狗娃。狗娃心里有了猜测,却不敢确定。尴尬的笑一笑。抬腿出去,后头刘秀儿也跟着。
云烟领着两名下人,就站在院子外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跟着云烟有段日子的两名小厮明白,云爷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狗娃一出门就瞧见了人,笑道:“小爷来了。怎么找到这里了。”
刘秀儿看清楚了云烟人,当即楞了一下,脱口而出:“云爷?”
云烟目光扫过去,只觉得眼熟:“你是……”
“我是赵五爷府里的冬秀儿,年前还曾去过白府送东西的。”
云烟怎么可能记得这个,不过提起赵五爷,就明了刘秀儿的身份了。
云烟看向狗娃:“你们认得?”
狗娃怕云烟问个什么,只得含糊一下后转移话题:“我们是发小。对了,小爷……铁蛋兄有事?”
云烟见他不愿多提,便没多问。他自幼就是个懂得分寸的人,不会因为个人事情耽搁公事。
“大爷明儿要过来。特命我过来说一声,以防你每个准备。顺便问你有什么缺的少的,我好回去报给大爷,明儿一并带过来。”
狗娃一边说一边向外走:“程他这份情,还能有什么可缺的。我今儿就去准备食材。爷您这舟车劳顿,也着实辛苦。留下了喝碗茶吧。这茶还是上回从东郭大爷家里带回来的上好茶叶。”
瞧见狗娃着急的模样,云烟就知道他心里有事,没开口,倒也没拒绝。让狗娃走在前头,离开了。
刘秀儿都没机会再开口,就瞧见狗娃已经离开了。有心追出去,又怕耽搁了正事。
刘四媳妇见人离开了,忙到刘秀儿身边询问情况。
刘秀儿又那里知道?
“白家乃是县里的名门大族,现如今举家迁入北京,只留下三房的大爷留着。那大爷可是我伺候的爷们削尖了脑袋想要巴结的人物。那小爷是三房大爷身边最得脸的,我家爷见了也要客气三分。”刘秀儿入府后的地位并不高,能知道这些,已经实属不易了。
“这么大的来头,狗娃怎么认识的。”刘四媳妇难以置信道,“他出村子才几回啊。”
刘四道:“你忘了,今年刚过完年他就搬走了,回来时候拉回来辆大车东西。一直都说有贵人怜惜。”
“这么说,这贵人就是那小爷?”乖乖,刘四媳妇的心脏跳动都加快了。
这狗娃究竟是撞了什么样的大运,竟然遇见了这么了不起的人物。
刘秀儿咬一咬嘴唇,心里一时说不出的滋味。一方面,觉得神清气爽。多年来身边人都不看好狗娃,只她看好。现如今光这一点就足够说明,她的眼光没问题。狗娃是个能出息的。另一方面,狗娃认识这样的人物,身份自然水涨船高。本以为自己要周济狗娃,现如今是不能够的。
无论怎样,出息是好事。
狗娃总算回了家。炉子上水还热着,便拿出大碗来冲了四碗茶水。
第22章
炕上放着桌子,狗娃跟云烟分左右坐着,炕前对着桌子放了两个凳子,这样不用拖鞋上炕也能吃桌子上放着的点心。
云烟看着陶碗里冲开了的茶叶。这样好的茶叶,本该用最好的瓷器用温开水冲开了细细的品。可惜,这些茶叶没有一个懂得欣赏他们的主人。
这还是云烟第一次留在这里喝茶,狗娃还真有几分受宠若惊。
“怎么样?”狗娃期待的问。
“不过是解渴之物。”用这大碗冲的茶水,哪里是能品的?
狗娃是没听出来什么不对,反而笑的更灿烂了:“那就好。我还怕您用不惯。我家里没买茶具,只有这大碗。您也知道,我是庄稼粗人,享不了精贵的福。若是干了一天活回家来,最需要的,就是这种粗瓷大碗冲开这样一碗茶,晾凉了以后狠灌下去,这一天的劳累,就少了一半。”
云烟自幼就是精细的人,即便是本家遭难的那些日子,也最多是受肢体上的折磨,饮食上向来不错。
所以他没经历过,也不太能理解。
“倒也是另一番生活滋味。”
云烟瞧着狗娃一口茶灌进肚子里,喝茶的嘴张着也大了些。狗娃又张罗着两个小厮多吃两口零嘴。
等茶碗见底,云烟放下茶碗。
思来想去,才开口道:“陈二爷。”
“您说。”
云烟有看一眼碗:“你知我家主子向来任性,凡事喜欢肆意而为不受拘束。”
“大爷自来都不是凡人。”狗娃由衷道。
“那边好。我只请您记得。大爷终究不是这里头的人。”云烟说话,想一想,又添了一句,“我家大爷,承蒙您多加照顾了。”
这话太过复杂,狗娃简单的头脑,一时间根本想不明白。
瞧见狗娃满眼的无知,云烟却没有将话说满,而是起身告辞了。
狗娃将人送走,站在那边还有些发愣。
随后,一下午狗娃只去新房看了两次,随后就在家中开始准备食材。
这半月来,狗娃给鸡喂了很多饲料,甚至还添了些小米进去。鸡很快又胖了起来,肉也鼓了不少。
狗娃跳出来一只最肥的大公鸡单独关起来,留着明儿一早杀了。然后拆开了,好肉炖上,剩下的骨头架子留出来勾汤。
又去河边看一看,村边有人家下了渔网,狗娃去找下渔网的人家,将渔网里新鲜的鱼倒出来。
可惜,初春时期的鱼,要么瘦,要么小,没多少肉可吃。
狗娃将鱼按个头分拣。小一点的用菜花油煎了,吃起来又香有不用吐骨头,大一点的鱼腥气,用酱炖了最好,还下饭。
肉菜好打理,只是这时节新鲜的素菜难得。
思来想去,家里的咸菜都不多了,只有些菜干。虽说菜干煮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可没有新鲜的,总会少些什么。
狗娃还为此发愁,便到了傍晚。
明儿大爷要上门,狗娃刚要插上门准备早早睡下,便听见了外头有动静。
狗娃顺手推开门,仔细一瞧是刘四媳妇。
狗娃早想到她会来,将人迎进去,给她冲了一碗红糖水。
进了屋子,刘四媳妇四下看看。之前来过几次,早前看过有所不同,却没多想。知道狗娃遇见贵人了,却不知这贵人来头这般。
仔细看看屋里头的陈设,好些都是值钱的。再看看随手冲出来的红糖水。
“前几日我还在跟你四叔说你呢,你这一个人要带着锁头本就不易,只是各家各户的日子都不容易,这就算有心帮衬,也不知从哪里使力气。”
“这话说的,又有谁加是正经过好日子的。这村里头都是庄稼汉子,泥巴里头长起来的土老杆子,能吃饱饭就是正经好人家的。就是亲生兄弟,不也是成了婚就各过各的,哪有什么帮衬一说。四婶你没少照顾我,这就是难得的。”
狗娃这么说,也是让刘四媳妇安心。
刘四媳妇坐下来,也不急着喝红糖水。
“那能不能告诉四婶,你跟那小爷是怎么认识的?”
“其实我跟那小爷并不熟。”狗娃如实道,“我是跟他家大爷认识。”
刘四媳妇噎了一下。本以为他跟那云烟交好,已经是千万个了不得的事情了。竟然是跟人家的大爷。
能当那云烟大爷的,不就是她闺女口中那白家三方的大爷吗?那可是全家都搬去京城发展的主,那家大业大道什么程度,肯定是她这样一个乡野村妇无法想象的。
“那……那你们咋认识的?”
狗娃心里头酝酿着,面上叹口气道:“四婶,这种事情,我也不瞒着你。终究是一点缘分。去年我大哥没了,葬礼上,那白家大爷过来,好像是查什么事。只是大爷没多说,咱也不敢多问。他是贵客,我自当好酒好菜的供奉。没想他吃出得好,隔一段时间,会回来吃一顿。”
“这是天大的喜事啊!”刘四媳妇听着都跟着激动。这是何等的机遇啊。
狗娃却轻轻摇摇头:“这还不好说的。”
刘四媳妇微愣,忙问道:“这怎么说?”
“听那白家大爷讲,他们府里事情多且乱。你想想,若是真跟本家处的好,怎么会全家搬去京城,单单留他一人在咱们这小地方?这里头肯定有旁的。只是咱们身份不够,不甚知晓罢了。”
刘四媳妇人也机敏,声音都压低了几分确认到:“你是说……这里头还有旁的事?”
“大户人家的事情,咱们怎好意思多做打听?不过是人来了,喜欢吃我做的两口饭,我给人端上饭桌也就是了,多一句,都是不能问的。问多了,人家恼了,捏死咱们,不必捏死一只蚂蚁轻松?咱们只老老实实做个鹌鹑,伺候着就是了。不过也不能太亲近。人家现在日头正盛,谁知道转天什么样?别被连累才是好的。”
“这……能有什么连累的。”刘四媳妇有些不明白。
“大户人家,谁家还没个仇家?尤其是那些平时被教训过的流氓诬赖。等人家败了,就算没本事上门踩一脚,拿他们周围的亲朋出气是有的。那些下三滥的,什么事情做不出?所以啊,你见我在处理低调,从不与外人道,可不是关起门来过自家日子。我也是怕连累旁人。”
这话若是旁人说,刘四媳妇肯定觉得他在撒谎。可是狗娃是他从小看大的,她知道狗娃是个老实孩子。
“这样的话……你还是尽快切割吧。这享福虽好,却也不能让人家连累了咱们。”
“哪有那么容易。”狗娃道,“老话道福祸相依,这种事谁又说得清楚。左右,现在不至于青黄不接。锁头还能去念书认两个字,学点规矩。有一日算一日吧。”
如此一说,说也说不清狗娃现在,是福是祸了。
刘四媳妇一时没了言语。心里还在权衡这利弊。今日从刘秀儿口中得知,跟狗娃认识的那大爷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说不动心是骗人的。
若是狗娃真能出息,不让家小饿肚子,甚至能富裕起来。那就算无父母无还要养孩子,嫁女儿过来也是可以考虑的。可若这份享受,还有旁的风险,那就更不能将女儿推进火坑了。
当父母的总要多为儿女着想。不能说他们势利。这女儿的婚姻是头等大事,总要挑一个稳妥的好人家。大富大贵固然好,可能安稳过此一生更重要。
这桩婚事,以后是不能考虑了。
只是家里那傻丫头,还在心心念念的,等着往这边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