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也才八岁,家仆带着他出逃,仇人在背后追杀,而他因为不爱学武,只能眼睁睁看着家中最后一个忠仆也死在他的面前。等到他甩脱仇人,偷偷回去给爹娘收尸的时候,爹娘的尸骨都已经发臭了。
后来他苦练武功,等到略有小成,仇人却已经死了。这些记忆都太遥远了,他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感觉,后来进入圣火... 教,经历许多,更是越发冷心冷情,直到遇到谈衣。
他假装“绯绯”,的确是因为知道他暗中给武林正道传递消息而去试探他,可是,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越和谈衣相处,他却越喜欢他,他本来是做戏,后来却忍不住用了真心。
谈衣根本不想听慕容绯说什么,手在地上不断摸索,又找到了自己的扇子,举起来就要朝慕容绯划去。
慕容绯知道现在绝不能躲,看都没看那把逼近自己脖颈的扇片,反而坦然道,“你的族人或许真是我下令杀的,你要杀我,我无话可说。”
谈衣眼眶发红,把扇子又往前送了送,真的想杀了他。可是,想到当初与“绯绯”相识,他在他身上看到的自己的影子,想到朝夕相处的每一日每一夜,他几乎已经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人,怎么下得去手。
慕容绯看谈衣迟迟不下手,心中升起一丝希冀,马上紧紧抓住谈衣的手,“衣衣对不起,如果是今天,我一定不会这么做,我早就后悔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你喜欢绯绯,不喜欢慕容绯,以后我就再也不做慕容绯,只做绯绯好不好?”
“你不做难道就不是了吗?”谈衣眼里噙着泪水,反问他,“你曾经做过的事情难道就都可以抹去了吗?你杀过的人能复活吗?”
说完,谈衣不等他回答就把他狠狠推开,径自站了起来,看了看自己手里还未收刃的折扇,忽然觉得万念俱灰,转身冲下山去。
慕容绯要追,体内的蛊毒与火毒却又发作起来,他勉强走了两步,还是撑着树干无法动弹,只是眼睛还看着谈衣,叫他的名字,“衣,衣……”
叫完两声,嘴里就吐出一股股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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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凯看了一出大戏,满脸都是震惊。看到谈衣下山,他眼睛转了转,也跟着走了。
谈衣在山道上踉踉跄跄地跑,突然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跌倒在地。
这一跌倒,他就好像再也没有了爬起来的力气,想起今日发生的种种,想起自己多年的忍辱负重,想起自己杀过的人,想起烈火中死去的族人……所有一切好像变成了千万斤重的巨担,压在他身上,让他再也爬不起来,只有手慢慢地紧握成拳,狠狠砸了一下地面。
这时,一阵脚步声慢慢由远而近,“呦,这不是左护法吗?”
谈衣缓缓抬头,看到刘凯停在他面前。
刘凯“啧啧”几声,看着此时全身狼狈的谈衣,蹲下身去,笑嘻嘻道,“报不了仇,也不用这样啊。”
谈衣厌恶地撇开眼,不想看他。他再狼狈,也不想让这种小人看,于是想要站起来,可是刘凯却凑近了他耳边,说道,“原来南疆黑苗还剩下你这颗独苗苗,你娘把你护得可真严实,我都没发现。”
谈衣睁大了眼睛。
刘凯轻轻勾起谈衣的下巴,叹了一声,“我说呢,你怎么有点眼熟。”他似乎开始回忆起来,眼中也露出垂涎之意,“你娘当年,那可真是漂亮得很啊。”
第132章 武侠复仇文三十一
谈衣怔怔地看向他, 听他辱及娘亲, 眼睛蓦然血红,“你——”
就在这时, 刘凯忽然塞了一颗药丸到谈衣嘴里, 药丸入口即化, 谈衣没有防备,咽了下去,立马抓住刘凯的领子, “你给我吃了什么?!”
刘凯嘻嘻地笑,还伸出一只手要摸谈衣的脸,谈衣嫌恶地要把他的手挥开, 却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力气了, 全身也开始发软,摇晃两下,就重新摔在了地上。
刘凯笑吟吟地蹲下来,“这药珍贵着呢, 一丸千金,一般人我还不给他用。”
谈衣躺在地上,勉力想要起来, 可是力气却怎么也提不起来,每一次都又会重新跌倒, 可是他还记得刘凯刚刚的话, 硬是强撑着倚着树干站了起来, 追问他, “你怎么会知道我娘?”
刘凯似乎觉得谈衣这副模样深得他心,好整以暇地欣赏了一会儿,才嘿嘿了两声,说,“因为当年,执行那个任务的,就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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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流找了许久,从一座峰找到另一座,脚下片刻都不敢停,心中焦急得要命,不断地想这山怎么有那么多座峰,为什么怎么走也走不完,慕容绯又到底把谈衣带到了哪里?
他一下子担心谈衣万一太冲动,惹怒了那个大魔头;一下子又想到这么多年来,谈衣一个人承担着那些仇恨,还要在仇人手下做事,他该有多么艰难,又有多么难过。他真想现在马上就去到他的身边。
沈流绕过一条山道,忽然听到一人在说话,那人的声音喑哑粗噶,口气也是阴阳怪气。
“你爹原本也是圣火教的人,做事干脆利落,出手也很是毒辣,很得教主赏识。可是在一次任务中,他受了伤,被一个女人救下了,朝夕相处之中,他不知怎么的竟然就爱上了她,还为了她叛出圣火教,从此隐姓埋名地隐居起来。”
沈流放缓脚步,悄悄靠近,就看到方才在千丈山殿门口看到的叶轻寒属下正站在大道上,而他的对面是一个白衣翩翩的身影,正是谈衣!
沈流第一反应就是要冲上去,然而,他却看到另一处草丛内也蛰伏着几个黑色的身影,看衣饰也是圣火教教众。
他担心那些人会对谈衣不利,他贸然出手会太快暴露,于是悄悄靠近,一面观察黑衣人的行动,一面看谈衣与另一人说话。
刘凯继续道,“那女人自然就是你娘,当年这件事在教中可是掀起了不少波澜,简直可说无人不知,他也真的是个痴情种。”
谈衣抓着树干,想起死去的双亲,一时忘了自己的处境,喃喃地叫,“爹,娘……”
“你爹很聪明,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也想不到他叛出圣火教后竟然会重新回到南疆。可惜他运气不好,过了几年,慕容绯夺得教主之位,南疆却传出有冰心草的消息。教中派人前往查探,自然就发现了你爹。于是,教主就派我前往南疆夺取冰心草,顺便清理门户。”
“他看到我来,知道行踪败露,自知逃脱不过,心中也有愧意,竟然半点反抗都没有,就要拔剑自刎,只是临死前放心不下妻子儿女,苦苦哀求我饶下你们的命。”
“他真是隐居太久了,连基本的防范之心都没了。如果他活着,要拿下他可不容易 ,所以我就答应了,他竟然一下子就相信了我的话,嘿嘿,我其实根本就是骗他的。他怎么不想想,答应归答应,谁说我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呢?”
谈衣早知道刘凯没那么好心,听到他如此光明正大地诉说自己的无耻,还是十分愤怒,“你这个小人!”
刘凯浑不在意,继续道,“那时,你娘在门外绣花,还不知道你爹死了,看到了我,还很热情地招待我。嘿嘿,怪不得你爹会叛教,我那时看了你娘,也有点忍不住……”
听到刘凯... 的言辞如此放肆,谈衣心中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挥手要杀他,可是他全身的力气都空了,踉跄走了两步,就跌在地上。
刘凯乐不可支,笑着说,“你娘明明没有武功,却还是拼了命地拖住我,让管家带你走。你不知道她抱着我的腿苦苦哀求的模样有多可怜,我看她这么漂亮,也不大忍心,真给他拖了一会儿。”
“可是你娘却不识好歹,看你已经被带走,就死也不从,最后就和你那个蠢爹一样,撞到剑上自尽了,啧!”
“你,你这个畜生!”谈衣没想到娘在临死前还差点被这个奸人侮辱,想到娘亲一个毫无武功的弱女子苦苦哀求他的场景,他就感到心如火焚,不顾身体不适,还要强行站立起来去攻击刘凯,可是药力太大,他勉强撑起一点,就还是重重落了下去。
“谈衣,你屡次害我出丑,今天,我就和你算算总账!我要把你的肉一块块地割下来,让你生不如死!”
刘凯仰天大笑三声,本想从怀中掏出匕首,可是看到谈衣此时全身无力,只能虚弱地躺在路边的模样,心中又生出另一个想法。
他缓缓蹲了下来,看谈衣怒意滚滚的眼睛,嘿嘿笑了两声,掰过了他的脸,“左护法,教主那么喜欢你,想必你伺候人的功夫,一定很不错吧。”
谈衣全身震了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刘凯,只看到他满脸都是淫邪之色,眼睛不住地在他脸上身上逡巡,意思不言而喻。
谈衣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有这种想法,“你要是敢那么做,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刘凯看到谈衣这副模样,反而更加兴奋,伸手就要抓谈衣的衣服。
这时,一阵凛冽逼人的杀气忽然袭来,一道剑光如雷电般袭来,刘凯连反应都来不及,右手就整只被砍断,顿时鲜血喷涌。
变故发生得太快,谈衣呆滞了一瞬,听到刘凯与不远处的草丛几乎是一起发出了惨叫。
一只手忽然揽过了他,带着他往后跃了几步,避开了那些喷涌的鲜血,同时他的眼睛也被人遮住了。只听这人冷冷地说,“你找死!”
刘凯捂着自己的断臂惨叫连天,整张脸扭曲地不成样子。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怒声呵斥,紧接着细密的剑光就迎面而来,冰冷的剑锋一道道割在他身上,剑光与日光连成一片,他连看都看不清,只感觉到手与脚都接连离自己而去,剧痛之下,除了惨叫声,喉咙里什么都发不出来。
沈流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一个人,也从来没下过这样的重手。可是适才,他在草丛里听到刘凯得意洋洋地说那些话,他只恨不得把这个人千刀万剐。
他原本想等摸清另一边人手的意向才动手,可是到最后,他却根本按捺不住,只想把这个奸人杀上千遍百遍,只想把谈衣好好地护在怀里,再不让他面对世间的残忍与痛苦。
刘凯没手没脚地在地上滚来滚去,不住地问是谁。
沈流往前一步,一手执剑,斜指地面,剑尖上不断地淌下滚滚鲜血,他的眼里像结了冰霜,再不复平时的平和随意,满满都是刺骨的杀意,“我是杀你的人。”
他挥起剑,直指向刘凯,语气森寒,“我要把你的肉一块块地切下来。”
第133章 武侠复仇文三十二
刘凯没了手脚, 却还是怕死, 听到这句杀意蓬勃的话,连惨叫都顾不得, 就开始不住地哀求。
沈流冷冷地看他, 用剑尖将人挑起至半空, 剑花缭乱,刘凯的脸上立刻多了十七八道剑伤,整张脸霎时血肉模糊, 狰狞如鬼怪。
谈衣咳嗽了一声,从沈流怀里探出头,看到刘凯的惨状, 他却觉得索然无味, 叫住了他。
沈流听到谈衣叫唤,马上住了手,眼神斜睨了一眼此时正鬼哭狼嚎的刘凯,忍不住还是遮住了谈衣的眼, 不愿他看到这种污秽血腥的场面,轻声说,“不要看。”
他想谈衣此时中了不知道什么毒, 耽搁不得,也不想再在刘凯这等人身上花时间, 于是柔声说, “我先杀了他, 然后带你去找神医。”
谈衣摇了摇头, “不用杀他,他如今没手没脚,圣火教是再待不下去了。他仇家众多,让他活着更比死了凄惨。”
沈流虽然恨不得一剑结果这个渣滓,可是既然谈衣这么说,他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于是冷哼了一声,甩开剑上的血,收剑归鞘,抱着谈衣就展开轻功离开,只留刘凯一人在山道上哀嚎震天。
沈流走后不久,叶轻寒就赶了过来。看到山道中央这么一个圆溜溜的东西,他很是嫌恶地跳了开来,“什么东西。”
刘凯看到叶轻寒,顿时像看到了救星一样,滚了两圈到他脚下,颤声道,“护法救命!”
他现在虽然手脚都断了,可是只要有武功高强之人为他运功接续,日后再找神医治疗,也并不是无药可救。
叶轻寒看清了他的脸,皱着眉头道,“是你啊。”
他看了看地上那几截断肢,心想圣火教消息最灵通的就是刘凯,以后也许还需要靠他找到谈衣,于是挥袖将四散的断手断脚重新接到了他身上,又让跟来的手下给他包扎了伤口。
刘凯连声道谢,感激涕零。叶轻寒懒得看他,转眼遥望四周,看到草丛里几个黑衣人躺着,于是走了上去。
他看出草丛几人似乎都被点了睡穴,于是踢出几颗石子,给他们一一解了穴道。
悠悠转醒后,叶轻寒询问他们有没有看到谈衣。
他原本不报什么希望,可是这几个人刚好见过谈衣,而且刘凯对谈衣说的话,他们也听得清清楚楚。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把所有一切的恩恩怨怨一下子全都抖了出来。
叶轻寒越听,面色就越冷,听到那句“要把你的肉一块块地割下来”,他的面上已经是有如严霜寒雪一般,连眼睛里都像结着冰渣。
他缓缓回头,刘凯正哎哎呦呦地指使包扎的人手脚轻点,叶轻寒猛地抽出剑,剑光一闪,刘凯刚刚包扎好的手就飞了出去。
刘凯尖叫一声,怒不可遏地正要骂人,就对上了叶轻寒看死人般的眼神。
叶轻寒剑尖斜指地面,盯着刘凯,极慢极慢地问,“你要一块块地把谁的肉切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