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纪明旭书看着看着,又变成了躺下的姿势,把书举在脑袋上去看,松钧海摇了摇头,不过也没有去纠正这不对的看书姿势。
又不是总这样,怎么惬意怎么舒服就怎么来呗。小友越放松随性,他越看着欣慰。
敞开的大窗户送来徐徐清风,没有一点夏天的燥意,两人这样呆着,竟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意思。
纪明旭放下书,看了眼手机,对松钧海道:“纪意邈说要来接我。”
松钧海瞬间皱了下眉:“这么早,我能送你回去,不用他来接。”
“他已经过来了。”
那行吧,来就来吧。
纪意邈来了之后,摸了摸纪明旭的头发,对松钧海道:“这两日小旭没有打搅到你吧?我来接他回去。”
“巴不得他能住下来多留段时间,哪里能说得上打搅?这两天很开心,以后再多过来。”
纪意邈眼带审视,道:“去外面,有点事跟你说一下。”
“好啊。”
纪明旭摸摸脑袋,觉得这两人有哪里奇怪,松钧海点了下纪明旭脑门:“不要跟过来偷听啊。”
“嘁,我才不会。”
纪意邈眉心微蹙,把纪明旭往身后一拉,继而又顿住,轻咳一声掩饰尴尬,然后率先往外走了出去。
等纪意邈在一处站定时候,确定这里纪明旭怎么都听不到,才面容严肃地看向松钧海,纪意邈平常面上不露什么情绪,倒也不是他擅掩饰,而是这个人本身就情感淡薄,就是把古井无波这个词放他身上都不违和。而现下却能看出来烦恼愁绪,也是罕见。
松钧海道:“不是要与我说事?倒极少见你这样难张口的样子。”
纪意邈眉心依然没有展开,心中斟酌着要说的话语,可他是从来没处理过这样事的,终究直接说道:“我不希望你总找小旭,在他那里你得不到什么的。”
松钧海:“不需要得到什么,我们相处的开心。”
纪意邈面容更加严肃:“你能找到的人很多,随便你去找谁,但不能找他,他不是让你开心的。“
松钧海面色也郑重了起来:“这些让人误会的话不要在小旭面前说,希望你知道,我把小旭当作重视的朋友,诚信相交,你可不能乱说。”
纪意邈对松钧海的审视意味更浓,也不知道是信了没信,不过心底的想法是没有变的:“你和小旭本就不是一处的人,他自有年龄相当的同学可以当朋友,你不合适。
“松先生若是缺朋友,林芝铧,吉兵希都能成为你的朋友,就不要找一个小孩子了,我家孩子心思单纯,年龄也小,现在还是在校园里呆着,与同龄人相处更让人放心,希望你能理解,若是你实在有事情,可以直接来找我,或者找我父亲,就不要越过我们来找他了。”
都直接称呼起‘松先生’来了,还连说了两次不合适,寡言的人这次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以前还算熟的两人,面子情都要给扯了下来,纪意邈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请你离开我家小孩,把人当成了要隔开的大恶魔一般。
纪意邈其实也同样是觉得松钧海家也不比他们差什么,也不至于图谋什么利益把歪心思用到纪明旭身上,纪意邈才没有透出想要什多少钱,直说,离我家小孩远点的意思来。
想到这里,纪意邈更皱眉了,就是不图谋什么,才不好办。小旭怎么就招上他了?都是因为他家孩子太乖,太优秀,可那也不是谁都能拐的,不对,是谁都不能拐的。
松钧海这一种表面看起来君子温润如玉,说话又和煦,心眼又多的,拐谁都是一拐一个准,小旭年龄小,没经验,被松钧海骗到,也不能怪他。不过他们却要帮着小旭把松钧海这样的人隔离开来。
纪意邈心中有些发愁,他们家没有人是能讨小孩喜欢的性子,他父亲话不多,老二更别提了,老三,老三也不是温柔型的,至于他自己,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差点没成小孩子绝缘体。
纪意邈在心中把家里面的人数了一遍,最后,又是觉得归根都是松钧海这样用和煦假面来骗人的最讨厌虚伪。商界圈里谁不知道他的根底,可偏偏,小旭这样的会容易被他骗到。
松钧海不知道纪意邈心里产生的丝丝沮丧,只是略带讽意地慢悠悠说道:“你又是什么立场、什么资格替小旭说这样的话呢?”
与慢悠悠的语调不同,话里面的内容是全然的尖锐锋利,两人周围弥漫着的都是火药味。
松钧海虽还是浅笑着的,但这浅笑中却是摄人的压迫感,松钧海也没有说就算是家人也不能干涉小孩的交友自由这样的话,转而说的是:“你这样理智气壮的样子,是真的将小旭当成你们的弟弟了?”
“与纪舯源,纪煜瑾一般无二的弟弟,心里没有介意,没有将不该牵扯于他的上一辈恩怨放他身上,否则,你又何来的底气跟我说这些呢?”
随着松钧海的话,纪意邈的脸色越来越黑,却心绪彻底被搅乱,一时哑口无言,他没有细想过这些。
等松钧海和纪意邈回来的时候,纪明旭看出来纪意邈心情不大好的样子,不过松钧海却神色如常,还对纪明旭道:“你再等一下,刚才我让厨房里重新做了油爆虾,还有那个瓦罐肉你也带着,晚上热一下味道大概也不会太差。”
纪明旭挠了挠脸:“不拿了吧,这多不好意思。”
嘴中说着不好意思,最终却还是给提着走了,纪明旭嘴角上扬着,哎呀,他好像脸皮越来越厚了呢。
纪意邈一路上都挺沉默,安静了许久才问纪明旭:“跟他玩的开心吗?”
“还好。”
嘴中这样矜持说着,纪意邈却看到了小孩弯着的眼睛,还有脸颊绽放着的笑容。
纪意邈:“都玩些什么了?”
于是便听到小孩说松钧海家的大黑狗、放映室,还有各样花,养的鱼,昨天都吃什么了,今天吃什么了,又还有在松钧海书房里拿了什么书来看,念念叨叨的,说了很久。
纪意邈静静听着,身边在念叨的小孩一点也不知道他心中的复杂,还有烦忧。
在松家的时候,纪意邈没能干脆反驳回去,纪意邈也不擅长审视自己的内心世界,可是现在他已经确信他自己并没有把纪明旭看的比另外两个弟弟轻一分的。
与纪煜瑾和纪舯源不同,纪意邈是不曾觉得应该有什么要迁怒到纪明旭身上的,他是没有对纪明旭有过任何怨气的。
只是纪意邈也感情极淡,以前虽然不曾对这个弟弟有过怨气,可也却其将当成了多出来的,不需要多关注的人,这个人不是他的责任,他可以对他的存在无视。
只是后来这孩子却不知不觉中闯入了进来,他在这个小孩身上的关注也越来越多,开始真切把他当成了弟弟。
松钧海问他是不是视纪明旭与纪煜瑾纪舯源为一般无二的弟弟,其实不同的。这种不同,不是松钧海所想的介意,芥蒂,也不是说有轻任何一点。
纪意邈知道自己的性格缺陷的,他并不是讨喜的性子,又或许是因为家里缺了能进行温柔协调的母亲,他们家各自之间是亲密不足的,老
二老三是他的弟弟,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他俩若是要他帮什么忙,他会帮,若是在外与人有了冲突,他会作为兄长与他们站在一边,这些都是应该的。
至于更多温情之类的,那则是没有了。
都是男人,也本来不需要更多细腻黏腻的感情,谁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现在却是觉出了不同,对纪明旭这个弟弟他也开始发自内心会关心,会担忧,甚至会开始啰啰嗦嗦,婆婆妈妈,与另外两个弟弟的相处也开始发生了变化。
纪意邈又开始想起以前,其实也不算很久以前,忽然多了心疼,他们是让这个弟弟受了委屈的。就算纪意邈现在觉得他有把纪明旭当作要疼护的弟弟,可是想到以前,就算此时再被松钧海那么问一次,他竟也是没有底气的。
此时纪意邈和纪明旭已经到了家,纪明旭正在低头查看松钧海给他打包的菜,别给洒了,就又被纪意邈给摸了头。
纪明旭疑惑抬头,纪意邈道:“没事。”
纪明旭便也什么都没想,纪意邈挺爱摸他的头的,不过他头发是干净哒,随便摸吧。唉,谁让他比纪意邈矮了这好多,摸头摸起来方便呢?这都越摸越顺手了。
纪意邈帮纪明旭拿过手中的东西,垂眸看了一眼,只是两样吃食而已,他们家的厨师看过就也能做出来。
不管他有没有底气,不管松钧海都说了些什么,他都依然不赞同小孩在他身边多呆的,甚至现在是越发不赞同了。
那样一个人,不是成为朋友的佳选,现在他是想跟小旭成朋友,可是那样心思深的人,现在是还好,若是以后有了矛盾,容易吃亏的是他们家小孩。
总之纪意邈是一万分不乐意的。
第66章
纪明旭提着东西回来,纪舯源凑上去看这打包的严严实实的东西,油爆虾就不说了,那瓦罐肉是连着瓦罐都给抱了回来,纪舯源挨个打开,然后暗暗撇嘴,这又有什么稀奇的,还要巴巴地拿回来?
“松松家的厨师弄的这个瓦罐肉很好吃的,我送厨房去,我们晚上也吃这个。”
“松松?”纪舯源要呕,又莫名酸溜溜的,不仅住人家家里,还连吃带拿,叫的这么腻歪,这小崽子的眼睛究竟是瘸哪里去了?
纪舯源跟着往厨房走,对在厨房里的一位厨师道:“你来看看他当成宝贝似的这东西,你能做出来吗?省的他巴巴地惦记别人家的,没出息。”
那厨师笑着道:“这有什么难的?能做。我分出来一点尝尝,味儿能复制出来个八九不离十。”
纪明旭对这位厨师道:“晚上还是把这两个热一下,朋友专门送给我的呢。”
“没问题。”
纪舯源有悄悄去找纪意邈,问他有没有去敲打松钧海那大尾巴狼,情况怎么样啊?天天黏着别人家的小孩,闲的他啊。
情况怎么样?不怎么样。在这次交锋中,纪意邈败北,被人堵的哑口无言。
纪舯源道:“你没说?”
“说了。”
纪舯源气道:“他不听是吧?我就知道,那大尾巴狼是个脸皮厚的。”
“他问我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干涉这些?”
纪舯源面色一变,“什么意思?”
纪意邈道:“他问我是否对小旭没有芥蒂,把小旭当成弟弟,他是觉得我没有资格用兄长的身份去管小旭的事。”
纪舯源嘴唇动了动,最终怒道:“就知道那人肚子里都是坏水,他又是哪门子的人,有他说东道西的份儿?”
纪意邈看着面色恼怒的老二道:“小旭视他为好友,这是他说这些的底气。”
“嗤,半大孩子今儿交这个朋友,明天交那个朋友,能玩到一起的就行,松钧海那人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就那么大脸?”
纪意邈看着气愤的老二,叹了口气,挑破大家一直回避的话题:“舯源,你现在是在关心小旭吗?”
“我、我就是不想他被松钧海那坏水耍骗了而已,他在外面也代表着咱们纪家的脸面。”
纪意邈盯着眼神躲避的老二,道:“我知道你一直觉得当年若不是出现小旭的母亲,外面就不会出现风言风语的笑话,母亲也不会一直心情不好,后面就不会生病。只是当年的事可以怪罪的人很多,可当年还在襁褓中的小旭,你迁怒了这么久,以后别跟自己较劲儿了。”
纪意邈他们的母亲虽是与纪蕴属于家族联姻,可也是人人都羡慕的好姻缘,两口子相敬如宾,双方都没有外遇那些事,在上层纷乱的圈子里,是模范夫妻的。
可纪家老三百天的时候,却被一个怀抱婴儿的女人给狠狠打了脸,从那以后,以前羡慕嫉妒他们的人传了很多的闲话。
‘什么模范夫妻啊,小三都嚣张上门了。’
‘也别说纪蕴是好男人了,看着多正派的样子,嗐,假正经,把你们这些女人都给骗过去了吧。我是在外面混了点,可没有给你带回来私生子对吧?’
‘你说在外面搞也就搞了,怎么也不给摆平,还让人给大咧咧找上来了,闹的多难看啊,就俞茹那脸色,啧啧,也是个可怜人。以前都说就她嫁的好,现在看呀,可未必。’
……
以前的模范家庭一朝崩毁,闲言碎语说什么的都有,有不少是故意说到纪意邈母亲跟前的,就是纪意邈他们舅妈也没少嘴碎。
当时纪舯源已经是知事的年龄,有小孩在他跟前学嘴,他没少在外面跟人打架。也是从那时候起,他们母亲开始不爱出门交际起来,每次出去回来也都心情不好,家里的气氛也开始变了,纪舯源懵懵懂懂中,只知道若不是那个女人,若不是那个小孩的出现,一切都不会变。
更何况仅过了两三年,俞茹就有了重病去世,谁也不能说是与那些心情抑郁没有关系。一个本来美好的家庭,有了深到去不掉的裂痕。
当时纪明旭被拿了钱的女人带走,是没有人关心过那么一个婴儿的,家里的变故风暴都处理不及,这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孩子,也没有任何人期望他再回来。
当纪明旭被警察送过来的时候,是很突然很出乎意料的。他们习惯了的地盘中猛然被插入了一个外来者,而且这个外来者还是一个让人心中膈应的存在。
纪意邈对僵住了的纪舯源道:“你就只把他看作他自己就好,与那女人无关,而且小旭跟着那女人过的也并不好,他母亲的事就不要往他身上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