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金锤笑着打哈哈:“没想到大侄子你还这么关注国际财经新闻。不愧是程哥和嫂子悉心教育出来的儿子,这格局就是不一样。”
程彧没理会赵金锤的插科打诨,继续说道:“目前来看,国内经济形势确实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尤其是在珠宝高奢领域。因为马上要举办奥运的关系,整个行业都很欣欣向荣,C&C珠宝上个季度的销售额也因此增长了七个百分点。但是这并不是你们随意决定八千万过桥借贷的理由。”
程彧双手插兜走进客厅,随意坐在单人沙发上,目光直视陈灵蕴:“不要以为现在没压力就皆大欢喜。别忘了次贷危机把香城祸害成什么样了。那么多企业倒闭,那么多人跳楼,本地市场购买力那么差,你说那些香城还有湾岛的珠宝商会不会把目标转移到内地?还有国外那些高奢品牌。如果他们也都跟风拓展国内市场,提高品牌在内地市场的宣传力度,你说C&C珠宝一个诞生不过十几年的本地牌子,有没有能力跟那些国际高奢品牌竞争?”
“还有国家刚刚推行的《劳动合同法》,一旦全面实施,工厂流水线上的人工成本必然会增加。如果再倒霉的碰到原材料涨价的话……”
程彧轻笑一声,开门见山的质问陈灵蕴:“你如果擅自批准C&C珠宝对赵氏轻纺的八千万过桥贷款。有没有想过一旦发生我描述的上述情况,造成资金链紧张的话,你该怎么对股东大会交代?冯光旭会不会在董事会上趁机发难,再一次质疑你的决策损害了公司和全体股东的利益,不配当C&C珠宝的董事长?”
程彧言辞犀利一步到位,直接分析利弊把所有隐患都摊开摆到台面上讲。听的赵金锤面红耳赤。甚至有点恼羞成怒的冲着程开运两口子说道:“我说程哥,嫂子,你们要是有困难的话可以直说就好了。何必借一个孩子的嘴来堵我呢?”
“老赵你可别多想,我们真没有这个意思。”程开运连连摆手,一边安抚赵金锤,一边示意程彧上楼:“大人商量正事儿呢。你一个小孩子来掺和什么?”
“我说的难道不对吗?”程彧歪着头挑了挑眉。
他说的这些事儿,可都是上辈子确凿生过的。陈灵蕴因为一时心软,答应借给赵氏轻纺八千万渡过难关。结果却因为裴氏矿业撕毁合约,临时更换原料供应商致使原料大幅度涨价,以及国际高奢品牌和香城湾岛珠宝品牌打入内地,C&C珠宝市场份额锐减,致使公司盈利大幅度降低,资金链险些断裂这件事被其他股东们追究问责,还差点被冯光旭联合其他股东以感情用事枉顾股东利益为由罢免董事长的职务。
——虽说裴氏矿业单方面撕毁合同这件事情程彧也要负很大责任,但时过境迁,程彧总不至于在梦里面让陈灵蕴连踩同一次坑。
“C&C珠宝做的是生意,又不是开善堂的。既然经济不景气,那就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毕竟你也不知道,你好心帮别人扫霜的时候,会不会被掉下来的瓦片砸死。”
程彧说到这里,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赵金锤。他记得冯光旭联合其他股东在股东大会上向陈灵蕴发难的时候,赵金锤那个持有C&C珠宝3%股份的老婆,居然偷偷把股份代理权交给冯光旭。问就是两人都是亲戚,赵金锤他老婆一不小心被冯光旭给骗了,并不是故意插陈灵蕴的刀。
程彧哂笑一声,虽说陈灵蕴和程开运死后,程彧回国跟程绍争家产的时候,也顺便把赵氏轻纺整到破产,还把赵金锤他老婆还有冯光旭踹出董事局。但那都是陈灵蕴死后的事情了。现实里都憋屈过一回,梦里可就算了吧。
赵金锤被程彧连损带讥的挂不住脸。羞愤难当的站起身来:“好,好,我还真是……我这辈子就当没交过你们两口子。这可真是虎落平阳,咱们兄弟两个多少年的交情,遇见事儿了我算看出来了。你们就没把我当兄弟!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拿孩子来糊弄我!”
“老赵,你这话就严重了。”程开运急的满头是汗,一个劲儿的安抚赵金锤:“你别急呀。有什么话坐下来慢慢说,好好说。大家都是几十年的兄弟,我怎么会眼睁睁看着你落难不管?”
程彧坐在沙发上,饶有兴味的看着这一幕,懒懒的附和道:“就是啊。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何必一时意气。你们赵氏轻纺不是资金链断裂又被银行催贷,马上就要破产了吗?这么危急的情况,你要是就这么不管不顾的走出程家的门儿,回头怎么跟你一千多号员工交代?怎么跟你老婆孩子交代?”
“行了,你也少说两句。”陈灵蕴没好气的瞪了程彧一眼。她瞧见这小子拽的二五八万的模样就来气:“怎么跟你赵叔叔说话呢?好歹也是你的长辈,你就这样的态度?传出去都说我没教好你!”
“那倒不会。”程彧挪了个姿势,越发慵懒的躺进沙发里:“毕竟你从小到大都没教过我,这事儿有目共睹。所以我的个人教养如何,还真赖不到你身上去。”
第7章
“你这个混账东西——”陈灵蕴下意识的扬起右手,挥到半空处硬是停了下来。
程彧歪着头,本来是想躲过陈灵蕴的巴掌。见陈灵蕴自己停下来了,便笑咪咪道:“这就对了。打两巴掌对对称就得了,再来一巴掌,我这脸就不均匀了。”
陈灵蕴看着程彧脸上依稀可见的巴掌印,恨恨的放下手臂:“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生你来还债。”
程彧不置可否的挑了下眉,开口叫住拽着赵金锤不让走的程开运:“你也用不着拦他。这位赵叔叔可是精明通透的很。他没达成目的,不会轻易离开的。”
程开运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不明白为什么才短短两天时间,程彧气人的功力就能增长到如此深度。这臭小子到底是怎么进化的?难道中度躁郁症还能提高患者嘴炮的功底?
程彧开了两波嘴炮,顿觉神清气爽。双手插兜坐在沙发上,仰头看着作势要走却闹了半天连脚跟儿都没挪地方的赵金锤,脸上明晃晃挂着恶作剧成功的笑意。
赵金锤被程彧笑的愈发难堪,却又没有恼羞成怒甩手就走的底气。只能讪讪的叹了口气,皱巴着一张油光锃亮的大肥脸冲着程开运卖可怜:“行!我就实话实说吧。我现在确实是走投无路了,你们要是不帮我,我这就回去申请破产。大不了下半辈子,我就背着债,让我老婆孩子跟着我吃糠咽菜呗。”
程彧听到这里,忽然轻笑道:“话别说太早。兴许你这边破产了,你老婆就带着你儿子改嫁了呢!”而且嫁的还是赵金锤在生意场上的老对手,连孩子的姓都给改了。
“程彧!”见儿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长辈,脾气向来温和的程开运不由得怒斥道:“你要有些分寸!”
程彧耸了耸肩膀:“我又没说谎。”
程彧转过头,问赵金锤:“你呢,你信不信我说的话?”
赵金锤脸色铁青,被一个晚辈又是敲打又是讥讽的损了这么半天,哪怕是泥人都要激出三分火性。更何况赵金锤只是外表忠厚。
“我说大侄子,你赵叔叔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你吧?”赵金锤目光阴沉沉的看着程彧,碍于程开运和陈灵蕴都在旁边,他又是有求于人,不好破口大骂。但说出来的话也很重:“你说你小小年纪,怎么就学的这么势利?见你赵叔叔落魄了,遭难了,就这么落井下石?”
“别给自己加戏。”程彧背靠着沙发,右腿翘着叠在左腿上,身体微微斜着,一只手撑着下颚,另外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敲打着沙发扶手。虽然是坐着仰视赵金锤的角度,气场却压得赵金锤有些窒息:“在商言商,赵叔叔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不会不知道亲兄弟明算账的道理吧?”
“你什么意思?”看着程彧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赵金锤忽然有些没底气。
“大家都是聪明人,就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吧。”程彧嗤笑:“至少你要知道,不管赵氏轻纺破产不破产,C&C珠宝都没有义务借钱给你。你一千多号员工砸了饭碗也好,老婆孩子吃糠咽菜也罢,都是因为你自己的无能造成的。请不要跑到程家就地撒泼道德绑架。程家没义务替你的无能买单。以上,听明白了吗?”
赵金锤被怼的一愣一愣的,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怎么也没想到程彧会把话说得这么绝,简直把他最后一块遮羞布都给掀开了。
程开运和陈灵蕴两口子也是一脸震惊。总觉得程彧嘴炮的能力一夜之间增长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程彧慢条斯理的戳穿赵金锤想要以情谊要挟程开运两口子借钱给他周转的小算盘,继续说道:“所以,如果我们能达成上述共识的话。现在就可以讨论一下,你想要的这八千万……”
程彧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轻轻扬起下巴,眯着眼睛玩味的看着赵金锤。
赵金锤的思维不由自主的被程彧牵扯住,下意识追问:“你想说什么?”
都是捏死过一次的手下败将了,程彧也懒得跟赵金锤卖关子。直接开门见山:“你们赵氏轻纺虽然资不抵债了,但你赵金锤个人在燕郊不是还有块地吗?”
赵金锤脸色一变:“你想要我那块地?”
“不然呢?”程彧挑眉范围:“你还想空手套白狼吗?”
赵金锤气急败坏:“我不是说了会支付百分之十的利息吗?就半年时间——”
没等赵金锤把话说完,程彧又是一笑:“可我们程家不缺那百分之十的利息。只是想要给C&C珠宝的股东们一个合理的交代而已。”
程彧摸着下巴,继续说道:“你也别觉得委屈。你也看到了,现在房地产这么不景气,全国各地的楼盘都在搞降价促销,那些房地产公司有一个算一个,股价都骤降70%-90%以上。我用市价买你手上那块地,还得承担地皮砸在手里的风险。说白了,还不是为了帮你渡过难关。”
“你这分明就是趁火打劫!”赵金锤气的脸色都白了,扭头质问程开运和陈灵蕴:“这究竟是他小孩子不懂事,还是你们夫妻两个的意思?好哇,我说怎么我刚一进门他就突然发难,原来都是你们一家人商量好的。你早就惦记我手上这块地了吧?连行情都打探的这么清楚!”
“怎么可能呢!”程开运简直百口莫辩,他也不知道向来只喜欢贪玩耍酷的程彧为什么会对这些数据如数家珍。但他确实没有趁火打劫的意思。
“老赵你千万别多想。我们两个几十年的交情,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为人吗?”程开运这边正苦口婆心的劝着。赵金锤气的脸红脖子粗,扯着嗓子嚷嚷道:“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总不能说程彧一个才十七岁的孩子,就能对市场行情了解的这么细致。这些话都是他自己的主意吧?”
程开运简直百口莫辩了。陈灵蕴则若有所思的看了程彧一眼,开口解释道:“这些话确实不是我们教他说的。不过阿彧这番话也有道理。老赵,我确实有帮你的心。你也要理解一下我们的处境。现在行情这么不景气,我身为C&C珠宝的董事长,当然要为公司负责。你突然要我借你八千万,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我确实要争取股东大会的同意。”
“这么说嫂子你也同意程彧的说法?”赵金锤不敢置信的看着陈灵蕴。原本以为陈灵蕴能跟以前一样给他一个台阶下。谁能想到陈灵蕴竟然顺水推舟,顺着一个孩子的话往下说。
原本还想胡搅蛮缠让程开运心软松口的赵金锤顿觉骑虎难下。
程彧也有些意外的看着陈灵蕴。
陈灵蕴没有理会程彧的眼神儿,淡淡说道:“程彧说话虽然有些偏激莽撞,但道理还是有的。现在是特殊时期,我的每一个决策都要慎重。”
程开运微微皱眉,欲言又止:“灵蕴……”
陈灵蕴摆摆手,不让程开运说话。自己继续道:“老赵,不是嫂子不肯帮你。你也要理解一下嫂子的为难。这么些年,你生意上但凡遇到麻烦,跑来求我的时候,我有没有拒绝过?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你也知道,外貌行情确实不好,大家都担着风险。说白了,C&C珠宝到底不是我一个人的,我没有办法一言堂,做事就要更加慎重。”
赵金锤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半晌,才声音艰涩的说道:“嫂子,你这话说的,真是让我老赵无地自容了。我承认,这么些年,你跟程哥确实没少帮我。我一直感激你们,心里记着你们的情。要是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报答你们的。可是现在这块地皮我是真的不能卖给你们。不瞒你们说,这块地我是准备拿到银行贷款的。你们也知道,现在国外不景气,外贸订单都掉的差不多了,我总得想办法另找出路。我就是准备拿着这笔钱进原料,到时候做出口转内销……”
赵金锤说到这里,眼巴巴的看着陈灵蕴:“嫂子,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那一千来号工人开不了工,天天守在厂里憋死吧!”
“是啊!”程开运也开口帮腔:“我相信老赵一定是山穷水尽没办法了,才来找我们。咱们这么多年都帮过来了。也不差这一次。我相信老赵是个知恩图报重情重义的人。咱们帮他这一次,将来我们有难了,老赵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赵金锤站在旁边,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我一定不会忘记程哥跟嫂子的恩情。”
程彧在旁边抽冷子怼人:“这话可说不准。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跟他相交几十年,他每次有难你都毫无条件的出手帮他,并不能说明他重情重义。也没办法推测出等到你有难要他帮忙那一天,他就一定会出手帮你这个结论。兴许事情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会站在利益的出发点,反过来帮别人对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