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窗外看了眼,天已经快黑了,黎兮诺摇头:“不去了,你先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小姐……”绿苑有些担心,小姐今天太不对劲了。
“我没事,”黎兮诺安抚地笑笑,“不用担心。”
拗不过主子,绿苑只得退下,只是脸上的担忧之色始终不曾减少。
静坐了一会儿,仿佛做下什么重大决定一般,黎兮诺拿起倒扣在桌上的铜镜。
镜中映出一张稚气未脱却难掩姿色的脸。她蹙眉,镜中人跟着蹙眉;她笑,镜中人跟着笑;颤抖着去摸自己的脸,镜中人也跟着做同样的动作。
环顾四周,是她熟悉又陌生的闺房。握着铜镜的手指因不自觉加大的力气泛白,镜中少女眉头越蹙越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1章 第一次当红娘11
距离科举成绩公布还有一段时间,今年因为大型舞弊案发,整个京城风声鹤唳,完全没有以往考完后的轻松氛围。
所有考生都被扣留在京,每天都有人被带走问话,有的人问完话后被完好送回,更有些人是一去不回,那些被带走的、有作弊嫌疑的都被单独关押,不许任何人探望,一时间人人自危。
为方便工作,皇帝将部分禁军调动权限给了齐铭瑄,好让他尽快查出这件事的主谋。
清查的动作越来越大,参与其中的某些官员也被带走,原本心存侥幸的人这下慌了,他们开始四处周旋,希望能把自己摘出去。
人一旦慌了,就容易出现各种乱子,这无疑会加快他们的暴露时间。
事情的进展出乎意料的顺利,只是这件事越往里挖,遭到的阻力越大,他们都知道,这是有人在人为干预了,就在他们查到一个四品官员身上时,这件事断了线索。
好似这个四品官员是此次作弊案的幕后推手,尽管大家心里门儿清,但这件事是否要继续往下查,需要上面人定夺。
皇帝铁了心要往下查,谁能说不?
案情越挖越深,牵扯越来越大,波及范围也越来越广。不出所料,这次科举成绩公布的时间推迟了。
黎舒本以为这次事件和自己没有关系,没想到有个和他同考场的考生一口咬定他也参与了这件事。如果黎舒和这人完全没有交集还好说,偏偏这人和原主认识不说,还是原主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两人之间有不少往来信件,特殊时期,这些信件可以当做铁证了。
猝不及防,左相被将了一军。
当天下午就有官兵围住了左相府,带走了黎舒。比起慌乱的黎家人,黎舒过分镇定了,仿佛他只是一个看客,而不是被抓的当事人。
[宿主——]1314急的团团转,[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啊?]
1314好歹是以优异的成绩从系统学院毕业的,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科举舞弊的罪名一旦成立,宿主的官途就完了。
[不用着急。]黎舒倚坐在墙边,许是顾忌到他的身份,关押他的牢房条件挺好,没有脏乱得让人受不了。
关押第一天,没有人来审问黎舒,除了准点会有人送饭来,其他时间这间牢房是连狱卒都不允许靠近的。
刚开始系统还会着急,慢慢的,焦急消失,各种疑惑涌上心头:[宿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政|治博弈而已,就看最后胜利的是哪一方了。]在牢里待了一天,本来杂乱的线被一一捋清,会牵扯到他,应该是男主他们查案查到关键点上了,有人通过他来告诫左相,不要轻举妄动,毕竟他的事一旦坐实,牵扯到的可能就是整个左相一脉了。
正如黎舒所想,左相已经收到告诫信了。
看了一眼,黎城将信纸放到烛焰上,火光撩过,很快被烧成灰烬,烛光明灭,映在黎城脸上,隐藏了他原本的表情。
孤清的月光下,一袭黑衣的暗羽几乎要隐藏进夜色里。他单膝跪地,向齐铭瑄报告:“如主子所料,左相收到了一封来历不明的信,看完后直接烧了。”
“嗯,”夜色里传来男人极轻的声音,“黎城那个参加这次科举的儿子是无辜的吗?”
“众所周知,左相家的大公子身体不好,极少出门,去年生了场大病后就更少出门了,只在年前去过一次安国寺。他和李青坊之间确实有过书信往来,但都是一些很平常的书信,没有涉及这次科举的事。”
李青坊就是那个攀咬出黎舒的人。
“你的意思是他是被人陷害的?”
也是,身为左相之子,想要步入官场的最优选择并非科举,他完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想了想,齐铭瑄将这件事放到一边,问:“我让你查的那个人有消息了吗?”
自那日考场前匆匆一瞥到现在,他再次失去了那个人的消息。
“根据主子提供的消息,那位公子进了三考场,考试结束后被一辆马车接走,此后没有在京城出现过,客栈、酒楼、茶馆、书斋……属下都去查了,没有那位公子住过的痕迹。”暗羽低着头,语气恭敬。
他也觉得奇怪,活生生一个人,怎么就始终查不出踪迹。
“唔……”齐铭瑄沉思片刻,“你之前说左相的大儿子年前去过安国寺?”
“是的,时间和主子在安国寺养伤的时间完全对得上。”
同样的时间,同一个考场,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吗?
齐铭瑄不太相信巧合这回事,他决定明天去牢里见见那位丞相家的大公子,那人会是他一直在找的人吗?
夜越来越深,黎舒靠坐在墙边浅眠,白天的话他只说了一半,如果幕后之人和左相没谈拢,极有可能今天晚上来找他。
杀人灭口,然后伪装成畏罪自杀的模样,让这个案子死无对证,完全可以拖左相下水。
所以他一直没有睡熟,只等那些人杀来。
“喵——”
凄厉的猫叫声响起,随后是鸟类拍击翅膀的声音,黎舒睁开眼睛,眼里一片清明。
来了。
狱卒被悄无声息放倒,这里看守的人本就少,给了潜入者极大的方便。
锁链被打开,掉落,牢房门被推开。
一个人,两个人……
黎舒闭着眼,耳尖微动,嘴角勾起一抹不甚明显的弧度,看来幕后之人还挺看得起他,刺杀一个病弱之人,居然派了六个人来。
头颅低垂,这样的角度,外面进来的人是看不清他的脸的。来人步伐很轻,没有人说话,一切都在极致的安静中发生。
手起,刀落,鲜血涌出。
“可以了吗?”有人低声询问。
“应该可以了,你去探探他还有没有气,你们两快布置现场,按雇主要求来。”
这些善后工作对他们来说算是轻车熟路,黑暗无法阻挡他们的动作,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直到去探鼻息的人大叫出声。
“怎么回事,你胡乱叫什么?”有人不满地抱怨,“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怎么胆子还是这么小?”
“不是,大哥,你,你看——”
恐惧到极点的声音让众人不自觉朝那边看去,只见人高马大的黑衣汉子被身穿囚服的瘦弱青年轻松举起,青年眯着眼打量着他们,看得人不寒而栗。
“你们是来干什么的?嗯?”
黎舒声音不大,尾音上扬,像一片羽毛挠在人心里。又像是直接在黑衣人脑海里响起,众人被这一幕骇得说不出话来,尤其是刚才动手杀黎舒的人。
做这一行这么多年,他很确定自己没有失手,现在正在发生的这一幕太超出他们的理解范围,一时间都呆住了。
不知何时起了风,树影婆娑,月光被遮挡,黑暗里,他们似乎看到青年身后长出好几条大尾巴,无风自动。
“怪——怪物!”有人承受不住,大叫出声。
“说什么呢?”黎舒微微眯眼,眼睛狭长而眼尾上挑,像极了吸人精气的狐妖。
云散月见,黑暗被驱逐,黑衣人发现站在他们面前的依旧是瘦弱青年,小心翼翼朝青年身后看去,哪有什么大尾巴,相互对视,眼中都是未消散的惊恐。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别真是什么精怪吧,黑衣人头头在心里哀叹,本以为接了桩好生意,没想到居然是桩送命的生意。
“我?你们要来杀我,难道还不知道我是谁?”
我们要杀的是左相之子,可你怎么看也不像是那个传说中的病秧子,黑衣人有苦说不出。
[宿主,男主过来了。]
齐铭瑄穿着夜行衣踏月而来,暗羽不声不响跟在后面。两人一路疾行,直接用轻功飞到关押黎舒的地方。
刚一走近,两人就发现了不对劲,暗羽半挡在齐铭瑄面前,低声道:“主子,当心。”
太安静了,因为种种原因,黎舒被关在单独的牢房,可,不该像现在这般安静,他们一路走来,一个狱卒都没遇到,这明显不正常。
想到什么,齐铭瑄周身气压顿时沉下来,加快前进速度。
正好这个时候,某处传来凄厉叫声,齐铭瑄与暗羽对视一眼,同时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跃去。
“放手!”
齐铭瑄他们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黑衣人拿剑砍向黎舒,来不及多想,齐铭瑄冲过去挑开黑衣人的剑,将黎舒护在身后,暗羽也很快加入战局。
黑衣人本就中了黎舒的招,这下更是不敌两人,不一会儿就落了下风。
将人制服后扔给暗羽,齐铭瑄走到黎舒身边,不露痕迹将人打量一遍,确定人没受伤,隐隐松了口气。
“你没事吧?”
连齐铭瑄自己都没注意到,他这句话里流露出的关切意味,倒是暗羽觉察到了,心下震惊,自那件事发生后,他从没见主子对谁这么在意过。
黎舒低着头,没有回答,他有点想不明白,男主怎么会在这个时间来这里。
“别担心,他们不会再伤害你了。”以为青年被吓到了,齐铭瑄小心安慰,可他从小到大哪里安慰过别人,想来想去也只说出这么一句话。
“我没事,只是,”黎舒抬头看了齐铭瑄一眼,疑惑,“你怎么会来这里?”
齐铭瑄:“……”
这个问题成功难住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齐铭瑄:如果我说我是来劫狱的,他会信吗:)
但我又不能真的把他劫走:)
保持微笑.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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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一次当红娘12
好在黎舒没真的打算让他回答这个问题,随口一问后就抛开这个话题:“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齐铭瑄看了那些晕着的黑衣人一眼,眼中戾气一闪而逝:“有人不想让这次的舞弊案继续查下去了,你成了他们的突破口,这些天你要小心,你的事我会尽快查明的。”
是了,那些人被他们逼得没了退路,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之前不知道黎舒就是救了他的青年,他大可以看左相热闹。现在他知道了,为了青年安全,他必须要加快步伐了。
从今天的事来看,这个地方并不安全,如果他没有及时赶到,明天得到的会不会是青年的死讯?
“你相信我没作弊?”黎舒这下倒是有些好奇了,到现在为止,齐铭瑄是第一个对他说这些话的人。
“我信你。”齐铭瑄表情真挚,他用神情和语言告诉黎舒,他相信他。
黎舒愣住了。
直到齐铭瑄离开,黎舒都沉浸在这句里。半晌,空旷的牢房里传出压抑的极低的笑声。
[宿主,你没事吧?]怎么一副受到刺激的样子?
[我没事,只是……]只是“我信你”这么简单的三个字有太久没听到过了,因为他狐妖的身份,他听到的最多的就是各种质疑的声音,只有在那人还在的时候……
齐铭瑄说要尽快查清这件事,回府后就安排了人去查,几名黑衣人也让暗羽带去审问。这些黑衣人被黎舒下了暗示,审讯的力度稍微大点,就什么都招了。
有了这些人的证词,原本僵持的局面立刻反转。借着这条线索,不仅很快洗清了黎舒的嫌疑,而且抓住了真正幕后之人的小辫子。
舞弊案至此有了巨大进展。
虽说发生了这样的事,未参与舞弊案的考生的试卷还是要批阅的,经过一段时间的批阅,基本排名已经出来了。
负责阅卷的大学士张敏很看好黎舒,而另外两名大人看好的是寒门出身的余容修,几位大人为谁得第一争论不休。后来黎舒被同考场的考生举报,他的答卷本该作废,可张敏坚信能做出那样文章的人不会作弊,不肯将那张答卷弃掉。
两天后,秦王查出黎舒是被人污蔑,证据确凿,张敏终于找到机会,带着黎舒的卷子进宫求见。
“陛下,大学士张敏张大人求见。”安公公迈着小步走进御书房,将茶盏放到皇帝手边。
皇帝伸出去的手微顿,好奇道:“张敏?他不是一向只管他那一亩三分地吗?怎么会突然来求见朕?朕这里最近可有得到什么好书?”
“张大人许是有别的事,奴才之前听说他很看好一份卷子,还为这事跟另外两个大人吵起来了。”安公公笑眯眯地回答。
“还有这回事?”皇帝被勾起了好奇心。
众所周知,大学士张敏生平最爱书,每次皇帝这或者别的哪个地方有好书,他都要想办法去看一看,最不耐烦的是官场上的弯弯绕绕,好在皇帝见多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臣子,对性情独特的张敏容忍度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