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中秋,仅次于除夕的重大日子,他不会……也不能离开京城。
至于其他两种可能,他倒是可以找机会试一试。
童冉收起手臂,让小老虎更加靠近自己,他原以为自己会失眠,可靠在暖呼呼的小老虎身边,很快就睡了过去。
中秋之后,天越来越冷,各地的防寒工作也迅速组织起来。童冉让依旧任小锅县县令的高卓配合顾岚,梳理了小锅县此前防寒的各项措施,整理成文书后分发各地,以做参考。
童冉给予都南道各地的指令是,全都南道今年因饥寒而死的人,不能超过十个。
这在当前的大成简直是天方夜谭,大家都习惯了每到冬日都会有许多人饿死、冻死,即使到了春天,也还是会有大量因青黄不接而饿死的人口。
指令下发当天,童冉就感知到无数人在骂他。
这是升上天阶后感知力加强的缘故,他无法准确知道是谁,毕竟人太多了,但那些针对他的暴躁倒是很清晰明了。
下头官员忙得团团转的时候,童冉也没有闲着,亲自坐镇指挥。他的指标是下达给手下官员的,更是下给自己的。
“崽崽,去把我外套拿来。”童冉埋头写文书,一手狂草已经炉火纯青。
小老虎看了眼他冻红的右手,还有明明坐着却不停抖动企图取暖的身体,放弃了装糊涂的打算,敏捷地跳下书桌,叼住他的外套,艰难地拖过来。
“呜呜!”小老虎叼着外套过来,抬爪子挠挠他。
“谢谢。”童冉道,拿起外衣披上。
因为要亲自到楚州府郊外和附近村县了解情况,童冉并不在巡抚衙门,而是下属某县的衙门里。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纰漏,巡抚房里的炭火已经灭了,也不见人来补,童冉更是一心在写什么东西,浑不在意。
“呜哇呜哇!”小老虎跑到炭盆边上,毛爪子拍拍已经熄灭的炭盆,一边冲童冉叫唤。
童冉这才抬头,而后恍然道:“难怪这么冷。”
童冉叫人来补炭火,屋子里很快暖和起来,之后又两批官员进来议事,一切如常。
近黄昏的时候,小老虎睡下回宫批折子,童冉放下笔,手臂上往上伸展,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和背脊。
早上不叫人补炭火是他故意的,就是为了看小老虎的反应。
他让小崽子拿衣物,用的就是跟人说话的方式,小崽子一开始明显打算装作听不懂,他也差点被骗过去,后来不知怎的,任劳任怨去给他叼了外袍来。
因为小老虎实在太小,拖着袍子举步维艰,把那贡缎做的外袍拖了一路,不过它很聪明,精准地避开了容易绊倒的角度,最终准确把外袍叼给了童冉。
小崽子自从跟了他,不说锦衣玉食,那也是吃穿不愁的,童冉也没特别训练过它,之前那堪比杂技的技能显然不该是它能掌握的。
以前童冉没有怀疑,一直当自家崽崽很聪明,与众不同,可一旦开始怀疑,只觉得这头老虎哪儿哪儿都不对。
现在,能听得懂人言这一点,童冉已经彻底确认了。
小崽子真的是一头拥有高阶正气的小老虎精?现在的妖怪都这么可爱了吗?撒娇卖萌的本事简直炉火纯青,连撒泼的时候都那么可爱。
那么,这样一头小老虎精,为什么拥有跟楚钧类似的气息?
他养的?
童冉捏住玉佩,不知该不该找楚钧确认。
这事有一定的风险,万一跟楚钧没关系,或者他不知道,而小老虎的特殊暴露了,楚钧可能会瞎紧张一通然后把崽崽抱走。
自家崽崽虽然可能是小老虎精,但它冒着被拆穿的风险也要替自己拿外袍,童冉可不舍得把它送走。还是等小老虎醒来后先审问一下它好了。
怎么问呢?
自己都舍不得凶它。
童冉有点苦恼。
小老虎一直没醒。提刑按察使司宋规那里来报,楚州府有人恶意炒作棉衣的价格,童冉来不及等小老虎醒来,吩咐了冬青守着,自己则带着桑乐和袁三去了提刑按察使司。
展开抗寒行动前,童冉已经命令金河监的棉花厂囤积过冬的衣物被褥,又以接近成本的价格从楚霜这里购买了一批,这批衣物在中秋后陆续投放都南道各地,以极低廉的价格卖给没有壮劳力、或有残疾人的家庭。
这属于官府给予的定向福利,可以不买,但不得转卖、倒卖。
对于连这点钱也拿不出的家庭,童冉也已经给了各地一定的免费提供的权限,当然这里面每一笔都要记录上报。
对于自己一手带出来的金河监,及下属定县和小锅县童冉不怎么担心,但其他县他就不那么有把握了。只是没想到,其他县还没爆雷,自己直辖的地区却已经出现了恶意炒作。
“童大人。”宋规从桌后出来行礼。
堂上井然有序,审问已经进行到了一半。
童冉摆手,桑乐在宋规旁边两步处加了一把扶手椅,童冉上坐,示意宋规继续。
堂下跪的人只着单衣,瑟瑟发着抖,嘴唇已经青紫。他身上没有受刑的外伤,但这样冷的天只着单衣也够受的了,而且童冉注意到,宋规这里连炭火都没有。
这是让嫌犯也尝尝大冬□□不蔽体的滋味?
好主意。童冉脸上无甚表情,心里赞道。
宋规的效率不错,童冉在旁他也没慌,一步步问出了嫌犯的口供,同时有各项人证物证从旁佐证,已是证据确凿。
半堂审问听下来,童冉不用再翻卷宗也基本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楚州府也有低价卖给贫困户的棉衣,而这个人仗着与富安县主家沾亲带故,强迫贫困户把棉衣卖给他,然后提价转卖,赚取利差。
贫困户虽然得了一些银钱,却远远不够买新棉衣的,在官府的福利名额又已经用光,只能盼着老天眷顾,是个暖冬了。
惊堂木拍下,宋规结案。
疑犯被拉下后,童冉心思一转,跟宋规道:“我让游大人调一些人过来,你派有经验的官吏下访地方,这样的事情不会少,但必不能任由它泛滥。”
“是,下官立刻去办。”宋规道。
童冉起身,在宋规目送中离开。刚才那个人跟富安县主家里沾亲带故,所以才如此大胆,都南道权贵不少,除了让宋规的人下访,他也该想办法敲打他们一二。
怎么敲呢?
童冉的思绪飞快转动。
除了权贵们,他家还有一头虎也得敲敲。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么么哒!
第146章 第一百四十六步
正午, 明媚的阳光穿透寒意,洒落在热闹的街市, 仿佛使它又添了几分暖意。
“铛——”
“执行公务, 注意避让。”
铜锣声远远传来,街市上做买卖的和买东西的纷纷转身,自觉让出了一条道路。
一队衙役目不斜视地穿过人群让出的道路, 往权贵们聚居北城而去。
“这是出了什么事?”
“听说昨天按察使司发落了一个炒棉衣价格的, 会不会与此有关?”
衙役们如此高调出街还是第一次, 很多原本在家里的百姓也探出头,询问热闹的根源。
但那些衙役面色冷凝,一个个活像阎王, 并没有人敢上前询问, 胆子大一些的, 也只敢远远坠在他们身后,想弄清这队衙役的目的地。
进入北城区,他们仍旧如此张扬地绕了一圈,最后停在林家门口。
“开门!”衙役片刻不停,直接叫门。
门房一脸不耐烦地跑出来,看到外头的阵仗吓了一跳,畏畏缩缩地开口道:“官爷,此地是富安县主府, 你们……”
“林少爷可在?我们找他。”领头的人道。
“在的,在的。”门房回应。
“拿人。”领头的不再啰嗦,一阵夹杂着咒骂和女人哭喊声的混乱里, 林家少爷林崖被衙役双臂反制,押了出来。
“是林家少爷。”
“那个当街强抢民女的纨绔?”
“是他,后来被那姑娘的兄长狠揍一顿,没用得很。”
“他又干嘛了?”
不远处的街角,好奇跟来的百姓聚了不少,这位林家少爷的诸多事迹他们都熟悉得很,议论纷纷。
其中也有其他大户人家的派来打听情况的仆役,弄清状况后,往后一退,飞奔回府报告。
捉拿林崖的前奏很长,但捉到人后,那队衙役一改之前的高调作风,用最快的速度、走最近的路线,将林崖一路押回巡抚衙门。
——这是童大人要的人。
“人捉回来了?”童冉抿了口茶,问进来汇报的桑乐。
“是,林崖已经捉拿归案。”桑乐拱手禀报道。
“城里的人可都看见了?”童冉又问。
“看见了,按您的吩咐,城里绕了一圈才去捉人的。游大人还让他们带了一口铜锣,好似迎亲那样一路敲打着过去,引来好些人看呢!”桑乐道。
“做得不错。”童冉颔首。
林家便是富安县主家里,三年前林老爷在边疆一场战事中牺牲,朝廷为表彰他的功绩,不仅封赏了钱财,还赐予林家长女县主的身份和俸禄,让他们一家得以生活无忧。
此次炒作棉衣的人与林家沾亲,经过宋规的审问,他之所以敢这样做,是事先已经怂恿了林家少爷,也即富安县主的弟弟与他共犯,给他撑腰。
现如今主犯已经抓获,这个幕后撑腰的自然也难逃罪责。
借着捉拿林崖的机会,童冉让人闹了个满城风雨,就是想敲打敲打那些个权贵们,别顶风作案。相信现如今林家少爷被捉的消息他们已经统统都知道了。
只不过,童冉有些头疼。
这个林崖虽然是个共谋,但他什么还没来得及做就被抓了,实在不好重罚。
但如果罚得不重,又难以起到敲打的作用。
这可怎么办?
“崽崽,哥哥该怎么办?”童冉托住小老虎的腋下,把它举到自己面前。
“呜哇!”小老虎后腿蹬蹬,意义不明地叫了一声。
昨天小老虎醒后,童冉还没来得及审问它,也还没想好怎么问,就暂且搁置了。不过童冉细心观察了大半天,发现小老虎有时确实过于聪明了,一点也不像一头虎,自己以前真是被它萌萌的外表欺骗了,它这哪里是聪明,分明就是要成精了。
“呜哇!”童冉学小老虎叫了一声,还冲它呲牙。
小老虎一愣,旋即又吼了回来:“呜哇哇!”然后亮出了两颗短小尖利的獠牙。
童冉被它逗笑了,把它放到腿上,摸摸它的毛。
这时外头有人来报:“禀大人,富安县主求见。”
富安?童冉停下摸老虎的手,这是来求情的?也太快了吧,自己还没想好要怎么罚她兄弟呢。
童冉不太想见,抬手要拒绝,却听来报的衙役又道:“楚小姐也在外头。”
楚霜也来了?
童冉眉毛一挑,楚霜是直接参与了棉衣的储备和分发的,虽然只是在边缘提供协助的角色,但她应该懂得此事的轻重。
知道轻重,却还陪着富安过来?
这是为了好友,还是另有隐情?
童冉重新考虑起富安县主的事。
沉吟片刻后,他道:“让她们进来吧。”
童冉坐至书桌后,让小老虎趴在他腿上,等着富安和楚霜进来。
门外脚步声渐进,小老虎本来安分趴着,一听到脚步声立刻站了起来,跳上书桌。它坐在书桌边缘,背对童冉,小尾巴自然垂下,随意摇晃。
“童大人。”楚霜进门后福了福身,而后退至一旁,一副并不打算说话的样子。
“叩见童大人。”富安县主则站在中间的位置,福身行了大礼。
“县主不用多礼,如果是来求情的,童某也不打算浪费时间,还请县主回去。”童冉道。
富安一身华服,环佩齐全,很符合县主的身份。她行完礼后头虽抬正,却并不直视童冉,而是垂眸看向他面前的书桌,姿态很是恭敬。
“大人误会了。”富安县主道,“小女子并非是来求情,若要说得简单直白一些,应该是来……落井下石的。”
落井下石?
童冉心中玩味。
听说林崖被带走时他母亲哭得很是惨烈,作为胞妹的富安却赶着来落井下石?这家人的关系似乎并不糟糕啊。
“大人或许不知,自家父死后,家里仅仅靠着当日朝廷发放的抚恤和我县主的俸禄支撑,并不宽裕。我这弟弟自幼顽皮,又有母亲溺爱,如今更是长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纨绔,成天斗鸡走狗,虽无大奸大恶之事,却也小祸不断。
“小女子有心管教却碍于母亲护着,无能去做。今日小女子请来家法,恭请大人狠狠惩罚家弟,令其能有所悔悟。”富安说完,击掌两下,外头便有林家的仆役躬身进来,捧着一个黑漆漆的木箱子。
富安上前打开箱子,从里头拿出一柄黝黑的戒尺,又道:“家父自幼拿这柄戒尺惩罚家弟,他最怕这个。”
富安依旧垂眸,并不直视童冉,她脸上毫无波澜,仿佛口中的家弟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呜哇!”
童冉把小老虎抱进怀里,习惯性一边撸它的毛,一边思考。
林崖的纨绔之事童冉知道一些,简单来讲,小祸不断,尚未酿成大祸,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出事了,早点给他一个教训很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