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映德稍微遮了一下那个方向。
等到他们坐下的时候,陈映德不经意地看了看那边,然后翻了一柄扇子出来作为回礼递过去,问说:“道友是想谈……?”
修士接过扇子小心笑了一下,问说:“也没什么,只是想问问,昨日宁峰主寿宴上的事。”
陈映德听到这话瞬间将心放下:宁峰主向来不办寿宴,此次突然宴请众人,这些人想问些消息也是理所当然,自己可以心安理得地将物品收下,钱货两清。
如此,陈映德就直接说:“知无不言。”
反正他知道的也不多。
修士摸摸胡子了说:“听闻昨日有一场归一剑法作为贺礼被送给了宁峰主?”
陈映德的动作一顿,还是笑着说:“听说是这样。”
接下来的问题,则是:“那位领头的是千寻峰弟子?”
陈映德在这句话里想到自己之前的惊诧,想起秘境后被自己拿出来又放回去的一些“补偿”,还是僵笑着取出一把扇子了扇扇风,打哈哈了表示:“不清楚,可能是吧。”
于是修士又抛了下一个问题,陈映德僵硬地扇了扇风,却是把东西推回去,借口有事就转身离开了。
……
叶思眠在被掌门传唤之后就往外走,然后,他脚步一顿,看了眼在旁边喊着“头疼”、“宿醉”的系统,温和地说:“头疼就在房里好好休息吧。”
系统瞬间回应:“嗯!”
说完,却又开始到处滚着喊疼。
叶思眠笑一下,在这之后单独来了太华山。
太华山是太华宗的主峰,向来是历代掌门处理公务的地方,也是整个太华宗的枢纽所在,每日上山和下山的人多不胜数,来了谁或者走了谁,基本上也是没人在意的事情。
于是,当叶思眠走进太华山的时候,照旧也没人注意到他。
之后,他清静地一步步地踏过梯阶,像其他人一样,遵守着门规了,以此表示尊重。
旁边有同门和客人来往,而叶思眠也只需要保持微笑了维持礼仪就好:来太华山的,谁不是有点事情要办。
大家在来来往往其他人的一脸急色里,又怎么好意思站在主道上了就拉个人说半天话呢——占位置不说,还显眼。
只是,等到叶思眠走过去之后,刚刚与他擦肩而过的某个人却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往回看了一眼。
刚才那个……
好像有点眼熟?
他不确定地回想了昨日的寿宴,然后在想明白到底是怎么见过了之后一脸恍然。
旁边有人拉了拉他,然后两个人对视一眼了,从对方的眼神中确认自己的想法。
确实是昨日跟在太华宗掌门旁边,送了他们的那个筑基期修士。
于是,两人相对一笑了别过,继续走向自己的方向。
而叶思眠到了之后,则跟着道童走到某个偏厅里等待掌门,享受起了这里的宁静。
——系统自回房之后,就因为“宿醉”难受地嚎了半宿,吵得他有点头疼。
*
“见过掌门。”
当不远处有声音传来的之后,叶思眠迅速从神游转为聚精会神状态,又在掌门进门之后行礼。
掌门虚扶他一下,又从旁边道童的手里接过一张地图,将其平铺在桌子上,说:“来。”
叶思眠就依言过去。
“这是千寻峰的地图,这里、这里、这里是你日后休息和修炼的地方,这里,有历代千寻峰主设置的小秘境,可以在适当的时候进入修行,这里是上代峰主散养灵兽的地方,需要的时候可以过去……”掌门在地图上指着方向,表示什么地方有什么作用,又在最后指着一个地方说,“这个地方是师弟休息的地方,如非必要,你最好还是不要过去。”
“其他地方都能随便走着散散心。”
掌门维持着笑意,在说完之后将地图卷起来递给叶思眠,又说:“收好吧,这几天先去千寻峰住着试试,习惯就住下去,不习惯就搬回来。”
虽说一切都说好了,但还是再试试吧,要是相处不融洽了,也好提前做点其他打算。
叶思眠就收下地图之后谢了声:“多谢掌门。”
掌门笑眯眯地摆摆手,又在这时将之前的那件事摆出来,说:“不出意外,我会在魔修的事处理完毕之后,将两件事一起宣布。”
这样,即使没有任何提示,众人也会自动将两件事联系起来,认为记名弟子的果,是因为更早之前顾全大局的因,寿宴上的事,则是达成目的的方式。
掌门在这句话之后拍了拍叶思眠的肩膀,又一脸感慨地说:“还是委屈你这最后几天了。”
叶思眠知道掌门仅仅实在安抚而已,就笑了一下,还是说:“九死未悔。”
于是掌门浅笑,一脸春风和煦。
等到离开之后,叶思眠将地图放回乾坤袋,又随便笑笑,走下了太华山。
山下有人在见到他之后过来说了两句,说着昨天不知道所以失礼了的原因,补送了见面礼表示友好,又有人在送礼之后顺便邀请了他去宗门游玩一番,叶思眠收下礼物换过名帖,并在一些时候表示之后一定叨扰,到时还请勿要嫌弃才是。
双方都在交往之中笑得开怀。
而在离开之后,叶思眠正觉得有点累了打算走小道绕一绕,却恰好见到了一位“故人”。
当初某位,让他在门外等了很久的同门。
陈映德在等了很久之后,抓住空隙了过来把叶思眠拉到小道上,正要问话,却在叶思眠的微笑里顿了一下。
他感觉着心里的一点奇怪了,问说:“叶师弟?”
叶思眠随意笑笑:“是。”
陈映德在这个笑里提了一下心,却还是问说:“听说昨日,宁峰主的寿宴上有人演示了一遍归一剑法,其中领头人是一个名不经传的人?”
叶思眠点头:“你说的,应该是我。”
陈映德听此扇了扇风,恢复笑意:虽然早有预料,但是这么直接听到答案了,他还是觉得很惊讶。
他想想之前在打听消息的时候套出来的话,又跟着问了一句:“那和掌门一起送各宗门来客的人……?”
叶思眠继续微笑:“也是我。”
陈映德心里晕了一会,却只应了声:“嗯。”
他有意要问这一切的前因后果,但是一时间竟然因为五味陈杂开不了口。
所幸,这位师弟还是那么善解人意,他像猜出了自己的想法一下,笑了一下,说:“只是……比较凑巧。”
陈映德看着叶思眠脸上勉强的笑意,总觉得这个凑巧后面还有点什么,但是,叶思眠却不愿意说出来。
他便在这个猜测里笑了笑,转而看向叶思眠手里拿着的一支玉箫,又在看清之后愣了一会。
叶思眠从善如流地将玉箫拿起来让他看得清楚。
崆山暖玉。
陈映德在认出来之后懵了一会,然后他听到叶思眠说:“这是刚才收到的见面礼。上清门的师兄擅长音律,随身带着数种乐器,便在得知我粗通乐理之后与师弟交谈了一番。”
之后的崆山暖玉箫,自然也是在交流之后送过来的了。
陈映德在叶思眠含蓄的笑意里自动补出后半段话,然后笑了一下,将玉箫借来一观。
叶思眠递给他了,又将两人带到路边。
半晌,陈映德才依依不舍地将玉箫递回去,说:“确实是好物。”
叶思眠赞同:“嗯,师弟也是这么觉得的。”
之后,叶思眠却不再多说这件事,只将玉箫放到乾坤袋里了,一脸微笑地站在陈映德旁边,一副等着他的样子。
陈映德在这后理智回笼,又笑了一下,说:“瞧我,就想着与师弟许久未见,现在碰上了说说话也好,都忘了这还是在路边了。”
叶思眠好脾气样子地摇头,看看这人的精彩表情了,又说:“那陈师兄还有事吗?”
摇摇头之后,陈映德在叶思眠将要转身的时候说了一句:“许久不见,叶师弟似乎已经和我们疏远了。”
没再来找过他们,也不继续说些什么补偿的话。
叶思眠闻言直接笑开,将之前含蓄的微笑样子打破,直言:“大家都是同门,哪有什么疏不疏远。都是一样的。”
陈映德就在叶思眠离开之后,将那句话很好的理解了。
——疏远了。
于是陈映德笑一下,又在瞥见叶思眠将一样东西递给某位师妹的时候愣了下,然后走向相反的方向。
人生真的变幻无常。
上次见面的时候,他还是坐在房间里等叶思眠来致歉、送药、送灵器,补偿之前在秘境里的失误,这次,叶思眠却已经一步登天,在宁峰主的寿宴上大出风头,被掌门带着结交了不少友宗掌门长老,甚至于还有人主动巴结……
他还是几个月前的他,叶思眠却已经不是几个月前的叶思眠。
人生际遇,不过如此。
狠狠捏了几下扇子之后,陈映德突然想起什么,然后止了脚步,将折断的扇骨拼好,把扇面展开。
春风过山暖江水,两只桃花扇底来。
青山绿水,几瓣桃花,扇面的一角印了一个陈字。
——却是之前这位师弟作为见面礼送出来的。
他想了想初见,又想了想上次见面,最后回想起自己在知道这位师弟重伤时候的那么一点点歉疚之心——
觉得自己似乎太过绝决。
怎么都不愿意原谅无意犯错的师弟,将别人死死钉在耻辱柱上了,对别人重伤着的弥补无动于衷,一副兴趣缺缺的理所当然样子把一切丢墙角:这些,都很失礼,也稍微有些过分。
毕竟,虽然大家都不说,可是当初秘境的时候,不少人都是在收到那位散修的“见面礼”后,才彻底将那个人收纳进队的。每个人,其实对于当初的事都有一点责任。
但是,没人会说这件事。
而那点歉疚,也仅仅是那么一点而已。
那么稀少的歉疚本来就不值得被一直记挂着,而自己也没必要因为这一点情绪了去做点什么。
反正叶师弟脾气那么好,从来不会生谁的气,那么,即使自己做过了一点点,只要装作无事发生了等他下次来补偿,等到那个时候稍微露出一点点善意,那就可以了。
那样,责任有人承担,损失也有人补上,多好。
反正,叶师弟不会生气,不会记恨任何人。
——既然不用道歉也能得到原谅,那么为什么还要去低头认错呢?
那个时候,自己是这么想的吧,所以,自己就真的什么也没做,只等着在之后施舍一点善意。
只是,之后叶师弟没继续来,自己也没有将这事真的放在心上,于是,这件事就好像这么过去了,仿佛从未发生。
直到现在。
陈映德将扇子合上,然后敲了两下掌心,笑了一下。
一步登天啊,真好。
*
将玉箫借给碰巧路过的黄鹂之后,叶思眠笑了一下,然后在回去的路上想了点事情,又绕道了才回房。
推门之后,不出所料的,系统还在“宿醉”中。
叶思眠倒了杯水,之后将药粉撒进去了说:“给你带解酒药了,来吃吧。”
于是系统在这之后停止呻.吟,一下落在水里起起伏伏,之后蹦出来说——
“昨夜和今天,都麻烦你啦~”
“我现在酒醒了,感觉好舒服啊!”
“谢谢啦ww”
叶思眠微笑:“嗯。”
系统虽然在这之后飞来飞去地表示高兴,但是到底是安静下来了,于是,叶思眠这才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搬去千寻峰。
收拾完毕之后,叶思眠传了一只纸鹤出去,又在收到回信之后将包袱装进乾坤袋,在第二天关上门就离开了。
千寻峰下,第五溪正站在那里等他。
叶思眠跟着他来到了掌门安排的地方,然后微笑说一声:“以后,我们就住在同一座山峰上了。”
第五溪笑一下:“嗯,以后千寻峰上就有三个人了。”
不过,说是三个人,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其实叶思眠接触多些的也还是第五溪。
毕竟修为和关系在那里放着。
叶思眠现在筑基临近结丹,第五溪现在也筑基临近结丹,两个人又在之前关系就不错,自然,他们就很方便一起修炼了。
而且,叶思眠是从金丹跌下来的,对灵力的掌握要比一般的筑基修士强一些,而第五溪又是从以前就被高标准要求,已经习惯了追求极致,于是,两个人在实战中便也是十分适合进行切磋了。
——如果不是一直被高标准对待,第五溪也不会在当初去那个人均修为金丹的秘境,更不会和叶思眠他们同队了。
一日,宁云深在观察之后十分欣慰,然后就走出来,将两人的灵剑都召在了身前。
第五溪眼前一亮:“师父!”
叶思眠随之看看空空如也的右手,站到了第五溪身边:“宁峰主。”
宁云深点点头,接着说:“你们都看好。”
说完,他便将双剑放起,隔空御剑对招。
初时两剑还在试探,但是等到战况激烈之后,两柄剑就在数次交战之中迅速表现出了不同:轻巧灵剑攻势凌厉而出招迅捷,招招杀机尽现;古朴灵剑招式绵延滴水不漏,守势稳定却在疏忽之间一击致命。
明明两柄剑使的招式都是最基础的归一剑法,但是在攻守之间,它们却仿佛正被掌握在两个不同的人手里,在进行着生死对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