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不是呢。”颜爻卿一副很赞同的样子,“我打黄四郎他也不还手,花大娘你说他傻不傻……”
这就是纯粹炫耀了,炫耀自家汉子知道疼人。
花大娘叫颜爻卿说的牙酸,扭头就把矛头对准梅姐儿,“梅姐儿,你可是在颜家住了好些日子,怎么不知道感激人家,还要下毒呢?”
梅姐儿脸色一变。
管家也是脸色一变。
前前后后的上坡村多少人都说了颜爻卿,这会子颜爻卿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了,再加上村里这么些人的反应,管家一看便知道颜爻卿没撒谎。
梅姐儿当真是先下毒,后找狗老爷摆定亲宴,颜爻卿这才捉了冉大、冉二去衙门,又去找了狗老爷。
狗老爷之所以现在昏迷不醒,并且总是拉在床上尿在床上,是因为梅姐儿。
梅姐儿是祸根。
“梅姐儿……”管家的脸色瞬间就不好看了,他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梅姐儿咬了下嘴唇,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面。
她想过很多种颜爻卿的反应,就是没想到颜爻卿会当着村里这么多人的面把这些事都说出来。颜文武屋里出了那么多事,颜家一直藏着掖着不叫人知道,甚至是先前颜文武还搬到颜爻卿屋里躲着,就是怕人知道颜家出事了。
梅姐儿在颜家住了那么些日子,她知道颜文武有多么爱面子,颜家又有多么讲究体面,那些个不好的事儿是一定要藏着掖着不叫人知道的。
梅姐儿甚至还记得颜爻卿自己说的话,“这村里村外的要么是熟人,要么就是亲戚,谁家有点儿芝麻粒大小的事儿,保准一天功夫就能叫全村的人都知道。回头就得有不少闲着没事的人跑来多嘴多舌,嘴上说是关心,可谁又是真的关心呢?还不就是都闲着没事干,想来看看热闹。”
“这人呐,就不能太闲,太闲了就会出事。”
这村里头几乎没有秘密,就是因为闲人太多。
别人家甭管是好事坏事,都定然是难以瞒着村里这些闲人的,颜家颜文武的事儿其实也瞒不了多久,只是梅姐儿没想到颜爻卿会自个儿说出来。
都说家丑不能外扬,家丑不能外扬,偏偏颜爻卿就给说了出来,叫颜家颜面无存。
可颜爻卿这么一说,梅姐儿就顿时成了日头下面的老鼠,顿时无所遁形。
不光是上坡村的人盯着梅姐儿看,就是狗老爷的管家也是如此。
“梅姐儿,我呢,也不是非要你怎么样,老大毕竟还活着呢,没送命。”颜爻卿道,“你就老老实实去衙门自首,换冉大、冉二回来,我在帮这位管家求求林大夫,叫他去县上一趟给狗老爷看诊,如何?”
“梅姐儿。”管家猛的扭头看向梅姐儿。
这回狗老爷完全是无妄之灾,若不是梅姐儿找上门,狗老爷何至于闹成现在这样。
但管家了解狗老爷,他知道狗老爷不会善罢甘休,也知道狗老爷怕是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反而会更恨颜爻卿。
“你原本就应该去衙门……”颜爻卿就道,“是因为你忽然跟狗老爷摆定亲宴,毕竟是大喜的日子,再加上狗老爷是咱惹不起的人,我这才暂时放了你,可也不代表你以后就不用去衙门,不代表你就是无辜的了。”
“现在狗老爷还没醒,能替你做主的人说不了话,梅姐儿,你自己想想清楚吧。”
“咬狗,这管家有没有欺负过你?”颜爻卿忽然话锋一转,问起了别的。
小哥儿才刚刚琢磨明白颜爻卿这些话的用意,正十分崇拜地看着颜爻卿呢,这会子颜爻卿忽然问他话,他愣了一会子才反应过来,眼圈顿时就红了,小声道:“欺负过……”
管家深受狗老爷信任,自然不仅仅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狗老爷曾经把他送去给管家把玩过,像个物件似的,玩够了就扔到一边,若不是上回颜爻卿去了府上,狗老爷想着羞辱颜爻卿,小哥儿已经几乎被厌弃了,狗老爷根本不会想起他。
“成。”颜爻卿点头,“我看不如这样,我去求林大夫,叫他去县里给狗老爷看诊,梅姐儿呢就去衙门自首,自个儿坦白真相,后面的事儿都交给衙门,咱不管。管家呢,你留下,我得帮咬狗报仇,如何?”
“老五,你不要欺人太甚。”梅姐儿忽然道,“狗老爷你惹不起……”
“难道还能因噎废食不成。”颜爻卿似笑非笑,“我早知道狗老爷惹不起,可那会子老大眼瞅着都不行了,若是没有林大夫,恐怕老大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你说颜家就那么忍气吞声一辈子,还叫你住在老大屋里,图谋……”
“老五!”梅姐儿赶忙打断颜爻卿的话。
她一直惦记着黄四郎,这件事冉大、冉二隐约知道,但并不能确定,而确定知道这件事的只有颜爻卿和黄四郎。
有关黄四郎的身世她现在还不想叫别人知道,但也不是不能叫别人知道。
“老五,有个天大的秘密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梅姐儿忽然道,“若是你今天能退一步,我便告诉你。”
“我不想听你说。”颜爻卿果断道。
书中梅姐儿最后掌握的势力全都是黄四郎给的,而现在那些实力距离上坡村还很遥远,梅姐儿便是找上去也没有用,那么梅姐儿所说的天大的秘密就只能是黄四郎的身世了。
“梅姐儿。”颜爻卿想了想,走到梅姐儿耳边小声道,“如果你是说黄四郎的身世的话,其实他早就告诉我了。而且……我还知道黄四郎都不知道的秘密,我知道你被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你脑子里的那些多出来的东西你以为都是你自己的吗?如果真的是你的,那为什么现在的一切都跟你脑子里的东西不一样?”
记忆中黄四郎和颜爻卿的关系势同水火,颜爻卿热脸贴冷屁股,而且他们并没有在上坡村停留多久,很快就去了县里。
可现在黄四郎一直留在上坡村,甚至是还折腾起了菌菇酱作坊,弄得风生水起的,现在黄四郎和颜爻卿的关系完全不一样,至少跟记忆中完全不同。
记忆中的颜爻卿也不是现在这样的狡猾模样,记忆中的颜爻卿只要看到黄四郎就会扭扭捏捏,变得不像他。
记忆中有关上坡村的一切都逐渐变得模糊,梅姐儿甚至是忘了记忆中黄四郎是什么时候离开上坡村,什么时候去的县上,可后面的记忆还是十分清晰,记忆中的黄四郎在县上站稳脚跟,身边很快有了得用的人,那个人是谁呢……
“你就乖乖去衙门自首吧。”颜爻卿又说,“狗老爷是不能惹,我惹不起,可你也同样惹不起啊。这回狗老爷的灾祸完全是因为你而起,管家又是狗老爷心腹,他总能想法子把狗老爷救回来,你说到时候狗老爷是把你娶回去供起来,还是拿你当咬狗那样,只是作为一个玩物玩玩呢?”
梅姐儿身体一抖。
记忆中的她也是见过像小哥儿那样的玩物的,那根本就不是人,有的甚至是到死都没机会穿一件像样的衣裳,活的连畜生都不如。
如果她真的沦落到那样的地步,那还不如真的死了算了。
“你看,与其等待狗老爷的怒火,你还不如去衙门想想办法。”颜爻卿道,“你好歹也跟狗老爷摆了定亲宴,便是县老爷定然也不会对你如何的。怎么样?去不去?”
“去。”梅姐儿咬牙道。
颜爻卿就笑起来,上前拍林大夫家的门。
门很快开了,颜爻卿闪身进去,门又迅速关上。
外面只剩下小哥儿一个人,他见管家看过来,便下意识往后缩。
这时候终于有人反应过来,见着颜爻卿把梅姐儿说通,叫她去衙门自首,便道:“是叫咬狗吧?甭担心,老五不会不管你的。在上坡村这个地界儿,老五向来说话算数。”
“就是,老五可能耐,你跟了老五算是有福气了。”
“小哥儿模样长得好,嘿嘿。”
“那是老五的人,你少有想法,回头惹了老五你还想不想去作坊做工拿工钱了?”
几个人忽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
小哥儿有些感动,可又想起来颜爻卿惹了狗老爷,便道:“往后大家都小心些,那毕竟是狗老爷,拉咱们惹不起。”
“哈哈,咬狗你还是不了解老五。”
“老五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
“咱们有啥好担心的,反正跟狗老爷无冤无仇,大家伙儿说是吧?”
“就是。”
几个人说着说着都是心照不宣的互相对视一眼,明显并不担心颜爻卿跟狗老爷结仇的事儿。
里面院子里林大夫听着外面的动静就是眉毛一跳,“你有什么点子?”
“那狗老爷不是个东西。”颜爻卿道,“草菅人命不说,在京城还有不好的路子……我觉得衙门管不到狗老爷,可我不能不管。况且,我已经跟狗老爷结仇,打蛇不死随棍上,我不能大意。”
“我知道。”林大夫道,“狗老爷确实不是个东西。”
颜爻卿眉头瞬间舒展开,拿出一个小包递给林大夫,“一回用指甲盖舀一点点放在狗老爷的汤药中给他喝了……”
“这是什么?”林大夫眉毛一跳。
“不好的东西。”颜爻卿道,“利用这个害人的人都该死,所以这东西绝对不能外流,必须林大夫你亲自把控。”
“你用了这东西,你岂不是也该死?”林大夫就问。
“非常时候自然得用非常手段。现在我根本没有得用的人手,便是面对县老爷都得叫黄四郎上前,叫我对上狗老爷,也只能用这该死的手段。不过我能保证我自己不用这个去害不该死的人,请林大夫放心。”颜爻卿说着就叹了口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现在菌菇酱生意才刚刚开始,想要不怕狗老爷那样的存在,没个三五年功夫绝对不行。”
颜爻卿也痛恨自己用这样的手段,他也觉得自己该死,可总得活下去,要不就叫人逼死了。
“你出去。”林大夫收了小包,叫颜爻卿出去。
等着院门关上,徒弟这才问,“这是什么?”
“比罂、粟还要毒百倍以上的东西。”林大夫道。
“老五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会不会是……”徒弟吓了一跳,看林大夫手里的小包跟看洪水猛兽似的。
林大夫沉默一会儿道,“老五行事作风有些妖异了,没有得用的人没有帮手,怕是也只能这样。”
“就怕是黄四郎叫他来的。”徒弟补了句。
“兴许是吧。”林大夫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头却不太赞同这样的话。
颜爻卿不像是没有主见要听黄四郎话的人,而恰恰相反,似乎是黄四郎需要听颜爻卿的话。
至于这诡异的东西,妖异的手段,和有些过于狠毒的心肠,又恰恰是往上爬必须拥有的东西。一个风光霁月,良善可人的人是永远都不会成为上位者的。
*
颜爻卿带着小哥儿和管家单独去了没人的地方,远处林大夫已经出了上坡村,连带着管家派出带路加监视的长随。
“咬狗现在是我的人。”颜爻卿道,“以前的事儿我原本打算既往不咎,可我估摸着以狗老爷的脾气,怕是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前面的事儿也不能就叫他这么过去,你说是不是?”
管家更了解狗老爷,自然知道颜爻卿所言非虚。
只是现在救狗老爷要紧,否则他断然不会把身边的长随都派出去。
“当初你是如何欺负咬狗的,我觉得也不能原样还回来,不如这样……”颜爻卿想了想道,“你伤筋动骨如何?我断你一条胳膊,养个三个月也就刚回来了,碍不上别的事儿……”
“主子。”小哥儿吓了一跳。
“怎么样?”颜爻卿瞥了眼小哥儿,叫他后退。
管家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胳膊,没说话。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反而很精明,已经看出来颜爻卿在上坡村不一样,且行事作风也跟普通农户不一样,今儿个他若是不能叫颜爻卿满意,怕是真的离不开上坡村。
“狗老爷约莫马上就能醒过来,你现在撵上去说不定还能追上林大夫,叫他帮着正骨,也能及时见着狗老爷,还能借着受伤表表忠心,如何?”颜爻卿就道,“你看,我方方面面都给你想到了。”
“若是你好好的回去,狗老爷又知道梅姐儿去了衙门,指不定就要迁怒你。”
“狗老爷那样的人啊,想必你比我更清楚,是最见不得别人好的,尤其你还是下人。”
甭管这些话都是不是道理,颜爻卿都给摆在眼前了。
管家不是个糊涂的,知道现在的功夫耽搁不得,便自个儿拿石头砸断了小手臂。
“这是药膏子,能让你舒坦一些。我估摸着林大夫要在镇上歇息,你现在骑快马撵上去还能追上他们。”颜爻卿拿了小哥儿弄得药膏子给管家,“好走不送。”
管家定定地看着颜爻卿,扭头就走。
目送管家离开,颜爻卿脸上的笑容一收,道:“咬狗跟我回作坊。”
“主子,这事儿就这么成了吗?”小哥儿跟在颜爻卿身后,就觉得今儿个颜爻卿当真是让他刮目相看,梅姐儿自个儿走了,管家断了一条胳膊,那冉大、冉二还在衙门大牢里呢。
颜爻卿冷笑,“哪有那么简单。梅姐儿是去了衙门,可她毕竟跟狗老爷关系不一般,县老爷怕是不会拿她怎么样,甚至是不会叫她进大牢。老大现在是好了,咱也不能再怎么样,到时候定然是和稀泥,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