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受着方云胸膛轻微的起伏着,偶尔会有呼吸吹拂过自己的头顶。
在方云看不到半点地方,目光一片幽深:这是一个温热的,有呼吸心跳,会和他说话的方哥哥。
是他的。
他想现在就彻底占有他的方哥哥,用尽各种方式:将方哥哥死死勒在怀里,紧紧盯着他不放,看他一遍又一遍,听他讲所有能说不能说的见闻和身世,然后把那些胆敢侵犯自己主权的东西全部揪出来抹杀掉。
彻底将他绑在自己身边,叫他哪也去不了只能靠着自己看着自己,让他的世界里只有自己。
只需想想就觉一阵快意。
但祁岩心知这么做一定会把方哥哥吓到,所以也自知只是想想就完了。
眼下就这么温和的抱着对方,小睡一觉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祁岩想罢,又在方云的衣襟上蹭了蹭,小声示弱道:“方哥哥可不要也嫌弃我了。”
方云被这个“也”字闹得有点心疼,便笑道:“不会。你偶尔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偶尔?祁岩指尖微收,却退让一步似的松开了方云,没再说话。
第二日一早,天才蒙蒙亮,方云一睁眼,就看见祁岩又在专注的盯着自己看。
也不知是盯着他看了多久。总不会是大半夜?
方云有点尴尬,只觉面皮被那专注的目光烧出来一个洞,有些不自然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
祁岩便识趣的低垂下眼眸,将视线别开了。
他开口道:“我不好太打扰方哥哥。若是方哥哥今日另有什么打算,也可直接前去。”
方云以为他这是要去做什么了,想把自己支开,便笑道:“好。”
应得这么干脆利落,惹得祁岩心生不快。
但他不想把自己的小肚鸡肠表现出来,便没将不快挂在脸上,只是又问:“哥哥可需我同往?”
方云倒是没多少正事,唯一的正事也就是快点回棺材里躺着去,然后继续坐镇魔宗。
这种事自然不需要祁岩跟着他。
他便道:“那倒不必。你若有其他事,不必非要跟着我。”
拒绝的意味不言而喻。
祁岩微微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不过这话倒是给方云提了个醒:以往祁岩一直在宗门中,不常能出来,倒是没问题。
可是眼下他摆脱了宗门的束缚,彻底自由了,可以随时随地肆意黏在他身边不走了,而且可能也不如以前那么好糊弄了。
若是没点自己的狼子野心,每天就想着跟在他身边人生便算圆满了,那可别就看出点什么不对劲来。
第136章
方云便又提及了早先就已经编过一次的那个“我其实是鬼修”的故事, 并再度详细的解释了一下:自己并不能整天的停留在这具身躯内,且每次过来的间隔不能低于一天。
含蓄而委婉的表示自己并不能时时刻刻陪伴着对方。
又是那个鬼修, 那个可以掌控方哥哥, 威胁着自己的东西!祁岩听他这么说, 心中不好的情绪成倍增长。
那个胆敢和他争抢方哥哥的东西。祁岩心道:别让我把你揪出来。
“我知道方哥哥也有些自己的秘密, 自己的苦衷。”但表面上,祁岩低垂下眼睑, 一派温顺,颇为理解道, “若哥哥不愿,我不会一直缠着哥哥的。”
祁岩又低眉顺眼的试探道:“毕竟一来我也已经成年, 该去做一番自己的事业, 二来哥哥也有自己的自有,也许日后还会成家立业, 不方便一直带着我。我也并非不识好歹之人。”
这话语中居然带了几分自暴自弃的味道, 活像一个小媳妇。
方云没想到他居然能往这上面扯, 就笑了:“说到哪去了?这话可就见外了。我几时嫌你麻烦过?”
方云道:“我只是单纯不太想让你看到我那副样子罢了。”
祁岩听他反驳自己的话,心中很是高兴:哥哥还没成家, 也没成家的打算。
他道:“我晓得的。是我乱说话了。”
方云见他表情淡淡, 显然是没想到他心里居然还能有九曲十八弯, 见他没什么异样就也没再说下去。
于是到了中午,两人便再度作别。
祁岩也说自己还有些事情要打理,就没与方云同路。
方云心知他若还有些野心,手头的事情便该多得很, 也就不疑有他,没多问什么直接离去了。
等两日之后,他重新寻到了自己的棺材,顺着回到魔宗之后,便听到了新的消息。
——就在这几日,原本零散分布在大陆各处的各路妖兽们仿佛受到了什么召唤一般,纷纷向没了水的河道方向涌去,形成了兽潮。
它们显然是把河道当做了新的定居点,一来便开始抢占资源充足的地带。其中不乏凶残者,因此每日争夺不休。
除此之外,还有些原本在秘境世界或者人迹罕至之处沉睡的大妖兽也纷纷苏醒,躁动了起来,似乎也有往那处而去的趋势。
一时间原本就不敢轻举妄动的各路修士,更加畏首畏尾了。
而与此同时,方云以为已经离开去做自己事情的祁岩,其实正隐匿在他的酒馆边上,暗中观察着其中的一举一动。
祁岩虽然嘴上答应着尊重方哥哥的小秘密,不乱跟来,但其实心里根本不是那么想的。
他在暗中观望了一天,确定方哥哥自上了楼以后再也没下来过,大约是又回棺材里躺着去了,这才光明正大的走进了店中。
店中的伙计懒散的招呼了他一声。
祁岩并不理人,四下看了看之后便找到了去往二楼的楼梯,径直向上而去。
自打方云言明了要用二楼作为闭关之处,且不允许外人轻易靠近之后,整个二楼就都不再对外开放。
“哎?”伙计一看立刻过来拦他,“客官这是要做什么?二楼自留不接客。”
祁岩侧头看向他,笑了一下,问:“昨天过来的那个人呢?他住哪个房间。”
伙计面露疑惑:“什么昨天的人?本店只提供饭菜茶水,不提供住宿。”
“没有?”
祁岩见对方拉着自己袖口不松手,便稍稍皱了皱眉头。
他笑着伸出一根手指,本来想给对方表演一个单指戳墙,但临了突然想到若是方哥哥下次出来看到墙上有个洞,一定会问起。
他便收手,曲指在那人胸口轻弹了一下。
伙计却像是突然遭受重创,自楼梯上倒飞而出,一下砸回了一楼的地上。
祁岩抬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袖口,笑道:“我不喜欢别人骗我,也不喜欢别人碰我。”
这动静有点大,店里其他的伙计也立刻聚拢了过来,将那摔下来的扶起来后,警惕的盯着祁岩看。
其中一名女伙计看到了祁岩的那张脸,微不可查的颤了一瞬。
他们修为微末,祁岩一眼便能将他们全部看穿。
这里的伙计明显并不简单,都是修士,却并非正道。
只是魔修与鬼修同为邪魔歪道,多少有些相似。且都远隔一整条临河,平日里与正道来往并不多,因此祁岩也没办法一眼看出具体是什么门派的邪魔歪道,又是修炼的何种功法。
可这并不影响祁岩的兴趣。
毕竟这是和方哥哥同路的修士。他倒是第一次听说。
他看了两眼之后又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一边走一边宽慰他们:“不用紧张,我并不是来找你们麻烦的。只要你们也不要让我觉得麻烦。”
他走到伙计面前,又打量了两眼之后,问:“你们和他什么关系?”
祁岩身上自带威压,缓步而来另他们瑟瑟发抖。
自二十多年前开始,魔宗那边似乎就放弃了垂涎正道的地界,已经将许多人手都调回了宗门。
如今这店中就只剩下他们几个小魔修了守着那位大人了,缺了主心骨势头弱得很,这会有人砸场子,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其中一名小伙计小声问:“客官在说谁?什……什么什么关系?”
祁岩笑了一下,好脾气的问:“你觉得我在说谁?”
“我不知道……”
祁岩一巴掌把他扇飞了,看向剩下的伙计:“我说过,我不喜欢别人骗我。你们和他什么关系?”
其他小伙计颤声道:“我们……我们是大人的手下……”
祁岩又问:“你们隶属于哪个宗门?”
“我们不隶属于任何宗门。”伙计道,“我们被宗门遗弃了。”
“那被遗弃之前呢?”祁岩便问,“你们在哪个宗门修炼。”
他这么问,大约是对那边的事情并不了解。饶他是什么前辈大能,大约也对魔域的事情知晓的不多。只需随便编个名字骗他一下便好。
但是几个小伙计明显段位还不够,眼珠子一转祁岩就看出他们想说谎了。
“我说过我不喜欢别人骗我。”祁岩一拍桌子,强行打断他们的思路,身上威压更甚,“你们这种小东西,我随手能捏死一片。而且就算你们死了,他也根本不会知道是我干的。”
“毕竟几个邪魔歪道在正道的地界上,随便有点疏漏便能招致杀身之祸,这再正常不过。好了,我现在数两下,两下之内如果你们不能说出我要的答案,或者骗了我,杀无赦,没有第二次机会。一……”
一般正常人不都是数三下的么?
两下,除了一就是二。
伙计们来不及思考,其中一个见他能一眼看穿他们的修为,心中被震慑到了。怕再来一下他们全会被杀死,就急急的抢着答话:“合欢魔宗!”
……这个令人恨到骨髓中的名字,再度出现了。
祁岩心里有点膈应:只是为什么,会在这里?
“哦?”祁岩不动声色,一挑眉梢,“你们既然是他的手下,那他又是什么人?老规矩,一……”
“我们不知道!真的。”伙计们苦了脸,“您就算数到一百,我们也不知道……”
祁岩问:“为什么?”
伙计们见还有余地,不禁稍稍松了口气,立刻解释:“我们只是小魔修,当年奉宗门之命来这边做坏事,被大人撞见了。大人将我们全部击败,教我们重新做人,让我们为他做事。若是不听他的,他便会替天行道灭掉我们。我们不敢不从。”
他们并未说谎,只是隐去了方云似乎与宗主交情颇深的事情。
这倒是说得过去的,也符合方哥哥历来的行事。
祁岩目光稍软。
“他上了楼,何时会再下来?”
伙计答道:“大人一般……上去之后,许久都不会再下来一次。说是要闭关的。”
祁岩一点头:“那我上去看他。”
“可是大人说……”
……说不让人打扰。
祁岩见他还想拉自己袖口,回头瞪了他一眼。
虽然远算不上凶残,但是比凶残更为让人不寒而栗。
小伙计一下就萎了。
“若他没有问起,就不要主动说起我。——如果你们还想活命的话。”
祁岩说着,食指向下轻点柜台桌面,台子竟像是不堪一击一般,被他生生戳出一指的窟窿。
这是实木的,材质坚硬,祁岩居然这么轻轻巧巧一点便能戳进去。
可想而知若是戳在人身上,那会是个什么下场了。
一众小伙计“咕咚”一声吞了口口水。
“若是你们提起我,我会知道的……”祁岩环视他们,“下场当如此木。”
“当然了,他不会主动问起我。”说完,祁岩收了收,摸了摸自己的指尖:“若是问起桌子,就说是你们自己戳的。”
伙计们无不点头:“自然,自然。”
祁岩让伙计领路,上了楼。
等他站在二层最里侧的房间门口时,便能感觉到门上被设置了禁制。
不过这难不倒他。
大约是方哥哥并不想在此大动干戈引人注意,因此这禁制并不复杂。
祁岩挥退伙计后,不多时就在不破坏门不惊动方云的前提下进去了。
房屋中一片阴暗,窗户已经被全部封死,隐隐带着一种霉味。
他记忆中的那具石棺,就安静的被摆放在房间正中。只是石棺似乎换了个新的盖子。
祁岩快步走到石棺面前,半弯下腰,用手撑着棺盖,细细向下看着。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一片莫测。
祁岩用指尖在棺盖上细细摩挲了片刻,最终决定不去乱动它。
石棺上的禁制颇多。虽然他有撬开石棺的能力,但若是做了,很难不被方哥哥发现。
祁岩沿着石棺,跪坐下来虚虚环住石棺,侧脸贴着那冰冷的石料,轻轻蹭了蹭,眼中带着一种晦暗的情绪。
我的。
眼下方云就在这棺材里,祁岩光明正大的拥抱着石棺,就自欺欺人的觉得仿佛得到了方云的全部一般。
只是方哥哥之于他看来,一直像是某种矫健的大猫。
机敏,聪慧,强大,有着尖利的爪牙,却也同时很柔软。
而这些也是构成方哥哥那种迷人魅力的一部分。
他爱他,想占有他,但并不会去尝试折断他的骨头,拔掉他的爪牙。
若是方哥哥需要隐私,需要自由,他可以给,可以适当隐忍。
总要给别人些空间,给别人些安全感,才能将一切都留存的更长久。
祁岩蹭了蹭之后,轻轻在冰冷的石料上吻了一记。
况且被爪牙锋利的大猫护在柔软的肚皮之下,那种感觉似乎比单纯的占有更让人觉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