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风沉吟片刻,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本向着远处而去的步子,又不动声色的拐了个弯,硬生生装作是在原地踱步的样子,又绕回来了。
祁岩见他回来,便恭敬的问:“师尊还有什么交代?”
“此番,”柳长风揣摩着道,“要多加注意安全,不要受了不该受的伤。”
“弟子谨遵教诲。”
“好。”柳长风点了点头,“你是我座下的得意弟子,我历来对你期待甚重,你需努力拿到一样像样的兵器才是,不枉为我座下弟子。”
白浩出来的时候,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一句。
得意弟子?这是师尊纵使是对着他,也鲜少说的话。
“定不会让师尊失望。”祁岩说完,余光见到白浩走过来了,便问候道,“大师兄。”
白浩点点头算是回了他,随即对着柳长风一躬身:“师尊。”
“你来了就好。”柳长风道,“你们两个跟着你大师兄去吧,有事你和他说。我就先走了。”
他听着两个人一起说了句“恭送师尊”,便仿佛完成了什么任务一般离开了。
白浩侧过头看向祁岩,心中讽刺一笑:这位看着冷淡至极的师弟,怕是才是师尊最得意的弟子,轻轻松松就能得到他付出了无数努力才得到的东西……
白浩看他不顺眼至极,更不要提与他和睦相处多多照应他了。
但思及这祁师弟今日便要彻底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了,白浩就还是柔和的笑了笑:“师弟便先在此处等着吧,我还有些其他事情要去做,不能陪你了。司楠,师兄先走了。”
柳司楠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想留在祁岩身边,便没随着白浩一起走。
平日里两个人凑在一起的时候,祁岩是从来不会主动找话题的,历来都是柳司楠绕着他跑前跑后问前问后。
此时柳司楠不好意思在缠着祁岩了,抬头数次偷瞄祁岩干净的下巴,都没说出话来。
两人之间便寡淡到连一句话也没有了。
他们沉默的在原地站了也不知道多久,一直到程然远远的吹了口哨吸引了他们的注意,这尴尬才好了一些。
因为祁岩每日早上还要向师尊请安,两个人没法一路过来,昨日便就约好了在此处相见。
程然一路小跑过来,看见了柳司楠之后,便仿佛无视了祁岩,如一条哈巴狗一般,摇头摆尾的对着柳司楠糊上来了。
祁岩见他如此,也不生气,与他简单的问候了一下之后就退开了,静静的看着他们两个。
柳司楠看着祁岩走远了,眼巴巴的就要再凑过来,却被程然死皮赖脸的给阻隔住了,缠着她没完没了的胡侃。
三人如此这般的在此处等了一刻钟的时间,便见到兵器阁的门终于打开了,掌管此处的长老领着他们走入其中。
只见这是一间狭长的走廊,两边立满了书架,还有几间未打开的房间。
在走廊尽头有一块高高的黑灰色石壁,上面刻着暗金色的纹路,大约便是传送阵
那长老特意强调了一下不要乱动他的书,随后又快速讲解了一下注意事项时候,便拿出了自己长长的卷轴,一个个的核对在此等候的弟子,开始放人进入其中了。
这颇为麻烦,他必须要确认记录在名册上了的弟子都进入其中,一个不能多,也一个不能少。
况且那阵法一次只能传送一个人,进程便显得十分缓慢。
柳司楠先前早就烦了程然,趁着排队的功夫,一下闪到了祁岩身后,要祁岩阻隔住他们两个人。
程然立刻回头:“诶,师妹……?”
柳司楠大大的眼睛瞪向他,低声道:“排队呢,别闹。”
程然又来回看了片刻,见柳司楠真的不愿意过来,便也只得作罢了。
几人一路等着,待到终于轮到他们的时候,先前还在替长老整理卷宗的白浩便跑了过来。
他趁着程然通报姓名的功夫,凑到了程然的面前,柔柔的一笑,问道:“我见你有些眼熟。你是我那祁师弟的朋友吧?我们似乎有过一面之缘。”
程然早先就对白浩印象不大好,此时见他殷勤的凑上来,便不知道他是想做什么了,狐疑道:“正是。师兄便是他的大师兄吧。”
白浩笑着点了点头,抬手拍了程然的肩膀一下,低声道:“我那祁师弟平日里不善于人际处事,没什么朋友,大约也就你一个能推心置腹的。此次进入兵器阁中并非全无风险,还需弟子之间自行组队,你可要记得多多关照关照我那祁师弟。”
程然还记得他早先恨不得把祁岩祸害残废了的良苦用心,此时不知他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但还是迟疑着答道:“一定,我自然会关照他的。”
白浩闻言笑了起来:“那我就放心了……”
此时那长老也已经找到了他的名姓,伸手递过来了一张回程用的符咒。
白浩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亲自揽着他向着传送阵走了过去。
第63章
白浩说了些鼓励程然的话, 亲自将他送入了传送阵中,随即又走回到了祁岩面前:“祁师弟。”
祁岩静静的立在原地, 默默的看着自己的这位大师兄。
白浩与他对视了片刻, 随后又柔柔的笑了起来,又凑近了些, 抬手拍了拍祁岩的肩膀:“你是师尊的得意弟子,也是最小的那个,平素师尊对你寄予厚望, 照顾颇多,是我等一干师兄都享受不到的。你此番可要多加努力,不要让师尊失望哦。”
祁岩道了声谢。
“走吧, 师兄送你最后一程。”白浩笑眯眯的拍了拍祁岩的肩膀,随即也亲热的揽着他向传送阵而去, “师兄就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白浩虽然不在找他的麻烦了, 但是却历来也对他没有多好过, 不知此时摆出了这幅亲热的样子,是否是人前不好显露出他们之间的矛盾。
祁岩又道了声谢,随后将手放在了传送阵上。待到阵法上有轻微的光亮起, 便抬脚向前走,仿佛融入了其中一般的穿了过去。
白浩笑眯眯的看着他进去了, 不声不响的伸手在黑色巨石上一抹, 似乎是将什么东西收入了袖中, 随即又走向了柳司楠。
他其实最初只是想让祁师弟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 但是事到临头又突然改了主意
没人规定过他要杀几个人, 那神秘人也只是说要他杀死祁岩。
那不如就让他最好的朋友也去地下与他相见吧,省的再给自己添麻烦。
而祁岩才刚进入传送阵中,便感觉到一阵阴冷彻骨的阴风一下将他吹透了,吹的骨头直发寒。
随即他只觉脚下一空,便感觉到了一阵失重感。
祁岩还未来得及看清楚四周如何,发生了什么,更来不及被吓得大吼一声,便听到有人高声叫道:“抓住我!”
祁岩一下就听出来了这是程然的声音,他反应极快的一把抓住了程然伸出来的手,生生阻住了自己下落的趋势。
程然似乎为了阻住了祁岩的势头,使他自己也被猛地坠了一下,痛苦的闷哼了一声,随后又高声吼道:“柳师妹呢?!”
祁岩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也看清楚了他们两个人的处境。
此时两人正身处于一片阴森荒凉的断崖半截处,脚下便是看不清边际的黝黑深渊。
向上却也看不到断崖的崖顶,向下却也见不到断崖的崖底,向对面看也见不到对岸,一副上不着村下不着店的样子。
悬崖的土壁上插了一把锈迹斑斑的断剑,程然大约是因为先一步被传送过来,掉下来的时候一把抓住了这把断剑的剑刃。
只是纵使是几近腐朽的断剑,没有利刃,可要想靠着一只手承受住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却还是可以将握着剑锋的手割破的。
更何况他此时还要单手握着剑刃,承受两个成年男子的重量。
程然已经用一层灵力裹住了自己的手心,但还是因为这份过于沉重的重量,坠的手心里开始往外渗血。
周遭狂风呼啸的声音太大,祁岩怕他听不到,便也高声回道:“我不知道,方才就在我后面!”
然而过了片刻,也不见再从上面往下掉人。
程然额头上青筋暴跳,身上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又吼了一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之后,方才嗷嗷叫着大声道:“你快想想办法,我手要断了!你太胖了!”
祁岩没理会他嗷嗷叫着自己胖的事,只是镇定下来开始四处环视,一边探查着周遭的状况,一边道:“应当是我们被传送错地方了,我师尊让师兄给我讲过这其中的大致样子,不是这般的。”
程然之前也缠着其他师兄给自己讲过,确实不该是这幅样子的。
祁岩高声道:“我见右下方似乎有一处突出的小平台,可以停脚,但是有些远,我过不去。你将我甩过去。”
程然缩着下巴眯起了眼,用边角的余光向那处看去,随即崩溃的大吼:“太远了,根本够不到!还甩过去呢,劳资提着你手都断了甩个屁!根本没有准头!说得轻松,有种我们换换位置!”
祁岩立刻应声:“好,换!”
程然就又反悔了:“换什么换,这破地方溜光水滑的连个能扶着点的地方都没有,我松手你就得掉下去摔死!”
祁岩反驳道:“可你现在,抓不稳,我们两个都得掉下去摔死。”
“你……我们回程的符箓呢?快拿出来看看,现在回去总比摔死强!”
祁岩快速从怀中将符箓掏了出来,摆弄了片刻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没用的。”
他们两个还未来得及争论出个什么结论来,便见到周遭漆黑的环境中,有一道银白色的闪光一闪而过,随即半空中又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似乎早有预料会出现在此地,并不意外,从容优雅的从半空中落下,随即轻盈的脚尖一点,“哒”的一声轻响,停留在了这把断剑上。
两人止住了争吵,都抬头看向此人。
只见那是一名周身裹着肥大黑袍的瘦高人影,面上带着一张可以覆盖住整张脸的面具,隐藏住了全部的特征,只露出一双眼睛,正垂着头在静静的打量着他们。
这个人裹得太严实了,以至于不光分辨不出来此人的一些身形样貌上的特征,甚至于是男是女其实都还未可知。
但不知为何,这对低垂着在打量着他们的眼眸,乃至于眼神,都让祁岩有一种恶心到窒息的熟悉感。
这新来的陌生人,右眼眼角处长了一颗小小的红痣,看着妖异惑人,祁岩在黑黝黝的环境中一眼就见到了。
这对细长上挑的眼眸,其实和方哥哥的看着有三分神似,只是方哥哥是在眼睑上长了一小块朱砂,他却是在眼尾处长了颗红痣,不尽然相同。
且看起来更为冰冷,不知为何让祁岩看见了就一阵想吐。
程然看着立在断剑上的人影,心道:我的乖乖,差点就踩到我的手了。
那人对于力道的掌控似乎极其精准。
这断剑并不长,只容得下四只手握住它的长度。程然从中间握住了它,便没留下多少空地儿了。
此时却从高处落下,稳稳的就脚尖点在了那短短的空位上,鞋尖甚至都未碰到程然的手。
只是不知此人突然出现在此处,是何用意,但若是只单看他这一身装束,却不大像是如他们一般从浩渊宗中而来,说不准便是常年停留在此处的什么前辈,此时也不知是否会对他们伸出援手,亦或是落井下石。
程然心里虽然在吐槽,面上却一片诚恳,祈求道:“前辈,恳请前辈救救我二人!”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随后缓缓蹲下了身,沉默着从宽大的袖口中伸出了一只修长的手,向着祁岩递了过来。
程然见状知他是要帮助自己,心下大喜,立刻抬手用力,将还在莫名犯恶心的祁岩向上提去。
黑袍人拉住了祁岩的手,轻轻巧巧的便将他提了起来,随后如扯鸡崽一般将祁岩横着夹在了腋下,便又脚尖轻点断剑剑刃,轻盈的一跃而起,顺着垂直的断崖崖壁游走了起来。
他用极快的速度,顺着光滑的崖壁,瞬息间的功夫便落在了之前祁岩看到的那处可以停脚的凸起上。
这黑袍人身上沾染了一股子浓郁的香料味,不知是先前去了哪里还是身上本就带着香包,嗅闻着香极了,也将他自己本身的味道遮了个严严实实。
黑袍人不再看他,祁岩便觉得心下莫名的恶心也消散了,立刻道谢:“多谢前辈。”
黑袍人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见了,随即又微微弯下了腰。
祁岩注意到在这块小平台与断崖相连处,还有一个小洞,也就能容个大点的老鼠出入。因为太小了所以方才在高处的时候,他根本没有看见。
那黑袍人打量了片刻,又伸出了自己修长的手,一下插进了那小洞中,随即向上一用力,看似坚实的土块便仿佛是豆腐一般,被此人的手划出了一条竖长的沟壑。
这土壁似乎是单层的,其中另有洞天,黑袍人一撬开这层土,便能瞅见其后的空洞了。
黑袍人又来回了几次,便生生在此处挖开了一个小山洞,随即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祁岩先进去。
而程然终于不用再提着祁岩了,便换了只手抓断剑,虽然不好受但总比血手攀岩壁强,好受了不少。
可虽然如此,他吊在半空中还是极难受的,但看着那黑袍人慢慢悠悠的在那里挖洞也不敢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