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稍微做一些小动作,让世界线变得平稳,但始终无法判定完成,为他留下一点生机在。
还是开始一点点喝下原本并不喜欢的苦药,都是顾和为之做出的努力。
尽管一开始,只是因为想要修复世界线,是为了生存才会来。
但这后来发生那么多事,这么多年下来,不可能舍得的。
哪怕这只是个短短的任务世界,哪怕……心中其实隐约有一个并不确定的猜想,但在做出某些选择起,仅仅只是想到有人会为此感到难过,就已经感到舍不得了。
厚重的门帘再一次被人拉开,卷进来属于冬季清冽的气息。
有人大步的走进来,褪下沾染雪花的黑色大氅,然后走到火炉边,暖一暖手,才往窗边走过来。
这才去了多久啊……说好让我先看着先生呢,贺将军心中腹诽,脚下却不停,飞速的往外溜走。
顾和看着他背影,噗嗤笑一下,主动伸出手,任由走过来的人将自己抱进怀里,牢牢圈起来。
无论长多大,本质还是个喜欢圈地盘的小崽子,顾相弯起眼,忍不住这么想。
被含着唇瓣轻吻一下,然后有舌尖扫进唇缝里,细细舔吻。
对这样动作已经毫不陌生的顾相,顺从合上眼,躺平任亲,纵容的结果就是,在碳火熏染的寝殿里,被人抱在怀里,一点一点亲了个遍。
即使原本有些苍白,青年逐渐被红意熏染的面容也是极为好看的,难耐的时候,会忍不住咬一口唇畔修长的脖颈。
被咬住的人并不反抗,只是会停下来,微低着头,极认真的看,等到青年咬够了,才俯下身,拿鼻尖蹭蹭人的脸,小心翼翼的亲一亲。
那力道大概不会比亲吻一片雪花重上多少,带着让人心软的珍重。
喜欢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事,顾和想。
这就是他即使要很努力,也不想随便离开的原因。
第22章 名相(二二)
想要钻一点世界线空子,在当前世界多留一些时间这种事……顾和自己其实也没什么经验。
但既然答应了人家的心意,总是要负起责任的,勉勉强强,日子还是溜溜达达的过去。
其实稍微有点辛苦,毕竟是将死的身躯,即使非常不科学的存在着,但总有些这样那样的后遗症。
但顾和也从没想要放弃过。
毕竟谁都不是置身事外的。
就好像今年冬季的时候,有一天阳光很好,闲来无事,他心血来潮,想了想,合上手中的书,带着小团子出去遛弯。
小圆团长大了,如今成了小扁团,因为抽条,瘦了许多。
而因为边境愈发稳定,诸国和睦,贺将军也不再着拘着他留在淮秋城里,而是接过来,和自己一起住。
小扁团年岁稍长,但性格还是和当初一样可爱,一开始的时候,面对顾和,一口一个“漂亮哥哥今天想我了吗?”。
被漂亮哥哥的对象默不作声宣示了几次主权,到现在,已经和叔叔一样,在人生刚刚起步的年纪,就过早领略到了社会的沧桑。
只不过沧桑团依旧不屈不挠,即使嘴上不能说了,但实际行动上也要表达对漂亮哥哥的诸多喜爱,最喜欢趁着君王不在的时候,抢着把人照顾好。
但即使这样,在路过庭院时,两个人也还是不小心被扑簌簌的落雪砸了一脖子,当时没太在意,直到回去时,才发现身旁人已经意识懵懵的了。
沧桑团吓得眼泪都要掉下来,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严重。
而抿着嘴唇,气息愈发深冷,宛如冰雪凝结的陛下,接到人后,反常的默不作声,只是回去,把人圈进怀里,小心翼翼抱了半宿。
这还是顾相中途醒来时自己发现的。
随着世界线的更正,身体自己总会出点这样那样的小毛病,一点点微小的因素都可能引发震动,这是早已经发生过很多次的事。
但因为在某些动作干扰下,即使给他压力,世界线自己也迟迟不能判定完成,因此不能排斥他出去,所以每次也都是有惊无险的过去。
这不是好的感受,但已经是非常理想的情况,因此,顾大大自己已经感到比较满意了。
而陛下看起来也是异常平静淡定,镇定自若,稳固又安定的模样。
就好像虽然明明心中知道情况不好,但因为已经做过最坏的打算了,所以反而能够安静下来。
也因为每一天都是非常珍惜的过,即使真的到最后一天了,也能够说自己是没有遗憾的。
也是能够让人放心的。
他本就是寡言内敛的人,也一直这么表现着,不让人担心的模样,因此,如果不是这次的意外,顾和从来没有这样深刻感受过。
对于自己有可能会离开这件事,他原来是这样害怕的。
意识昏沉时,能够感受到圈着自己的有力臂膀。
极为不稳的力道,好像很努力的克制着,才能不做出什么严重的事。
但因为小崽子平时睡觉时也喜欢抱着自己圈地盘,因此,一开始的时候,顾相并没有觉察到什么不对。
直到意识清明一点了,感觉到下巴凉凉的,努力的睁开眼睛,才发现黑暗中,正有人专注的,目不转睛的守着自己。
他不知道已经看多久了,看的小心又珍惜,直到克制不住了,才慢慢俯下身,用不知道在黑夜里隐藏多久,几乎凝了冰的脸颊,轻轻蹭一蹭自己的。
非常轻的力道,怕到极致了,但因为知道怀里的人这么努力坚持着,是为了自己的缘故,所以平时的时候,反而不敢露出破绽。
也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够稍稍显露脆弱。
难以描述,意识昏沉间,在这一刻,看到楚珩不可思议的小心姿态时,顾和心中细细密密浮现出来的诸多酸软感受。
心疼的一塌糊涂,又心软的一塌糊涂,好像只有把人回抱住,暖暖他,亲亲他,尽可能的陪伴他,才能稍微传递一点自己想要表达的温度。
而剩下的大半个冬季,陛下不在的时候,不必小心翼翼叮嘱,顾相也再没有心血来潮过。
“这是什么?”
冬天将过,春天将来,万物即将复苏的时候,成功又苟了一整个冬天的顾相,站在窗边,好奇的看窗户外面垂着头,沉默不语的大崽崽。
而原本只是想悄悄把东西放下,然后就默默转身离开的陛下,猝不及防听到身后询问,身躯微微僵硬。
但因为询问的人是绝对不会被拒绝的存在,因此,即使心中感到微微不自然,楚珩还是乖乖转过身,面容冷淡,鼻梁横亘一道灰扑扑。
那道浅浅的灰扑扑,好像是泥土……?不确定的这么想,顾相迟疑的招招手,示意人走近点。
破案了,就是泥土。
哭笑不得的伸出指尖,给人把灰扑扑的泥土抹掉,顾和好笑:“做什么去了……怎么?”
话没说完,声音微顿,看到窗台上一抹亮眼颜色。
在万物褪去颜色,只剩下纯白的冬季,庭院里已经很久都不曾出现过颜色了,只余光秃秃枝丫。
陛下不知道从哪里刨来一抔泥土,泥土上颤巍巍的,是两颗嫩生生,脆弱的新芽。
顾和眨眨眼,目不转睛看它们,顿一下,伸出指尖,轻轻的探过去,但没敢真的碰一碰。
而是手腕一转,去熟练顺一顺陛下的头发,含着笑意问他:“……去哪里了,送给我的?”
得到一声低低的,带着什么微不可查期望的:“嗯,送给阿和。”
今日在北芪山布兵时,行至山脚,忽的看到光秃秃的路边,荒芜一片的枯叶之中,出现一抹新绿。
贺钧说,冰天雪地,鸟不生蛋的时候,绿光乍现,竟然还有这种好事情,是天要兴我大楚啊,陛下牛逼!!
我觉得他可能在放屁。
但绿色的确是非常富有生机的颜色,阿和总是呆在屋子里,或许会想要看到。
所以带过来,想要送给阿和。
希望阿和可以平安顺遂,健康长久。
第23章 名相(二三)
——希望我的阿和可以平安顺遂, 健康长久,伴我左右。
入目的灰眸专注明亮,俯身在窗檐旁, 鼻梁上还有一抹没有擦干净的灰扑扑, 看过来的时候, 好像敛去了大半天光。
是让人完全无法拒绝的期待, 顾大大摸摸陛下的头, 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但努力苟命。
苟到世界线气死了, 小绿芽长成了小花儿,小花儿的崽又长成小小花, 楚国国君名满天下, 帝京里也还是有顾相的事迹在流传。
说是边境问题解决后, 在百官建议下,楚王珩终于愿意携顾相回到阔别已久的帝京,坐镇京都, 真龙在世, 开启楚国长达数年的清明之治。
到如今,京都各巷,路不拾遗, 夜不闭户, 欣欣向荣, 和谐有爱, 天佑我大楚!
贺钧俯在桌上, 吹得天花缭乱,兴致勃勃翻手里的话本。
是如今帝京街头最流行的那一种,明明在外是最威武不过的将军,私下里却依旧爱看这些,且喜欢边看边念,戏非常多。
总觉得帝京大宴,不让他上去表演表演,贺将军十分委屈。
慢慢给自己倒一杯水,虽然天还没有大寒,却已经要依靠暖炉续命的顾相,身着朝服,坐在桌边,弯着眼看他,忍不住笑:“再来一段。”
贺将军抑扬顿挫的动作就微微停顿住,沉默片刻,俯身打理一下自己同样繁琐的庄重朝服,然后放下书,无言转身幽怨:“是谁让您变得这亚无情……?”
明亮的灯火打亮他愈发坚毅的轮廓,显现出其中的无边困惑,顾和直视着他,没忍住,噗嗤笑出来。
实际上这算是阔别已久的见面。
君王在外,即使左相才高,能够稳固局势,也总有兼顾不到的地方,因此,早在数年前,楚珩选择重回帝京,边关事务就被全部交托给了贺钧。
如今的贺将军,诸事缠身,也只有在一年一度的帝京大宴,四方来朝之时,才能匆匆赶回来一趟。
然而一回来就喜欢看话本,顾和甚至怀疑,他家小团子之所以整日缩在太学里给人念段子,受的就是这个小叔叔的影响。
不过随着天色渐晚,一盏盏明亮温暖的灯笼被挂起,前方传来的愈发清晰的礼乐之声时,也证明着大宴即将开始,给人叙旧的时间并不宽裕了。
一年一度,四方来朝,中秋大宴,举国欢聚之时。
这是楚国非常重要的活动,不仅仅有美好的寓意,更关乎着各方势力的平衡。
抱着小小的暖炉,觉得前边差不多要有人来催促了,顾和站起身,歪歪头,看向恋恋不舍抱着书的贺将军:“看完了吗?”
贺将军显然没有,兀自抱住话本不松手。
顾和眼睛里逐渐露出笑意。
因为贺钧大宴后马上要赶回边关去,时间很紧,因此,每年的时候,他都会把人提前扣一会,也是让他的有时间和小团子见一面。
当年他们回京的时候,贺钧便把团子跟着送来了,边关苦寒,小家伙又不适合战场,还是秀丽温和的帝京适合他。
而有熟悉的长辈在,加上年岁大了,小团子也没太反抗,乖乖回来,如今蹲在太学里讲段子,行程极为忙碌,也是京都一霸。
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来,好像是被太学里的事绊住了脚,但已经托人传过话,一会就到。
实际上做小叔叔的看起来也不太在意侄子到没到这件事,只是专注的看话本上稍显稚嫩,却已经初具风骨的字迹。
顾和看到了,走过去,俯下身,一眼看到那句大大的“小叔叔阅”,忍不住弯起眼睛笑出来,轻声道:“拿走看吧,本来就是留给你的。”
贺将军听了,转过头来,状似吃惊的把拳头塞进嘴巴里:“……还有这种好事情?谁给我留的,如今的帝京,还有人能想起来孤寡的我?”
他这样惊喜的语调,顾相听了,都忍不住沉默片刻,不忍道:“倒也不是……阿珩没收团子的。”
贺钧:“小兔崽子。”
骂着,眼睛里却有温软笑意缓慢浮现。
只可惜小兔崽子不在,只有收缴了小兔崽子话本本的大杀器,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站在了门口,无声立着。
名满天下的楚王珩,时光好像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多大痕迹,依旧是眉目锋锐,神情冷淡,好像高山冰雪般,不可攀折的模样。
也依旧是只在遇到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像是化入水中的冰棱般,染上温和神色。
当然,贺钧不是这个人,也不享有这个待遇,贺将军只配被陛下冰冷的目光在冻成狗,自己给自己念话本,然后一个人瞎逼逼。
楚珩进来,照例先在门口处站一会,散散在外携带的风,他不语,冷淡扫一眼年纪一把,却依旧戏很多的贺将军,无声警告。
贺将军立马就规整站好,抱起来这一行收获的各式话本,识趣道:“大宴见,告辞。”
说着走了。
顾和含笑看他的背影,摇摇头,转而走到一袭黑衣,俊美凌厉如兵刃般的君王面前,想了想,先是轻轻的啾一口他的唇角,然后放下暖炉,伸出双手。
修长漂亮的手指摊开,带着被暖炉熏染的热意,轻声道:“过来。”
因为沾染了屋外凉风,连走到门口时都要停一会儿的陛下,听到了,面容上浮现出罕见的犹豫神色。
顾和看着他,哭笑不得,清隽的眉眼都敛成无奈神色。但这只崽数十年如一日的珍惜他,他自然也是同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