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咋办?”黄四郎忽然就有些不明白了。
颜文武跟颜爻卿的关系那是真的好,可他眼瞅着这些日子过来,兄弟俩的关系正在一点一点的变得不好起来。
颜爻卿知道黄四郎想什么,“你懂什么,老大跟兄弟再亲近,那也只是兄弟而已,他觉得咱们兄弟都长大了,再怎么样也不会有事,可他那未出世的孩子精贵着呢,方方面面都得护着,又生怕咱们对他的孩子怎么样。”
“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啊。”
“这有了孩子可就不一样了,兄弟哪能比得上自己的骨血呢。”
颜爻卿心里头明白着呢。
第55章
“梅姐儿为何要下手?”黄四郎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想明白, 这才问颜爻卿。
颜爻卿斜楞着眼睛看黄四郎,“梅姐儿中意你啊, 她赖在咱们家不走, 不就是为了你么?你见着她几时帮过大嫂,几时帮过老大?几时帮着过冉大、冉二?没有吧?”
有了不一样记忆的梅姐儿可是很注重自己的手和脸, 家里的那些粗活重活干多了会让手变形,她怎么可能会动手。
且梅姐儿原本在颜家就让颜爻卿折腾过一回,到现在许多人都还以为梅姐儿是真的被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甚至不清醒, 见了面都不敢靠近的。
也得亏梅姐儿能扛得住这样无形的排斥和压力,硬生生住在颜家不走了,也不得不说有了记忆的梅姐儿就是不一样,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我有啥好惦记的。”黄四郎不以为意,又觉得被梅姐儿惦记有点恐怖,便忍不住道, “会不会是因为她现在还是被那不干净的东西……这才盯着我不放?”
“这可说不准。”颜爻卿别有深意。
梅姐儿盯着的可不是黄四郎这个人, 而是他的身份。
只是黄四郎没听出来颜爻卿话里有话, 根本没想到颜爻卿会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他的身份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就这么睡了。
颜爻卿没等到黄四郎坦白身份, 便只告诉自己不要抱太大期望,且原本黄四郎不告诉他秘密就是本分,若是告诉他那个天大的秘密了,那才是定然有事发生。
*
作坊正式开门, 颜爻卿要进行扩招。
消息早在作坊还没开始建的时候就放出去了,再加上刻意放出去的还有工钱一说的事儿,心动的人着实不少。
颜爻卿建作坊这个事儿办得又快又敞亮,拿钱十分大方,哪怕是那些钱都是阴秀才出的,可在村里人眼中,颜爻卿就是有那个本事,值得大家信任,不用担心工钱只是空头支票。
于是天还没亮就有不少人爬起来到作坊大门口等着了,还有不少甚至是拖家带口的。
颜爻卿和黄四郎就睡在作坊里面呢,外面的动静再小也听到了,这就不得不爬起来。
“招人的事儿我去。”颜爻卿揉着眼睛坐起来,衣裳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他也没讲究,径直下了炕,抓着衣裳就往身上套,“回头你来主持大局,算账规划什么的都是你来。”
“好。”黄四郎瞥了眼颜爻卿,赶忙收回视线。
虽说两个人过日子是貌合神离,只是搭伙在一块儿而已,可屋前瓦下的,有些事儿根本将就不来。
这不是颜爻卿就露出一小块白花花的肚皮和肩膀,偏偏他自个儿根本不在意,屋里又乌漆嘛黑的,可黄四郎就觉得自个儿的眼睛跟两盏油灯似的,看的那叫一个清楚。
就瞥了一眼,然后就不敢看了。
也不应该看。
“这谁的衣裳这么大。”颜爻卿穿着衣裳往外走,还没走到门口就差点摔一跤,低头一看才发现衣裳穿错了,穿在身上跟挂着布袋子似的,随便动弹一下就往下滑。
黄四郎又看了眼,赶忙转过身。
“是你的啊。”颜爻卿扒拉着衣裳往下扯,见着黄四郎故意背对着自己的样子便哈哈大笑,“你这是怎么了?我里头还穿着衣裳呢,怕什么。再说了,都是男人,你有的我都有,有啥稀奇的。”
颜爻卿拿了自己的衣裳穿,见着黄四郎还是背对着自己,便伸手推了他一把,“行了,我已经穿好了。”
“你毕竟是小哥儿。”黄四郎这才转身,捡起颜爻卿扔到一边的衣裳穿。
不是自己穿过的衣裳总觉得不一样,好像上面的气息都不一样了似的,黄四郎甚至是能闻到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味道,很好闻。
明明平日里也算是跟颜爻卿朝夕相处的,也不是没收拾过颜爻卿的衣裳,可现在忽然就感觉不太一样了。
“小哥儿跟汉子不都一样。”颜爻卿收拾身上的衣裳,嗤笑道,“再说了,咱俩都成亲这么久了,就算是对别人说咱们什么都没发生过,你觉得别人会相信吗?”
肯定不会相信,除非黄四郎能证明自己是真的不行。
“行了,我出去了。”颜爻卿很干脆的出了门。
外面备着冷水,随便洗把脸,用树枝漱漱口,这就算收拾好了。
作坊大门一打开,外面原本有些闹哄哄的人顿时一静,纷纷看过来,都有些大气不敢出的感觉。
“排队。”颜爻卿抱着胳膊站在门口,“我要招的人有很多,只要合适肯定要,不着急。”
“老五,都管饭还有工钱?”有人忍不住问。
“恩,都管饭。工钱是都有,不过干的活不一样工钱也不一样。”颜爻卿头也不抬道。
那人赶忙点头,“应该的、应该的,干活总有轻重的。”
等黄四郎里面准备好,颜爻卿就开始问话了。
*
“哼,老五嘴上说的敞亮,我倒要看看他收不收我!”大根哥吊儿郎当的站在队伍后面,眼瞅着前面的人迟迟没结果,便小声嘀咕道,“老五嘴上说的好听,我看未必是这样。”
“那你怎么还来了?”无根生回头瞥了眼大根哥。
大根哥一看是无根生,顿时底气十足,“哟,原来是无根生啊,你怎么来了?”
“哼,我能来,你怎么不能来。”无根生的语气不太好。
“哟呵,还真就我能来,你不能来。你可别以为你就是上坡村的人,你还不是上坡村的人呢,顶多算是住在上坡村的叫花子,所以我能来,你不能来!”大根哥理直气壮,“人家老五都说了,这回只要上坡村的人,不要外人!”
“你!”无根生哑口无言。
大根哥顿时嚣张起来,伸手推搡无根生,让他从队伍里出来。
无根生今儿个既然来了,那就是想试试自己有没有那个机会的,他觉得大根哥这样的无赖说了不算,得颜爻卿亲自开口才行,就是不肯走,往队伍里钻。
村里其他人都冷眼看着,并不开口。
颜爻卿就叹了口气,冲着这边喊:“你们两个,都给我过来!”
大根哥更加嚣张,上前推了把无根生,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后面无根生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一声不吭的跟在后面。
“吵什么?”颜爻卿抬起眼皮瞥了眼大根哥,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这大根哥整个一无赖,上回去颜家盯着家里的哥儿看,那眼神粘腻的很,后来被匪哥吓跑了,没想到现在又来。
“匪哥不在村里?”颜爻卿就问。
“在呢在呢。”大根哥赶忙道。
“那你怎么今儿个敢来找我?”颜爻卿又问。
大根哥还是有点气虚,不过还是说:“老五,你不是说只要是村里人都要?你别看我这样,干活那也是有一把子力气的,你叫我干什么都成,不给工钱也成,只要给口吃食就好。”
作坊里屋檐下面还挂着一条一条的猪肉呢,大根哥早就打听清楚了,据说颜爻卿管饭,一天甭管是管几顿饭,那定然会有一顿饭有肉的!
就是为了这口肉他也得进来干活,工钱多少的倒是其次,实在是他家里头早就揭不开锅了,村里头人都知道他是啥样人,借粮食根本借不到。
后面的人一听还能这样,很明显只管饭不给工钱更划算啊,就生怕颜爻卿点头,于是就赶忙喊:“老五,我也不要工钱,你只要给口吃的,管饱就行。”
“给口吃的就行,我保准干活出力。 ”
“不给吃的,每天叫我刷刷锅也行。”
烧肉的锅刷一遍,那刷锅水也有肉味,拿来烧菜也能沾点荤腥,正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好些个人就开始打退堂鼓,他们家中还有些粮食,倒不是冲着管饭来的,而是冲着工钱来的。如果颜爻卿觉得这些不要工钱的人更划算,不要他们,那他们现在就可以走了。
这个账谁都会算,不拿工钱就能省下银子,能省银子谁愿意往外拿银子呢?
“我定的规矩,谁说可以随便修改的?”颜爻卿瞪大根哥,“你现在可以家去了,我不要你。无根生你过来……”
“为啥不要我?”大根哥不服气。
“我说不要就不要,没有为啥。”颜爻卿不理大根哥,扭头冲着无根生道,“你今儿个怎么过来了?”
这个无根生说来也是命苦,大小流浪到上坡村,村里头人家都觉得这孩子命苦,就隔三差五的给口吃的,叫他硬生生在上坡村慢慢长大了。
长大以后无根生就在村里自个儿起了一间草屋,平日里帮着村里的人家干一些农活换口吃的,凑凑活活的这么些年也过来了。
不过也只有农忙的时候他才能找到活计,农闲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没事干,难能请他干活呢,他就得自己寻摸吃的。颜爻卿见过他那草屋,外面天天晒一些野菜,约莫是晒干了磨成粉,留着冬日农闲的时候果腹的。
现在地里的活就不多,无根生大约是好些日子没吃饱了,看着面黄肌瘦的,偏偏他骨架大,瘦高瘦高的,看着就有些可怜。
“我来看看。”无根生心虚,转身就想走。
他终究不是上坡村的人,甚至是连户籍都没有,是个黑户,天然的就被上坡村的人划分出去,所以大根哥才能那么理直气壮的看不上他。
颜爻卿手指头有节奏的敲着,拿眼角瞥黄四郎。
真要说起来还是黄四郎棋高一着,真相大白以前他其实也是黑户,可他成了黄家老四,名副其实的黄四郎,就身世上来说简直是无懈可击,便是黄家自己也是不知道黄四郎并不是真正的黄四郎的。
无根生就不一样了,他就是个切切实实的外人,任何人都知道。
“你先不着急。”颜爻卿就说,“等回头我想想办法,先把你的户籍落下来再来作坊干活,我现在先定下你,如何?”
有时候这村里的观念实在是说不清好坏,看重户籍也能理解,若是有外人来为非作歹,立马就能发现,可太看重户籍了,有时候也不是好事,至少无根生从小在村里长大,应当是算得上自己人了。
可怜无根生连名字都没有,那‘无根生’还是镇上有一回来了唱大戏的,说起‘无根生’来,唱戏的说是浮萍撩水,无根无家,看的当时还是小孩儿的无根生眼泪哗啦啦的流。
从那以后他就叫无根生了,村里头的人也这么喊,不过大多数人都还是带着一丝同情和排斥,并不承认他是自己人。
“能成?”无根生吓了一跳,赶忙小心翼翼地问,生怕惊动了燕洵似的。
“回头我试试再说。”颜爻卿没打包票,不过他觉得应当是差不多,“行了,你先回去等消息。后面的人过来……”
那边大根哥还没走,一直盯着无根生等结果,结果就是无根生让颜爻卿定下了,而他被直接撵走,根本不要他。
这他能受得了?
“老五!”大根哥当即就要嚷嚷起来,他非得闹得其他人也不能进作坊不可。
“匪哥。”颜爻卿冲着远处招手,顿了顿,又喊,“悍哥。”
那边匪哥倒是没过来,只是往这边看了眼,然后微微点头,又转身走了,悍哥紧紧跟在后面。
大根哥就跟叫人掐住脖子似的,顿时就说不出话了。
他不敢说。
匪哥那种见过血的人像山里吃人的狼,每到冬天山里没东西吃,饿极了的狼就会下山来村子里溜达,若是有落单的人甭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有可能被拖走,通常等人再找过去的时候,就只剩下几根骨头了。
所有人都对狼恨入骨髓,可狼在山里,根本捉不到。
很多人也惧怕痛恨匪哥,可他们拿匪哥没有办法。
颜爻卿那么能耐,不也拿匪哥没有办法。明知道匪哥这次回来很有可能是故意冲着他来的,他偏偏没有别的办法,在家里遇上事情的时候,因为自己内心的贪婪,想要掌握更多的话语权而不去求助阴秀才和新老爷,选择去求助匪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颜爻卿和匪哥算是半斤八两,都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只不过一个手上沾满鲜血,一个暂时干干净净而已。
因为匪哥远远地露了一面,大根哥也不敢闹事了,灰溜溜的走了,村里头其他人也都大气不敢出,颜爻卿问什么说什么,不让进作坊也不敢有怨言,都老老实实的走了。
*
匪哥逐渐走远。
这会子天有些冷了,他也还只是身上随便披了块兽皮,半点不觉得冷。
悍哥跟在后面,裹了裹身上的衣裳,“哥,你今儿个还不走?那边会不会耽搁了?”
“不急。”匪哥呼出一口热气,喃喃道,“不想走啊。”
“什么?”悍哥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什么,走吧。”匪哥重新抬起头,大步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