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修长老便转身走过了长长的走廊,停在了某个书架面前,抬手从上面取下了一张牛皮卷,又走回来掸了掸之后展开了:“先人在初次探查过那处的时候,曾绘制出过一张地图,供后人观看。”
他说完用指尖在牛皮卷上圈了个圈:“这便是我们的阵法可以笼罩住的范围。”
随即他又抬手点了点:“这个便是你们应当去的地方。你看看你们掉在哪了。”
祁岩看了看,思索了一下,在牛皮卷尚未绘制清楚的一处点了点:“似乎是在这里。”
他指的地方已经临近了牛皮卷的边界,长老扫了一眼,摇了摇头,又将牛皮卷卷了起来:“这不是我的失误能送你去的地方。”
他这话说的似是而非,柳长风便问:“你什么意思?”
第69章
“没有什么别的意思。”那长老又将卷轴随手放在了自己的案上, 慢悠悠的答道,“我只是说, 利用门派中的传送阵, 纵使是送的地方不好, 也必然在这个范围内。而他方才指的那个地方, 直接都出去那个范围了,自然不是我的问题了。这么多年从未有弟子的落脚点偏的如此离谱, 应当是有什么其他特殊的外在因素影响了他们。”
长老说完,又抬眼看了祁岩一眼, 再度道:“况且他们二人前面的和后面的,不都没遇到这种事, 只有他们遇到了么。”
“总之, 这不是回来了么,回来了就好。既然有这种事情, 我也会多加考量的, 仔细修缮的。”阵修说完, 便做出了一副不再想继续追究此事的样子了。
他虽然其实什么也没说,却仿佛在暗示什么, 柳长风也听不出来他是否是在暗指祁岩撒谎, 但见对方这个样子, 便也识趣的不再问个不停了。
柳长风微微松开眉头,又转头看向祁岩:“我近日时常过来看看,见你全须全尾的出来了就也放心了。不给我看看你此次拿到了什么东西?”
柳长风已经转移了话题,祁岩和程然因为被坑的一路倒霉而产生的不忿, 便也不得不强行消散了。
祁岩恭敬的一点头,将自己背在背上的一个简易布兜取了下来,递给了柳长风:“师尊,我此次取得了一颗不知是何种禽类的蛋。”
柳长风伸手接过,将布兜子打开,取出了一颗赤红色的大蛋。
那蛋的表面仿佛是被什么东西附着包裹住了,软软暖暖的仿佛是一层赤红色的软肉。
阵修的目光便又被这颗蛋吸引过来了,他看着那颗蛋捏了捏下巴,问道:“可否借我一观?”
柳长风扫了他一眼,知他平日里也是个见多识广饱读奇闻怪志的,便点点头“嗯”了一声,单手将那颗蛋递了过来。
“我听闻,那方兵器阁,其实只是上古时期另一方世界碎裂之后,融入了我处大世界的一片小界碎片而已。”阵修抚摸着蛋表面的那层软肉,爱不释手,“但因为那里和外界已经断了联系,不再受天道眷顾,天地灵气早已枯竭,只有每次与我浩渊宗相连通的那几日,才能有些稀薄的灵气涌入其中,但到底是有限的,那里便早已不具备孕育新生命的条件了。”
他把玩了片刻,能明显感觉到其中孕育着生命,但却因着外面那层裹着的厚实软肉,也看不出来里面具体是个什么东西。
他便又手贱的伸出了两根手指,捏住了软肉向上扯去,想揪开它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那软肉被试图从蛋壳上扯下来,僵持了一瞬后,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啸,整个涌动了起来,将里面的蛋包裹的更紧了。
阵修见它如此,便挑挑眉收手了:“却不成想其中居然还有生灵。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既然被你捡到了,你便好好收着吧,也许是你的机缘呢。”
祁岩道过谢,从阵修手中将蛋接了过来,又轻柔的放回了简易的背包中,背在了背上。
柳长风就又问:“可取到了什么兵刃。”
祁岩便道:“师尊恕罪,我此次未能取得能让师尊满意的兵器,只得了一把锈剑。”
他在柳长风的示意之下,又将裹着那把被布条包裹着的锈剑递给了柳长风。
柳长风接过来拆开了布条,上下打量了一番,面色当即就难看了起来。
祁岩自然知道他为何脸色如此难看。
他刚见到这把剑的时候,剑身上尚且还带着一丝慑人的气势,但在锈剑认主之后,那丝气势也慢慢的烟消云散了,仿佛变成了一根丑陋且锈死了的凡铁。
柳长风又上下看了两圈,还是被憋得没说出话来。
若说是自己座下弟子意外涉险,他这个做师尊的应该说些勉励的话来,但他看着这锈东西实在是说不出什么夸赞的词汇来。
柳长风便板着脸,点点头示意自己看过了,却未多做点评,只是又不声不响的将方才裹在剑身上的布条捞了回来,再次将锈剑裹好了,交还给了祁岩:“收好。”
他说完这句话,便一声不吭的转身带头离开了。
白浩见到了柳长风的态度之后,发慌的心再度沉淀了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窃喜:虽然没死,但也就拿了个上不了台面的破东西,怕是师尊觉得要被丢尽脸面,提都不愿提了。
祁岩抱着自己的剑,与柳长风打过了招呼,交代了自己身上太过狼狈需要整理一番之后,便先随着程然一起回去自己的住处了。
程然等到四下无人了,才问祁岩:“你觉得那长老是什么意思?”
第70章
祁岩的眉头也微微皱着, 显得更加冷峻。他淡淡道:“我也不大懂。”
程然与他朝夕相处,自然知道若是祁岩真的什么想法都没有, 不会是这番表情, 也会直接说自己没觉得有什么其他意思。
此时这番神态, 大约便是他也有了些自己的猜测, 只是还不确定。
“听闻那老头孤僻的厉害,没几个弟子, 先前平日什么事都是亲力亲为的。虽然我们两个是一起掉下去的,但你还是……”程然挑了挑眉头, 最终只是抬手拍了祁岩一下,“自己留心些吧。”
祁岩微微点了点头, 但他的眉头依然未松开, 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嗯。”
祁岩与白浩师承同一人,他自然知道自己这位大师兄前几日一直在忙什么。
白浩月前一直对阵法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每日都往那阵修长老身边凑。
先前他们两人临近传送的时候, 也是由这位白师兄引着过去的, 他是否会做什么手脚也未可知。
若说无缘无故被传送到了莫名的地方,祁岩最多也就是心里带了丝不平, 不会乱想到其他地方, 但方才阵修长老那番不明不白的话却让他心里起了个疙瘩。
新一代弟子上千人, 排在他前面的和后面的都没有任何问题,只有他们两个遭遇了此事。
而且那阵修长老也说还有什么因素在影响他们,却不再细究,而是草草的一笔带过了, 实在是不像那老学究的作风。
是否是他也疑心什么但不好明说?
祁岩应了一声之后,便不再提及此事,程然也将话题拐到了其他事情上。
待到两人洗漱之后,换上了干净的衣物,去了一身的狼狈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程然舒舒服服的躺在了榻上,看着祁岩将那把锈剑放在了榻边,随即小心翼翼的从简易布背包中托出了那颗被红色东西包裹着的蛋。
程然枕着胳膊,看着祁岩抱着蛋,挑了挑眉:“难不成你还要像老母鸡一样窝在它上面,孵化它?”
祁岩闻言冷冰冰的看了对方一眼,微微摇了摇头,随即走到自己放东西的地方,腾出了一只空木箱放在了床头,往里垫了件旧衣服,然后将蛋稳妥的放了进去。
程然便又坐起了身,也跟着看了那蛋片刻,然后探着胳膊轻轻碰了碰鸟蛋,问道:“你说,真的能孵出什么东西来吗?”
“不知。”祁岩没理会程然突然对鸟蛋产生的兴趣,是意在吃了蛋还是真的好奇里面有个什么样的生命。
他转身走到自己的榻边坐下了,垂眸看着自己手边的锈剑,指尖微微抚了抚粗粝的锈斑。
他在见到它的第一眼,便觉得自己仿佛是被什么冥冥之中的东西吸引住了,仿佛是不容错过的命运一般,只觉得这是一把蒙尘的宝剑。
但此时看来,却是一个实打实的废铁。
祁岩沉默着看了片刻,随后从袖中掏出了方云送给他的那只拨浪鼓,轻轻摇动了起来。
如此,方哥哥便应当知道他是回来了的吧。
第二日一清早,祁岩便又从榻上爬了起来,与程然招呼了一声之后,便背着自己的锈剑先出去一步了。
今日柳长风不在,弟子们的课业依然由白浩这个大师兄代为检查。
他等到祁岩打好水劈好柴来到他面前之后,才在其他弟子面前,不疾不徐的问道:“祁师弟,今日似乎来晚了些,可让师兄们好等。”
说完他不等祁岩应声,就又自顾自道:“光说不练假把式,今日我便不考察你们对于功法秘籍的理解了。须知功法心法虽然重要,但都是内在必备的修养,可出门在外,对敌之时可不是默念几段心法便可以了的,还是要靠外在的武艺。”
众弟子应了声是 ,他便点了点头:“所以今日我便来看看你们师承师尊座下这么久,武艺都如何了吧。师弟们,请亮兵器。”
往日白浩也看过他们习武,但都是给每个人发了把软木剑,意在点到为止不可师兄弟之间真的互相残杀。
但今日他却是两手空空。
祁岩便迟疑了一瞬,没有动。
白浩转过细长的眸子,柔柔的看了祁岩一眼,问道:“祁师弟,你还在等什么?”
他说完话,不等祁岩回应,便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自己给了自己答案:“你在等你的软木剑么?门派中师兄们让你,你出去之后当如何?也用一把木剑对敌么?”
“你虽是最小的师弟,但入门时间也不短了,你是觉得你永远都会受到师兄们和师尊的庇护,不必外出的么?”
祁岩看着白浩,心知对方虽然貌似在循循善诱的教导自己,实则是又在刻意刁难自己了。
“师兄说的是。”祁岩便微微低垂下头,道了歉,随后将自己背在身后的锈剑抽了出来。
若说是先前柳长风只带了几名弟子前去接他,只有那几人知道他的佩剑只是个锈疙瘩,此时却是大家都知道了。
众弟子的目光本就聚集在祁岩和白浩身上,此时更是看了个一清二楚。
白浩也在打量他,片刻后嗤笑一声:“祁师弟的眼光当真别致。”
他说完摇了摇头,移开了视线,转身走了:“还不如软木剑呢。”
白浩刺了祁岩这一下,心中爽快极了,也不欲立刻寒碜死祁岩,便点到为止不再咄咄逼人了,以免显得自己没有风度。
但却是隔一会就要敲打一下祁岩。
有几名弟子看出来了大师兄不看好他,也跟着明里暗里的嘲讽起他来,叫祁岩过的极为难过。
待到下午,柳长风才从外面回来。
他回来的时候与派中另一名长老相伴而行,一路说笑着进了会客厅,上好了茶水和糕点招待着对方,又聊了聊门派中的事物,这才抽空请侍候在一旁的弟子将祁岩叫了进来。
柳长风见到祁岩来了,抬手点了点祁岩,对那长老道:“这便是我那不成器的小弟子,可不让我省心。”
那长老听到这话头,也微微笑了起来,顺着恭维道:“柳兄真的是过谦了。能入得了你的法眼,愿让你多费心的,怎么可能是个庸才?柳兄多费心,是他的福分啊。”
柳长风闻言爽朗的笑了起来,应了一声之后,又对祁岩道:“这是我派中的赵长老,专精炼器,平日里我派中许多拿得出手的法器,都是经由他之手,许多炼器上得了台面的弟子,都或多或少师承过他。”
祁岩立刻恭敬的问候了一声。
柳长风将祁岩引荐给对方之后,便不疾不徐,若无其事的又与对方闲聊了许久,问过了对方最近又收了几名弟子,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之后,才将话题转入正题:“但我这小弟子,近日来又给我添了个麻烦。”
“哦?”赵长老见他面色微变,也跟着皱起了眉头,“什么麻烦?柳兄但说无妨,若我能帮得上忙一定会帮的。”
柳长风得到了这个答复,便回头看向祁岩:“把你的剑拿出来给长老看看。”
祁岩依言将自己的锈剑取出来,恭敬的递了过去。
柳长风道:“这小子不好好挑兵器,选了这么一个,我是没办法了。”
赵长老抬手接过,指尖从下到上捋了两遍,又敲了敲,最终道:“是把死剑。”
柳长风便问:“可还有什么办法,能将上面的锈迹去掉?”
赵长老专注的看着剑身,微微摇了摇头:“锈迹太厚,若是强行将其去掉,怕是剑会断。”
柳长风便看着他不说话了。
“我仔细看了看,也许这把剑曾经是把颇有灵性的好剑,但大约是保存不当,缺乏天地灵气滋养,这把剑便寂灭了。你为什么要取它来?你最初见到它的时候,它可曾是这样的?”
祁岩迟疑了一瞬,便将自己最初见到它的时候,那一丝心动的感觉表述了一遍。
“塞翁失马,说不准是福是祸。”长老听完,便将目光从剑身上移了下来,“我可否拿回去观摩观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