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实在非常抱歉温老师,”电话那头的妇人拼命地吸着气,努力压抑住自己的哽咽和绝望,“罗弘毅、罗弘毅他、他已经进医院急救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温如瑾闻言一如原身的正常反应,霍然起身。
“好多天了、好多天了……”罗母已经难受得说不出话来了。
“哪家医院?”
对方报了医院的名字,温如瑾拿起车钥匙就准备离开,他冲办公室的其他老师说:“我们班上有个同学进医院了,我得去看看,你们下午要是没课,能否帮我代个课?”
在场所有的老教师闻言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停止了说话。
只有一个新来的女老师道:“温老师你快去吧,下午的课我替你上。”
温如瑾点头:“那谢谢苏老师了,下次你们班的课我替你上。”
他急匆匆地赶到医院,罗弘毅又进了急诊室,而他的父母则在外边宛如毫无生机一样地等着。
温如瑾过去打了声招呼,夫妻两回过神来,勉强扯了扯嘴角:“是温老师来了啊。”
“罗同学是个什么情况?”
罗母闻言,眼泪哗啦啦地流:“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子……”
她情绪激动,说着说着就有些要飙血压的样子,正好这时罗弘毅他大姑赶到,大姑赶紧把罗母扶走去洗脸。
于是温如瑾又将眼神落在罗父身上,罗父也不过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偏生老得跟六十岁一样,头发花白,满脸风霜。
见温如瑾看他,罗父抹了一把脸,面无表情地说:“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晚上小罗在学习,她白天太累了睡过去了,然后被小罗的叫声吓醒,等她跑过去找小罗,小罗就浑身是血地躺地上了……”
一个男人,经历了无数苦难,却仍旧泪流不止,他喘息着,仰着头,猩红的眼珠子一动不动,似乎是想要把眼泪给憋回去。
温如瑾颔首:“医生怎么说?”
罗父已经没有心情应付这位温老师了,正好急救室的灯换了,罗父敷衍道:“医生出来了你自己问吧!”
说完他就跑去眼巴巴地看着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儿子,温如瑾扫了一眼,几天不见,原身记忆之中那个身强体壮的罗同学竟然变得瘦骨嶙峋,而且满面青紫,浑身都萦绕着一股死气。
但是除了这些,温如瑾还看到了别的东西,他眼神猛地冷了下来。
这时候,和罗父交谈的医生看了温如瑾一眼,然后走了过来:“病患的班主任是吧?”
“对,我是。”
医生说:“他这个情况有点复杂,据他父母所说他并没有遭遇什么外伤,可是他现在体内大量出血,失血过多,且内脏受损很严重,说实话,我也没有把握,如果可以,在他清醒后再问问他本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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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如瑾推开病房门的时候,罗父罗母也正好要出来,他们抹着眼泪,低着头,看到门开了抬头看向温如瑾。
“是温老师啊。”
温如瑾点点头。
罗母攥紧了手中的东西,勉强笑了一笑:“那老师进去看看小罗吧,他一天只能清醒那么一下。”
温如瑾看到了她手里的东西,一块明黄色的小角。
然后他不顾罗父罗母要出去,直接一步跨进房门,然后关上。
罗父奇怪地看着温如瑾:“温老师?”
温如瑾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进去,坐在了床边,罗父罗母面面厮觑了一会儿,竟也跟在了后头。
因为罗母的出现,躺在病床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罗弘毅突然就剧烈地挣扎了起来,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罗母,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
这幅诡异的模样让罗母更加伤心,又悲苦地落下泪来。
温如瑾一把摁住了罗弘毅的手腕:“安静!”他所有的剧烈挣扎都在一瞬间戛然而止,而后那双阴沉又黯淡无光的眼珠子动了一动,仿佛恢复了一些理智。
“温、温老师?”眼前出现的场景太过匪夷所思了,罗父罗母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无措又茫然。
罗弘毅艰难地扭过头来,看着温如瑾,他努力地挣扎着张开嘴,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可是喉咙里都是艰难的“霍、霍……”的声音,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别说话,让我来问。”
但是温如瑾首先问的却是罗母:“最近你们身边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奇怪的事情?”
罗母苦思冥想了起来,终于想到了某个确实很奇怪的事情,那就是她儿子总说有什么看不到的东西在动他脖子,于是她原原本本地说了,并忐忑不安地问:“这、这算吗?”
“当然算。”
他突然起身,吓了老夫妻两一跳,只见温如瑾垂眸,盯着床上的罗弘毅,眼神冰冷,语气阴沉地厉声呵道:“从我学生的身体里滚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罗父罗母惊异地看着温如瑾,竟然有了一些恐惧。
而床上的罗弘毅的反应则更加直观,他起先是双眸都突然迸发出了某种光芒,那是真正的罗弘毅,他的求生意识很强很强,甚至嘶哑着嗓子说出了两个关键字:“救、我!”
然而眨眼之间,“罗弘毅”就用一种极为诡异而怨毒的眼神,毒蛇一样地盯着温如瑾:“多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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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他办理出院手续,”温如瑾打开手机查了一下,发现这家医院三百米外就有个小小的二郎庙,“就搬到这里。”
罗父罗母紧张又无错地看着温如瑾,而此时罗弘毅又疯狂地挣扎了起来。
温如瑾上前食指摁住他的眉心,指尖白光一闪,冷厉呵斥:“安静!”
于是罗弘毅睁着一双血红大眼,竟然不甘心地睡了过去。
罗父罗母失去了主心骨,又见识到了对方的奇异之处,儿子的诡异他似乎也了解,而且他还是儿子的班主任,应该不会害他……但是出院不大可能,于是罗父罗母推来一把轮椅,以带儿子出去晒晒太阳为理由,直接将罗弘毅带到了温如瑾所说的二郎庙。
这间二郎庙很小,有些破败,不过因为灌口神二郎真君当真驾临过这个小小的神像显灵,他的神威虽然消散了些,但是一直都在,所以迫于二郎真君的神威,孤魂野鬼厉鬼恶鬼都会绕开这座二郎庙的附近。
在温如瑾上完香后,罗父罗母推着罗弘毅到了。
越是靠近这小小的、破败的神庙,罗弘毅就越是挣扎不休,还好他们提前做好了准备,按照温如瑾说的将他绑在了轮椅上,不然罗弘毅估计直接跑了。
在神像前,目触香烟袅袅中神像威严的眼睛,罗弘毅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而温如瑾,一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眼神冷厉:“现在,是你自己出来,还是我把你揪出来?”
如果不是罗弘毅现在的魂魄太虚弱容易被孤魂野鬼乘虚而入,而医院徘徊的鬼魂又太多了,他早就在看见罗弘毅的第一眼就让那东西立刻死出来。
罗弘毅剧烈地颤抖着,然后疯狂地挣扎。
罗母忽然尖叫一声,罗父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也被吓得瞬间说不出话来,大白天的冷汗淋漓。
因为他们竟然看见了儿子的影子里,肩膀上竟然有两颗脑袋!
而儿子的班主任一手摁着儿子肩膀,刚好就是抓住了其中一颗脑袋。
见他挣扎不休,眼神怨毒,温如瑾也没了耐心,冷哼一声:“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硬生生地将那东西从罗弘毅身上撕了下来,撕扯的过程中有什么东西凄厉地尖叫了起来,就像是猫爪子抓过黑板的声音一样刺耳,而罗弘毅则闭上了眼,可是他却痛到面目狰狞,因为他感觉有什么东西被从身上阴森森扯下来了,就像是被硬生生地撕开了一层皮。
“这是个啥子哟、这是个啥子……”罗父罗母颤抖着抱在了一起,惊恐地看着温如瑾手中的“人”。
第91章 第 91 章
那吊死鬼死死地摁着他的头, 罗弘毅只觉得浑身都似乎直接掉进了冰川里头, 冷得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甚至脸色都直接灰白了起来,嘴唇发紫。
那东西摁着他的头,拼命地在他身上吸取着什么东西, 力道之大让罗弘毅刹那之间甚至觉得自己的头都要被吞下去了, 可是他一直挣扎不休,毕竟那血盆大口又散发恶臭,实在过于恐怖,他死都不愿意再接近!
在他用尽一切濒死挣扎的时候, 压在他身上的吊死鬼忽然消失了。
整个房间又恢复了正常, 罗弘毅劫后余生又陷入了茫然, 难不成他刚刚在做梦?都是假的?
突然, 屋子里的摆设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扭曲, 然后急剧发生变化, 原本简简单单的出租房一下子就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茶几上的烟灰缸、女人的护肤品、孩子的奶瓶和奶粉罐……
在原本他书桌的地方有一台电脑, 罗弘毅在电脑前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让他猛地“鬼啊!鬼啊!”的叫了起来。
可是那个人似乎看不到他一样, 无视他去倒了杯水。
那就是想要取他性命又吓他的吊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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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 罗弘毅就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 他似乎进入了某处扭曲的空间, 看到了这个出租房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原来那吊死鬼死前是一个被掏空了精气神的程序员, 每天超过十二个小时地窝在电脑前敲代码, 他费劲全力地努力挣钱,养活自己美丽的妻子和五岁不到的儿子。
罗弘毅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见证着事情的发展。
程序员每天起早贪黑,在公司当社畜,被老板臭骂,被其他同事使唤;回家当奴隶,洗衣做饭哄孩子喂奶,把心爱的老婆捧成了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后。
可是他的妻子很是看不起他,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可是这一切,程序员都看在自己天使一样的儿子的份上忍了下来。
直到某天,程序员上班出门忘记带U盘回家拿,撞破了妻子出轨的现场版。
抓奸在chuang!
罗弘毅就看着他们激烈地争吵,但是他什么都听不清楚,只看见程序员猛地转过头去看自己的儿子,以一种极为痛恨又厌恶的眼神。
罗弘毅心里惊了一下,该不会儿子都不是亲生的吧?喜当爹……?还养大了?
程序员忽然失控,狰狞着推开女人,踢开奸夫,一把抱起了野种就要往窗外丢,反应过来的女人和奸夫立马上前和程序员厮打了起来。
混乱之中,奸夫放倒了程序员,程序员不断挣扎,儿子上前抱住他大腿被他狰狞着脸一脚踢开后又扑了上去,他美丽的妻子慌乱之中竟然跑去抓来了自己的si袜,往丈夫脖子上一勾……
就这样,奸夫摁身体,儿子抱腿,老婆在头顶卯足了劲地勒……
程序员死了!死后仍旧保留着那极度愤怒和痛苦的模样,双目猩红,瞳孔放大,眼球被缺氧地挤压德似乎要直接掉出眼眶一样的恐怖,面容扭曲,整张脸都极度狰狞。
他死了。
那双怨恨而不甘心的眼睛死死地睁大,里面充斥着怨毒,浓郁得像是化不开的墨汁。
突然,他向罗弘毅直勾勾地看了过来。
罗弘毅短促地“啊”了一声,下意识地后退了疾步,然后就看着死人后,奸夫和妻子慌里慌张,最后竟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合力将程序员挂在了屋顶中央的老式铁扇叶吊扇上,伪装出对方吊死的模样……他们带着孩子跑路了。
房子里就只剩下罗弘毅一个人,以及一只掉在吊扇上的鬼,不知道为什么,罗弘毅感觉温度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他冷得竟然哈出了一口寒气。
程序员被吊在上面,依旧用一双怨毒的、不甘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罗弘毅,他忽的裂口一笑,满嘴腥臭的黑血。
“来玩呀……”他说。
然后,他猛地掉了下来,直挺挺地砸了过来,罗弘毅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就硬生生地感觉对方一下子挤进了自己的身体。
那种感觉太过恐怖,根本无法形容,他仿佛遭受了极度残酷的酷刑一样无法挣扎,有什么东西硬生生地压在他身上,又冷又硬又重,冷的像是一大块冰川,硬的像是大铁锤,重的宛如泰山压顶。
每一个毛孔都被挤压得变形,器官都似乎已经被压坏了,可是罗弘毅的精神很清醒,他清醒地痛苦着,挣扎着,口中吐血,倒在了血泊了,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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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小罗!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