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为这么寻常,却能把这么一把好剑用断的,就好比手无缚鸡之力却不小心砸破了金刚石的小伙子,这叶临风,也算是个万里挑一的人才了。
当真是个有趣之人。
相比之下,岳沉潭的师门就是众人心目中名门正派的典范了,拜师门槛高,轻易不收徒,一旦收了那都是品行心性天赋根骨修为成就都数一数二的高徒,可谓名声在外。
像这种历史悠久的大门派,往往最不对付的,就是圣天门这种不务正业的了。
叶临风在心里得意,就盼着岳沉潭赶紧对自己产生更多偏见和鄙夷,最好自此一别再不愿碰面。
“那我们就算是认识了,叶公子,”岳沉潭朝着他微微一笑,“我看天色已晚,不如先……”
先就此别过吧!
叶临风在心里头抢答了后面的话,脚尖已经调了方向,准备下一秒就撒丫子离开,嘴上忙不迭地点头应出声道,“好啊好啊。”
岳沉潭又是一愣,“你答应了?”
叶临风刚抬腿迈出去一步,回头看他,一脸的茫然,“答应了……什么?”
“嗯……一起走走,共同寻一处可遮风避雨的地方过夜。”
第5章 听说有后招
“啊。”
这人,这人自来熟的吗?才刚认识就要一起睡……不不不,是一起过夜找客栈。
叶临风一拍脑袋,觉得那本书真是太可怕了,把自己的思绪都拐跑偏了。
“难道,叶公子是有什么要紧事,需要连夜赶路?可……”岳沉潭露出个颇为担忧的眼神,看向他背后那已经没法用了的断剑,“无论要去哪里,还是御剑更快吧,一同找找,或许还能寻到个驿站。”
这里说的驿站倒不是什么骑马的,而是可租借宝剑的,用来给能者修士急用。
叶临风连忙摆手,说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们俩又不顺路,岳沉潭这才作罢。
“那就互相留个灵识印记吧。”岳沉潭说着抬起手来,“以后出门在外,同是四处游历之人,互相或许还能有个照应。”
互留灵识印记,大约就是要保持联系的意思了,有了这个,不管是传音纸鹤,还是飞书之类,都会方便得多。
叶临风哈哈干笑一声,心想这个岳沉潭,还真是广结良友讲义气的好青年啊……
才怪嘞!
哪有喜欢交朋友到这么饥不择食的地步的人啊?!我刚才的努力难道都白费了吗?!
印象毁得不够彻底?可他也不能上来就给人一巴掌再骂两句吧,那岂不是要被打死??
再推辞就要解释不清了,叶临风无奈,只好也抬指,点出星星点点的灵光,将印记互相交换了留在识海。
刚留完印记,岳沉潭就迫不及待地当面发来一缕神思,活像个刚刚得知伙伴住处第二天就急着上门拜访的小孩,明明是从头到尾没怎么变过的微笑,此刻看上去也带了些期待的亮光。
被这视线盯着看,让叶临风越发感到压力,仿佛不赶紧当面查看一下那神思之中的内容就会辜负岳公子的期待,成了欺负委屈对方的恶棍似的。
这负罪感甚至让他一瞬间忘了自己的本来目的,就是要欺负岳沉潭,让其越不高兴越好。
叶临风抬手催动灵力打开翻看,一缕带着荧光的青烟从他心口飘出,在眼前凝结而成一副动态的画卷,上面栩栩如生记录着的正是岳沉潭来时路上的风景。
但凡修真之人,熟识之后彼此留下了灵识印记,便可像这样直接传送神识过去,将刻意记录下来的画面、声音、乃至思绪直接送到对方脑海,是个很利于沟通的术法。
而这术法本身,还是几百年前由天资聪颖的修真后生所创造而出的,并非像御剑之类的其它术法一样,是祖宗留下的本事。也是因此,有时会被一些活了近千年的老古董视为旁门左道、不务正业。
叶临风此时看到的这些,正是岳沉潭的思绪所化,此时此刻只有他能瞧见,就连岳沉潭自己也不能同时看到。正纳闷着,给他看这些做什么,就忽然发现风景之中的时间流速似乎极快,用短短几息的时间记录下了一路上各个驿站、客栈乃至何处正修路不可通过、哪处不久前天气太差路不好走。
竟然像是一幅地图了。
他诧异地看向岳沉潭,后者也早有所料,解释道,“我御剑习惯了,走在寻常的路上就总容易迷路,所以时常会边走边记录地图,以备不时之需。今日,就将这一小份‘地图’送给叶公子了,你我要去的方向既然相反,也许这些能帮上些小忙。”
真是个好人啊。叶临风手指微动,将那副画卷重新收入心口,有了它,的确要找歇脚地儿什么的都要更省时省力了。
这么好的人,我怎么能让你轻易被未来的‘我勾引利用呢?看来我得更努力地招人烦才行了。叶临风在心底暗暗打定主意,像是在和老朋友道别般,重重拍了拍岳沉潭的肩膀,叹了一口气。
并由衷在心底感叹:我可真是个欺负老实人的臭混蛋。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想和一个人快速疏远并让他见着你就躲着走的最有效方法就是……
“岳公子,送佛送到西,要不,你顺便再借我点盘缠呗?”
借盘缠,这是委婉的说法,通俗来说就是借钱,用修真者的说法那不叫钱,叫玉石。
听了这话,始终言行得体举止温雅的岳沉潭,脸上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瞬间的破裂。他僵了僵,似乎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叶公子,是要借……盘缠?”
叶临风厚着脸皮嘿嘿一笑点了头,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是啊。”
虽然我身上随便一个佩饰零件乃至衣兜里随手摘的草药都超值钱,但我就是没盘缠了,虽然我也是个修真之人早该辟谷并没有必须花钱的地方,但我就是要盘缠了。
就问你,够不够烦人,够不够讨厌!
再看岳沉潭,很明显也发现了这一点,但绝非会当面戳穿对方让人下不来台的人,也没有将心中呼之欲出的质疑脱口而出,只是沉默了须臾,就说了声‘好’。
实际叶临风也不是真的缺什么钱,只是想到今后的打算,反正已经下定决心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不如就做得彻底一些,争取骗过一切人才是好的。
再说了,他也的确是没有什么‘盘缠’,有的只是随随便便就价值千金,以至于买什么东西都会导致对方店家找不开零钱的上等宝贝们而已。这,也不算说谎吧?
瞧见了岳沉潭明显比自己简朴素雅的一身打扮行头,再瞧见了对方那一看就装不下大钱的荷包,以及那面上的确没刚才笑得自然了的神情,叶临风就知道自己这次找对方法了。
没等岳沉潭把钱数清,刚大致点了点自己还剩的那点资产,叶临风就不管不顾一把从人手里拿走了全部灵石,一颗小小的下品都没给留下,那气势那性急的样,就差抢了。拿走之后还不去管岳沉潭什么反应,很是嫌弃地在手心里数了数,啧了一声,语气有点失望地问,“就这些了?”
虽然嫌少,但还是一个不漏地塞进了自己的腰包,等到那闪亮亮的大眼睛再带着仿佛没吃饱的神色看过来,岳沉潭就下意识地浑身一紧,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抢劫了。
“抱歉,这次出门的主要任务是解决途丘镇之事,身上并没有带太多灵石……就是不知,叶公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有什么困难,才会如此缺钱?”
“哎……”叶临风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一张白嫩嫩的小脸都皱了起来,仿佛真是遇到了什么不测、倒了大霉迫不得已才借钱,“的确是这样的,别提了,谁知道听个小曲看个美人会这么贵啊,要让我爹知道我在这地方花了这些钱,非打死我不可。”
听曲儿,看美人?
这还能是去了哪儿,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然而岳沉潭再不屑,再后悔借钱,也来不及了。这还不够,叶临风再次抬眼,嘿嘿笑了两声,脸皮又厚了一层道,“那个途丘镇的‘蛇妖’,不光是害人……还弄到了不少钱吧?赃款都让你管着呢?这算不清谁家损失了多少钱,应该一时半会儿你也没法自己做主还给途丘镇百姓吧?”
叶临风说到‘蛇妖’的时候,还故意加了重音,因为他这会儿又灵光一闪了——岳公子肯定怀疑我是不是猜到途丘镇的秘密了呀,必须暗示他自己真的猜到了才更有膈应人的力道!他一定会又气又急!
不但是故意提到这个虚名比无意中夸奖膈应人,而且还拿这种岳沉潭最不喜欢的事情真相作为共同的秘密相要挟,趁机敲诈一笔……简直不能更讨人厌了!
我真是太有才了。叶临风对自己满意到不行,并接连又想到岳沉潭也许就是比自己先顾虑到这点,一直都以为自己这么聪明一定知道真相了,才在刚才忍痛借钱的?
一定是这样哈哈哈哈哈!
为了配合这猥琐的场景气质,叶临风还搓了搓手,凑近一步。
谁知岳沉潭却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后退闪躲,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他毫不避讳,任由他凑到近处,俩人之间成了彼此呼吸都能感觉到的姿势。
那眼神、那微笑、那快要化出水来的温柔劲儿,哪里有一丁点重要的秘密被当做筹码威胁的模样?
叶临风想的是很美好,用对方不可告人的秘密来暗示要挟,然后强迫对方借钱,这可是非常低劣的行径了,是个人都会不高兴的。
岳沉潭也想的很美好。
自从两天前解决了途丘镇的事情,师门就要求他对真相守口如瓶谁都不能说,成了他的一大心病,即便是如今看开了也还是会憋得难受,可再难受也不能违背师门的命令。
可如今……如今可不一样了。岳沉潭脑海里的思绪情愫百转千回,最后只剩下两句话。
——啊,这是我与叶公子之间共同的秘密了。
——啊,这份不能与人说的事情,如今有叶公子与我共同分担了。
不但忽略了借钱这个重点,还琢磨出了点特别的亲近意味,越发觉得与眼前这笑嘻嘻的少年一见如故,连带着都开始觉得,圣天门果真是个风水宝地了。
好在这些神奇的脑回路,叶临风还暂且不知,也用不着为之头疼震惊悔不当初。
眼看着岳沉潭不说话只微笑,似乎有神飞天外直接无视他借钱之事的趋势,叶临风只好硬着头皮又叫了人一句,继续说自己想好的台词,“要不这样,你先从那里面拿出来点借给我,等我周转周转,肯定立刻给你还回去,不是还有灵识印记么?保证能赶上你回师门复命。”
借,我就不还了,让你因为我被骂然后记仇,咱俩以后就是债主关系了。
不借,我就变脸讥讽你小气虚伪,还用‘蛇妖’的事情威胁你让你不借也得借,让你再也不想看着我。
叶临风小算盘打得噼啪向,心想这样总该万无一失了,就算是脾气再好心肠再软的人,也总该受不了了,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真的活佛割肉喂混蛋。
正等着呢,脸上笑都没来得及收,就看见岳沉潭一脸善解人意地从身上解下来一件东西,递到他跟前。
第6章 听说有来信
岳沉潭是不觉得叶临风真的缺钱,某种可怕的滤镜一旦戴上就摘不下来,他思来想去,便断定借钱什么的只是借口,叶公子只是不舍得就这么与自己分别。
这叶公子真是可爱又调皮得很,想要信物都不直说的。
叶临风低头一看,是个玉佩,还是块很有灵性的血玉,识货如叶临风俩眼一看,伸手一摸,就知道是个宝贝,会护主挡灾,放上个几百年就能产生灵识,再过几百年就能成精的那种。
这不会是传家宝吧?等等,这上面还写了你的姓氏啊?
“那些该拿去复命的钱,我实在不能给你,但这个,叶公子先拿去抵用,应该也够了。”岳沉潭一脸认真,甚至还有些慈爱的模样不能更加真挚,他笑了笑,“虽说贴身佩戴了许久,但到底是身外之物,叶公子典当之后,告知我是哪一个典当行就好,到时候直接折算成灵石归还,玉佩,我亲自去赎回,也算方便。”
这也太大方了点,对一个刚认识的人,就这么下血本?
没等叶临风反应过来呢,岳沉潭就握住了他的手,让他把东西抓在手心收下了,耳边是轻轻的呼吸声,“你喜欢看美人?”
“啊,是啊,美人嘛,当然喜欢看。”叶临风没忘记人设,哈哈笑了两声重新进入状态。
他刚才好像是借口看美人听曲子花光了钱来着。
“不知是哪家的酒楼,看个美人听个曲子,就让叶公子如此破费了?”
没明白为何要问到这个,叶临风下意识地想了想,就说出了自己脑海里反应出的第一个名字,“仙乐坊。”
说完了,就耳根一红,卧槽,这不也是神书里提到过的吗,还是个好男风的乐坊来着?!
叶临风抽死自己的心都有了,又没法再改口——脑子一片空白想不出到别的酒楼乐坊名字了,只好尬笑,岳沉潭看着他,也在笑,笑得叶临风猜不透笑容背后的用意,脸颊僵硬后背发冷。
岳沉潭一副懂了的表情:终于知道最初迎面偶遇时为何会被叶公子盯着看了。
等到好不容易真的道别了,叶临风已经笑得快要不认识笑这个表情了,忍不住抬手揉了发酸的脸颊肉,心里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