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之后,可能因为看到了那个“云”字,以为是送给自己的礼物,便收下了,又仔细的涂好漆,珍而重之的贴身放置。
他随手丢弃的东西,却被对方小心翼翼的对待。
祁岩几乎能想到方哥哥拾起来时看到那丑陋的作品时的莞尔一笑。进而轻轻拍了拍,毫不嫌弃的拿走了。
思及此,祁岩便又想到了那时方云半倚着树木,抱着手臂看着他笑的样子。
温柔而慵懒,活像是一只敏捷而温暖的大猫,仿佛身上聚集了所有美好的品格一般。
仿佛在黑夜中发着温柔的光。
以及那声他过往再熟悉不过,和缓的呼唤:“祁岩”。
那便是他贯穿了整个少年时期,最美最好的梦。
可惜如今再也看不到,再也听不到了。
他再不能转头便看见那个人,然后洋溢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兴高采烈的跑过去了。
也不能扑进那个人怀中撒娇。
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
那时的记忆有多美好,现在看来就有多讽刺。
祁岩实在想不明白,苍九云是怎么伪装出那种温暖美好的样子,来看他的?
祁岩也实在是想不出来,苍九云拿着这简陋的木雕珍而重之看着的时候,该是何种场景。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祁岩怔怔出神,再度思考起之前看着苍九云时突然冒出来,却不敢细想的念头了。
若是他再胆大一点,多和方哥哥说点什么,哪怕是表达出了一丝一毫的爱恋,是否如今就不会这般的痛入骨髓了呢?
但凡得到了一丁点的回应,可能他也不会像如今这般了吧……
苍九云是真的恶毒至极。
他撒了一个谎,却不愿骗他一辈子。
祁岩发了会呆,从袖中掏出匕首,照着那记忆中温柔的眉眼,一点点雕刻了起来。
去完成当年所未完成的杰作。
如今他的手艺已经熟练精进了不止一星半点,很快便刻出了记忆中方哥哥的美好模样。
祁岩雕刻完毕,扫了扫木屑,又将匕首收了回去。
……苍九云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祁岩坐在箱子上,一言不发的盯着木雕看了一整夜。
等到第二天天明,祁岩突然单手用力,将木雕生生捏碎了。
虽然这块木头保养得当,但到底只是块凡物,他稍稍一用力便整个开裂,进而碎成了粉末。
祁岩挑起唇角,自嘲一笑:现在再雕出来,又能送给谁呢?
送给苍九云么?
他站起身从箱子上跳下来,拍了拍手。
该去看看苍九云了。
方云半夜的时候就已经醒来了。
他一醒来便感到周身诡异的不适,那处更是疼痛难忍。又因为被绑着没办法找到合适的姿势,显得更加难受。
但不知为何头脑倒不如之前那般混混沌沌了。
方云很快就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
那不是梦。
那时肌肤相贴的温度,仿佛在此时还在灼烧着他。
边上有小妖怪在守着,见他醒来要水,便去取了水,顺道又带了些吃的过来。
但不知为何不太敢靠近他,喂他喝了两口水之后便跑开了,只敢远远盯着他看。
更不要说给他解开绳子什么的了。
方云觉着自己侧躺着好歹碰不到伤口,还算不错,若是乱动压到了也不要指望这群妖怪能帮自己换个姿势,只会更加难受,因此便生生熬了一整夜。
祁岩踱步进屋的时候,正瞧见苍九云苍白着脸,咬着牙的躺在榻上。
他便轻笑一声,问候道:“苍宗主。”
方云一听到这种冷漠中带着丝调侃意味的语调,立刻就想起了昨日发生的事,猛地一哆嗦。
眼见装睡是不行了,方云睁开眼,尽量平静的看向对方。
祁岩走到榻边,俯下身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冷笑道:“不知苍宗主今日,可有什么想问我,或是想和我说的?”
再度肌肤相贴,便让方云再度想起了昨日那个从后面抱着他,毫不留情面,狠狠侵犯着他的祁岩。
以及那时对方口中凉薄的话语:“看到你不好,我就感觉好极了。是不是啊方哥哥?”
和那耳畔厮磨间的低语:“你觉得开心吗?”
方云的面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
此时的祁岩周身阴冷至极,满脸阴郁,完全找不到丝毫过往的影子了。
冷的方云一哆嗦。
“我……”
方云迟疑的开口,却又很快没了下文。
昨日那场荒唐中,祁岩说过的话他虽没完全记清楚,但却有一句还仿佛残留在耳畔:我早就想对你这么做了。
梦里都在想。
方云想问这是什么意思,但却到底没问出口。
“嗯?”祁岩却一挑眉梢,“苍宗主是想问问你的护法吗?”
方云抿起毫无血色的唇,没说话。
祁岩见方云不否认,突然又不高兴起来了。
他歪了歪头,指尖用力在方云的唇上用力抹了抹,笑了起来:“苍宗主可真是个多情的人。”
他一捏方云的下巴,恶狠狠道:“你们落到了我的手里,就都是我的玩物,我想让你们活你们才能活。你有功夫想你的好护法,不如好好想想你自己。你若是讨好讨好我,兴许我还能让你活的舒坦点。”
他阴冷冷的盯着方云看了片刻,见对方没什么过激反应,才目光稍缓,抹了抹方云的唇角又道:“苍宗主不是历来擅于伪装么?想来装装样子讨好我,对于你应该也没多难吧。”
方云听明白了他话中所暗示的含义:你之前装温柔好哥哥装的不是挺好么?骗了我这么多年我也没看出来。
不如现在再装装。
讨好到了我,我就叫你非但死不了,还过的比现在好。
这话像是冰矛一般贯穿了方云的心肺,一阵透心的寒凉。
在他看来,如今的自己大约已经确实如此不济了吧。
方云唇畔颤抖起来,半晌没说出话来。
祁岩见他不应,并未如预料中那般,伪装出个笑模样,摸了摸自己的脸,主动说点什么重拾旧日的感觉。
他便冷笑一声直起身,从袖中又掏出了那颗铃铛。
方云便明白了他这是又想折磨自己了。
尤其自己此时本就身体不适,再被折磨一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便能逼着自己做出反应来。
祁岩拿出铃铛,指尖轻敲。
伴随着一声脆响,他却并没有看到苍九云如往日一般低吟出声,拼命扭动挣扎起来,一副欲求不满的情动模样。
事实上苍九云除了面色稍红,半点反应没有。
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祁岩一时没反应过来:?
方云苦中作乐的在心中嗤笑起来:劳资节操都没了。
劳资还会怕你颗破铃铛么?
呵呵。
这么想着,他便也冷笑出声,嘶哑的骂了一句:“傻逼……”
第171章
祁岩不知道“傻逼”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但到底也听明白了苍九云这是在骂自己傻了。
他便道:“苍宗主有这个功夫骂我,不如好好想想你自己该怎么做。”
……什么叫我该怎么做?
“我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你已经明白了吧。”祁岩又捏了捏他的下巴, “你不是历来擅于伪装?只要你能满足我的要求, 乖乖的, 我可以留着你一直这么好好的活下去,甚至会比现在的待遇好。你的狗护法我也能留着他不死。”
方云听到这话, 笑了:“呸……”
祁岩看见苍九云对自己吐口水,面色变得更加难看, 阴郁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此时的苍九云即使已经狼狈至此,却仿佛依然带着那种与生俱来的傲慢, 仿佛高高在上一般。
祁岩凝视着他, 久久无言。
祁岩已经快不知道那个温柔看着他笑,小心翼翼跟在他后面, 捡起他制作的简陋物件, 当做礼物仔细收下的人到底是谁了。
那是他面前的这个人, 抑或只是他的南柯一梦?
祁岩冷笑:“你在找死?”
方云却只觉他看起来格外像是只黔驴技穷的大驴子。
“你知道为什么么?”方云嘶哑的呵呵笑出声,轻声问, “因为我看你也就这么点能耐了。”
祁岩被苍九云嘲讽了, 一时词穷。
片刻后他缓缓直起身子, 再度冷笑着道:“之前我只当苍宗主是个多情的,却不成想无情至此。你既然这么说,想来若是我把黎护法的手脚尽数砍断,拔了舌头挖了眼睛做成人彘, 丢进猪圈里养着,苍宗主也当是毫不在意的吧。”
方云被祁岩用这种平淡口气说出的残忍话语惊得一哆嗦,脸色更加苍白。
他只觉这说法怎么会那么令人感到熟悉,居然像极了202说的他自己的结局。
方云没说话。
祁岩见他不应声,再度感觉到一种安心,缓抬眉,冷哼了一声:“我可以给苍宗主一些时间,好好想想自己是谁,又该做些什么。”
祁岩抚了抚方云被细绳缠绕着的手腕,又道:“这样一定不舒服极了吧?若是你想早点好受些,就该早点想好自己的定位。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说对么苍宗主?”
“况且你在我手里,本就落不得好死。”
祁岩阴沉沉的说完便离开了。
方云看他终于走了,长舒一口气,微微动了动头调整姿势,然后再度闭上了眼。
半梦半醒之间,他又混乱的梦到了那个比他还矮上不少的少年祁岩,在听到他的呼唤之后,立刻侧头看过来。
见到是他,便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急匆匆跑过来扑进他怀中,死死抱住他的腰不松手。
抬起头看向他,眼中仿佛亮晶晶的带着无数的小星星,里面饱含纯粹的信任,笑的见牙不见眼,仿佛身后还拖着一条摇晃的大狗尾巴。
少年开心的叫:“方哥哥!你来啦?我好想你。你想我了吗?”
而他每次都笑着回答:想着呢。
那时的天空晴朗无云,他们之间也毫无芥蒂可言,一切都还尚早。
而离开后的祁岩依照每日晨间的习惯,洗漱后整了整衣冠,又用过了早餐之后,便坐在桌前托着腮不动了。
之前苍九云历来是最怕铃铛的。
刚刚怎么突然又不怕了呢?
……在这之间唯一有区别的,就只是他对对方做了那种事情。
做那种事情的时候,他虽然察觉到了些奇怪的地方,但也只当做是苍九云不愿屈居人下。
此时冷静下来,祁岩才突然想到:既然苍九云不愿屈居人下,那听到铃铛后到底是何反应,又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说……他对苍九云,真的有什么误解?
他之前只以为苍九云对铃铛有那么大反应,是因为入幕之宾太多了的缘故。
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了。
甚至他很可能是……
祁岩下意识抚了抚唇。
合欢魔宗的东西到底都是什么用途他是没办法得知了,但也许可以拿个魔修去试试。
他还在思考的功夫,便听到有个小妖怪跑了过来,小声怯怯的问:“妖王大人,您为什么如此愁苦?”
祁岩闻言,转眸看了过去,立刻露出一丝笑容,摇头道:“没什么。”
那小妖怪踌躇片刻,却还是怯怯的继续问了下去:“是因为那个被关起来的人类吗?”
祁岩这次没再否认,只是轻微的“嗯”了一声。
那小妖怪见祁岩看起来并没有对它发脾气的意思,便壮着胆子蹭到了祁岩靴便,直起身趴在祁岩膝头,拉了拉祁岩的衣摆:“我见大人您每次去看那个人类,都会发脾气,然后愁苦很久,我便知道您难过的事情可能关于他了。”
祁岩含笑摸了摸它,只道:“很聪明。”
那小妖怪抖了抖耳朵:“愿为大人分忧。”
祁岩这次半天没说话。
沉吟许久之后,才突然问:“你还记着……之前那个睡棺材的人吗?”
那个人它已经许久未见过,但它还记得,便应道:“是记着的。”
祁岩便又问:“那你觉得他怎样?”
小妖怪答道:“是个很好的人,对我们也很好。”
很好……
可是从苍九云身上,祁岩看不到哪怕半个“好”字。
他怎么可能是方哥哥呢?
……可他偏偏就是。
祁岩抖抖衣摆,站起身,准备再去看看黎无霜。
此时的黎无霜还蜷缩在狗笼子里睡觉,祁岩悄无声息的进来一看,便过去踹了笼子一脚。
黎无霜被惊得一哆嗦,随即大怒,想跳起来却因为笼子过于低矮,只得继续岣嵝着身子,抬头凶狠的瞪视着祁岩。
祁岩便掏出铃铛,当着他的面用力摇了摇。
黎无霜:?
祁岩见他也没点反应,便挽起袖口,半蹲下身,像要逗狗一般,对着黎无霜勾了勾手指。
黎无霜满脸狐疑的盯着他看,没说话,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祁岩向前探了探身,小声问:“我听说……苍宗主,入幕之宾无数?”
黎无霜听闻此言,勃然大怒。
什么叫入幕之宾无数?!居然用这种词汇来侮辱宗主!
他们虽为合欢魔宗魔修,但也并不全如坊间杂谈中的传闻一般。
还要满世界勾搭人的那都是低贱的小魔修,但凡稍微有点地位的都是他人上赶着巴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