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这番话戳中了软肋,莫瑛悻悻地啐了一口,将飞扬的赤炎鞭收回掌心: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既然当初能对她绝情至斯,我也没指望能依靠你什么。说吧,找我意欲何为?”
她虽然看起来年轻,真实年纪却比丘壑子还要大上几岁,只不过驻颜有术,又时常变换身份。
因此外人看来,都以为她不过是二十岁出头的妙龄女子,目前正是秋棠居的头牌之一。
“这是我的爱徒卿儿,如今时局所迫需要进入内侍府,距离报到之日尚有七天,我希望你能在这几天内教他一些侍奉人的手段。”
丘壑子掸了掸七零八落的衣衫,清清嗓子促狭一笑,转身向骆华卿介绍道:
“卿儿,这是殷墨璃殷姑娘,此前所说的莫瑛是她的化名。她与师父相识多年,深谙琴棋书画各项行当,对贵族礼仪也颇有研究,跟着她特训几日,想必混到皇子身边不成问题。”
他用语有些微妙,骆华卿立刻就听出了其中的细小差别,既然师父无意透露自己的身份,他也没必要自作主张,于是从善如流地一拱手:
“卿儿见过殷姐姐,早先便从师父那里听闻了姐姐的美名,今日一见,当真是华容婀娜,令人叹为观止。”
丘壑子面上的微笑弧度完美,心里却忍不住腹诽,不过半年不见,这小子生得越发狡猾,不禁仅言蜜语地哄着殷墨璃,顺便还毫不犹豫地卖了一波师长。
越是美丽的女人,越对自己的容貌重视备至,一声“姐姐”唤得殷墨璃笑逐颜开,顿时也顾不上对骆华卿的来历刨根问底,走上前去握住那修长洁白的手掌:
“卿儿可真会说话,不像你师父,是个混不吝的主儿。这几天就跟着姐姐好好学学,保准你进了内侍府,没人能不对你另眼相看!”
陈茗在一边默默不语,莫瑛是化名,自己不知道无伤大雅,可说到殷墨璃这个名字,能得出的信息则有一箩筐。
在《十里红妆乱京华》中,能叫读者记住姓名的女性角色屈指可数,殷墨璃就算得上其中一个。
她是琅轩国人,与琅轩国公主周晴鸯、丘壑子三人一同在绝涯仙人门下拜师学艺,并和公主一起获得了“琅轩双姝”的美名。
原本她也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可惜盛年时在仇杀恶斗中本命灵武受损,一生元力修为不可能超过六等,但她并没有就此自暴自弃,而是拜别了绝涯仙人,只身周游列国行仗义之举,加上姿容绝色,所以得了个“玉修罗”的名号。
谁也想不到叱咤江湖的玉修罗此刻正沉溺于撸小美人,她挂着甜美的笑容,纤纤玉指抚上骆华卿的脸颊,心满意足地捏了捏,神情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转向丘壑子时,则立刻切换为一派冷漠,恨不能立刻将人扫地出门:
“这几日就将卿儿留在我这里吧,内侍府报到的时辰一般在早晨,你六日后的傍晚来接他即可。现在这里没你什么事了,我这方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还是请便吧。”
“别这么冷漠嘛,墨墨,要知道这些年来我没有一刻不活在愧疚之中,是为她,同样也是为了你啊。”
丘壑子难得地收敛了常年挂在脸上的轻佻笑意,眉宇间似乎有阴云萦绕,忧愁浓郁得根本化不开:
“若有机会,我一定会亲自去向她请罪……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沉吟片刻,他终究是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来到骆华卿面前,摸了摸他乌黑的头发顶:
“那乖徒儿,这段时间你跟着墨墨好好学习礼仪,师父六日后再来接你。”
骆华卿点点头,目送着他乘上云舟飘然远去,眼角余光偷偷瞟向殷墨璃,却发现她刚才凶狠的神色早就溃不成军。
脸色苍白黛眉紧蹙,眼中更是水光粼粼,忙不迭别过头去掩饰自己的失态。
“我觉得他俩关系没那么苦大仇深诶,小明,你怎么看?”
他突然将陈茗摁回自己衣服后领,悄咪咪用意念传过去一句话。
陈茗:……
其实他也觉得殷墨璃和丘壑子的关系没那么僵,毕竟两个人做了那么多年的师兄师妹,加上他既然会放心地将自己唯一的徒弟留在这里,也证明了他对殷墨璃十分信任。
至于为骆华卿保密身份,只怕也是谨慎起见吧。
殷墨璃很快整理好情绪,给骆华卿换了身轻便衣衫,随后领着他来到了厢房中。
青璃国自诩为大陆霸主,在饮食起居等方面制定了一系列繁琐的礼仪,稍有不慎就可能出岔子。
饶是骆华卿天资聪颖,面对长篇累牍的礼仪条文也忍不住连翻白眼,苦读了一整天才基本倒背如流。
青璃国皇子的发髻服装同样有特定的版式,不同于寻常男子简单利落的青云髻,单是平日里闲居府中的造型就得足足辫就五股发辫之多。
陈茗在一旁看得咋舌,内心忍不住暗暗吐槽,这么多穷讲究,大概是闲出来的吧。
但不可否认,欣赏骆小美人编辫子的确是件赏心悦目的事。
他站在淡妆浓抹的艺伎身后,光洁细腻的侧脸欺霜赛雪,眼尾一抹薄红如同海棠春睡,迤逦明媚。
陈茗望着他神情专注地摆弄着艺伎小姐姐一头柔顺的长发,纤细莹白的手指灵巧翻飞,片刻就顺利分出几缕扭结成辫。
手腕一转,绕了个精致的同心圆,再用青玉簪加以固定,一个繁复的舞姬盘发已然初初落成。
他又别出心裁地从一旁首饰盒中取了几枚点缀着红宝石和锆石的镶金蝴蝶,呈流线状别在小姐姐的发髻上,微微动作就能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响,让人想起拂过回廊的清风,婉转又温柔。
传统的学霸往往顾不上全面发展,可骆华卿明显打破了这一成见,短短四天就将这一系列繁琐的礼节学了个十足十,一举一动皆是刻骨的熟练优雅,连殷墨璃这等挑剔之人也忍不住啧啧称赞,笑逐颜开。
陈茗安然躺平,看来六日之期还是有点长,既然骆华卿短短四天就完成了全部任务,想必接下来他们两天可以安心躺尸,好好休息一番了。
毕竟自己即使是在一旁看着都觉得累,更何况当事人呢?
可天不遂人愿,他和骆华卿千算万算,却忽略了一个广大女性的通病。
殷墨璃平日里叱咤风云不可一世,可在每月必至的绞痛面前依旧溃不成军。她是秋棠居的头牌,平日里会客演出自然安排得满满的,然而这一波痛来如山倒,她竟然连从床上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也更没有可能强自支撑着登台演出了。
其他歌舞伎各有自己的安排,也无人可以代劳,殷墨璃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四处瞄啊瞄,最终锁定在了艳光四射的骆华卿身上:
“好卿儿,你就看在丘壑子的份上,帮姐姐这一次吧。”
骆华卿一向引以为傲的表情管理早已彻底失控,眉心的抽搐根本停不下来。
女装确实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可是第一次挑战的确需要很强的心理建设,更何况卿卿尽管容貌秀美,让他接受穿女装的难度,只怕不亚于薅秃了丘壑子的山河笔吧。
可到了下午殷墨璃也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眼见着就快到了表演的时辰,同台的一干歌舞伎急得眼泪直流,满心满眼都是被即将被花妈妈压榨的恐惧。
骆华卿实在扛不住众人施加的巨大压力,毫无生气地飘进了化妆间,半个时辰都没有出来。
陈茗被他勒令守在屏风外,小心翼翼地蜷缩在距离他五米范围内,唯恐超出了系统规定的限制。他蹲在角落百无聊赖地画圈圈,不知过了多久,才等到那人一袭红衣胜火,素手纤纤,掀帘而出。
他闻声回眸,只一刹,就被生生定在原地,再也动弹不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装女装女装来啦!!!
想不想看到美艳的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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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绣花荷包mvp
随着夜色降临,瑶凤城白天弥漫的繁忙气氛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灯火辉煌。
殷墨璃靠坐在窗边,托腮静静地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脸上早已没有了疼痛带来的苍白,反而眉目柔和,一派气定神闲的模样。
秋棠居的歌舞伎都下楼去准备夜里的演出了,三楼显得格外空寂,她在原地等待了片刻,毫不意外地听到一阵细弱的敲门声。
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门口,只见门外站着一名穿着黑色连帽风衣的人。
他的容貌被兜帽遮住了看不清楚,但看得出身形不算伟岸,个子虽然高,与成年人相比还是纤细了些,应该是一名十几岁的少年。
“阿赋,夜里冷,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殷墨璃亲热地牵着他的手来到茶几旁坐下,十指纤纤盛上一杯热茶:
“从灵山那么远一路护送回来,当真辛苦你了。”
“不妨事的墨姨,我年轻体壮,尚且经得住。”
黑衣少年抿下一口香茗,仰起头微微一笑。
他没有摘下兜帽,借着月色和灯光只能看到那刀凿斧刻般线条利落的下颌,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
“听闻今日质子的队伍抵达瑶凤城,我想着你今夜一定会来这里,才临时寻了个由头溜出来,”
殷墨璃无奈地笑笑,摇了摇头,“只是苦了那孩子,不由分说地被赶鸭子上架,怕是不知如何是好。”
少年挑了挑眉,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瓷杯,神情渐渐变得严肃:
“墨姨,此番古剑天命者对外宣称乃青璃国大皇子,可经过我的探查,真相似乎并不尽然。”
他见殷墨璃没有回答,于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大皇子对外宣称自己作为天命者的印记,是右手手背上出现的火焰标志。可是在护送队伍离开的时候,我无意间听到侍女们的议论,称四皇子突然没来由地讨要了许多修颜膏。”
“修颜膏乃遮掩疤痕之物,我心中好奇,便偷偷前去查看,却不料在他手中同样的位置发现了一模一样的印记!”
“你说什么?”殷墨璃这一惊非同小可,霍然站起身来,“可古剑只能认主一人,怎么可能他二人身上都有标记?其中定有蹊跷。”
少年赞同地点点头,将茶杯缓缓握紧:
“当日虽然是惊鸿一瞥,但四皇子的印记不论是轮廓和颜色都比大皇子清晰的多,如果一定有一个人是假的剑主,那只怕大皇子才是冒名顶替的那个。”
“这四皇子心机当真深沉,古剑剑主之名固然光彩,却同样会让人成为众矢之的。不妨韬光养晦,放长线钓大鱼,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殷墨璃在一旁絮絮感慨,也就没留意到少年提及四皇子时有些诡谲的神情。
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和挺括的轮廓本来应该给人以阳光帅气之感,但他的表情怎么看怎么阴鸷。不过表情的裂痕只是一霎,他立刻换回了惯有的温和态度,轻声问:
“很快又到月中了,不知墨姨这里还有常备的凝露丸吗?”
“凝露丸的储存周期只有三日,你又行踪未定,因此之前没来得及做出成品。”
伸手将少年零散的碎发别在耳后,殷墨璃半是心疼半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桌边撑起身来:
“好在地下室还有备好的药材,我这就去给你炼制几枚服下。阿赋,现在秋棠居的人都在楼下,我已经叫他们不要前来打扰,你就待在这间屋子里休息即可。”
“好的,墨姨,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少年报以一个灿烂的微笑,目送着殷墨璃走出房间,嘴角的笑意才消散。、
他指腹摩挲着下颌,嘴唇翕动,似乎在喃喃念着什么,神情放肆又危险。
这段小插曲陈茗自然不得而知,他正趴在红衣如火的骆华卿肩膀上,鼻血直下三千尺。
流鼻血倒不是别的原因,只是他还没能从骆华卿红衣绝世的风姿中缓过神来。
此刻趴在他肩头自然看不到全貌,可是只要闭上眼睛,刚才极具侵略性的一幕就会立刻浮现:
那时骆华卿掀帘而出,纤纤素手下一圈金玉手镯光芒闪烁,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一截胳臂雪白如菱藕。
紧接着那张秀逸无双的脸转向他,两弯黛眉如点漆,眉心处一朵红莲熠熠醒目。
狭长的眼眸被精致的眼线勾勒,将原本的柔媚扩张为极致的妖冶,眼尾的薄红处更是别出心裁地点了几滴泪钻,随着明眸顾盼折射出点点幽光。
冰雪般的侧颊上扫出一片轻柔的腮红,与眼尾巧妙地衔接起来,衬着海棠似的樱红嘴唇,熏人欲醉,不可方物。
他毕竟是个身量尚未长开的少年,身着一袭抹胸露脐绛红罗裙,愈发显得颈项修长,肌骨晶莹,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比之妙龄的娇柔女子,也不逞多让。
为他梳妆打扮的小姐姐将一枚百蝶流苏簪插在他发髻上,上下端详了好一阵子,心有所悟似的拍了拍手,转身从抽屉中取出两个做工精美的绣花荷包,贴紧骆华卿前襟放好:
“这样就万无一失啦!”
骆华卿:……
不过这样一来的确万无一失了,只要他不开尊口,就没人能看出这位千娇百媚的大美人竟然是个男儿身,更何况今晚他的任务只是代替殷墨璃抚琴,并不涉及其他。
陈茗也就是从那一眼开始,鼻血怎么也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