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道:“他……是什么样子的?”
“嗯……?”沈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愣了一会,才懵逼询问,“小师弟你说谁?”
就看到面前的人唇畔弯一点,大大方方看过来,回道:“沈珩。”
一瞬间,沈书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要知道,他和那位虽然有同一个姓氏,却不是同一个好脾气。
因为师尊云霄仙尊的关系,在那位神尊归来后,沈书也曾有幸看上他一眼。
天崩地裂,冷雪入骨,无法形容沈书那一瞬间的颤栗,那一种绝对的压制,是用语言无法描绘出来的。
如今看到新入门的,还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师弟这般大方的说出那人的名字,沈书虽不知他想问什么,手腕却反射性一抖。
沈师兄极努力,又极克制的找回自己尚算平稳的声线,出言提醒:“师弟,以后莫要直呼这个名讳。”
顾和听的一愣:“为何……?是他不许吗?”
他家崽,在这个世界难道已经霸道至此,连名字也不许别人提了?
沈书听他询问,懵一下,过一会,迟疑的摇摇头:“这倒没有,只是有人曾用这名字辱骂过仙尊,被他拧了脖子,后来就干脆没人再提了。”
“什么……?”顾和也听懵了,不解道,“用这名字,如何能……”
沈书看他不解,头疼的看过来,对上青年温和又充满疑惑的眸子,有点不想说,但又拒绝不了。
他挑挑捡捡,低声道:“他是顾仙尊养大的,你知道吧?”
“知道。”顾和点点头,他与沈珩相遇,是很久以前,他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在系统的指点下去到魔界边缘的沧溟海,捡回了被众魔蚕食灵力的小少年。
沈书便接着道:“你只知道仙尊对他有恩,两人师徒情深义重,却不知在他心里,对仙尊是何情意。”
“其实这点我也不清楚,但据说他实际上对仙尊有不同寻常的情意,不是师徒的那种,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顾和眨一下眼,微微颔首,小崽子对他是何心思,实在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就听沈书又叹口气:“这种事,若是你情我愿的,再不济,若是仙尊还在,以他们的身份,旁人都无法说什么。”
“可惜呀,仙尊早已不在了,旁人拿这些侮辱他,说他……他也无法反驳,这些话传到那个人耳朵里……你说他又如何能忍?”
沈书是个传起八卦来也极富感□□彩的人,顾和听到了,心中竟是说不出的沉重起来。
他嗓音微哑,忍不住询问:“那他如今身在何处?”现如今情况不明,他得先把人找到了,放在身边,才能做进一步打算。
沈书听了,虽然不解他为何要这样问,但也不是什么机密,便回道:“沧溟海,这是他……重生的地方。”
“你说沧溟海?”顾和听的一愣,想到什么,眉心深蹙,几乎感到压抑起来。
沈珩并不喜欢沧溟海,他虽身具古神血脉,却诞生在魔族边缘,在幼年时,常常被魔族蚕食灵力。
那绝对不是一种好的体验,顾和至今还记得,他在群魔中捡回浑身浴血的小少年时,少年眼中一点点变亮的神采。
现如今,他选择重回沧溟海,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顾和几乎想要即刻回到沧溟海看看他,却看到沈书点点头,又道:“对,顾仙尊便陨落在沧溟海,自他回来后,便封闭了那里,不许人出入。”
不许人出入,也就是说除非灵力强过沈珩,否则绝无可能进去,这是顾和如今做不到的。
而就在他为此担忧思索的时候,却忽的被人拉了下衣袖。
“虽不知你为何对他有兴趣,但这个地方,在清溪谷生活的话,你需要记一下。”沈书说。
顾和顺着他的话音看过去,入目是一片苍翠竹林,此时正是竹子生长的好时候,微风和煦,竹林摇曳,远远看去,仿佛一副水墨画卷。
顾和眼尾忍不住微弯,这个地方他并不陌生,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他与好友云霄仙尊论道的时候,就带着沈珩居住在这里。
下一秒,他看到沈书往前一步,淡淡道:“方才那些仙君说话,说起消失已久的霜迹峰,你可知我为何不答?”
顾和眨下眼:“为何?”
沈书就拍拍他的肩膀,摇摇头道:“世人都猜想,他是因为师尊当年助了顾仙尊,这才没有对清溪谷做什么,甚至有些纵容。”
“但其实这只是其一。”
“他们不知道,在他看到霜迹峰毁,癫狂失控之时,是师尊亲上沧澜,拼着重伤的危险,将他带回这片竹林修养。”
“否则,一旦他真的失控,修真界可不是如今的安稳模样了,所以师弟,没事的时候,你可要离这里远远的。”
“这是世上最后一个能让他留有理智的地方了,碰不得。”
第51章 师尊(三)
白日里顾和才听沈书千叮咛万嘱咐, 说清溪谷的竹林特殊,没事不要触碰, 没想到刚到夜晚, 里面就出了事。
喧闹声响起来的时候, 顾和正轻托着下巴,在昏黄的灯盏下出神。
他的桌上摊着本书, 是沈书送来的,清溪谷的修习术法,与他没什么用处,虽拿着,更多的却是在思考沈珩的事。
以沈珩如今的情况, 他总要去看一看才好, 但怎么去还没想到,就听到门外传来的巨大呼救声。
这声音凄惨萧瑟,可怜无比,好像其主人经受着什么难以忍受的痛苦,还不止一道,听的顾和一怔。
他起身, 推开半遮的门,想要出去看看, 就被匆忙赶来的沈书捏住手臂。
“小师弟,出事了, 不行, 清溪谷不能呆了, 你听我说,等下师尊会在蜉蝣山开辟出通往凡界的通道,你与其他师兄一道,务必赶快离开。”
沈书的嗓音匆忙,说不出的压抑,仿佛在交代什么后事,顾和听的一怔:“是出什么事了吗?”
沈书锁着眉,无暇回答他,只拍拍他的肩膀,催促:“竹林被沧澜宗的人毁了,他估计马上就能感知到,这里的人一个都跑不了,你快走。”
顾和听他说着,绕是心性平稳淡定,也不由被这发展惊的一怔:“沧澜宗?他们不是被……”
话未说完,顾和自己先息了音。
沈珩回来后,一剑挑了各个宗门,六大宗门如散沙一般,威望不复存在。
但沧澜剑宗毕竟是当年第一强大的宗门,即使宗门里仙尊尽数陨落,剩下的零散弟子实力也不容小觑。
如果他们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想要突破清溪谷的结界,的确不算难事。
果不其然,沈书咬着牙,恼恨道:“这群畜生,原本他们就算毁了清溪谷,竹林也不会有事,毕竟前车之鉴,那位就算不在,也是留下了阵法保护的……”
“这倒是怪我们,想着仙尊居所久无人住,要人打扫,便求了这个差事,没想到被这帮人钻了空子,拿沧苍仙尊留下的仙器,硬生生破坏了结界……”
说到这里,沈书忍不住轻叹一声:“这下,只怕是清溪谷也无法置身事外了,你快去蜉蝣山,有师尊在,多少有些薄面,他不会赶尽杀绝的。”
“那你呢,要怎么办?”对比起他们这些仙尊来,沈书的年纪实在算不上大,甚至比沈珩还要小一些,顾和看着他,嗓音忍不住低柔下来。
沈书不大自在的揉一下脸,不知道为何,面对着这个一面之缘的小师弟,他总有种见到男神的错觉,这让他总忍不住对人关注一些。
现下他这样说话,这感觉就更像了,让他忍不住轻咳一声,缓声道:“我……?作为内门弟子,我总要与清溪谷共存亡的。”
“况且,我们全都走了,那不是摆明了告诉他我们在戏耍欺瞒他,到时候只怕事情会更加糟糕。”
这实在是个很有担当的小仙君,顾和看着他,几乎要看到当年濒危之际,死死挡在自己面前的少年沈珩,心中不由一软。
“没事的。”他温声对沈书道,带着点劝慰,“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他不会对你们做什么。”
“嗯……??”特地赶来抢救师弟的沈师兄被这话带的思绪微歪,待回过神来,人已经不知不觉站在事发当场了。
实际上现场的情况并不如想象的那么不可挽回,因为抢救及时,竹林毁坏的面积不算太大,人群之所以慌乱,更多的是在顾及它背后的人。
只是原本翠色的竹楼被浓烟染成焦黑,其中的保存完好的器具也被人暴力毁掉些许,还是给人带来不小的视觉冲击感。
顾和把仍在懵逼的沈书放在一旁角落里,没让他加入战圈,自己往前一些,去看满场混乱。
居住在清溪谷的,得到消息的小仙君们大约都赶来了,还有一些正在赶来的路上。
他们与沧澜宗的弟子对峙着,人数是占据优势的,但对方大约抱着鱼死网破的想法,祭出了沧苍仙尊留下的神器,所以轻易也奈何不得。
顾和如今虽然神魂受损,被拘在系统分配的身体里,但毕竟对方不是仙尊本人,他是有一战之力的。
这种场面,总不能让一众保护他居所的小仙君们受什么损伤,那是多不好意思的事。
这么想,顾和轻揉额角,手下已经划出道道法阵,不着痕迹的将一众小仙君们保护起来。
然后他看向同样被纳入保护范围的竹楼。
当年他初来这个世界,霜迹峰仙尊的身份是系统强制分配给他的,摆脱不得,但比起戾气丛生的沧澜,他更喜欢宁和安稳的清溪谷。
恰巧,他与清溪谷的云霄仙尊一见如故,常常被邀请来论道,因此,这片竹林算是他与沈珩的第二个家。
家中被毁,主人总是不大高兴的,更不要说这么多年来,霜迹峰已经没了,小崽子可能把这里当成唯一的依靠。
因此,无论自己是不是回来了,顾和都不想这个地方有任何损伤,几乎不必想,他都能知道小崽子知道这个消息后会有多难过。
只是他神魂本就不稳,高强度的灵力阵法下,不过瞬息之间,便已经有衰竭之象。
顾和锁着眉,正想着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便忽的感到身体一轻,紧接着,整个人都被巨大而充盈的灵力包裹起来,甚至连受损的神魂都有修复迹象。
他若有所思,朝着灵力传过来的方向看去,看到年轻的神尊站立在竹楼之下,一双淡薄又隐含压抑的双眸。
这是双与顾和从前所见都毫不相同的眼睛,里面没有任何的光明存在,布满鲜血与泥沼。
他是压抑的,又克制的,与怀有一点希望存在的陆珩初不同,他没有一丝的生存**,仿佛一点点消耗着自己的生气。
等到他的生气消耗殆尽之时,便是他陨落之时。
顾和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看他孤孤单单伫立在门口,好似刚刚反应过来一般,偏头看身侧焦黑的竹楼。
然后他走近一点,轻轻的抬起手,好像要摸一下竹楼的轮廓,无比小心的姿态,像是下一秒竹楼就要碎掉了。
整个过程下来,他明明一句话也没有,顾和看着,却感觉整颗心脏都要揪紧起来。
他忍不住往前一点,想要说句什么,即使思绪凌乱,但也觉得,哪怕随便说点什么都好。
就看到沈珩淡淡的垂下眼,朝着战圈中央走去。
他的步伐并不快,长长的衣袖拉拢下来,每一步都充满了脱离尘世的厌倦之感,随着他走过,方才还剑拔弩张的弟子纷纷停下,凝神屏气,一下不敢动弹。
他却好像没有什么要算账的意思,除了缓缓走过去时,路上的沧澜弟子消失不少,再无其他异动。
然后无数人眼睁睁看着,他穿过人群,走到因混战变得七零八落的竹林里,一点点把倒下的竹子扶起来,然后挑拣出干净的,小心抱到竹楼旁。
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所有人都看着他,看着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冷酷神尊,孤独又可怜的,一点点修补着他师尊留下的竹楼。
没有人敢说话,没有人敢动弹,也没有人去打扰他。
但他最终也没能把竹楼修好,那些已经被染成焦黑的竹子他舍不得动,于是只好留着,浅灰色的眸子里失了光亮,一眨不眨的看。
顾和感觉到身体里有一个部位前所未有的难过起来。
在众人惊诧又不敢相信的目光里,他穿过台阶走上去,站到沈珩旁边,弯腰捡起来一片碎竹片,轻声问:“这是做什么的呀?”
沈珩听到声音,身形一顿,缓缓偏头过来,看一眼他手中的东西:“是盘子,不像吗?”
“……”当年闲,这楼里有不少东西,都是顾和带着少年沈珩做出来的,但小崽子显然没能灵活运用。
但小孩子总是需要鼓励的,这么想,顾和的眼睛又弯起来,认真夸奖道:“很像。”
沈珩听了,一眨不眨的看他。
顾和看到他碎玻璃一样期待的目光,忍不住在心里叹口气。
这个世界,说来有些棘手,他不同于第一个世界那种本就可能活着的状态,也不同于议长那种能够依靠着本能辨认的情况。
在这个修真者的世界里,判别一个人的情况,本就看的是神魂状态,他如今神魂不全,身体又并非自己修炼,即使在熟悉人眼里,大约也只是有些像顾和的模样。
即使强大聪明如沈珩,只怕也无法轻易判定出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