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搞小群体了,你气啊?你气死吧。
其后风平浪静,蠢蠢欲动的男青年女青年都被家长隔离到另一片干活去了,和知青们一块儿干活的都是村里的老爷子老太太。本来嘛,知青们干的活都比较轻,这些就适合村里老人干。
白知青第一次伸出触角就受了重创,仿佛有些一蹶不振,大半个月安静得跟个幽灵一样。倒是那个长相漂亮的何知青融入得极快,该吃吃该喝喝,干半天歇半天,靠着一天四五个工分挣扎着等待城里救援。
知青里的老大哥笑呵呵的,说何同志身上仿佛有当年昭明的影子,为人是娇气了些,但是做人做事还是挺踏实的。
昭明也想到了去年刚来那会儿,他匀了些药酒出来,给同屋的新来的知青一瓶,给了新来的两个女知青一人一瓶。不过他虽然也给了白知青,表情却并不是很热情,话也不多说。
白知青拿着药酒追出来,她皱着眉,特别委屈,“昭明同志,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对。”昭明直说了,他甚少对人这样不客气。
白知青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你知道为了在这里过得好,为了融入这里,我们花费了多少力气吗?”
昭明冷漠得看着白知青,“为什么刘大哥不要钱的给村里修机械?为什么小余姐亏了本也愿意和村里大娘换酱料?为什么我们这群人每天用自己的休息时间做教材晚上给人上课?”
“废了那么多精力,为什么?就为知青正名,让人知道,我们这些人,虽然干农活不行,可是我们肯担当,有责任心,有道德,还有很多本事。所以村里人也愿意敬重我们,把我们当自己人看,也愿意提供很多方便和帮助。而不是像别的村子那样,简直当成了毒瘤和臭狗屎。”
“你却差点毁掉它!”
白知青一颤,眼皮上的眼泪终于掉下来。
村里种的杨梅树都结果子了,一粒粒紫红色的挂在枝头,大队长召集了一批巧手的妇女,架着梯子采摘杨梅。
这种水果放不住,采下两天就坏了,但鲜果放板车上一路震到县里,也卖不上好价钱,以前的时候村里都很愁,只能拿来自家吃,或者做点杨梅酒。本地的杨梅酒其实是用地瓜酒泡制鲜杨梅,这种酒放得太久也不行。但是做成昭明那种不放酒和水,用杨梅汁发酵酿的果酒又麻烦。
小余同志就决定教村里妇女制作冰糖杨梅干,这种冰糖杨梅干制作好之后个头缩水变小,密封在玻璃罐里可以放很久,小小一粒酸酸甜甜,不但孩子还吃,女人也喜欢。若是有罐头机,还能做杨梅罐头,比杨梅干实惠多了,可惜没有。
村里杨梅树不少,且不是一批次成熟,陆陆续续能有个把月的鲜杨梅。这些自己吃也吃不完,昭明在投机倒把里头赚了不少钱,就想着能不能把这东西送到外面去。小余给支招,她能做冰糖杨梅干,能做杨梅粉,能做杨梅果酱,能做杨梅酒,这些都好储存。
村里也想着这事儿呢,知青们一说,他们就觉得有戏,做了一些样品,让人带出去试试水。村里有些嘴巴灵巧得跟莺哥一样的后生,就让他们带着样品去几个大厂子看看,有没有收的。
结果县里一个拉丝厂就看上了酸甜可口的冰糖杨梅干,他们厂子女工多,可以拿这个做福利。一个国营糕饼屋也要一批杨梅干,还有国营饭店……居然有很多国营企业有这个进购意向。
哪里有市场,哪里就有卖方,村里立马又多了一个挂靠在公社下面的‘杨梅制品厂’,然后和几个厂都签订了协议。
不过这么一来村里的杨梅可能就不够,还得去附近的村里买一些原材料。
做杨梅干这个活儿轻松,家里干不了活的半大孩子、老人和怀着孩子的妇女都能做。
小余同志招呼着村里的青年妇女一起采杨梅,这东西有标准,杨梅不熟的不行,太熟了也不行。挑选好了果子,接下来就做冰糖杨梅干了。
昭明前个月才去了一趟制糖村子,如今又去一次,代表村里那新鲜出炉的‘杨梅制品厂’和制糖村大队签订合同,用低价买了许多冰糖,这就降下了成本。
新鲜杨梅要洗干净沥水,拌入冰糖,加水熬煮,这中间还要加上一定比例的陈皮、山楂、甘草等草药,挤出柠檬汁,一直到锅里浆汁只有一点的时候,把杨梅捞出来,放到烤架上,上烤炉烘烤。
这个流程一般是村里老妇人在做,她们和灶台打了一辈子交道,能掌握好火候。
收来的玻璃罐洗干净后在沸水里煮过,用竹夹子夹出来,沥水,快速的放入杨梅干,用油纸封好,这就是一罐罐成品了。每一罐的杨梅干都是半斤左右,但价格却是新鲜杨梅的十几倍。
还有熬杨梅剩下的杨梅糖浆,十分浓稠,这些也能卖钱,一小勺就能化出一大碗的冰糖杨梅汁。但因为这种浓缩杨梅汁并不多,所以直接分给了村里人,以补偿今年村里人吃不到杨梅的遗憾。
虽然村里人又拿了钱,又拿了果汁,心里并不感觉遗憾。
因为这个东西是小余同志给出的秘方,就是有了她的配方,这些冰糖杨梅干才有了特别的风味,才能让嘴巴挑剔的城里人一吃就喜欢,所以她是有大功的,村里不能让她白干活。
为了配方不外泄,各种草药都放在一个麻布袋子里,只有小余同志、妇女主任和大队长知道里面有什么。村里也担心寒了小余知青的心,她一气之下就把配方说出来。
村里几个干部一商量,从今以后的每年杨梅成熟季节,这一个月都让小余同志负责这事,算十分的满工分。另外,头三年,所有杨梅干的纯收入,一层作为小余同志的奖励,三年以后,奖励降为百分之一。
比如今年,这些杨梅干卖出七百多块钱,减去玻璃罐、别村的杨梅、冰糖和各类草药的价钱,还有五百多,其中五十几块就是小余同志的奖金。等过了三年,小余同志的奖金则变成五块多。
村里没人不服,他们现在都特别服气。你说,都是人,怎么人家那脑子就这么好使呢?放他们这,杨梅只能白白烂在地里,放她那儿,这东西就是一串串钱。
村里的妇女老人也都感谢她,一个月村里都给他们算八分的工分,村里壮劳力一天也就这么多,何况熬杨梅的时候,还能偷偷吃点渣,还能往家里带几个不合格品。
唯一遗憾的大概就是昭明了,他今年估计做不了杨梅酒了,以后也做不了。要不是做枇杷膏得用枇杷老叶子,昭明觉得自己能不能酿枇杷酒也玄乎。
但他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拿着条子去了一趟制糖村,除了给村里的低价冰糖,他还弄了些红糖在县里黑市上卖。
最重要的是,通过县里乔宽的路子,他低价买到了一套古籍,还有几个古董首饰盒,是一套的东西,金丝楠镶金银丝嵌宝石。还有更好的东西,可惜他买不起,还有些字画古籍,他却不会鉴定。
昭明忽然想到老村长说下放上湾村的流放人员里有一个经营古董铺子的,不知道现在去拜师学艺还来不来得及。
不过这个想法也就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
没时间。
第50章
时间的车轮滚滚,一晃三年过去,知青点有了很大变化。
小余同志结婚了,和天府之国来的粑耳朵,生了两个男孩,第一个随母姓,第二个随父姓。小余同志结婚的时候,很多人都哭了,他们舍不得小余知青,更舍不得那一手厨艺。可是结婚了都得搬出去住,谁也不能例外。
接手知青点炉灶的是昭明,他拿手的清淡健康餐被吐槽了一次又一次,湖南来的同志天天抱着自己的辣椒粉哭。众怒之下,昭明终于厚着脸皮跟小余知青学习,主要方向就是用素菜做出以假乱真的荤菜。
小余同志毫无保留的教给他怎么做一顿全素的满汉全席,昭明则教小余同志她不擅长的西式点心。
小花同志也结婚了,和腼腆的眼镜同志,才生了一个白胖大闺女,还躺在床上坐月子。他两个都是一个城市的,以后也能一起回去。
除了最开始的两个,知青们没有和本地青年结婚,男女都没有。昭明一开始并不看好的白知青也硬生生的抗住了压力,知青里未婚的女性,最大的已经二十六,最小也有十九,在这个年代已经是不好嫁出去的老姑娘,但大家还是顶住了。
村里去年把‘杨梅制品厂’改成‘上湾村水果罐头加工厂’。
县里一家罐头厂淘汰了两个老机器,乔宽给了昭明消息,昭明又告诉大队长。大队长颇有魄力,一千多一台的机器,咬咬牙买了。为了扩大罐头种类,今年春天还进了很多果树,蜜桔、黄桃等都有。
去年一年都过得惊心动魄,今年相对平静一些,和他们知青息息相关的却是重开高考的事。十月份的时候,北京那边来了加急电报,说要重开高考。
昭明是京城户口,他的老家就是天子脚下,若说谁的消息最快,非他莫属。所以这事儿从他嘴里出来,很多人都相信了。
虽然在上湾村已经待得很习惯,但是有机会回去,那肯定还是要回去。村子的生活一眼就能看到头,他们还年轻,而城里能提供更多的机会和可能性。
昭明也很认真的复习,他准备把自己投机倒把的事业停一停。
仗着和大队长关系好,昭明这些年没少往外跑,县里的乔宽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也愿意带着他。他从未从他身上感受到对自己负面的情绪,倒是很多时候看到他就心潮澎湃。要不是对方有心爱的人,昭明差点就误会了。
不过这么多年也没看到过对方的爱人,真是奇怪啊。莫非已经没戏了?
他们常坐县里运输队的车,去海边捣腾便宜的海产干货,然后返到内陆,换成别的东西,来回的赚取差价,有时候也收一些老物件。期间遇上过路匪,遇上过巡逻队,好几次险被逮住,生死一线。
昭明不懂古董,不过他的审美完全没问题,哪怕全然不懂的古董,他一眼看过去,就能找出最有艺术价值的东西,这点天生的眼光,连乔宽都只能说服。
村里人只知道他在县城里有个朋友,隔几个月要去住一些日子,谁也不知道他干的是要坐牢的买卖。或许隐隐有些猜测,但之前打下的人缘还在,谁也没有说破。
昭明会做人,从县里回来,总是要带一些村里缺的东西,一些布票、油票、工业票,甚至是稀缺的自行车票和缝纫机票。村里人就用手里的钱和粮食去换,一时没有,还可以佘着,那些票都很抢手,去晚一点都没份。
几年时间,昭明很是攒下了一份家底,不说存的古董黄金,就说手里的现金就有三四千之多。
这就足够他在北京城买几间小四合院的了,所以昭明决定收手,这段时间查得特别严,他还是别顶风作案了。他还委婉的劝告了乔宽,怎么说都是带他赚钱的大哥,不好看着他陷在里头。
乔宽筷子一顿,也就是一秒,又夹了一块排骨放到昭明的碗里,“你准备考试了?”这会儿他正请昭明吃饭,吃的糖醋排骨,昭明以前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喜欢细排骨,糖醋的红烧的蒜香的油炸的……全都喜欢。
“是啊,老家来消息,说可能要重开高考,我准备好好复习,考回去。”昭明夹起那块排骨吃了,一开始可能还别扭,吃了几年对方夹的菜,道道都合心意,慢慢就习惯了。
“你想上哪个大学?”
“北京的学校,我肯定要回去。宽哥,我听说最近查这个,你是不是缓一缓。”
“好……听你的。”
乔宽就笑起来,昭明觉得他的笑容有些不太对。
“怎么了?你表情有点怪。”
“你快二十了吧?”乔宽突然问。
“啊?”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能活出自己的精彩的人,才有资格得到别人的喜欢。这是个好时代,我也想努力一把,让我喜欢的人因为被优秀的人喜欢而暗自骄傲。”
“我什么时候说的?”昭明一下没想起来。
十一月,紧急备考的时候,姥爷给了他消息,说他们中有人要平反。昭明就去了一趟,他不知道是怎么的突然起的念头,抱上了他唯一酿制成功的猴儿酒。
去了他才知道,老道士让平反了,上面有人保他。
一个老同志上台了,给很多被亏待的同志平反了,上湾村有个老教授半个月前就让人接走了,大卡车送走的。按着顺序,军政人员、高级知识分子、技术人员、传统传承人员陆陆续续会返回老家。
昭明之前就猜测他的姥姥姥爷最多半年就能回去,但是没想到第一个走的居然是从事本土信仰传承的老道长。
来接老道士的是一波军人,虽然他们没有穿军装,但那股锋芒毕露的锐气是挡不住的。老道长荣辱不惊,他一一和大家道别,到了昭明这里,看他抱着一坛子酒,就笑了,“这是给我的吧,我盼着你这酒可盼了一年了。”
昭明吃了一惊,他酿猴儿酒的事谁也没告诉,这道士怎么知道他酿了一整年?
“这酒是百果之精华,酿制不易,我不能白白拿了。”老道士从怀里摸出一枚小若雀卵的石头来,灰白色的,表明光滑而不透明,像是河滩上冲刷得十分细腻的鹅卵石。“这东西的功用,一夜之后你就知晓了。”
“几辈子攒下的功德,要好好珍惜,做好人,做好事。你是有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