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弘一边看一边点头,看完惊讶道:“你这是写给谁的,还有哪家少爷跟着我们去江东?”
“辅国公、岳亭侯、勇毅侯、永昌伯。”
萧弘听着这几个爵位名字,奇怪地问:“惜朝,你什么时候跟他们有联系?”
“我没说过吗?”
贺惜朝见后者摇了摇头,便道:“这些可都是祖父给我揽过来的好事。”
他解释了一番,最后摊手道,“既然都信誓旦旦说交给我了,我们去哪儿总不能拉下他们吧?”
“这帮公子哥儿去了也没什么用,不过……”萧弘想了想,马上猜到了贺惜朝的意思,“重要的是身份有用就行了。”
“是啊,带出去,光背景听着也挺唬人的。”
贺惜朝抄誉了三份,唤来了常公公,说:“劳烦公公亲自代我跑一趟这四家,务必亲手交到几位公爷侯爷伯爷手里,顺便说一声,恭候大驾。”
常公公去了之后,萧弘坐在椅子上支着下巴看贺惜朝,“你好坏哦,惜朝,常公公亲自去,他们就算不愿意也得将人送过来。”
否则就是驳了萧弘的面子。
贺惜朝耸了一下肩膀说:“上船容易,下船难,既然想靠过来,总得表示些诚意吧?”
萧弘问:“那除了这些少爷们,你还想带什么人去?”
贺惜朝说:“虽说治水有些危险,不过却是难得的一次机会,我手下的那十二个人都会带过去。若是真有了解决水患的办法,方案预算就得做起来,向朝廷要银子么。”
“这次既然去了,我们就一定要将事情办好。”
当晚,夜深人静。
已经躺平在床上,看似睡得不省人事的萧弘忽然睁开眼睛。
他静静地躺了一会儿,然后才悄悄起身摸下了床,连鞋子也不穿,直接赤脚走在地上,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
他走到床边灯柱前,伸手将灯罩取下,寝殿顿时明亮了一些。他托着烛灯,一路蹑手蹑脚地往边上的屏风走去。
屏风之后便是沐浴出恭的地方,那醒目的大浴桶后面靠墙依旧搁着一排梅兰竹菊颇为漂亮的屏风,平时没人注意,以为也不过是遮挡而已。
萧弘将烛灯放在一旁置物的架子上,然后小心地握住屏风边沿,一点一点以龟爬的缓慢速度,却无半点声响地将它挪开,然后一扇类似于墙面的隐形门就出现了!
说是暗门,萧弘也没特意掩盖,就如他所说当初就是嫌麻烦,懒得多走路,来往方便才开的一个。
他对天发誓其实没想到用来偷情,啊呸,不是,去交流感情。
萧弘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那扇小门,然后双手按照门上……
他心思转动,想着:惜朝睡了吗?方才书房里说的那么明白,也没见拒绝,那就是接受他来爬床,呃,同床共枕,不对,抵足而眠,是不是?
惜朝不会把他踢下床吧?
萧弘再次发誓他真的不会做什么,最多就亲一下,亲脸,亲额头,绝对不敢对着嘴巴。
或者只是陪他躺一会儿,哪怕不到一个时辰就得再偷溜回来,也是值得的。
一边想着,他轻轻一推……
门纹丝不动。
萧弘眨眨眼睛,稍微使了点力……
嗯?门还是不动!
萧弘定了定神,觉得这门一直没用,估摸着卡住了。
他再使大一点的力,门终于往里动了一下,然而却传来了一个清晰的撞上硬物的声音。
静谧之中,这声音就是再小,也被无限扩大,吓得他一跳,可是糟糕的是,门没有应声而开。
他不死心地再推了推,那撞击声依旧,显然有个重东西挡在了门后。
透过一丝缝隙,太昏暗的光线他根本看不清那头是什么,只能伸进小拇指去勾了勾,刮擦了一下那重物,伸回手之后他凑到烛灯前仔细一看,却是一点木屑。
他愣了愣,接着回过头,看到那只大浴桶,依样画葫芦对着大浴桶再刮一下,一模一样的黑屑……
所以是大木桶挡在门口了吗?
萧弘:“……”
这是故意的吧?
第二日,岳亭侯、勇毅侯和永昌伯相约到了辅国公府,手上拿着的具是贺惜朝写给他们的帖子。
措辞谦逊,很是恭敬,然而常公公一送来,再加上那句恭候大驾,再委婉的用词也变得强硬起来。
状元郎不愧为状元郎,摆明了不来也得来!
英王府的门槛高,果然并非浪得虚名,没那么随随便便就能靠过去。
几人凑在一起便是商议到底将重要的子孙送不送去。
这一送去,可就再也不能改弦更张了。
这四人如何矛盾纠结贺惜朝不管,他召集了账房十二人,将意思传达下去说:“之前便说过,我们是随着英王殿下的差事到处走,所以这次殿下去治水,同样也得去。八天后出发,诸位若有特殊情况,请提早跟我讲明。”
当英王下江东治水的消息传开来后,这十二人便已经有预感得跟着走。
在这个时代,主君若有吩咐,哪怕大婚定了日子,也得往后延,否则只有家中爹娘生老病死,孝义为先之下才有特例,是以没有任何人说不去。
十二人纷纷起身道:“我等誓死追随殿下。”
贺惜朝闻言点点头,“很好,那边条件比较艰苦,时间跨度也久,预计是一年左右,大家要做好心理准备。常用的笔墨纸砚算筹算盘,看得书籍都得带上。这次,我们要做一个工程类预算,到时候我边做边教。”
“是,先生。”
见识过贺惜朝审计的方法,这工程预算他们也期待起来,贺惜朝做事的法子往往新颖巧妙,不仅快速而且更精确全面。
跟着他学习的时间越久,就越惊叹他的才华。贺惜朝仿佛是一座宝库,永远能挖掘出令人振奋的灵光。
他们只能努力追随着他的脚步,拼命地汲取贺惜朝教授的本领。
想想当初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参加考试,如今回想起来实在是最明智的一步。
“当官为了光宗耀祖不错,可也得装下天下黎民,京城百姓相对富足,而奎梁县却是真正的贫穷,诸位都是身有功名之人,将来迟早也会为官一方,想想若各位是奎梁县令,该如何办呢?”
贺惜朝说完,微微一笑,留下一片深思。
贺惜朝事情忙,通知到位之后便准备离开了,不过尤自清却叫住了他。
他说:“先生,祖父来信了。”
贺惜朝带着他进入自己的小书房,拆了尤自清递上来的信,看完,眉间舒展,笑了。
“我以为至少得花上一年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有眉目了。”
尤自清看着贺惜朝满意的神色,心下顿时放松道:“英王殿下的事情,祖父不敢怠慢,拿到棉花之后就立刻停了下面一个作坊,召集了老师傅日夜钻研,他老人家亲自盯着,总算没有辜负殿下跟先生的期望。”
他说着又取出一个小盒,“这是新出的棉线,请先生过目,不知与您所想是否一样。”
贺惜朝将信一放,立刻打开来,盒子里面就搁着几小条白色的棉线,粗细不同。
他举起一根,凑到眼前仔细看着,这棉线已经比较像后世较为粗糙的棉毛线了,他拿住两端拉扯了一下,有些韧性,不过再稍微用力一些,便扯断了。
尤自清说:“祖父正让师傅们想法子加强棉线的韧性,还请先生再多给些时间。”
贺惜朝将断了的棉线重新放进盒子里,摆了摆手,“不打紧,如今这样已经出乎我的预料,只要制出了棉线,织成布就是早晚的事,怕是再过不久,棉布就能问世,只是不知道这方法简不简单,成本如何?”
尤自清道:“想出了法子就不难,可是较为耗时间,这样算来成本并不低。当然和丝绸相比低廉很多,只是较于麻布还是太高了。”
贺惜朝点点头,“还得花些时间再研究一下,按理,棉线可以做的很细,能跟丝绸一样,织成各种光滑细腻的布料,染色,印花,刺绣都行。而且不像丝绸那么容易褶皱勾丝,需要精细打理。”
“先生真是什么都知道,学生实在佩服。”尤自清赞叹了一声,接着他稍稍思量,斟酌着说,“祖父曾言,先生若是赏脸,他想邀请您来尤家,亲自看看制线过程,先生对棉花知之甚多,他还想与您多多商谈。”
他见贺惜朝没有否决,便提议道:“学生以为这次治水正在江东,虽然并不十分相近,但车马过去也便宜,就是不知先生有没有时间抽空去看看?”
贺惜朝思忖片刻说:“你祖父在信中邀请了,说实话我也很想去见识见识。这样吧,看看治水情况,若是有空,我跟殿下会走一趟。”
“那真是太好了,学生这就回信给祖父。”
作者有话要说: 遥:少年,你的想法很危险,是要被锁的。
萧弘:放屁,我连亲都没亲过一口!
第157章 依依不舍
贺惜朝将棉线带给萧弘。
萧弘捏着棉线乐呵呵地看着, 忍不住搓了搓手问:“是不是马上就能赚钱了,惜朝?”
“哪儿那么快, 这棉线还是太粗糙了些,就算织成布, 也刺皮肤, 卖不了什么钱, 尤家得再好好琢磨琢磨。”
技术上的东西贺惜朝都一知半解, 更何况从来没接触过的萧弘,不过他对贺惜朝有一种超乎寻常的信心。
既然已经有眉目,那么离成功就不远了。
想到白花花的银子,萧弘便道:“那些屯着的地是不是该大量种植起来, 若是成了,不至于没棉花可用。”
“没错。另外尤家邀请我们去现场看一看制线过程, 我答应了。”
贺惜朝在萧弘面前坐下来, 从抽屉里找出一份文书,一边递给萧弘,一边说,“虽说尤家向英王府投诚, 不过做生意这种事, 既然是合作,还是签份合约将利益和职责划分清楚为好, 咱们都是文明人,不会仗着身份随便欺压门人。”
萧弘已经习惯了贺惜朝在办事之前,将所有的文件资料全部提前备好, 这样方显得他万事成竹在胸,给人以慌忙不乱的印象,甚至还非常能唬人。
这个文书是一份合约,比较长,规定了双方各自的义务和权力,以及违反合约的处罚方式。
当然对于处于绝对优势的英王府,权力较大,义务较小,处罚条款也多是给尤家设的,不过即使如此,萧弘觉得已经对尤家极为优待了。
因为他知道一旦签订了这份合约,贺惜朝一定会履行,也就意味着英王府也要遵守。
可谁家王府会跟一个依附过来的商户签什劳子的合约?
肯收了你那就是给你面子!
想想萧奕跟萧铭那里,送了女儿过去的商贾,摆明了就是这两位王爷的钱袋子,予求予给,而后者给其大开方便之门,就是一个受贿行贿的过程。
萧弘看着这合约,有几个地方贺惜朝还是空着的,“你这利润分成没写呀?”
“等我见过尤家家主之后,再商议一个结果,我目前预期的便是七三分,我们七,他们三。”
萧弘放下合约,说:“惜朝,我不太明白。”
“嗯?”
“我不明白签这份合约的意义,我若是不遵守,尤家能怎么样?我想多要一些,他们能不给吗?这样看来,与我而言这不过是一张空纸而已。”
贺惜朝并没有因为萧弘的疑惑而皱眉,反而微微一笑道:“首先要弄清楚一个概念,棉花这门生意是我们自己的,并不是交给尤家。只是现在我们手上没有技术,所以愿意分成给他们,这便是合作,合作就要讲究一个契约精神,才能长久。另外我不希望棉布上市,是打着尤家的名义,我需要一个全新的品牌,是以到时候经营开铺子,我们也会自己派人手过去,这账目我要随时审核。棉花制布并不难,尤家能凭一朵棉花研究出来,其他人也行,不过要在他人还没发现这个商机之前,尽快抢占市场,打出咱们的品牌罢了。”
萧弘惊讶:“你要把它变成英王府的产业?”
“没错。”
“与民争利,怕是要被那些大臣给弹劾死了。”
贺惜朝说:“就挂在常公公名下呗,广亲王还开酒楼呢。只要不违背大齐律法,管我们怎么做。”
常公公是英王府的奴才,人都是萧弘的,他名下的产业自然也是。
很多王侯大臣都是这么钻空子,虽然很无奈,不过贺惜朝也只能这么做。
萧弘听着重新看向这份合约,忽然道:“惜朝,你说我给父皇送上两成利如何?”
*
贺惜朝回到安云轩,手里捧着一盏燕窝粥,走进李月婵的卧房。
他低低唤了一声,“娘……”
李月婵坐在床沿,面朝着床内,没有看他。
“娘……”贺惜朝又喊了一声,这次声音里明显带着求饶和讨好。
他捧着燕窝粥在李月婵身边蹲下,抬起头来,正好看到李月婵两行清泪从脸颊上滑落。
又哭了……
贺惜朝头疼,他最怕的就是看到他娘哭,特别是这种闷声不响默默流泪的,能将他的内疚无限扩大,令人不知所措。
而且这件事情的确是他理亏,忙得晕头转向都没好好跟李月婵沟通。
若不是夏荷派人送信,他怕是得到要走之前才记得起来吧。
“娘,对不起,是儿子疏忽了,该是第一时间告诉您的。您若是生气,不如打我一顿,别一个人哭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