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将我遗忘在过往的岁月里。
郁佛麟一双眼紧盯着他,让人不明白他是在说花语,还是在告诉楚慕忘了他。
“麟儿,”楚慕不知怎么牵扯到了伤口咳了起来,咳着咳着将眼睛咳红了,他笑着问道:“麟儿,今后我若想你怎么办……”
有些东西已经融入了呼吸,怎么可能忘了,忘不掉啊……
郁佛麟也笑了,用手接了几朵落花,似乎早知这个结果,他道:“那你就寻一个渡头,那千千万万条归家的船,说不定我就在其中一条。”
归家?楚慕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原来他承了他的家啊。
第九日,郁佛麟为他奏了一曲琴,琴声悠扬;楚慕以笛和之,笛声婉转;垂柳轻扬,两人相视一笑,恍若千年。
吃饭之时,楚慕见他吃红烧排骨吃的香极,便也伸筷夹了一块,只是还没入口鼻子闻到那油腻的味道便忍不住扔了。
郁佛麟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将那盘排骨护的紧紧的,再不让他下一筷。
楚慕失笑,低头在他唇上吻了下,郁佛麟坏笑的指着排骨道:“我刚吃了排骨,你不想吐了?”
“……”糖醋排骨甜丝丝的味道涌入口腔,楚慕却莫名没了那种恶心的感觉,他呆了呆,他已经忘了自己多少年没碰过荤腥了。
“好像不会……”说完又吻了下去,美名其曰让他尝尝荤腥。
第十日,天空飘起了细雨,扫去了空气中的浮尘,温度却也降了不少。
郁佛麟已经披上了斗篷,白色的毛皮趁得他脸更加白净,一颦一笑倾国倾城。
今日便是他离开之日了,李墨的马车早已在外头侯着。楚慕强撑着站起抱了他一下,久久不愿放手。
走时郁佛麟折了两支香槟色的玫瑰,放在怀中。
他登上马车的时候转头看了一眼楚慕,楚慕笑了笑,“麟儿……麟儿路上小心。”
他想问麟儿我们有来生吗?他想问麟儿我们可否再见?他想问麟儿,会不会有那么一刻你怀念父母之时,会想起是他带兵攻的皇城……
诸多话语在舌尖上流转了许久,可终究说不出来。罢了罢了,不说了,徒增伤感而已。
郁佛麟朝他摆了摆手,双唇紧抿着,若如李墨那么近,定然能见他眼中爬满了红血丝。
楚慕嘴中涌上一口血腥味,只不过被强压了下去,眼瞧着车帘一寸一寸被放下,他最后还是忍不住道:“麟儿要不你还是恨我吧……可好?”
我怕你会忘了我。
郁佛麟闻言,放帘子的手微顿,帘子放下了他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有李墨动作僵硬了几分,他明显听见了马车中的低笑声,那笑声凄凉悲伤。
可是楚慕却知道,他答应他了,他答应不会忘了他。
他目送着他的马车越行越远,心中那个寒潭也越来越深。
江铭最见不得这种画面,双眼早已红透。他给了郁佛麟一个容器,并约好了,那“两位好友”会在之后的七天每天送一管血到这儿来,直至解毒成功。
他抹了抹眼泪,问道:“楚慕你是欢喜他的吧?”
“嗯。”
江铭不甚明白,常人都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可他却明白不了这话。
“欢喜是怎么样的?”
楚慕看着前方,马车一个转角失去了踪影,他问:“你可还记得我们当年平突厥时的那片大漠?”
江铭点了点头,不知他为何说起了那地,但还是答道:“自然,那里黄沙遍地一望而无边际,无一生物,荒芜的很,百姓生活困苦。”
楚慕眼神依旧望着郁佛麟马车消失的那地,声音缥缈:“我的心便如同那地,荒芜之地得见他时却开满了山花,不可方物……”
可从今开始,沙漠便是沙漠,荒芜之地再不敢期待山花遍野了。
楚慕说完伸手接了几滴秋雨,拒绝了四儿的搀扶,强撑着扶着墙往屋子走去。
到了周庄,郁佛麟将所有将士遣散,独留了两个不愿走的侍卫和李墨在身旁。
他将与江铭的约定告诉了李墨,李墨疑惑:“我们何来两人服用百草丹?不就只有殿下一人……”
话说到一半,他就醒悟过来了,一双眼睁得的大大的,“殿、殿下可是要一人……”
郁佛麟本就不打算瞒他,干脆自己讲了。
“殿下!你怎能为他……做到这种地步?!他可是你的仇人!”
“他给过他的命了,我替父皇母后接了。从那时起他于我而言,便不是赵国的楚将军,而是我的楚慕。”郁佛麟将怀中那两朵花拿了出来,连带着还有一块玉佩,“你可知这玉佩可号令十万楚家军?那傻子偷偷放进我的行囊,这不是把身家性命都给了我吗?你道他为何会放我走,无非是新帝容不下我,这块玉佩即是我的保命符他的杀咒,也让他一世英名毁于一旦,这怕是这辈子他做过最不负责的一件事事了。”
一旦被赵国百姓、朝臣知道了,他的战神之名且不说,就百姓的唾沫星子就足以淹没了他,私自调兵株连九族之罪。
郁佛麟说着不顾李墨震惊的神情,将玉佩狠狠摔地上,碎成了不可复原的样子,他怎会让能毁了楚慕的东西存在。
这一刻李墨突然明白了,他心中也小心翼翼埋藏着一份对郁佛麟的爱,但相对两人来说自己那份心情却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李墨没有阻拦之后,事情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第十一日一早,郁佛麟用匕首在手腕上划下一刀,刀口深可见骨,一管血并不少但还不至于动了元气。
一管血满,他还来不及包扎伤口就先派人快马加鞭将血送至将军府。
江铭拿到血的第一步还是查了查有没有毒,常言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发现无毒之后,他才忙用作药引。
【叮,任务对象楚慕生命点+10,当前生命点41。】
第十二日,郁佛麟手腕处再多了一条伤口,放完一管血,他脸色微白,只是觉得人疲惫了些。
李墨买了许多补气血之物,三餐都压着他喝下不少,看着脸色倒是红润了些,这让李墨更加斗志昂扬,又购了半麻袋的补血之物。
【叮,任务对象楚慕生命点+10,当前生命点51。】
……
第十六日,楚慕的生命点已经到了81%,今日过后便是91%,只要再有一日便可彻底解毒。
郁佛麟手上也已经留下六道伤痕,两手各三条,李墨寻了那最好的药膏,只希望不会留下疤痕。
这管血已经是央李墨帮忙的了,原来那风华绝代的秦国太子此时躺在床上,一张脸白的发青,只有胸腔微微起伏让人知道他还活着。
郁佛麟翻了个身,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让他满头细汗,虚弱到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一天中大半的时间都陷入了昏睡。
李墨拿着那管温热的血,走到门口再也撑不住了,以高冷著名的国公府小世子躲在门后蹲在地上哭成了小孩,他就看着他一点一点的消逝,可他没有任何办法救他,他救不了他!
血还是送出去了,现在的郁佛麟只能吃些流食,甚至于流食都有些吃不下了,但他必须要吃,他还要再坚持一天。每次见他憋红了脸用尽力气吞下食物,李墨都会转过头去,他怕自己会当场崩溃。
“李墨,我、想吃糖醋、排骨,你给我买……可好?”
他现在已经说不成连话了,每连着说几个字总要喘几口气才成,他有些嫌弃这样的自己。
李墨摸了摸他的发,宠溺的笑了笑,“好,明日让厨娘做与殿下吃。”
8125冷笑两声,【宿主您的生命点竟然还有35%,这明天怎么死?】
顾霖一怔:【我是小强吗?这么放血了怎么还有那么多?】
按理来说5%-10%才是正常的。
说到这个就来气,8125嘟囔道:【还不是您当初为了那档事,喝了那罐机能提升液……】
【……】是他的错……
……
已经疲惫到不行的郁佛麟半阖着眼睛,头一点一点的却要强打着精神:“李墨、小六怎么、还没回来?”
小六是送血到将军府的侍卫,每次送完血都会回来和他报备一下,说一说楚慕的现状。往常不过一个时辰就回来了,今儿却有些反常,都下午了还没回来。
听到他的问话,李墨也有些心焦,他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求着那管血没有出事,那可是郁佛麟的命。
“我出去瞧瞧……”李墨说着就往门外走去,可还没等他走到门口,那送血的小六就回来了。
“殿下不好了。”侍卫脚步混乱,口里不住地嚷嚷着。
郁佛麟抿了抿发白的唇,让李墨扶他坐起身。李墨为他披了件斗篷,包得严严实实的。
“怎么了?”
小六看着郁佛麟发白的脸色突然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当年秦国还没亡国之前他曾无意间见过太子一面,惊为天人,他从未想过人世间尽有如此的仙人之姿,病重的他容颜依旧,只是多了一分孱弱,让人见了心疼。
见他半晌没说发生什么事了,李墨急了,“到底怎么了?”
“新皇在将军府宣了圣旨,要求楚慕将太子殿下交出,不然就以造反之名清剿将军府……”
听到这话郁佛麟还是有些意外,虽然他早知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这一天竟然到的这么快。
李墨却没他纳闷冷静,往桌上狠狠拍了一掌,木桌瞬间碎成两半,“若楚慕真这么做,不等那新登基的狗皇帝我就先行血洗将军府。”
“楚慕不会的……”郁佛麟咳了几声,“我信他。”
“那位给将军府的期限是七天,七天之内一定要将你交出去,当众亲手处决前朝余孽以示衷心。”
当众处决?
郁佛麟冷笑一声,就坐这么一会,他背后的衣裳就已经被冷汗湿透了,像从水中捞出一般:“他不仅是要杀、我,他还想拿回兵、权……楚慕手上的兵太、太多了,他怕他会重蹈、他父皇的覆辙,楚慕看错了人……”
“我、偏不如他的意!”郁佛麟拢了拢斗篷,接过李墨的热茶喝了一口,稍稍舒服了些:“楚家军不可、被朝廷收走,楚慕功高盖主,若没了兵权傍身,下一个死的、就是他了。”
这话说得让李墨背后泛起一丝寒意,“殿下你莫要做傻事!且不说你别的,你连去将军府的力气都没了啊!”
李墨鼻头的酸意直涌心头,低下身子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感觉到的不是温热而是冰冷,像死人一样的冰冷。
这些天他真的快撑不住了,他低声求道:“郁佛麟!我求求你了,不要再糟践自己好吗?!你看看你自己那鬼样子,还是当初那个连走路都不愿迈腿的小赖皮鬼吗?求求你了……”
“李墨……”郁佛麟被他吓了一跳,但到底没推开他,伸手轻拍了拍他的肩,动作如七叟老人,缓慢而无力:“你知道的我活不成了……父皇母后都在下头,我去了也不孤单的。说不定还能做太子呢……”
8125:【你要干嘛呀?】
顾霖:【走进度,现在的剧情线完成多少了?】
【百分之九十六了,等楚慕的毒解了,我们就可以登出了。】
顾霖叹了口气,望着那两朵香槟色玫瑰,点了点头:【……好。】
“小六子明日送完血后,私下里将江小神医喊来,记得不要惊动了楚慕。”
“是……”
……
第十七日,放完这管血之后,郁佛麟就陷入了昏迷,原本一头乌黑的长发竟变的干枯发黄,随手一碰就掉下一束,惹得李墨每次都小心翼翼,后来甚至不再为他束发。
【叮,任务对象楚慕生命值 9,当前好感度100%】
【恭喜宿主,集满任务对象好感度。】
……
午时左右,小六送血回来后头跟了两人,江铭与四儿。
两人本以为故人相见定然欢喜,却不想……
四儿一见郁佛麟那模样瞬间泪流满面,“郁公子……您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我无妨。”
江铭也是吃了一惊,他眼尖一眼看见亵衣衣袖露出的白布条,看着他苍白的几乎透明的脸色,作为神医一眼看出了他的缺血之证,心里隐隐浮现一个令人心惊的猜测。
他慢慢走上前,嘴角还勉强留着一丝笑意:“您是不是受、受伤了?能否让在下看看?”
话虽是问句,可他还没等郁佛麟回答就将宽宽的衣袖往上卷了一圈将绷带解开,他的双手正好七个伤口,一道一道各个深可见骨。
江铭猜测成真,他握了握拳,却无力到连拳都握不紧,眼泪砸在他手腕上,他又哭又笑道:“你们两个傻子!”
四儿见了那伤口也捂了嘴,低声啜泣着,莫说别的,就这一道道伤口他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划下的,不疼吗。
每划下一道便离自己的爱人远一步,离死亡近一步。
江铭反应过来忙给他把脉,手忙脚乱的丝毫不像江湖传说中的医毒双圣。
脉搏虚弱的几乎全无,江铭的手按在他脉搏上迟迟不愿放下,他不知要怎样才能救他,这种程度的失血常人早死了,他不知他为何还活着……
见他的表情郁佛麟便明白了,他将手抽了回来,用袖子将伤口盖好,“小神医莫恼,郁某深知自己活不成了……”
说着他歇了歇,才又继续道:“今日郁某让人将您喊出来实是有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