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见有新人围观,殷切地介绍道:“客官, 您看上桌上的什么东西, 看好了布带上标着的数字,十文钱领一个飞镖, 射中飞盘上相应的数字, 这东西就是您的了。”
季温良瞟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
十文钱啊,虽说不算贵,但万一射不中, 不就付诸流水了吗?
算了算了。
他一转头,却见封离已经付了钱, 领了飞镖。
您动作怎么这么快?!
封离将飞镖递给季温良, 道:“跟飞羽一样。”
跟飞羽一样?可是他现在也没有法力。
季温良犹犹豫豫地接过。
“客官, 您看好了, 我要开始转圆盘了。”
什么?要在圆盘转动的过程中射镖?真难度也太大了些。
木头吱呀呀的声音响起,木盘转动的速度愈来愈快。
他心里一慌,连数字都未看清,挥手射了出去。
啪嗒,飞镖堪堪触上圆盘,落了地。
周围响起一阵唏嘘。
季温良有些窘迫,想着就算了罢,谁知封离又从商贩那里兑了一支镖。
他阻止不及,只好道:“要不你来罢。”
季温良倒是很信任封离,可封离却摇了摇头。
唉,既然钱都已经花了,也不能浪费,刚才是力度不够,这次……
飞镖入木,发出嗡嗡鸣响,这回力度倒是够了,只不过射进了空白区域。
“可惜可惜。”
众人摇头。
封离好似听不到周围的议论纷纷,又兑了一枚飞镖递给季温良。
那样沉着又冷静的眼神,很轻松地抚平了一颗浮躁的心。
季温良心中默念“二十”,凝神一掷。
木质的圆盘受到阻力,旋转的速度逐渐减慢,最终停了下来。
飞镖稳稳地扎在标着数字“二十”的区域。
“好!”
掌声四起。
老板笑呵呵地拾起桌上的玉佩,递给季温良,道:“客官好身手,这玉佩是由上好的墨玉打磨而成,是我这里第二珍贵的物件了。”
“第二珍贵?”众人疑惑地嚷道,“老板,这第一珍贵的物件是什么啊?”
老板一笑,伸手一指,道:“自然是这金镶玉镯了。”
众人一看,纷纷掏钱,打算试试运气。
老板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滚圆的脸上笑开了花。
这时,封离已经带着季温良走远了。
“饿不饿?”
季温良正垂首抚摸玉佩,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封离的问话,抬起头来。
这话向来都是他问封离的,如今从封离的口中说出,有种说不出的熨帖。
晚饭本没吃多少,方才也消耗了不少体力。
不由得点了点头。
此时街上人头攒动,行走十分缓慢,封离似是怕他走丢,牵住了他的手。
十指交缠,微微发热。
季温良脑子里一团浆糊,低着头,任凭封睿牵着。
“吃这个吗?”
季温良胡乱地应了一声,根本没注意面前的摊子卖的是什么小食。
等闻到一股焦香,才抬起头。
封离手中拿着一串刚刚烤好的羊肉,肥瘦相间,上面还冒着油滴。
“我……我不能吃这个。”
他连忙摆了摆手。
这个“不能”倒不是因为心里厌恶,而是闻到肉味就觉得不舒服。
谁让他本体是一棵草呢?
王大夫是信奉佛教的,所以医馆里也不曾有肉食。
“尝尝。”
封离将肉串靠近到他的嘴边。
说来也怪,这烤肉散发出的味道并没有让他觉得不适,反而勾起食欲。
季温良咬了一口,细细咀嚼。
久违的肉香与调料的辛香混杂在一起。
没有任何的排斥。
“好吃吗?”
季温良点了点头。
封离又买了三串,塞进他的手里,道:“慢慢吃,在这里等我一下。”
说罢,如同一颗沙粒溶进在人海里。
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竹筒。
“是梅汁,解腻,”封离将竹筒递给季温良,又扫了一眼他手里的肉串,“怎么没吃完?”
季温良摇了摇头,将肉串递到封离的嘴边。
封离愣了一下,随即了然,看着他的脸浅笑道:“今晚你的话倒是极少,不是点头,就是摇头。”
不吃就算了!
封离见季温良作势收回,忙接过肉串,吃了起来。
两人吃饱喝足,又向前走去。
耳边尽是喧喧闹闹的声音,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
面前是高高的台阶。
“这是观望楼,爬到最顶端,就能俯视全城的风景,要不要去?”
被墨色般深邃的眼睛望着,季温良只觉得就算是地狱也要去。
台阶很长,最开始时两人如同散步一般慢慢地走着,到后来,封离的速度愈来愈快,季温良要小跑着才跟得上。
“为什么……为什么要走这么快?”季温良喘着气问道。
“回头。”
季温良依言回头望去,只见在五十步开外,黑压压的人群正拾阶而上。
“怎么这么多人?”
“一会儿有烟火,观望楼的视角最好。”
“他们怎么不早点来?”
“方才他们去了灯街,我没有带你去,观望楼上也能看到。”
这时,两人已经到了观望楼顶,向下望去,一片灯火闪烁。
封离指着最亮的那条街,道:“那条便是灯街。”
季温良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一串串灯火连在一起,宛如一条静卧的长龙。
“那个是花街。”
“舞龙表演是在那条街。”
“杂耍小食是在那条街。”
“那条街过会儿要放烟火。”
封离的话音刚落,只听得嘭地一声响,几十道流光自地面腾空而起,依次在黑色的夜空中绽放开来,璀璨夺目。
五颜六色的光火,如同天女散花一般。
“好美!”
“哇!”
身后的人群渐渐地涌上来了,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季温良抬头看着天上的烟火,眼底突然湿润了。
当众人挤挤嚷嚷蜂拥上楼时,封离已经带着季温良从观望楼的另一侧下去了。
从石阶而下回到主街,再到无人的深巷,一路静谧。
洁白的月光洒在青石砖铺就的路上,又反射回来,一地莹莹的光。
凉凉的夜风吹在身上,很是舒服。
走着走着,封离突然停下了脚步。
抬起季温良的手,又从怀中掏出一根细绳,系在他的手腕之上。
季温良低头一看,细绳上串着的正是他在花街看上的坠子。
“你什么时候买的?”
“在买梅汁的时候。”
封离看着花盆形状的坠子,默了半晌,突然道:“从前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季温良知道他说的大概是自己还未化形之时,他把茶杯当作花盆的事,不禁有些动容。
多久以前的事了?亏他还记得。
还有今晚……封离知道什么时候该去哪条街道,走哪条路最近,定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这样的温柔攻势,实在是难以抵挡。
“又不说话了?送你东西,难道不要回礼的吗?”
微微戏谑的声音在耳边拂过。
“我……”季温良捏了捏袖子里的玉佩。
射镖之前,他一眼就看中了这个玉佩,想送给封离。
可到手时,又觉得几十文钱的地摊货给弑神,未免有些太过寒碜了。
不过……说起来,这个坠子也是地摊货。
可季温良却是喜欢的。
也许重要的不是礼物有多贵重,而是送礼物的人。
“这个玉佩送给你。”
封离低头看了看墨色的玉佩,眼里染上一抹淡色的温情,道:“不帮我系上?”
也是,这坠子都是封离亲手带上的。
季温良只好弯下腰,将玉佩上的绳子穿过封离的腰带,打了个结。
细长的手指灵巧地动作着,让人心痒难耐。
“让一让,让一让。”
背后传来车轮翻滚的的声音。
“小心。”
封离一把扯过季温良,抵在墙上。
季温良顺着他的肩头望去,看到一个卖货郎推着推车慢慢走过。
这巷子极窄,料想是卖货郎怕碰到人,才提前呼喊。
车子的声音逐渐远去了,季温良推了推封离的肩膀,却没推动。
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撞上封离热切的目光,竟有动摇魂魄之感。
慌里慌张地垂下了眸子。
他这样闪躲,既不是拒绝,也不是逃避。
封离看懂了。
紧了紧环在季温良腰上的胳膊。
慢慢低下头,吻上了梦寐已久的唇。
最初时不过蜻蜓点水般温柔的浅吻,谁知吻着吻着封离突然发起了狠,将季温良紧箍在怀中,好似要融进骨血里一般。
“……唔……”
脆弱的挣扎融化在温柔的夜色中。
放在肩上的手抵抗的力气逐渐变小,仿佛诉说着无边风月。
空中的圆月羞怯地扯过一片云,遮住半张脸,慢慢地沉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弑神大人你可真是个心机boy
第60章 冷酷魔尊的小仙侍(二十八)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早晨, 季温良站在桌子边, 一手端着瓷碗, 一手拿着木勺搅着清粥。
封离突然告诉他,法力恢复不了了。
“恢复不了了?”
瓷碗碰到桌面发出轻响。
季温良问道:“永远都恢复不了了?”
“不是永远, ”封离停了停,接着道,“倒是有一种方法,你杀了我。”
这是什么话?
季温良随即反应过来, 若是凡人的话,死后魂魄归于鬼界, 到时见了鬼王,便可以如实相告, 再由鬼王上报天界, 寻个恢复法力的法子。
“可是, 我怎么下得去手?若是寻个灵气多些的地方, 也要修养几十年才能恢复法力……”
几十年是凡人的寿命极限了, 死后可以直接去见鬼王, 还瞎折腾什么?
如此一来, 就只有一条路。
做一辈子凡人,安心等死。
人界……人界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封离失了法力心里必定不会好受。
该怎么宽慰才好?
封离见季温良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问道:“你是觉得落镜山比人界好?”
落镜山是仙境, 灵气充盈不说, 自从有了太阳, 也是四季如春,人界怎么比得了?
封离这样问,定是自责于不能恢复法力返回天界了。
这样就不能说人界不好。
可也不能说落镜山不好啊,毕竟那是封离的家,这不是打弑神大人的脸吗?
“都好都好,落镜山也好,人界也好,其实只要活得好,在哪儿都好。”
季温良将碗向前推了推,“快吃罢,一会儿要凉了。”
吃到一半,封离又道:“我的伤已经完全好了。”
他这样一提,季温良想起前几日王大夫徒弟的话,皱了皱眉道:“是啊,既然你……既然我们要留在这里,就不能一直住王大夫家了,可是我们又没有钱……”
封离接道:“我可以去赌,我不会输。”
赌?
季温良有些犹豫。
小赌怡情,大赌可就伤身了。
赌色最会腐蚀人心。
不过封离也不会是沉迷这些的人。
罢了罢了,眼下似乎也只有这一个办法。
等一切安定下来,再找个本本分分的营生也不迟。
封离早出晚归,变得异常忙碌,过了两日,带回了一个人。
“这位是六兄。”
能让弑神大人主动称兄道弟,有点了不起。
季温良忙招呼他坐下,又给他倒了一碗茶。
这茶是由绿豆熬制而成的,又放了些薄荷和冰糖,清淡中透着丝丝甜意,夏日喝些最为消暑。
许是外面太过炎热,六头一连喝了三大碗,心满意足地抹了抹嘴,道:“听说你们正在找落脚的地儿,我倒是知道几处,您什么时候得空,可以去看看。”
季温良心里止不住的讶异。
弑神大人您这办事效率也太高了。
“这个屋子闲置很久了,原屋子的主人是个秀才,后来中了状元,到别处当大官啦,临走前就托付给了我。唉,这几年不灵城的人都往出走,像你们这样定居的还真是不多。”
六头带着两人穿进一条小巷,走了百十来步,在一处人家的门前停了下来。
真是许久未有人住,连石阶上都长满了青苔,缝隙中还嵌着一些杂草。
六头注意到季温良的视线,抱歉地笑笑,“我平时懒,也没好好打理,你们要是看上了这屋子,打扫怕是要耗费一些时间。”
说罢,从袖子里掏出钥匙,推开了木门。
这是一个座很普通的院落,与左邻右舍没有什么不同。正中是会客的厅堂,南北各有两个厢房,屋前一大片空地,空地南面立着一棵枝繁叶茂的玉兰树,树下摆了一张圆形石桌,北面是一排花架,架子上零散的放着几个花盆,因为许久无人照料,花盆中的花早已枯萎,连泥土都结了块。
篱笆墙四周爬满了枫藤,深绿深绿的,倒是添了几分清幽雅致。
“怎么样?要是觉得不好,我手里还有几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