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祁岩哪怕看起来再强大,其实内心中也在下意识逃避那些背叛。
“过往……”祁岩听他说完,才垂下眼眸,小声道,“我的过往,除了方哥哥,实在没什么值得怀念的地方了。他到底如何,于现在的我而言,无足轻重。”
他的过往,只被各自背叛所填满。
祁岩这副样子,与先前那种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强势模样不同,就像戳痛了伤口,独自黯然神伤一般。
方云看了有些心疼。
“但过往也是组成你的一部分。”方云抬手摸了摸祁岩的头,又安慰性的用指尖抚了抚对方的额头,凑近了对方,温柔的笑道,“你该去追寻真相。”
潜意识中认为所有人都曾无缘无故背叛自己,和发现其实并非如此,还有几个人真心相待,对一个人心境的影响到底是不同的。
留有缺憾和一切都完整的处理,自然也是不同的。
祁岩听出了这是方云在鼓励自己,便往方云那边又蹭了蹭,笑了:“我知道了,方哥哥。”
第188章 故人—柳司楠
主动去面对过往么……
祁岩将方云的话听了进去, 回去之后思量了许久。
他的过往中,确实有很多未来得及处理也不愿回想的遗憾。
现如今他苦尽甘来, 前程似锦, 似乎得到了所有之前命运亏欠他的好运,那些过往的苦难便似乎也没那么难以面对了。
祁岩一如既往的每天按时按点到方云面前打卡了又一周之后, 才在一日临别前对方云道:“方哥哥,我之后有些事情需要耽搁几日,可能不能来看哥哥了。”
方云听了这话, 就问:“什么事?”
祁岩只道:“去见一位故人。”
方云一听,以为他在说程然,不禁有些欣慰的笑起来:“好。”
祁岩第二日果然并未再早起去找方云, 而是动身前往浩渊宗。
上次他在指使白浩杀死苏木之后, 虽然假意承诺对方会把对方完好的接出来,但事实上却是在对方眼前将对方抛弃, 还送了对方一块牌位。
浩渊宗的掌门人痛失外孙, 最后残余的那点血缘都断了。掌门人悲怒交加,抓住了还未来得及逃走的白浩, 不给他一句解释的机会, 就把这凶手一掌拍死了。
而作为白浩的同谋者, 柳司楠也险些被盛怒的掌门人打死。
但最后到底顾及柳司楠是柳长风的侄女, 才没痛下杀手,而只是将她关押进最暗不见天日的囚牢中, 至今都没放出来。
而柳长风座下的弟子们一个叛出宗门后又回来砸了宗门的先祖牌位, 一个假死后又回来杀了掌门血亲, 一个残与同谋,热闹至此,哪怕他个人能力再强也很难得到掌门人重用了。
祁岩近日来收买好了宗中修士,打点好一切,准备潜进去见一见这位故人了。
祁岩其实一直有很多话想当面问一问柳司楠,但是上次时间太短他没来得及看到对方,因此也就没和柳司楠说上话,不得不说这一直是他的一个遗憾。
此番方哥哥叫他勇敢面对过往,他便决心去看看柳司楠了。
祁岩一路低调的来到浩渊宗边上,便已经有宗中修士来接应他,悄悄的将他引到了天牢边上,才紧张的小声说:“你也知道,天牢中历来管辖严,我虽然能把旁人支开带你进来,但你只能停留一刻钟,一刻钟之后必须离开,更不要去想着劫人,不然你我都不好过。”
祁岩拿捏住了对方的把柄,不怕对方能如何,便简单道:“好。”
“我必须要看着你,这是底线。”那修士虽然不安,到底还是替他解开了禁制:“节省些时间。”
此时的天牢中,柳司楠正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虽然并未如白师兄一般立刻丢掉性命,但显然日子也不好过,天牢中阴寒,却没有人为她准备哪怕一点干燥的枯草。
此处只关押罪大恶极的修士或者一些难以教化的妖魔,很多地方都空着或者关着的东西根本无法交流,以至于日常生活中连个能交流的都没有。
除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亲自过来转一圈的修士,鲜少再见到其他正常人。
她被关在此处数年,经年日久都快忘记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了。
所以今日当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柳司楠漫不经心的抬眼看过去,却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被领进来的时候,她在最初怔愣了一瞬后,便突然兴奋了起来。
是祁岩!
他怎么来了?是终于被抓到了吗?
柳司楠被关押在此数年,没人给她传递外面的消息,因此她对外面世界现在如何了毫不知情,便越想越觉得正是如此。
祁岩也一眼就扫到了那个破败不堪,狼狈窝在地上的柳司楠。
祁岩在禁制前停下脚步,垂眸安静的看着那曾经他与师兄弟们一同宠爱的小师妹。
他不说话,柳司楠却迫不及待的先开口了,激动的问:“你终于被抓进来了?!他们终于知道你的真面目了?!”
她看起来有些神经质,有些癫狂。
其实哪怕知晓柳司楠对自己积怨极深,但祁岩印象中的那个柳司楠,其实更多的还只是一个围着自己打转,天真烂漫的少女。
哪怕时至今日,祁岩也对于她的转变百思不得其解。
旁人的背叛,在祁岩看来总是突如其来的,他也历来习惯了只接受而不问原由。
祁岩笑了,轻声反问:“你觉得我看起来像吗?”
柳司楠立刻噤声。
他此时衣冠整齐,一尘不染,确实不像是被抓进来的。
祁岩在柳司楠面前蹲下身,盯着对方又问:“我的真面目……师妹你不如说说,我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面目?我居然自己都不知道。”
“邪魔歪道。骗了所有人这么多年,可惜都无人能识破。”柳司楠冷声一声,笑容看起来古怪而神经质,“你自己什么样子,你自己不知道?”
“邪魔歪道?……可惜你无法如愿了,因为我是正道修士。”祁岩微一展袖,自带一种独属于上位者的气场,“很快,所有人就都会承认这一点。真正的邪魔歪道,只会是你自己,还有我们那位好大师兄。”
柳司楠听了,愤怒的瞪着他。
旁边带祁岩进来的修士见他居然要把时间花费在这种无意义的争吵上面,立刻轻咳一声,提示他时间有限。
祁岩听了,便道:“如今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再藏着对我的厌恶了。我就想知道一件事,你要实话实说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很讨厌我吗?”
“你若恨我,不如直接说出来,反正你现在除了告诉我膈应我一下以外,也没得选了。”
柳司楠目光越发阴毒。
祁岩又问:“一直以来,除了让你去他房里摸东西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我好像从未再做过其他对不起你的事情吧。”
“你以往缠着我,说你心悦我,我拒绝了你你也不依,那么是什么让你后来数次背叛我?”
柳司楠听到“你心悦我”这一块,面色难看至极:“我心悦你?……我那时候可能确实眼瞎心悦你。”
“可你知道,在我听了你的话,去白师兄屋中取你叫我拿的东西,却被送到了魔宗中的时候,我有多害怕么?我害怕死了。他们一直喂我吃虫子。”
“我回来的时候,白师兄死了。但你呢?你安慰过我么?我就是想看看你胸口的珠子,但你居然都不舍的我多看一眼!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
祁岩闻言,目光微动,下意识抚了抚领口:“那件事……是我对不起你,可是我也毫不知情的,我并非刻意。”
柳司楠却怪笑起来,像个疯子:“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是谁的东西么?我不说,你就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么?”
“那是那具尸体的!那只鬼的!”
“你居然喜欢一具尸体!还是个男的!你好变态啊,你恶心死了!你才拒绝了我的示好,就去和那具尸体纠缠不清,你以为没人看见,但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全程!”
“不,不止于此,我为你付出的还远不止于此……”
柳司楠也有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
“那个时候,我为了能跟上你的步伐,一直加倍努力。我为了能跟上你,深夜吊在悬崖上,上不去下不来的吊一整夜,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我真想有谁能来救救我。”
“我那时候那么小,我为了你却学会了去爬那么高的悬崖,但你却连个正眼都不给我。”
柳司楠歪了歪头,面露疑问:“我为了你,如此努力,你为何就是看不到我?我付出了我的全部,为何却从来得不到你的温柔?!”
祁岩被说的一时哑口无言。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祁岩不明白柳司楠为什么要这么质问他。
他只得道:“我告诉过你,我对你只有兄妹情。”
柳司楠却极度愤怒:“是因为那具尸体吧!就是因为那具尸体!因为那只鬼!”
她问:“我到底哪里比他差?!”
她这么说,就是因为不知道方哥哥在少年时期的他心中的重量。
祁岩低头轻笑出声。
你哪里都比方哥哥差。
你觉得你拼尽全力吊在悬崖上,就是付出了你的全部,可是方哥哥只需轻轻一跃便可直接跃到崖顶。
这根本没有可比性。
你怎能以此来束缚别人?
是我叫你偷偷跟着我的吗?!
但祁岩总算摸清了症结所在。
原来这世上果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与毫无缘由的背叛。
祁岩得到答案,便满意了,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衣袖。
“你说的故事也许你觉得很感人。”祁岩道,“但可惜只感动了你自己,却并没有感动到我。相反,你的行为就算当时告诉了我,对我也只是困扰。”
一刻钟的时间稍纵即逝,祁岩自觉这次会面已经差不多了。
柳司楠想起了那时掉进魔宗时的所见所闻,见他要走就突然又尖锐的笑起来:“我知道那具尸体的一个秘密!你永远也猜不到!”
她连方哥哥的真身都不知晓,还称为“那具尸体”,如何能知道更多的秘密?
祁岩勾唇冷笑:“我这里也有些……你一辈子都猜不到的事情。”
他想了想:“比如你到底差在哪里?你到底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来的?”
祁岩说着,眸光越发阴暗:“我会尽可能的帮助你,好让你可以留在这里多仔细想想的。”
旁边的修士已经开始紧张兮兮的催促他快走,祁岩闻言并未拒绝,点点头后就不再看柳司楠了。
柳司楠扑到禁制上,疯狂辱骂起来。
祁岩却只恍若未闻。
祁岩悄无声息的再度离开浩渊宗,一路急急的赶路,一来一回只用了三天多。
于是方云自觉没几天,就又在一大清早看见祁岩早早的跑到他门口等着了。
方云一挑眉:“回来了?”
祁岩便答道:“回来了。”
方云一时没想起祁岩善于阳奉阴违的坏毛病,感叹道:“……这么快。”
祁岩就笑的阳光灿烂:“想着方哥哥,难免走得快。”
方云掩了掩唇,又问:“都说开了?”
祁岩便走到方云身边坐下,叹了口气,笑着答非所问:“嗯……都说开了。”
第189章
那萦绕在祁岩心间, 使他郁郁多年的心结说清楚之后,果然感觉好了很多。
几日之后, 祁岩来找方云的时候便带上了一份名单和两套喜服。
他需要找对方最后核实一下, 已经送出去或者准备送出去的请帖, 是否邀请的人都是恰当的, 有没有与对方不和的人,最后敲定一些细节。
方云看到祁岩带来了名单, 便挥挥手示意手下把自己的那份也拿出来给祁岩过目。
两人互换着看了片刻,方云就发现祁岩的名单上除了加上个程然以外, 剩下的都不过是些有些名气与祁岩多少打过一次照面之人。
除了他叫他填上去的程然以外,既没有同门, 也没有朋友。
方云垂着眼眸将名单重新折好, 用指尖又捋了捋后才问:“没落人?”
祁岩便道:“没有。”
方云转眸看向他,沉吟了片刻后才换了种问法:“怎的也没见到个熟悉的名字。”
祁岩无辜的眨了眨眼:“除了哥哥, 我没什么熟悉的人。”
他长到这么大, 肯定不是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的。
他的师尊, 师兄师弟师妹,或是门派中的其他师长, 都本该是熟悉的人, 但想来如今也都已经闹崩了。
方云就不再问了。
祁岩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方哥哥, 我把喜服带来了,哥哥快试试合不合身。”
他说着,他手下的小妖怪便将装衣的小木箱抬了过来,放到方云面前。
祁岩又道:“哥哥快看看。”
方云抬手掀开盖子, 看着大红的衣裳一挑眉梢。
当他是瞎的么?看不出这就是身新娘才会穿的嫁衣。
男子汉大丈夫,穿什么也不穿女装。
要穿也该你穿。
方云用力将箱子盖摔了回去,无言的表示自己的不满。
祁岩最会察言观色,见状又过去俯身开盖瞄了一眼,才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转头对手下的妖修骂道:“你们怎么回事!我让你们做这么简单的一点小事,你们都做不好?!这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