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母的电话挂下不久,季温良就收到一条消息,来自何宁。
他说他知道一家融合菜馆,味道还不错,问自己明天晚上方不方便。
这个时间选得巧,季温良恰好休班在家,便问何宁具体的地点。
“不用,季阿姨告诉我你的地址了,正好顺路接你。”
这个亲戚倒是很热情。
第二天晚上,何宁果然来了,他穿着淡灰色的衬衫,袖子随意地卷到了手肘,胳膊搭在车窗框上,见季温良从半敞的单元门后走出来,摁了一下喇叭。
“何先生,让你久等了。”季温良拉开副驾驶的门。
“你太客气了,”何宁发动了车子,“叫我何宁就行,或者何记者。”
“记者?”季温良顿时感了兴趣,“您是记者啊。”
何宁笑了笑,“记者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身边没有人做记者,觉得这一行……嗯……很好。”
“好?怎么个好法?”
季温良首先想到的就是新闻联播连接外线记者时的场景:在被战争摧残的异域国度,何宁头发凌乱,满脸疲惫,却依然滔滔不绝,他的背后是被炸毁了的废墟,烟火直直地向上奔去,这时一条流弹划过天空,留下弧形的白色线影,屏幕急剧晃动,接着就是一片黑暗。
然后他想到了新闻发布会,严肃的灯光把每一个角落都照得透亮,西装革履们坐成一排,而何宁和他的同行在下面,他们把一个个尖利又深刻的问题砸到台上,快门声卡擦卡擦不停地响。
“记者……记者富有正义感,不畏强权,追求事实,讲真话,”说到这,季温良停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你们记者是不是很多时候都是时时报道?这样一定需要才思敏捷,才不会说错话。”
“你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在等红灯的当儿,何宁看了季温良一眼,“你们医生也很好啊,就是有一点我一直不太明白。”
“什么不明白?”季温良问他。
“我说了你不要怪我。”
他这样卖起了关子,季温良很轻易地就上了当,他挺了挺背,道:“我不会怪你。”
“那好,我可说了,”这时绿灯亮了,何宁转动方向盘,拐了一个弯,“我觉得医生看病时的表情太冷酷了,让人觉得忐忑不安。”
他一提到“冷酷”,季温良就想起了封铭,他工作时,总是面无表情。
也不知道现在封铭在干什么。
“何记者是冤枉我们医生了。”
“为什么说冤枉?”
“医生工作时最好不要有太多的表情,”季温良解释道,“比如在看诊时,如果一直皱着眉头,患者就会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病,也不能笑,这样患者就会觉得你不认真,更不能发火,否则患者就会去医务科投诉了。所以保持严肃是最稳妥、最谨慎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看来我们还需要更多地交流。”
说完这句话,何宁停下了车。
又替他打开车门。
季温良有些受宠若惊地下了车,抬眼看了看饭馆闪着灯的招牌。
有眼力的侍者已经替他们拉开了玻璃门。
两人走到门口,何宁忽然停了下来。
“你看我这记性,我相机忘拿了,去取一下。”
季温良疑惑道,“你们记者吃饭还想着工作?”
“你不知道,像这样吃饭的地方,说不定能碰上大新闻。”
不知怎么的,季温良总觉得何宁这个记者和他想象中的记者有些出入……
这个饭馆位于市中心,旁边就是大型商场,来来往往的人不少。
“季医生?”
季温良背对着饭馆的大门,正安安静静地等着,忽然听见有人叫他。
一转过头,就见陈正和封铭从饭馆走出。
原来是男二在叫他。
“陈先生,”季温良朝他打招呼,又转向封铭,“封老师。”
“我看着背影像,果然是你,”陈正笑了笑,“是来吃饭的?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我是和朋友——”
“抱歉,让你久等了,”这时何宁走了过来,手里拿着相机,见到季温良和人攀谈,问道,“这是你的朋友?”
“这是京安医院的封铭封医生和他朋友陈正,”季温良介绍道,“这是我……朋友,何宁何记者。”
在介绍何宁时,他停顿了一下,是因为还没想清楚怎么定位两人的关系。
可别人听来就不一定能联想出什么了。
陈正看了封铭一眼,朝何宁伸出手,“何记者,久仰大名。”
何宁和他握了手,笑道:“哪里,不过是个小记者,不值得一提。”
和陈正握了手后,何宁自然而然地把手伸向封铭。
封铭没有动。
何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封医生,他的手停在半空,有些不知所以地看向季温良。
季温良也觉得挺尴尬,想拉回何宁的手,这时封铭伸出了手,“何记者你好,我是封铭。”
陈正看气氛不对,道:“不打扰你们吃饭了,我们先走了。”
回去的路上,陈正看着默默开车的封铭,问道:“你现在是觉得解脱还是……嫉妒?”
在饭桌上,季温良一直心不在焉,何宁试探着问道:“你们外科医生是不是都特别有力气啊?”
“怎么这么说?”季温良放下水杯。
“刚才那个封医生和我握手,我手现在还有点疼。”
季温良怔了一下,随即道:“嗯,力气是不小。”
沉默了一会儿,又低头笑了笑。
何宁算是懂了。
“我家老太太一直说我们两家有亲戚,你知道是什么亲戚吗?”
他提到这个,季温良有些不好意思,“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我告诉你吧,我们两家压根就不是亲戚,是老太太编出来的瞎话。”
季温良吃惊道:“为什么?”
“其实这件事说来也简单,这顿饭,就是变相的相亲。”
季温良想起之前季母对自己说的找“朋友”的话,随即也明白了。
“抱歉,”他放下筷子,“我不知道这件事,我已经——”
“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就是那个封医生,对不对?你不要忘了,我可是记者,很会察言观色,而且在我看来,那个封医生也不是不喜欢你,你们怎么没在一起呢?”
“这个……说来话长了。”季温良叹了口气,一副不愿提起的样子。
“那就长话短说啊,”何宁摊了摊手,“我本来找了好多话题,可现在看来都没有用了,咱们又点了这么一大堆菜,只吃饭不说话也太没意思了吧。”
季温良想想也是,就讲了大体的经过。
“你是说……他不承认喜欢你?”
季温良点了点头。
何宁沉吟了一会儿,问道“封医生有没有谈过恋爱?”
“这个……应该是有的吧。”
何宁很敏锐,“应该?”
“嗯……”有了上一世的经历,季温良不太敢相信剧情,“只是听说,在大学的时候有过一个。”
“那么,也许是他受过什么伤害,不敢再向前一步了呢,那句俗语怎么说来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回家的路上,季温良一直在想何宁的话,难道真的是这样?
汽车停在楼门口,何宁熄了火,道:“到家了。”
季温良缓过神,解开安全带,“谢谢你今天的款待。”
“你等一下,”何宁拉住他的胳膊,“我有一个主意,或许可以帮你。”
“什么办法?”季温良放下开车门的手。
“你凑近一些,我告诉你。”
季温良朝他靠了靠。
何宁在他耳边说了自己的办法。
“不行不行,”季温良直起身子,道,“这样反而是把封铭往外推了,再说医院的人会怎么想?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他摇了摇头,又重复道:“不行不行。”
何宁啧了一声,又把他拉了回了来。
“我还没说完呢,接着你再这样……”
季温良听他讲完,犹豫了一下。
“不行不行,还是算了吧,何记者,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
“已经晚了。”
“什么?”
何宁扬了扬下巴,“刚才我看见那位封医生了,他好像是下来倒垃圾的,我们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站在那边儿,不过现在上楼了。”
他见季温良还是拿不定主意,道:“放心,你什么都不用做,一切交给我。”
“交给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小事一件,制造舆论是我的强项,重新认识一下,”何记者笑了笑,“我叫何宁,也有人称我A市第一娱记。”
作者有话要说:
事情是这样的:我美美地睡了一个下午觉,醒来时迷迷糊糊看到小仙女给我投了雷,扑腾一下就起来码字了,哈哈自我反省,最近真是懒惰了。
另外我开新文啦,不过要写完这个才会更,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收藏一下鸭~
第79章 你有一个意外掉落的番外(四)
几年后, 在封铭大主任的谆谆教诲下, 季温良这个小助手终于有资格做主刀医生了。
他主持的第一例手术技术难度不是很大, 过程也不算复杂,更何况之前也做过很多类似手术的助手,已经积累了不少经验。
然而毕竟是第一次主刀, 紧张是不可避免的。
晚上临睡前,季温良靠在床头翻了好几遍手术资料——这些资料他都背下来了, 再看也看不出个花儿来。
季温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他转头看身旁的封铭。
封铭在很认真地看着医学杂志,床头橘黄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 留下一道阴影。
有点帅。
季温良心里顿时有了个主意。
他随手把资料放到一边,凑了过去。
抽走了封铭手里的杂志, 又摘下他的眼镜, 把它们放在床头柜上。
封铭抬起头问他怎么了。
“封老师,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封铭问他什么忙。
“你做病人, 我当你的医生。”
封铭心猛地一颤, 喉结滚动。
也不怪他联想得多,毕竟两人现在是在床上。
季温良还兀自说着。
“明天我不是有台手术吗?你来假装一下病人,我给你做手术。”
原来是这样, 封铭有点失望,但还是答应了。
季温良先是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双肩上, 按着他躺下。
左右瞅了瞅, 又拿起杂志, 盖在他的脸上。
封铭掀开杂志, “为什么要遮住我的脸?”
没什么,就是看着影响发挥。
“做手术的时候不都遮住脸吗?我们要尽可能地模拟手术的过程。”
封铭觉得还算有道理。
“好了,现在我要切口了——”
“你不把我的衣服脱了吗?”封铭又掀开杂志,“你说要尽可能模拟手术过程,可哪有病人穿着衣服做手术?”
“你已经被麻醉了,”季温良拉下他的手,把杂志盖好,“不能说话。”
可想了想,觉得封铭说得也对,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伸出手解了他的扣子。
就当为医学事业献身吧,狠了狠心,掀开了睡衣的衣襟。
“好了,现在我要切口了。”
季温良把自己葱白的手指当作手术刀,顺着胸骨切迹滑下。
“现在我要锯开你的胸骨了。”
“现在我要切开心包了。”
……
他自言自语了半天,也没得到半点回应,不禁有些心虚,推了推封铭。
“我做得对不对啊?”
封铭没说话。
季温良掀开杂志,“你不会睡着了吧?”
封铭睁开了眼睛,“我被麻醉了,不能说话。”
季温良啪的一声把杂志甩在他的身上,“别闹了,我做得到底对不对?”
封铭望着他求知若渴的眼神,坐起身,镇定自若地将杂志放到一边,“是有些问题。”
季温良一听顿时就慌了,急忙问:“什么问题?”
封铭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过来一点。
季温良朝他靠了靠。
“再近一点。”
季温良又朝他靠了靠。
这个距离可以。
封铭握住他的胳膊,猛地一拽,把他扯到身下。
一个深吻过后,季温良已经软成一滩水了,他喘着气商量道:“不行的,明天有手术。”
封铭还算有理智,狠狠地亲了他一大口,关上了床头灯。
第二天,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当然这离不开封铭的功劳,堂堂主任做一助,往旁边一站,季温良的信心和胆量顿时增了不少。
晚上临睡前,封铭问季温良可不可以帮自己一个忙。
因为今天高兴,两人喝了点酒,季温良已经有些醉了,他念着封铭帮了自己,大义凛然地道:“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说。”
一副义不容辞的模样。
封铭问他可不可以做自己的病人,模拟一下手术过程。
“这有什么难的?”
季温良踉踉跄跄地爬到床上躺平,还闭上了眼睛。
脸上传来丝丝凉凉的触感,他伸手摸了摸,问这是什么。
“别动。”
封铭按下他乱动的手,用一条黑色绸带遮住他的眼睛,又让他稍稍抬点头,在脑后系了个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