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沉潭:“……是吗?”
按照神书里的说法,岳沉潭作为书中主角,的确是要过几年才能跻身十大尊者的。可叶临风却忘了,一般人哪敢轻易说出打败十大尊者这种话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岳沉潭也差点误会这是在取笑自己,可一抬眼,却瞧见叶临风认真无比、丝毫不做假的神情,而后想起来这位叶公子醉酒之后,总是会口无遮拦,谎都不会撒的。
第39章
叶临风彻底醒酒的时候, 是在季婷山山脚下的一个小客栈里, 住店的钱已经付清了, 桌上摆着醒酒汤。
神奇的是,当他试图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脑子里不再是一片空白,而是隐约留下了模糊的印象。
细节仍然难以回忆,但依稀还记得,一开始是被庄华带着跑,后面有什么人在追,之后又遇到了岳沉潭,不知说了什么, 提到了七绝魔尊……
等等。
叶临风猛地一惊,表情复杂地低头抱住脑袋。
怎么好像还抱到一起去了?为什么?啥??
虽然具体说了什么记不清, 但当时的自己,应该是在有意识地努力惹岳大主角不爽,怎么也不可能说过什么让人误会的话, 更不会说任何好话啊?怎么就抱了呢?
识海中的印记隐隐闪动, 叶临风闭眼查看,发觉收到了几条来自不同人的千里传音。
一条条拆开看,先是庄华、也就是炎崆尊者的,里面是罗列成条的注意事项, 并且写明了原因。比如, 忌酒, 酒后会口无遮拦, 之类的。大都是和那些药效的副作用有关的东西。
不同的副作用,有的是暂时找不到解决方法,也不知出现原因的,还有些是经过昨天的检查,已经得出结论的。
叶临风一摸兜,果然找出几瓶丹药,上面贴着纸条,写明了分别可以抑制哪种副作用。
再仔细看下去,又提到炎崆的丹药效果,有一些似乎与七绝魔尊留下的蛊毒相冲,这让炎崆很是不高兴,直接离开去找七绝魔尊了,还吩咐叶临风‘最近老实些不要乱跑’。
叶临风摸摸头,不乱跑?不乱跑那还是我吗?
再看第二条千里传音,是来自岳沉潭的。
似乎一开始本打算留纸条书信,但害怕不妥当,还是用了这种方式。
“闭关,勿念。”
不得不说,真的很简短。并没有叶临风想象中的那些长篇大论,或是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语,更让人察觉不到记忆中拥抱后的态度改变,甚至有点距离感。
可叶临风还是觉得心虚,心里没谱,思索间打开了神书查看。
不看不要紧,一看才发觉,按照神书中所说,‘主角’,也就是岳沉潭,应该是在与七绝魔尊交手一次后才去闭关的,而那次闭关本应发生在三年后。
也就是在闭关期间,主角的战力有了实质性的提高,意外获得了几大奇遇,学到了绝世功法什么的……
这一闭,就是两年。
两年?那自己岂不是没法再以现在的身份见到人了?
叶临风皱眉,不知怎的有些不爽。
应该是因为两人间的关系还不够恶劣吧,计划有点脱离控制了。
神书毕竟只有一半,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想办法去寻找神书的下半部吧,也许会找到更多有用的东西。
这样想着,叶临风又查看了第三条千里传音。
是来自暮天真人的。大意是告诉自己,药不能停,顺便担忧了一下自己多日未归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请叶临风收到消息后回个信,好亲自接人回山。
果然还是沉不住气了,这是怕自己直接跑掉吧。
叶临风打算了一下,犹豫着是再拖几天,试试看找找七绝魔尊,还是先主动回去,还未想好,就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谁?”
“客官,您刚才吩咐送来的东西。”
我?我吩咐什么了?不对,应该是送自己来这儿的岳沉潭吩咐送来的?
叶临风带着疑惑走去开门,看见了满面笑容的小二,手里托着个托盘,里面放着几样鲜美的菜肴,便放人进来了。
小二手脚麻利得很,进屋就把几盘菜饭放下,清空了带着托盘离开,叶临风刚想关门,门扉合上了一半,就被一只手挡住了。
“叶公子。”
那是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指尖散着淡淡药香,待叶临风瞧见他了,便将门重新推开,站在门口挂上温和无害的笑意,“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真是巧了。”
正是暮天真人。
叶临风完全没觉得是巧合,愣了一下,还是放人进来了,重新关门,客客气气地回了个笑,“我也是刚住下,正想着吃完饭就回药庐找真人呢。正好来了,真人要不要一起用膳?”
暮天真人朝着他靠近了一步,并没有坐下吃东西的意思,而是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腕。
心知是摸脉,叶临风条件反射地有些紧张。
暮天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底没有丝毫笑意,下一瞬忽然凑近,来到叶临风的颈侧嗅了嗅。
叶临风;……!?
突然的亲密动作让他后颈上汗毛倒竖,下意识地向后躲开,瞪大了眼角看着眼前有些反常的人,“真、真人?”
暮天拧着眉,“你喝酒了?”
叶临风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扭头,“就,前天还是昨天,喝了一点点而已,现在已经不醉了。”
“为什么喝酒?”暮天继续追问他,“因为不开心么?”
“我……”
叶临风脑中灵光一闪,忽然反应了过来,立即入戏。
偷偷留字条逃离季婷山,在外面偷喝酒,还喝醉了,明明说要回去不回去,却不是干正事而是在季婷山的山脚,距离暮天真人如此近的地方逗留……
在暮天真人眼里,自己是不是像极了情场失意、借酒消愁,抽刀断水情难抑的小少年?
叶临风故意低垂了眼,面对着离得越来越近的暮天真人,脸色越憋越红,吞吞吐吐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我’个没完。
一边演戏,一边在心里纳闷,之前暮天真人不是拒绝自己、打算做个正人君子了么?怎么如今又做出这种举动,故意让倾心于他的人误会?
利用他人的感情将人留在身边慢慢治病,似乎是弊大于利啊,聪明如暮天真会这样?
正困惑着,门边突然一声爆响,‘嘭’地一声,门扉整个炸裂开来,碎成无数木屑朝屋内飞来,又在快要碰到叶临风的时候中途被无形屏障阻挡,掉落在地。
烟尘散去,叶临风还没来得及看清来者是谁,就觉得耳边一凉,一道白色的影子直冲过来,带着可怕的寒气,与身旁的暮天真人打作一团。
不对。
叶临风揉揉眼睛,重新看去,哪里还有什么暮天真人?
分明是妖面仙君和七绝魔尊在打!
怪不得刚才感觉到寒气……
正一点点后退,避免自己被误伤呢,手忽然被第三个人抓住了。
“跟我走!”
诶?“暮天真人?”
叶临风觉得自己有点被搞晕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暮天神色紧张,更奇怪的是,穿的衣服和刚才不一样了,一手抓了他的手臂,另一手直接拦腰,带着人撒腿就跑,直接将打斗正酣的二人抛在身后。
可怜了开客栈的人,店里来了那么两个厉害的人打架,怕是要直接拆了半个店去,生意是没得做了。
叶临风直接被带走了,还忍不住回头往后看,“为什么妖面仙君会来这儿?”
还有,为什么只不过欠了自己一件事的妖面仙君,会这么拼命帮自己拦下七绝魔尊?
暮天真人又是怎么……?
“你中了魔尊的幻术。”暮天一刻也不敢放松地带着他直接御剑朝着药庐方向飞去,“他刚才是不是假扮成了我的样子?叶公子,那不是我。”
叶临风一愣,而后迅速找到自己的戏路,恰到好处地‘嗯’了一声,露出有些失望落寞的神情。
“我就说,真人怎么可能……”
话说了一半,及时打住,后半句化作一句苦笑。
暮天真人抓在他胳膊的手收紧了一分,显然是注意到了。
“哈哈哈……好一出调虎离山!”一个爽朗的笑声由远及近,转眼就到了耳边,震得叶临风脑袋嗡嗡直响,头晕目眩,险些站立不稳,及时被暮天真人扶住。
抬眼间,一团浓郁的黑雾已经飞速来到身前,挡住两人去路。
妖面仙君败了?
这样的念头迅速滑过叶临风的脑海,他连忙回头看去,见到无相似乎受了点伤,但也在全力赶来,才松了口气。
另一边,七绝魔尊已经出手,一刀刺向暮天真人,而后者只能祭出法器——真正的武器长剑还踩在脚下呢。
只暮天一人还好,大不了以灵力悬空战斗,但如今他怀里还有个战五渣的叶临风,便只能勉强防守。
叶临风瞧着暮天真人单手与七绝魔尊抗衡,很快就要落下风,此时妖面仙君已经负伤,虽然能及时赶到,但两人因为有了自己这个拖累,也只有五成胜算。
若是没有自己,倒是更好说些,毕竟暮天是个不怕疼还打不死的。
眼看着七绝魔尊被他俩惹得战意上涌,又是一刀刺来,暮天真人带着叶临风向后躲闪,妖面仙君从右方斜刺而来以剑锋阻拦,千钧一发间,魔尊又抛出一道暗器,直取暮天真人左肩!
好时机!
叶临风猛地从暮天手中挣开,挡在暮天身前,硬生生受下那暗器的一击,月牙形的钝器没入一半,几乎要伤到锁骨。
刺痛袭来的瞬间,心诀念动,灵力汇聚,化作游蛇绕过前方的妖面仙君,击向七绝魔尊!
“不自量力!”
“小心!”
七绝魔尊和妖面仙君同时出声,只是后者已在刚才伤了右腿,行动略有迟缓,没来得及亲自阻拦。
‘嗡’地一声,叶临风的术法被魔尊猛力弹开,带着淡淡红光的‘游蛇’朝着反方向飞去,眼看着就要回到叶临风体内。
以七绝魔尊的恶劣程度,又怎会以牙还牙就轻易满足了?
要看到平日里携手作战的所谓‘同伴’互相伤害,看到他们可怜可笑又凄惨的样子才算有趣!
不待叶临风做出反应,七绝魔尊指尖一弹,两道魔气飞出,一道化作印记没入叶临风额心,化作灵识印记,另一道将那术法所化的红色游蛇便再次拐了方向,打入暮天真人的额心。
第40章
肩膀处已经涌出大片血液, 打湿了叶临风的衣衫, 疼痛却在此时消散地一干二净, 只剩下异物扎进肉里的奇怪触感。
叶临风早有准备,及时展现出慌乱无措的模样,转身去看忽然安静下来的暮天真人,满眼都是愧疚自责的神情,“真、真人……对不起,我……”
七绝魔尊又笑了起来,像是看到了令人满意的好戏,“你只知一心一意护着他,可曾想过没被我打死, 却会先中了他的刀子?哈哈哈哈哈哈……”
无相及时为自己止血,再次与七绝魔尊打到一处, 颇有怒从中来,爆发出潜能的意思。
“真人……?”
事到如今,叶临风还不确定这样一个‘疼痛转移’的平秋幽功是否会对暮天真人起效, 当真担忧起来。
暮天没有丝毫反应, 总是挂着笑容的脸上是一片全然的空白,甚至有点呆滞,呼吸间,才慢半拍地看向自己的肩膀。
那里, 没有血迹, 没有伤口, 却不断涌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触感。
那是什么?
他的眼里浮现出困惑与茫然, 试探着摸向自己的肩膀,然后又被烫到似的收回手指,从指间、手臂开始,蔓延开一阵无法克制的颤抖。
叶临风这才放下心来——平秋幽功,起效了。
眼前的暮天真人,像是中了什么邪一般,脸上表情五彩纷呈,先是惊,眼睛睁大,瞳孔收缩,看起来过于夸张、有点不正常的纯然的惊,而后爬上了种种深刻复杂的情绪……
痛苦、狂喜、疼痛、激动,本该相互矛盾、没有关联的种种神情依次呈现,却又只在一瞬间完成了过渡,仿佛是杂糅到了一处去,让五官看起来扭曲而狰狞。
完全不像那个世人眼中的,以及叶临风见过的那个暮天真人。
初尝疼痛,该是什么样的?
婴儿初尝疼痛,应是会大哭的,嚎啕大哭。
暮天也开始哭了,像是整个人都被打碎了、崩溃了,又像是压抑了数十年数百年的绝望之情,重见天日,那哭声翻江倒海,犹如厉鬼,不似人声,整个人缓缓跪坐下来,手掌死死抠在自己身上,抓着自己的头发、衣服,露出青筋,一边大哭着,一边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声。
像是初生婴儿般的哭号,又像是野兽临终时的全力挣扎。
纵然是有着心理准备的叶临风,也被吓到了,愣在原地,脑子一懵,忘了收回刚才的术法。
这、这么疼的吗?他看向自己的肩膀,那里的伤口还在流血,鲜血化作涓流,染红了一半的衣裳,可再怎么看,也不是多大、多可怕的伤口,就算是没有这个术法,自己也不会反应如此剧烈。
因为暮天是第一次感觉到疼?
叶临风张了张嘴,没能找回自己的语言,又恢复沉默,正犹豫着要不要先切断术法再说,暮天猛然抬起了头,那双因充血而通红的、满含泪水的眼睛,如同无法逃脱的利爪般抓向自己,让他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