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哥哥,”少年小心地将银贝纳入怀中,视线从骆华卿过分苍白的脸色上略过,皱眉问道,“这位大哥哥是身体不太舒服吗?”
“没事,只是没休息好罢了,”骆华卿靠着陈茗的肩头站稳,抿唇微笑道,“我们初来乍到,对此地不甚熟悉,不知这附近可有歇脚的地方?”
“沿着主干道一直向前,就是内城最大的荣宾客栈了,现在时辰还早,店里应该还有不少空房。”少年指了指不远处人声鼎沸的街道,略显羞赧地挠头,“多亏两位哥哥相助,正好我对此地比较熟悉,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让我领你们去客栈吧。”
“如此甚好。”忽略掉陈茗迟疑的眼神,骆华卿淡笑着点点头,跟随在少年的身后往外走。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他们了解到少年名为依马尔,是内城赛马场的杂役,这几日马场生意不佳,才想着外出找些吃食,没想到踢到了铁板,被人家狼狈地堵在了小巷里。
“就是这里了,”依马尔在荣宾客栈前停下脚步,歉然道,“赛马场还有不少杂活,要是管事的大哥发现我这么久没回去,肯定要大发脾气,我怕是得先行告辞了。”
“接下来我们能应付,多谢你。”骆华卿难得的和颜悦色,让陈茗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此刻不太方便,他还是按捺下了心中的好奇一言不发。
两人心照不宣地找掌柜的要了一间上房,陈茗信誓旦旦地声称是为了照顾病患,骆华卿只默不作声地在一边微笑,心中早已看得明明白白。
荣宾客栈的设施环境十分好,甚至比之装潢华丽的宝仓轮也不显逊色,感觉到压在肩头的力道越来越沉重,陈茗心中担忧不已,急忙快步来到床边,搀扶着骆华卿躺下。
“你啊,身体都难受成这样了,又何必强撑……”他为骆华卿脱下外衣鞋袜,毫不意外地发觉对方又一次汗透重襟,忍不住有些生气,“治疗的方法不采纳,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状况,你说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唔……我没事。”骆华卿疲倦地笑着,失色的唇角弯起,似乎想对陈茗说些什么,眼前却不受控制地变得模糊。
他全身冷汗涔涔,想给自己盖好被褥,手却颤抖得牵不住被角。陈茗很快发觉了这一点,牵过被角为他盖好:“你感觉怎么样,身上冷还是疼?”
“我很困,让我……睡一会……一会便好。”
眼睫不由自主地垂落,骆华卿的话音逐渐低弱下去,身子一松陷入昏迷,十指中已有大半深黑如墨。
心底针扎般的刺痛,陈茗将他冰凉汗腻的手指拢在掌心,无意识地加重了力道,连指尖深深刺入掌心都没有察觉。类似于深渊的恐惧突然将他攫住,即使使出全身力气握紧了那个人的手,却无法阻挡生命的流逝,甚至连减慢毒性扩散的速度也无法做到。
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他就这般怔怔地握着骆华卿的手坐在床边,恍惚间忘了时间的流逝,直到日头西沉,黑夜降临,那人才身子轻.颤,低吟一声从昏迷中醒转。
一转眼就撞见陈茗一瞬不眨的眼神,湿漉漉的仿佛受伤的小兽,骆华卿不由得疼惜地笑笑,勉力抬起手揉了揉他凌乱的额发,柔声道:“别担心,我这不是醒来了么?”
“卿卿,算我求你,我们回广仁庵吧。”陈茗用力握紧他的手指,牙齿深深切入唇角,“不论怎样我都可以不在乎,只要你好好活着……”
骆华卿轻轻摇了摇头,对他的请求未置可否,默然注视着床头跃动的烛火,忽然岔开了话题:“你觉得依马尔是个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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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证卿卿的毒很快就解啦,然后各种可爱的情节都会安排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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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蒙古大夫在人间
入夜, 天幕黑沉,苍穹中零星布着几粒散星, 唯有一轮明月皎皎, 湛然高悬。
澄明的月华中, 一名雪衣男子凭栏而立,清风徐来, 掀起衣袂凌空纷飞。他支着下颌,烟雨轻萦的眉眼透着丝浅淡的愁绪, 透白的肤色甚至几乎与月光融为一体。
不是白锦漫,却又是谁。
被困在华熙宫修养了好几天, 他终于得到了缇夜的首肯暂时离开, 原本想尽快告知方慕慈他们,可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又隐约觉得有些不妥, 于是只暗中通过长风门的密函联系上了若尘, 约他戌时在华熙宫的后花园见面。
缇夜这个人尽管喜怒难测, 对他却似乎并无恶意,这几日在牵心绦的温养下, 不仅咯血和内腑疼痛的症状都完全消失,甚至连多年不愈的沉疴也有缓解的态势。但按照她的说法,缺失的魂魄一日无法回归, 自己这陈年旧疾也无法彻底痊愈。
他轻叹口气,对此只一笑置之,既然这么多年的痛苦煎熬都忍受下来, 也的确不急于一时。但是缇夜提出的请求他却不能不在意,尤其是他对过往的记忆多有遗漏,近几日也零零碎碎拼凑出了完整的情节。
不论是以往纠缠不休的梦境,以及七情幻境中见识的种种,都昭告着他与古剑铸造者君暮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虽说前世今生之事最为虚无缥缈,可铁证如山,也容不得他不信——自己似乎正是他们寻找已久的君暮转世。
君暮生于千年前,那时琼州大陆动乱连连,各方势力勾心斗角,百姓鲜有宁日。他在机缘巧合之下收留了流落在外的青龙灵族少主轻鸿,游历大陆各方寻找珍奇金属,最终铸造出一柄冠绝天下的澜臻古剑。
“根据红衣教秘传的史书记载,澜臻古剑之所以有这样强大的威能,正是因为轻鸿在铸造的最后关头以身殉剑,成就了史无前例的剑中之灵,才诞生了这样一件冠绝天下的神武。但生灵殉剑不免落得身死魂灭的结局,也不知千年前大人您用了怎样的方法将它的魂魄保存在古剑之中,您的魂魄缺损之症同样也不知所起。”
缇夜的叙述言犹在耳,他黛眉微蹙,脑海中不可遏止地回想起陈茗的样貌来。
敢情这家伙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满嘴跑火车,除了老实交代自己属于青龙一族,其他话就没一句能够相信的。倘若他没有偶然向缇夜提及两人之间的特殊联系,只怕这个秘密就始终无人察觉了。
可既然他是古剑剑灵,不陪伴在剑主方慕慈的身边,偏偏跑去缠着一介小小内侍作何?
他不是没怀疑过骆华卿,可那人的出身资料极为干净,多年来对方慕慈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甚至不顾惜自身安危也要追上队伍,怎么看也不可能与古剑有什么联系。
莫非当真如同陈茗所说,事情的真相,只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骆华卿救了他一命,所以为了报恩才跟随在那人身边的?
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一阵头痛,抬手撑住了额角,若不是缇夜再三向他保证陈茗和骆华卿二人的安全,他简直无法走出那人当着他的面坠下悬崖的巨大阴影。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似乎都是如此,君暮和自己皆是眼睁睁望着他为旁人豁出性命,自己近在咫尺,却根本无法挽回。
真是……让人心底意难平啊。
他尚且沉浸在思绪中,不远处已经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森郁的树丛后转出一道蓝衣身影,身姿挺拔,利落劲健,正是前来赴约的若尘。他的眼神原本极为警惕冷漠,在落到白锦漫身上的瞬间立刻冰消雪融,蔓延出由衷的喜悦。
白锦漫也很快发现了他,嘴角浮起一抹笑,还来不及出声招呼,却已经冷不防被那人一把抱了个满怀。二人贴的很近,灼热的体温透过衣衫席卷而来,紧靠的心跳声同样明显,不只是因为赶路焦急还是情绪激荡,节奏简直快得惊人。
“少主,少主,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若尘将那纤瘦的人紧紧拥入怀中,刻骨的思念刹那决堤,情绪快过了理智,此刻他满心满眼都是白锦漫,再也容不下世间任何一芥。
几日前他与白锦漫被迫分离,便一直在努力寻找对方的踪迹,即使连四殿下那边也做出了不好的预测,他同样说什么都不肯放弃。
所幸上苍保佑,让自己有机会再一次见到他……若尘压制不住急促的喘息,手指抚上白锦漫的脸,近乎哽咽地道:“这几日属下寻不见您,实在是心急如焚,若是得不到您的消息,属下便是叛离了四殿下的队伍,也要……”
“若尘,莫要再说这些混账话。”察觉到气氛的不同寻常,白锦漫皱了皱眉,发力挣脱出若尘的怀抱,“小慈不仅是长风门的继承人,更是青璃国的皇储,你身为护卫理应恪尽职守,又怎么能为了我这样因小失大?”
“不是,少主,你不明白……”若尘缓缓收回手,垂落身侧紧握成拳,“四殿下她……生性凉薄,那日属下已经尽力拖延了队伍的撤离,可他们执意弃船离开,甚至不惜以门主长风令的权威相逼,属下才无奈屈从。”
白锦漫身子微晃,不由自主地握住面前的围栏,面色有些发白。
饶是他早有预料,也难免被若尘口中的事实真相深深刺激。
他是长风门主白云萧的养子不假,可多年来兢兢业业为长风门付出,甚至连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可为何到头来,依旧沦为了他人眼中的弃子?
难道平日里的父慈子孝,方慕慈温柔软糯的一声声“舅舅”,全部是做戏不成?
他轻轻闭上眼,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栏杆,对于长风门人来说,长风令出莫敢不从,既然方慕慈能随手拿出长风令来对若尘下达命令,想必也得到了白云萧的首肯——
当真可笑,休说当时的情形远不到生死危机的地步,莫非他这些年来不顾生死的忠诚和保护,甚至抵不上危难时刻多停留的一刹吗?
“少主,您别难过……”若尘跟随在他身边多年,对他的想法了如指掌,心口顿时“呼”地疼了一下,“是属下失言了。”
“不,这不怪你。眼下你我都安然无恙,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白锦漫揉了揉眉心,很快将多余的情绪隐去,持续多年的伤病和磨难已经将他的性格打磨得坚韧隐忍,纵然是再强烈的情绪也不会轻易击溃理智。
只是片刻,他就基本调整好了情绪:“我的安危你不必担忧,红衣教与我有着深远的渊源,绝不会轻易对我不利。只是若要取得修复古剑的金属,短时间内恐怕不太可能。”
“深远的渊源?这又是怎么回事?”
“此时说来话长,来日我再找个机会和你详细说明,”白锦漫环视四周,示意若尘附耳过来,“目前红衣教内部同样情势严峻,短时间内很难顾及外界,我还得设法留在此地相助,小慈……四殿下那边,还辛苦你暂时隐瞒我的下落。”
尽管情绪被压下,但称呼依旧不免带了些疏离。若尘眼神微暗,也不戳破他的话,点头应允:“一切都听少主吩咐,今夜的行踪我并未透露给任何人,四殿下和太子他们也对这夜流岛的幻境忌惮得很,轻易不敢离开住所。”
“如此也好,这段时日还辛苦你实时将他们的动向告知于我,若是四殿下他们按捺不住,还麻烦你劝阻一二。”
白锦漫无奈地叹了口气,按照缇夜的说法,若要化解红衣教面临的危机,单靠他一人的力量远远不够,毕竟如今的他魂魄残缺,更是不具备激活枯竭灵力的能力——
当务之急,还是要设法弄清他缺失的一魂一魄究竟去了何处,以及当初用于激活夜流岛“龙脉”的关键究竟是什么。这样一来,就不得不找到身为古剑剑灵的陈茗问个明白。
可如今他究竟身在何处呢?
这厢白锦漫满心忧愁地思索着陈茗的去向,而被他深深记挂的那个人,此刻正拥着锦被辗转难眠。
他们入住的上房中只设置了一张宽敞的双人床,这时骆华卿就躺在他身侧,尽管刻意放轻了动静,因为疼痛而凌乱急促的呼吸依然清晰可闻。
陈茗烦躁地揉捏着被角,脑中不断思索着之前骆华卿暗示自己的种种。
今日他之所以不顾伤病路见不平,本就是有意为之,早在离开广仁庵时,他就留意到了身后窥伺的视线。毕竟璃珩城内城法治严格,平日里没有人会无谓闹事,更遑论因为顾客吃霸王餐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经过骆华卿提醒,他也联想起二人与饭馆众人理论时的种种不同寻常之处。尽管那些人说话时气势汹汹,却都显得眼神涣散,脸色涨红,所说的每一句话看似有条有理,却总在依马尔分辨后才姗姗来迟。
换言之,这场闹剧发展到如此地步,很大概率是他人有意为之。
这也是骆华卿丝毫不隐藏踪迹,甚至任由依马尔带领二人寻找住宿的原因,加之对方言语中也有涉及对他身体状况的关心,若不是无的放矢,想必迟早会有回响。
可是……陈茗咬咬牙翻过身,挣扎片刻,还是伸手隔着被褥将骆华卿搂入怀中。
这是骆华卿的猜测与豪赌,然而他心中分明知晓,自己不论如何也承受不起赌输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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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我说过他会没事的吧?
这样难捱的焦灼并未持续多久, 不过两日之后,就有一名不速之客找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