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颜爻卿早就想说了,如果冉氏身子不好,需要一直将养着,那颜文武照料孩子也就罢了,可冉氏明明身上很好,眼瞅着长胖,每日里就躺在炕上也不照料孩子,她这到底是想干什么。
“老大愿意就成,毕竟是大房屋里的事儿。”辛氏就道。
各房屋里的事儿都是自知冷暖,若是辛氏都要去管的话 ,那定然是搅和的哪房都不能消停。
这道理颜爻卿倒也明白,只是他冷眼看着,大房如果一直这样的话,迟早得出事。
约莫快要晌午的时候,颜家兄弟就都回来了。
颜家院子里、上房屋里摆了几桌酒席,请的是一些上坡村相好的人家,还有一些个亲戚关系比较亲密的人等等;胡同里直接摆了流水席,只要象征性的给点礼钱,给颜云海说几句吉利话,那就可以直接上流水席吃席,管饱,直到吃饱为止。
也有一些家穷的专门拖家带口的来吃酒席,辛氏就会额外的给端来许多粗面饼子,当场都吃了也成,拿着揣兜里带回家也成,这就是额外给的。
叶清儿和冯木匠也来了,不但拿了镇上卖的十分好价钱不便宜的点心,还直接拿出一锭小小的银元宝给添了礼钱。
“清姐儿,你们咋有空过来?”颜爻卿跑过来亲自作陪 ,又说,“给那么些礼钱,实在是……”
“老五你快别这么说,这都是应该的。”叶清儿赶忙道,“家里头现在不缺钱了,哪里还能扣扣搜搜的过日子。老五你去忙就是,我跟木匠自个儿吃酒席就成。”
颜爻卿也确实是忙,便赶忙站起来道:“那成,我让黄四郎去端几个热菜过来,再拿几个面饼。”
“成。”叶清儿笑眯眯的点头。
能说这样的话就是不见外了,叶清儿高兴,颜爻卿也高兴。
除了外面的流水席,里面院子里和上房的酒席还都有黄汤子,好些个人都是喝得满脸通红,说话声音也变大了,院子里逐渐闹腾起来,乱糟糟的。
村里头还有些小孩儿都来讨彩头,也不进大房屋里看颜云海,就围在屋子门口伸着手。
屋里冉氏还是躺在炕上,她心里头想着梅姐儿说的话,真正的大户人家怎么可能弄得这么乱糟糟的,十分的登不上大雅之堂,也不会有小孩儿来讨彩头,都是一些少爷小姐,给的也都是银裸子……
冉氏想着现在在县上的梅姐儿,心里头就愈发的羡慕起来。
跟梅姐儿比起来,她现在过得日子当真是地狱一样,一天都不想过下去。
那边颜爻卿瞥了眼大房这边,见着围着的孩子都两手空空,显然是什么彩头都没讨到,明明早晨的时候辛氏就把彩头送过去了,都是用染红的树叶包着的,有的是一小块点心,有的是一小块肉,还有的是一个大钱,端看运气好不好了。
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那就定然是冉氏又不乐意,不肯配合了。
“老大。”颜爻卿只得去找老大,抓了把大钱给他,“你把大钱分给那些孩子们,打发他们走,一直围在门口叫人问起来不好。”
颜文武一看大房那边就知道定然是冉氏没分彩头,便叹了口气过去,把大钱分了。
得了大钱的孩子们一哄而散,不一会儿就有个孩子跑回来,冲着站在院子里的颜文武大喊,“外面有人找你,说是来拿利钱的。”
颜文武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身上也僵硬了。
“这是怕什么来什么。”颜爻卿叹了口气道,“还想着不会那么巧,结果就是那么巧。”
明明还有几天功夫,结果赵海和赵水提前来了。
“老大,你在家里招呼着,我出去看看。”颜爻卿上前拍了拍颜文武的肩膀,“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会有事的。”
“有事回来喊一声。”颜文武道。
“知道。”颜爻卿扭头喊咬狗,带着他一块儿出门。
赵海就在外面不远处,一抬头就能看到颜家大门,所以颜爻卿刚出来他就看到了。
等着颜爻卿走近,赵海就道:“今儿个特地来贺喜。”
旁边赵水就拿出一锭银子递过来,颜爻卿没接 。
“拿着吧。”赵海道,“咱虽然不是好人,可也不是没有人情味。既然老大的孩子这个月办满月酒,那这个月的利钱就不要了,我还会再来送礼钱。当然,如果老大那边办丧事的话,那个月的利钱也不要,我也会来送礼钱。”
丧事、喜事都不要利钱,还回来送礼钱。
这赵海,也当真是把规矩走的极好极好的人了。
“这银子,我不敢拿啊。”颜爻卿就道,“今儿个毕竟是大喜的日子,谁知道这银钱是从哪儿来的呢。不过心意我领了,你们且跟我来,流水席还有热菜,去吃一些……”
这银子还不知道是从谁手里拿来,也不知道有没有经历一些什么不好的事,颜爻卿是完全不敢招惹。
甚至是赵海这个月不要利钱,他非但没有很高兴,心中甚至还警惕起来,总觉得赵海来者不善。
“不了。”赵海没去吃流水席,“还有下一家得去呢……”
“慢走不送。”颜爻卿赶忙拱手。
赵海轻轻摆了摆手,干脆利落的走了。
颜爻卿站在原地看着,直到确定赵海是真的出了村子,真的走了,他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同时心里头又提起一口气,不确定赵海这一出唱的到底是什么戏。
“咬狗,跟我去匪哥家里看看。”颜爻卿忽然道。
*
上坡村最特别的石头屋中,匪哥忽然走出来,到院子里站着。
悍哥正蹲在院子里喂鸡,眼瞅着匪哥出来便问:“哥,你要走,这才回来……”
“不走。”匪哥盯着门口看。
悍哥刚要说什么,便看到自家门口来了个人,仔细一看,来人正是颜爻卿,他便立刻不说话了,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帮忙。
颜爻卿带着咬狗进来,冲着匪哥拱手,道:“匪哥,我来问你个事儿。”
“我知道。”匪哥道,“赵海不会再要这个月的利钱,那个礼钱你没拿也好,少跟赵海那种人牵扯。钱到手还有个老巢,不过留下的人不多,便是知道钱到手出事了也不敢做什么,等以后你有实力了再去收服就行。”
“老五,小心你大嫂,她会坏事。”
这么几句信息量极大的话劈头盖脸的砸下来,弄得颜爻卿有些懵了。
“匪哥?”颜爻卿确定那些事他只是说给辛氏和颜老头了,而辛氏和颜老头应该不会专门来告诉匪哥才对,那他又是如何知道那些事的?
如果匪哥能轻易知道的话,那么别人会不会也知道?
“别担心,那些事别人都不知道的。”匪哥没有说自己为什么知道,“老五你回去吧,单独出来见我不好。”
“不是单独,还有咬狗呢。”颜爻卿道,“咬狗也是人。”
“我知道,你走吧。”匪哥眼里多了一丝笑意,“我也马上要走。”
颜爻卿倒是也没想着留在这里,该说的都说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他自然要离开,甚至是多余的话都没跟匪哥说,直接拉着咬狗转身就走。
等回到颜家,颜爻卿赶忙抽空找黄四郎,把匪哥的话都说了一遍,又说:“赵海那种人还是不能打交道,咱们警惕些就是。”
“匪哥能耐。”黄四郎道,“比我能耐。”
“匪哥是匪哥,你是你。”颜爻卿拍了拍黄四郎的肩膀站起来,“且去忙吧,今儿个直到天黑才能结束呢……”
结果直到天黑透了,外面胡同里的流水席都已经收起来,颜家里里外外的也都收拾干净了,冉家也还是一个人都没来。
完全没露面,完全没把颜云海的满月酒当回事。
冉氏待在屋里哇哇大哭,她等了一天,足足等了一天,可冉家就是没有人露面。
“不来就不来,小海以后有的是人疼。” 颜爻卿道,“爹,娘,明儿个我打算跟黄四郎出远门,去南边看看。我还是觉得手头的银钱再多也没有用,都比不上粮食来的实在。”
一旦有灾祸,银子再多又有什么用,难道还能当饭吃?
“坐船。”颜老头道。
“爹,咱们家哪来的船?”颜文田就道。
颜文车和颜文宇也都好奇地看颜老头,显然颜家的这个秘密他们也都是不知道的。
“以后你们就知道了。”颜老头却没有说的太明白,只是对颜爻卿道,“出门在外不比家里。在家里兄弟都让着你,做爹娘的也不会说什么,可外面的人谁知道你是谁……不过也别总想着吃亏……”
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颜老头这才停下。
辛氏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拿出一个包袱。
颜爻卿拎着包袱回到屋里打开,这才发现里面是几样十分古朴,比他从流水村买的传家宝还要传家宝的首饰,而且不是银子,是金子,还有两身崭新的衣裳,他和黄四郎的。
首饰一看就不是拿出去换钱的,定然是有别的用意才对,只是辛氏没说,颜爻卿便是去追问的话,她也不一定说。
“爹娘还有些事没说出来,怕是要叫咱们自己去打听的。”颜爻卿道,“咱们明儿个就出门。作坊那边都安排好了吧?”
“都安排好了,单子都是现成的,舟哥他们现在都认识单子,到时候直接拿了给他们就好。”黄四郎道。
两个人没再说什么,第二天一早爬起来,拿上辛氏给准备的行李就出了门。
从上坡村出来,不去上坡镇,而是去另外一个方向,同样是走官道,用不了几天就能看到一条大河,沿着大河往前,再走两天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当看到那艘巨大的小山一样的木船的时候,颜爻卿好几次都使劲眨眼,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看错。
他不记得书中有记载这样的船,甚至是根本没有描写过大海。
书中写得全都是黄四郎和他身边的那些帮手,一直都在权利的最中心,京城勾心斗角,抵御外敌的情节似乎也有,不过最多的还是人跟人的勾心斗角。
书中没写这样波澜壮阔的大海,没写这样的小山一样的木船。
要不是颜爻卿确定自己还是颜爻卿,确定黄四郎还是黄四郎,他都几乎要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穿到了那本书中,还是穿到了拥有那本书的世界。
“匪哥。”黄四郎忽然道。
颜爻卿回过神,微微抬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匪哥,他张了张嘴,有很多话要问,又担心匪哥也跟辛氏和颜老头一样,不肯说实话,只让他自己去经历去看。
“跟我上船。”匪哥转身就走。
颜爻卿让黄四郎走在前面,自个儿跟在后面。
走近了,上船了,颜爻卿这才发现这艘船其实已经很古旧很老了,很多地方都能看出岁月的痕迹 ,也能看出修补的痕迹,那些崭新的木头和古旧的木头是不一样的。
用的木料很古怪,颜爻卿没见过,不过他也没怎么见过木船。
穿过甲板,踩着台阶往下,里面有一个一个的小木屋,还有专门烧柴做饭的地方。
看得出来匪哥对这里很熟悉,至少他经常过来,或者说他一直都待在这里。
颜爻卿注意到角落里偶尔会有人一闪而过,速度都很快,再加上船舱里面比较灰暗,他并不能看清楚那些人。
“你们住这里。”匪哥忽然停下,指了指前面道。
是一个不错的小船舱。
“匪哥。”颜爻卿忽然道,“能告诉我吗?”
“不能说。老五,这一切都要看你如何选择。”匪哥冲着颜爻卿拱手,转身走了。
颜爻卿进屋把行礼砸到地上,有些气闷道:“都不说,都不说,我能知道什么!咱们要去南边……我原本还想着能慢慢来,谁知道竟然还有这样的船。”
“黄四郎,你说这样的船得多值钱。”颜爻卿说不下去了。
古怪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以至于颜爻卿根本没有头绪。
这样的船值钱就不说了,便是出海也能赚不少钱,而且颜爻卿和黄四郎上船的时候,根本不用拿银钱,看匪哥的样子这船似乎跟颜爻卿关系莫大,只是问他的话,他偏偏又不说。
颜爻卿甚至是有种自己的意识就可以决定这个世界的感觉。
第90章
可甭管颜爻卿有什么感觉, 他周围其实都雾蒙蒙的, 没有人对他说什么, 也没有人提示他什么, 他什么都不知道,却偏偏所有人都让他去决定那些事情。
颜爻卿闭着眼睛想他曾经看到的那本书,那些跌宕起伏的情节都历历在目, 只是那个一直守在黄四郎身边,不断拉仇恨的土哥儿已经逐渐变得模糊。
曾经颜爻卿也想过一个可能, 如果那本书中没有那个粗俗不堪,一直紧跟着黄四郎,拼了命都不肯离开的原主,那本书会变成什么样?
没有人挡在前面遮风挡雨, 没有人傻乎乎的在前面冲锋陷阵来护着躲在后面的黄四郎和黄四郎身边的人,那么黄四郎还能一路顺利往上爬,最终在那一场场的权力斗争中成为最终的胜利者吗?
“匪哥知道, 老五……”黄四郎心里头的疑惑也十分多, 只是这些事都跟颜爻卿有些关系, 他就觉得围绕着颜爻卿身边的秘密似乎一点都不少,以至于他觉得自己的那点秘密已经根本算不上秘密了。
看着颜爻卿这副模样,黄四郎心里头有点不好受。
“不。”颜爻卿猛的睁开眼睛道, “不要去问。既然他不说,那……他肯定是不会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