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着急了,乡试之前的那晚他都被下了泻药!堂堂魏国公府公然下药呀!试想三年之后,难道就能顺利考试?自然是抓住一切机会,能坚持就坚持!”虽说是贺惜朝自己下的,可也是对方逼人太甚。
萧弘想到黑熊背后,忍不住愤怒起来,他看着天乾帝,很想知道说要给他一个交代的父亲,为什么现在还没说法。
已经查出来了还是没有呢?
天乾帝倒是不知道这件事,闻言皱眉摇头,“魏国公是越活越回去了。”
“这话儿子非常赞同。”
萧弘蹲的膝盖酸,他站起来,顺手摸了摸天乾帝的茶杯,又瞟一眼,然后对黄公公招了招手。
当着壁纸的黄公公立刻拎着茶壶过来给帝王倒上。
这份细心跟眼力劲也是没谁了,天乾帝内心愉悦地呷茶叹息。
萧弘见天乾帝高兴,便继续道:“当然,不管什么原因,惜朝提前离了贡院就是事实,您要一定按着规矩办事,儿子也没话可说。只是我作为他的主子,总想为他再争取一下。惜朝的卷子您瞧过吗?”
天乾帝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您觉得怎么样,若是按照正常录取,可为第几?”
天乾帝没有回答他,而是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天下考生众多,若是开了先例,岂不是遭惹非议?”
萧弘道:“儿子只是觉得朝廷科举取士,就是为了选拔人才,三场考试,以最终考卷优劣来评判高低,与是否提前离场没有太大关系。惜朝已经完成了试卷,也上交了,从流程上来说并无不妥。开这个先例,甚至今后科举更改规则,也不是不行吧?”
他看到天乾帝似乎在考虑,于是再接再厉,以退为进道:“再当然,科举流传近千年,一直在演变,现在的规则存在总有它的道理,真不能更改,那也惜朝命该如此,只能重考。”
接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儿子总是有私心,毕竟我都上朝了,总希望朝中也有自己的人,惜朝是最合适的,只是他现在还是个秀才……”萧弘深深地泄了气,请求道,“若是能行,您就体谅体谅进了朝堂还两眼一抓瞎,特别不容易的大儿子吧!”
天乾帝面对萧弘总是有一份常人没有的宽容在,况且贺惜朝的卷子的确令他惊艳,特别是最后一张,居然是带着高热在一日的时间内写下来的,此等才情简直为之惊叹。
有一句话萧弘是说对了,科举不过是选取人才的途径罢了,如果明知道那人有才而拘泥于死板的规则上,那可就与科举的目的背道而驰。
这个时候门口的小太监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禀告:“皇上,众位内阁大臣已经到了。”
萧弘一听,只能告辞,“那父皇您忙,若是儿子让您为难了,您就当我放了个屁,别当回事。惜朝还年轻,三年就再三年吧,大不了三年后的乡试儿子亲自盯着他周围,总能顺利考下来的。”
天乾帝瞧着他善解人意的样子,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于是便道:“行了,待会儿朕与诸位爱卿商议一番,再做定夺。”
此言一出,萧弘顿时眉开眼笑,一溜马屁拍下来,“亲爹,您真是我亲爹!父皇,您对我真是太好了!我我我该怎么报答您呢?我怎么那么幸运!儿子认准您了,下辈子我也要做您儿子……”
天乾帝扶着额,很想骂上一句没个正形,可刚一张嘴,先流露出了笑意,只能摆摆手道:“报答就不必了,说过的事记住就好,可别让朕失望,去吧。”
萧弘喜滋滋地回了景安宫,走进贺惜朝的卧房,后者恹恹地正拿着一本书百无聊赖地翻着,听着脚步声回过头。
萧弘一看他无精打采的模样,就知道身体依旧不爽利,关切道:“还是不舒服呀?”
“好多了,就是依旧有点头晕,浑身使不上劲儿。”
萧弘的手摸上贺惜朝的额头,“还有点热,药喝了吗?”
“已经两碗了。”贺惜朝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萧弘嘴角一翘,说教道:“看,这就是你不爱惜身体的后果,以后还敢不敢再胡乱用药?”
贺惜朝斜眼睨过去,不高兴问:“教训我呀?”
“哪儿敢,祖宗,我是怕了,再来一次,我先得被你给吓死。”
贺惜朝抿着唇,眼里浮出笑意,然而还没挂多久,琉月端着药碗进来了,“惜朝少爷,该喝药了。”
十里飘“香”的味儿,光闻到就有种胃里翻滚的感觉,贺惜朝眼里明显写着拒绝。
“我感觉差不多已经好了。”他看着萧弘端过的碗,非常认真地说。
萧弘赞叹:“那太好了,说明王太医开的药方有效,再喝两天,就能药到病除。来,乖,这碗也给喝了。”
贺惜朝眯着眼睛看他,忽然道:“你是不是变狡猾了。”
是你变傻了,又傻又可爱。萧弘在心里补充一句,这样的贺惜朝平日里根本见不着,只有被病魔带走一部分智慧后才能有幸见识到,得珍惜。
“没有的事,是你懒得跟我计较。”
贺惜朝认同地点点头,于是接过碗一口闷下。
萧弘递过去一块蜜饯,贺惜朝嫌黏腻沾手指,干脆低头咬进嘴里。
萧弘缩回手,捻着手指,若无其事地问:“用午膳了吗?”
“没有,等你回来呢。”
萧弘说:“等我做什么呀,我什么时候回来你又不知道。况且你还是病患,不能饿,我得跟姑姑说一声。”
贺惜朝笑道:“你为了我去向皇上说情,我等你也是应该的。”
“这……你怎么知道?”萧弘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我又不傻。而且看你高兴的样子,皇上是同意了。”
“父皇没明着答应过,直说跟大臣商议再定夺,可内阁之中谢阁老为大,所以惜朝,你应该能如愿了。”
贺惜朝顿时说不出话来,他就看着萧弘,重重地嗯了一声,显然感动坏了。
萧弘有些得意,“哥哥好不好?”
“好。”
“那叫声好哥哥听听。”
贺惜朝虽然发着烧,可头脑还是清醒的,顿时一言难尽道:“表哥……那种淫书还是少看吧。”
清正殿内
天乾帝明黄公公传阅三份乡试的卷子,然后道:“各位爱卿看看吧,贺惜朝这解元可当或不可当,给朕个说法?”
直接提到了解元,可见帝王的意思很明确,贺惜朝依旧算考完了三场,可被录取,无需再质疑他的资格。
能进入内阁的都是人精,各位阁老都见了卷子,跟三年前贺惜朝考秀才时所做的答卷相比,立意更为深刻,行文也更加周密,唯一不变是那言简意赅的语句,和字里行间务实做事的态度。最后一张更带着年轻人该有的锋芒和风发意气,很精彩的卷子。
撇开提前离场的问题,解元之名实至如归。
而皇上是欣赏贺惜朝的,几个大臣都感觉的到。
所以谢阁老说:“甘罗十二为相,传为一代佳话。今有贺惜朝十二中举,也是史无前例。不知皇上是否跟老臣一样,也期待本朝鞥出现一位三元及第,载入史册?”
王阁老道:“就怕其他考生不满。”
另有一个阁老道:“有何不满,若不能以才情论真章,而是靠他人倒霉才能掉个车尾,也不过是个庸才罢了,取之无用。”
天乾帝赞道:“还是谢卿懂朕,朕在位多年历经几届会试,各州解元终考为会元者还未出现,倒是这个贺惜朝每张卷子都深得朕心,朕很期待。”
帝王一句话,内阁诸臣再无可反驳。
从古至今,能三元及第之人,就是一个朝代兴亡更替结束都可能出不了一位,一旦产生,必然名垂千古,连同当朝帝王都能在青史留得一名。
而天乾帝这么一说,贺惜朝今后的会试,只要不出纰漏,状元之名就是他的了。
“今日朕之言,入各爱卿之耳,不得出尔等之口,谨记。”
“臣等遵旨。”
作者有话要说: 遥:有小红在,惜朝怎么可能白考呢?
天乾帝:又是被拍马屁的一天
第92章 解元之情
在宫里呆了八天后, 贺惜朝回到了魏国公府。
魏国公见到他仔细打量了两眼说:“看起来瘦了,没想到会得如此重的病, 幸好吉人天相,化险为夷, 现在可好了?”
贺惜朝面露愧疚, 抬手行礼道:“多谢祖父关心, 已经好了。是孙儿托大, 本以为熬一熬能够过去,却差点误了自己。还连累府里名声,让祖父担忧,实在不孝。”
萧弘院试门口截人, 又毫不留情地数落魏国公府一顿,将贺惜朝直接带回宫里, 置魏国公府颜面于脚底之下, 还来回摩擦。
如今外头哪儿不是在传贺惜朝受到魏国公府苛待,带着重病也要科考的闲话。
魏国公本对贺惜朝的歉疚在此之下顿时化成了恼怒,责怪他不知轻重硬要考试,更怪他不顾全大局, 让国公府丢了脸。
可贺惜朝一回来就低声致歉, 魏国公再多的怒气也只能噎喉咙里,最终流泻出一丝嗔怪道:“你也是, 平时那么玲珑剔透,怎么那时候就随着大皇子走了?你这一走,祖父我可就见不得人了。”
“孙儿那时候都已经烧糊涂了, 哪儿还知道发生了什么。”贺惜朝说着说着将歉疚一收,理直气壮地看着魏国公道,“太医说是身子虚,又忧思忧虑过重,才导致邪风入体,您说孙儿向来好好的,区区一场乡试也没让我怎么担心,为什么会生病?”
泻药。
魏国公脑海里瞬间浮现这两个字,顿时什么怨怼的话也说不出口。
可贺惜朝却并不高兴,他都勉强自己先低声下气,这老头还埋怨他,烦不烦?于是脾气上来不客气地说:“您说的也对,孙儿真是吉人天相,幸好大皇子一早来接我,我才能安心地去景安宫治病,要是在府里……我还得提防某些人暗中使坏,病都养不好。”
“行了,别当老夫什么都不知道,如今大房掌家,不就是你的意思?提防,你还需要提防谁?”然而话一出口,魏国公便后悔了,他说一不二,被人顶撞就恼怒地训斥习惯了。面对贺惜朝,总是记不起来得换个方式。
而贺惜朝就是这样,你好言相说,他也彬彬有礼,若是倚老卖老训斥起来,他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服软屈服,而是带着尖刺直接刺回去,辩的你哑口无言为止。
果然就见他唇边挂起熟悉的讥嘲,反问道:“您说是谁?他可是您承认的未来继承人,我一个科举考试都不一定能顺利的人,不提防,我能活到现在吗?孙儿跟那边已经没有和解的可能,唯有平衡。大夫人掌家,与我来说最大的好处不是压了二房一筹,而是我能喘口气,不用时刻警惕。而与您却是拨乱反正,不偏不倚最好的选择,要说实惠,您才是得利最多的那个……”
贺惜朝说得多了,嗓子干呛了喉咙,他难受地指着桌上的茶水。
魏国公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水,让他顺了气,皱眉道:“行了,难受就别说了。”
贺惜朝微微憋红了脸,摇头道:“祖父,病了一场之后,我想了很多,生命有限,时间珍贵,有太多的事情等着我去做,实在不该浪费在无谓的勾心斗角上,所以我跟您说句心窝子的话——孙儿既然还在这府里,我就希望这里越来越好,为了我自己也不会损害它的名誉,不会为了一己之私,什么都不顾,鼠目寸光地让人又可恨又可悲。所以今后发生了任何事,请您想想我说的这句话,再来质问我,这样,我们祖孙之间的关系能够更加和谐一些。将来惜朝要是有出息,定会好好孝敬您,毕竟您收留了无家可归的我和娘,这份恩情,惜朝记在心里。”
魏国公沉默了片刻,抬起手准备摸一摸贺惜朝的头,却发现孙子已经不知不觉长高了,长大了。
或许没有贺明睿十多年从小看到大的情谊,可六年的相处,情分也差不了多少,况且这个孙子的确出类拔萃,让他欣赏赞叹。
魏国公最后改为轻拍他的肩膀,不禁放软了口吻,“回去躺着吧,好好休息,早点将身体养回来。”
贺惜朝弯了弯眼睛,“听祖父的,不过我有件事,还请祖父同意。”
“什么事?”
“这次乡试,要是高中解元,请为我操办一次。”
魏国公惊讶了一下,“你不是提前出了贡院吗?”
“我答完了所有的卷子,如今就在皇上手里,有大皇子为我说情,这资格就取消不了。”既然不取消资格,那解元便是十拿九稳的事。
贺惜朝傲然地抬起头。
魏国公瞬间明白了他的想法,让他激动的同时却又犹豫起来。
贺惜朝也不着急,说:“祖父慢慢考虑,还有一段时间才放榜呢,惜朝回去乖乖地休息去了。”
贺惜朝大部分时间住在宫里,回魏国公府一月不过三四天罢了,这次又在景安宫住了八天,再回到这里却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隐隐对这里带着一丝排斥和对宫里的想念走进了安云轩。
李月婵见到他安然无恙,自然欣喜激动,上下一边仔细打量着,一边嘘寒问暖,让贺惜朝那股惆怅感消失了。
“娘,我现在没事了。”他安慰道。
“你吓死娘了,大皇子也真是的,怎么不将你送回府里,娘就是想照顾你都没法子。”
“宫里太医自然比外面好,幸好有大皇子在,儿子才能捡回一条命。”贺惜朝不太高兴李月婵埋怨萧弘,便问,“有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