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四郎心里头却想着,他现在这一举一动都是跟颜爻卿学的, 每天晚上都要练,便是睡觉的样子也得按照规矩来。
颜爻卿这人一点道理都不讲,他自个儿歪歪扭扭的不讲究, 还要他板板整整的,小嘴还巴巴的说:“黄四郎, 你终究是身份不一样, 可不能还跟平日里一样。你得有气势,什么是有气势?就是周围的甭管是什么人,管他是虎狼也好,魑魅魍魉也好, 你始终都是你,都要端着你的架子,都要有你的风骨。”
“气势,你要时时刻刻记住气势!”
说这些话的时候,颜爻卿自个儿躺在软塌上,笑眯眯地看着黄四郎。
此时的黄四郎能镇住萧将军这些人,颜爻卿功不可没,偏偏几个出身大家的哥儿、姐儿都有眼无珠,并不知道眼前的黄四郎也不过是花架子而已,真正能耐的是站在他身后,看上去一点都不讲究的颜爻卿。
“如此不行的话,那便打。”黄四郎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颜爻卿跟在后面,眼瞅着黄四郎已经出去,便推了身边的咬狗一把叫他也出去,这才回头道:“都是几个骨骼清奇的好苗子,留在深闺当真是可惜了,应当上阵杀敌的。”
轻飘飘地说完这句话颜爻卿就赶忙溜了出去,跑到黄四郎身边低声道:“回去准备,争取半日功夫就把萧将军所有的手下都全部拿下。那几个哥儿、姐儿我看个个都骨骼清奇,回头把他们都弄过来,我训练训练他们。这年头他们就不应当还被圈在深宫内苑,倒是不如叫他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
黄四郎没有意见。
这些兵都是颜爻卿一手训练出来,他说只需要半日功夫,那还真就只需要半日功夫。
而有了第一次成功的经验,后面再来援军的时候动手就简单多了,且黄四郎所向披靡。
眼瞅着火候差不多,颜爻卿便道:“进城!”
“好。”黄四郎赶忙下去安排。
外面大军围困,再加上黄四郎的大旗早已竖起来。现在黄四郎有人有粮,偌大京城根本就不敢有任何反抗,甚至是黄四郎带兵走到城门前的时候,城门还是主动打开的。
颜爻卿骑着马跟在黄四郎身边,一边又扭头跟咬狗说话:“看到没?这就是天底下最繁华最好的地方,往后咱们怕是要在这里过日子了。”
“主公 ,我没看到田地,他们都吃什么啊?”咬狗现在已经完全被颜爻卿同化,深切的认同只有田地才能养活人,只有手中有田地才能过上好日子了。
“他们的田地多着呢。”颜爻卿就道,“不过他们占的田地其实是有些多的,回头咱们想办法把他们手里头的田地挖出来,再分给没有田地的百姓!”
“我懂,百姓只要有了田地就能安居乐业!”咬狗赶忙道。
颜爻卿很欣慰的点头,“是哩。”
黄四郎京城,城中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看。
更是有不少世家子,带着家中的小哥儿、姐儿,偷偷摸摸的躲在暗处看。
他们都从小锦衣玉食地长大,且城中也有一位皇子,他们都是知道那皇子的模样的,便想着这位‘九’模样定然也不会很好看,顶多算得上是普通而已,甚至是他是在乡野村夫家中长大,定然是歪瓜裂枣一样不但不懂规矩,且还会十分丑陋。
大家都是抱着看猴的心态出来的,反正他们这些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并不会因为黄四郎入京而发生什么变化,甚至是黄四郎在京城没有帮手,且还需要他们帮忙呢。
他们都笑眯眯的等待着,眼瞅着大街上忽然安静下来,街上的百姓主动后退,眼瞅着那远远的队伍逐渐靠近,眼瞅着那最前面的脸逐渐清晰,很多人都慢慢变得僵硬起来。
传闻中乡野村夫一样的黄四郎虽然只穿着最普通的布甲,但他看上去一点都不乡野村夫。
“好些个哥儿、姐儿偷看你呢 !”颜爻卿冲着黄四郎低声道,“回头你想法子召见他们,我看看有没有好苗子,好好训练训练,把这些难缠的世家都投放出去。世界那么大,何必非要窝在京城,出去外面会更有一番事业的。”
“有几个模样长得当真是不错,可惜我是个小哥儿,嘿嘿嘿。”
“咬狗,看到没,那几个小哥儿竟然长得比你都要好看,回头我可得好好看看他们。”
“他们都盯着黄四郎看呢,大约是震撼到了。”
颜爻卿一路上都没住嘴,一直都在小声嘀咕。
黄四郎能有今天这样的成就,完全是因为他,这让颜爻卿觉得很高兴,觉得黄四郎这块朽木总算是让他折腾好了,没有白费。
而这些个世家子等着黄四郎过去许久许久方才回过神,便下意识去看家中的小汉子们。
家中的这些小汉子们也都是世家子,且好些个都是被家中长辈赋予厚望的,品行、模样等等当真都不错,说出去那也是翩翩佳公子,不知道多少哥儿、姐儿看到了要红了脸,可他们跟那黄四郎比起来,便硬生生地成了乡野村夫一样。
那黄四郎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才是真正的‘九’,才是值得他们去向往,他们去脸红的汉子。
于是这些个心动了的世家子便纷纷回家,求着家中长辈想要嫁给黄四郎。
而黄四郎带兵进宫,一路所过之处,没有任何人敢阻拦,他在京城几乎是为所欲为。
这些世家也正想着要找机会给黄四郎示好,便纷纷使出浑身解数,表达自己的意思:要跟黄四郎联姻。
黄四郎赶忙把消息告诉了颜爻卿,并且主动道:“我不会娶他们。”
“娶不娶的我不管,你想法子叫他们都来一趟,我要见见他们。”颜爻卿道,“我看皇上的意思,似乎是对你很满意,如果顺利的话,你很快就会成为太子,不过这也不能掉以轻心,我总觉得这宫里还有古怪,你且注意就是。”
对于这些事儿,颜爻卿基本上只要说出来,黄四郎就一定会做到,所以他并不担心。
等着见到这些世家子,颜爻卿便来了兴趣,笑眯眯的打量他们。
这些世家子万万没想到他们欢天喜地的来,以为见到的会是如今京城炙手可热的黄四郎,却没想到竟然是跟在黄四郎身边的哥儿,且这个小哥儿竟然不是伺候黄四郎的下人,他身边竟然还有伺候的小哥儿。
颜爻卿歪歪扭扭的躺在软塌上,笑眯眯的看着这些娇滴滴的哥儿、姐儿。
咬狗蹲在旁边给他捶腿。
“咬狗,给他们看看你的本事!”颜爻卿笑眯眯道。
世家子心中就有些看不上颜爻卿,竟然给身边的人取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名字,看他小哥儿模样也不错,应该得一个更体面的名字才对,怎么就叫咬狗了。
咬狗也没管这些人,左右看了看,见着屋里的巨鼎还算可以,便上前拍了拍,轻轻松松扛起来,然后脚步轻轻的走了一圈,又稳稳当当的放回去,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一众世家子看得目瞪口呆。
“怎么样?还行吧?我看你们几个倒是骨骼都还算不错,便留下来跟着咬狗一块儿训练训练吧。”颜爻卿露出恶魔一样的笑容,“别想着找机会回去,我已经跟黄四郎说好了,也跟你们家里人说好了。”
现在黄四郎如日中天,且他手中有兵,学问、本事看上去更是不错,最难得的是,黄四郎在皇帝和文武大臣眼中竟然是仿佛生来便知道帝王之道一样。
再没有比他更厉害的帝王之才了,他这个太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而世家虽然不怎么在意皇家,但也没有必要为了家中一个小辈跟黄四郎交恶,于是这些人竟是当真让黄四郎留了下来。
那边黄四郎没过几日便摇身一变成了太子。
老皇帝觉得已经给了黄四郎足够的好处,他便想着要给黄四郎选太子妃。
“我不要,我自己选。”黄四郎深深地看着老皇帝。
眼前的这个儿子跟老皇帝记忆中的那位貌美女子十分相似,不过他倒是也有跟自己相像的地方,所以身份上完全可以确认,并且他还那般有才,便是老皇帝也不好逼他。
于是此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等黄四郎从老皇帝那边回来,便兴冲冲的对颜爻卿说:“我拒绝了,且用了点法子。”
“我知道。”颜爻卿了然。
不就是言语上的一点小技巧而已,面对老皇帝,黄四郎用的是‘我’,看上去略微有些不懂规矩,但这也能让老皇帝略微欣慰一下,好歹的黄四郎还有他可以教的地方,比如说自称等等。
等颜爻卿把这些娇滴滴的哥儿、姐儿都训练得如同咬狗一样的时候,天下依旧大旱,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但京城并不缺粮食,且他已经找到蛛丝马迹,知道京城的粮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了。
“把这些人都撒出去,省得在京城搅风搅雨。”颜爻卿道,“你去跟皇上摊牌,咱们不能再坐以待毙,那粮食究竟从何而来,我必须得亲自去看看,得弄清楚这究竟是什么事!”
“好。”黄四郎转身去逼宫。
他逼宫不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权势,而是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
老皇帝面目狰狞,可面对这个让他最满意,也最适合的儿子,他终究是无可奈何。
“皇儿。”老皇帝仿佛苍老了很多岁,“打开那个宝盒。”
黄四郎上前打开,发现里面有一个圆盘,感觉很危险,且不能盯着看。
“这是皇家先祖发现的宝贝,粮食便是用这宝贝发现的。”老皇帝闭了闭眼道,“或许朕错了,只想着守住京城,守住府城,守住各个城池,却忘了下面还有黎民百姓等着粮食救济。”
“朝堂已经腐朽不堪,他们没有一个人跟朕说实话,朕竟是不知道百姓已经到了饿殍遍地的程度。”
“皇儿,幸好你来了。”
“拿着宝贝去吧,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朕不管了,也管不了。”
老皇帝哪里是当真不知道,他便是隐约知道可又能做什么呢?他能动用的人实在是太少了,都已经到了真相都知道的不明确的程度,又怎么能去改变这天地。
也幸好黄四郎来了,惊天动地的来了。
或许冥冥之中一切都有注定,注定叫黄四郎来改变这天地,注定叫黄四郎名垂青史。
只是这圆盘叫黄四郎拿回去,颜爻卿看了却觉得不太妥当,他总觉得这圆盘很古怪,便道:“咱们先想法子去找粮食,看看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我总觉得这圆盘有点古怪,而且能有这么一个,或许就能有第二个呢?”
“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等将来旱情结束以后,便把这东西封印起来吧。”
“黄四郎,现在咱们半点功夫都耽搁不得,现在就出发!”
颜爻卿心里头时时刻刻记挂着外面的百姓,他还惦记着花莲县,惦记着上坡村,惦记着家中的爹娘和兄弟们。
所以他一刻也不停地跟黄四郎出来,一路往南,终于发现了没有干旱,且粮食无比无比多的与世隔绝的地方。
“神境。”颜爻卿道,“对于咱们来说,这里是救命的神境。咱们永远都不要忘记这里,且还要安排一些人守在这里……”
接连不断的粮食运出去,知道旱情结束,天降大雨。
颜爻卿便做主把那危险的圆盘封锁在一艘木船中。
他心里头隐约有些明白,或许自己能借尸还魂活过来就是因为这个圆盘,只是他总觉得自己应该不是唯一一例,若是还有别人的话,这脆弱的岌岌可危的世界会不会更糟糕呢?
他把握不准,便有些煎熬起来。
而这时候颜爻卿的年纪已经很大很大了,他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意气风发,已经没有了当年的俊秀,他已经老了,没有那么好看了。
黄四郎这么多年都没再娶,他手中掌着兵,就这么一意孤行,也没人敢说什么。
他也不敢对颜爻卿说自己的心意,在他心中,是颜爻卿成就了他,颜爻卿就如同天上的神一样给了他一切,他距离颜爻卿太遥远太遥远了,以至于觉得靠近颜爻卿都有种玷污冒犯了。
他偷偷摸摸的根据颜爻卿对一些小辈的评价中挑选一些合适的收为义子,而这些义子也终究是没让他失望。
他们都成长的很好。
等颜爻卿说义子们等独揽大局的时候,黄四郎便退位了。
当年英俊的汉子已经满是华发,他找了个安静的园子住着,就在颜爻卿隔壁,平日里闲着的时候便自个儿纺线、织布、染布,然后一针一线的缝,再一针一线的把花纹绣上去。
因为颜爻卿说真羡慕当年辛氏和颜老头成亲的时候,那喜服是颜老头缝的。
于是黄四郎便想着也缝一身喜服给颜爻卿。
年纪很大的老头儿哪怕是身体硬朗也很艰难的才能做好针线活,他一点一点的缝,足足缝了七年才缝好,又想了许久这才鼓起勇气去找颜爻卿。
看到喜服的瞬间,颜爻卿便松了口气道:“我也考虑好了。黄四郎,那圆盘还是很危险,不过咱们倒是可以给上一道保险。这样吧,正好我也想跟你成亲了,那这喜服就是咱们约定好的。”
“等将来有一天若是天下大乱,咱们俩不管再什么地方,不管生老病死,都一定要再次相遇,拨乱反正。”
“黄四郎啊,我其实是有点喜欢你的,但我更爱这个天下啊。”
“我觉得颜家就挺好的,到时候我定然还是颜老五,爹娘和兄弟们都疼爱的老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