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酒菜上桌,殿内炭火烧起来,萧毓岚也坐在桌子边时,不自在也后知后觉跟过来,让人格外放不开。
这种不自在在看见洛闻歌微诧异的表情达到巅峰。萧毓岚想:我是脑子挨驴踢了么?怎么就轻易低头,还信了谢温轩的鬼话。
这会儿再想翻脸不认,有点儿难为情,萧毓岚从未让自己身处如此尴尬境地,时间唯有转动手串,方能静心。
洛闻歌不敢说特别了解萧毓岚,起码知道对方重生后必定心狠无情。他本抱着人独守清冷室内来的,谁知道意外碰上满屋热切,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也有些不太自在。
两个都不太自在的人碰上了,氛围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洛闻歌站在衣柜处好会儿,被暖烘烘的屋内烤得身体发热,想起来脱去狐裘,动作间察觉到萧毓岚视线没离开过,他蹙眉挂好衣衫,转身看过去,又见萧毓岚着急忙慌转开视线,不到片刻又偷偷转回来,眼神透着些小心。
这般神态,让洛闻歌有些生不起气来。
萧毓岚看他站着不动,到嘴的话在心里来回默念几遍,就是没法说出口,手串拨得越发快了。
安静屋内顿时只听得见珠子颗颗相撞声,声声好似锣鼓撞在两人心口。
“你去哪?”萧毓岚见他手落在珠帘上,以为他要走,急声问。
洛闻歌收回手,转而走到桌边坐下,拿过酒壶为自己斟了杯酒:“陛下,喝杯?”
萧毓岚神色不自然:“等会,朕有话想说。”
第19章
洛闻歌默不作声回望萧毓岚。
萧毓岚的不自在依旧没褪去,说完那句开头难的话,似乎打开话匣子:“你知道朕不轻信于人的原因,那些过往抹不去,让朕不敢相信,更不敢轻易交出信任。朕知道你的意思,如若没有信任,不管做何事,都不见得能达到预想的效果。”
洛闻歌抿了口酒,静静听萧毓岚说话。
“朕也想有个人能说真心话,不畏惧身份成为知己,携手并肩共同为宏图伟志努力,可太难了。”萧毓岚偏头,话说的有些艰难,“洛闻歌,换做你是朕,会对曾经的仇人很快释然,做到坦诚相待,并引为知己,交付信任吗?”
洛闻歌喉咙微紧,回答的话说不出来。
将心比心,他若有萧毓岚在原书里的那些遭遇,也是做不到的。
可那是反派对萧毓岚做下的,不是他啊。
然而这至关重要的点,他更是无法倾吐而出,免得遭来更快的杀身之祸。
洛闻歌此时非常后悔早晨在养心殿逞时口舌之快,让自身落在进退两难的处境。
“朕坦然说做不到,至少现在还做不到。”萧毓岚直视他说,“你为朕做的事,朕都记在心里,也尝试相信你没有谋反心,但时日太短,朕没法…没法那么快给予你信任。”
话说到这里,萧毓岚神色露出些许懊恼,像是不知道如何说,情急之下,拿过酒壶自斟自酌连喝三杯,长舒口气,像想好措辞般畅快道:“朕还要些时日,慢慢敞开心怀,相信到时候会给你想要的信任,在这前,朕为先前的过错给你赔礼道歉,是朕不对。”
洛闻歌惊愕,万没想过会从萧毓岚嘴里听到这些话。
“今日你问的问题确实让朕很恼火,恼火之后又觉得你不识抬举,过后不禁扪心自问。”萧毓岚自嘲笑了下,“你说的对,信任是合作的基础,是朕想错了。”
洛闻歌仰头饮下杯酒,轻叹息:“陛下不用这样,养心殿那番话是臣僭越,陛下不怪我,是我大幸。”
“朕这么做,是想让你心里别对朕产生怨怼。”萧毓岚说。
洛闻歌轻笑:“我哪敢啊。”
“不,你想的话,是可以的。”萧毓岚又喝了杯。
洛闻歌摇头:“陛下是不是担心我因早晨的事,心生不满,转头将答应云王合作假戏真做了?”
萧毓岚确实有过这想法,被他问到也是爽快回答:“朕想过,但朕以为你会更喜欢和我合作。”
这话说得洛闻歌不禁心生疑惑:“陛下哪来的自信?”
“因为这江山还姓萧,百姓们认得皇帝是朕,最为重要的是朕知道你是个惜命的人,不仅是爱惜自己性命,更是爱惜天下百姓的性命,不愿见他们妻离子散,颠沛流离。”萧毓岚清明的眼睛里渐有迷离,脸颊也染上了薄红,暗藏在骨子里的少年心性此刻终于袒露出来。
洛闻歌不得不承认萧毓岚这番话说到他心坎里了。
没人生下来是注定被牺牲的,自己惜命,因此更不能不把他人性命不当回事儿。
他帮萧毓岚坐稳江山的另方面,就是不想看见宁朝朝内起祸乱。
这些他从没表露过,原书反派和他又是截然不同的人,萧毓岚是如何看出来的?
“陛下今晚备下酒席等我,是想和我彻夜长谈?”他问。
萧毓岚放下酒壶,迷蒙着双眼看他:“是,你想要朕的信任,就得给朕些时日。”
洛闻歌的视线由酒壶转到萧毓岚通红的脸上,迟疑问:“陛下可还好?”
“朕挺好的。”萧毓岚边回答边又喝了杯酒。
洛闻歌恍然想起萧毓岚酒量似乎不太好,不说杯倒,也差不了太多,再看眼下显然空掉大半的酒壶,头微有些疼,不知醉酒后的萧毓岚是否乖巧听话。
半盏茶后,洛闻歌又多了件后悔的事,那就是没阻止萧毓岚喝酒!
萧毓岚坐在旁边,撑着脸颊面无表情看着他,不言不语。
洛闻歌被看得头皮发麻,夹筷子菜递到萧毓岚嘴边:“陛下,吃菜吗?”
萧毓岚往旁边错开,神色严肃,还是盯着他不说话,菜自然不吃。
洛闻歌收回筷子,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他偏过头和萧毓岚对视。
不大会,洛闻歌有点扛不住了。
萧毓岚眼睛很黑很亮还漂亮,静静注视他的时候,跟只把他装在里面放进心里似的。他被看得心里有点热,隐隐泛起潮湿感,再由着萧毓岚看下去,洛闻歌觉得自己会暴力处置。
“睡不睡觉?”他虎着脸问。
“你长得好像个人。”萧毓岚忽然歪头,语气有点软说。
洛闻歌眉头微动,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像谁?”
“我的仇人。”萧毓岚眸底酝酿着郁色,像被他问的想起蚀骨仇恨。
洛闻歌头疼的揉了下太阳穴,不仅喝醉还记得上世的事情,此时他是不是该逃得远远的?免得被误伤。
“你不准走。”萧毓岚抓住他的手,略有些凶,“我话还没说完,你怎么就不听了?”
这喝醉的样子真是没半点儿平日高冷不近人情,可爱多了。
洛闻歌想离萧毓岚远点,奈何对方抓着他的手不放:“我想去给陛下倒杯茶,解解酒。”
“我没喝醉,我记得你现在要帮我统大业,还代替徐锦媛成了我的皇后,每晚都会回到凤栖殿陪我睡觉,白日里又是那个温润待人的大理寺少卿,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我。”萧毓岚跟着他起身,却不肯往帘外走。
洛闻歌听着如数家珍的话,颇为哭笑不得:“是,都为了陛下,那陛下此时能放开我,让我去倒杯茶吗?”
“柔伊姑姑说临睡前不宜饮茶,会水肿会失眠。”萧毓岚泛红脸颊满是认真,眼睛里也是水汪汪的。
洛闻歌无奈:“那陛下说此时该做什么?”
“时辰不早,该就寝了。”萧毓岚说。
洛闻歌心想,那就寝吧,把人骗上床,他在软塌上凑合凑合也行,只需明早萧毓岚见到他在便好。
如此想着,洛闻歌难得温声:“好,就依陛下。”
萧毓岚满意点头,大方冲他露出个发自内心的纯粹笑容,看得洛闻歌微怔。
“就寝得宽衣。”萧毓岚自顾说着,拆掉腰带随手丢掉,又开始解外袍,将自己脱干净,下意识看向衣衫完整的洛闻歌,顿时不满,“你怎么还不脱?”
“脱什么?”洛闻歌问完便心生不祥。
萧毓岚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脱什么,眨眼功夫他身上同样只剩下亵衣,明明他尽全力挡着,也不知道为何就是没防住萧毓岚的手,事已至此,洛闻歌别无选择,先把萧毓岚哄睡了,他再去榻上。
他想的很好,等到床上才惊觉时妥协永远不是解决办法,否则他也不会落到后背贴着萧毓岚胸膛,腰肢净落对方手臂里,如此萧毓岚还不满足,脸蹭在他脖颈处,低声道:“你身上的味道好好闻。”
洛闻歌呼吸急了瞬,抬手按住萧毓岚额头,声音微哑:“陛下,我不是女子。”
“我当然知道。”萧毓岚挣开他的手依旧将脸埋回老地方,含糊道,“我还有好些话想跟你说,但我实在想不起来了。你明日记得提醒我。”
洛闻歌动了下脖子,被萧毓岚呼出来热气扑得他肩膀那块儿酥酥麻麻的,还有些痒,他咽了口口水:“等陛下想起来再说吧。”
“不行,是很重要的事,不告诉你的话,你以后知道必定要生气。”萧毓岚固执道,将他搂得越发紧了。
洛闻歌有片刻绝望,无可奈何道:“好。”
“别乱动,我好困想睡了。”萧毓岚又低声念了两句,声音越来越小,呼吸渐渐平缓起来。
洛闻歌僵着肩膀倾听许久,确定萧毓岚睡着了,还不放心轻声喊:“陛下?萧毓岚?”
脖颈处的呼吸热气没停过,身后人没有反应,应当睡熟了。
洛闻歌轻松口气,想起醉酒后萧毓岚说的那些话,低笑了声,酒后吐真言吗?
不管是与否,他此时该离开对方怀抱,免得两人明早尴尬,他抓着萧毓岚的手尝试拿开,结果发现对方扣得很紧,以不容拒绝的力道将他禁锢在怀里,哪都去不了。
洛闻歌折腾会,腰间手臂忽而微动,他不敢再动,萧毓岚将他楼的更紧了,两人严丝合缝的贴上。
洛闻歌:“……”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糟心,望着还未拆卸的床幔,渐渐陷入困倦,最终抵不过困意睡了过去。
次日天未亮,萧毓岚迷糊醒来,先嗅到熟悉的兰花香,身体也跟着苏醒,怀里有个人,腰很细很柔韧,肌肤细腻滑软。
嗯?
萧毓岚倏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洛闻歌白净侧脸及浓密漆黑的眼睫,他的眼尾泛着红,让那颗泪痣看起来透着媚。
昨晚发生了什么?
萧毓岚想不起来,视线落在洛闻歌敞开的衣领口,该不会……
第20章
萧毓岚的思绪瞬间被插上想象的翅膀,于男人最容易冲动的时刻,激得热血沸腾起来。
许是想多了。
这突如其来的冷水泼得萧毓岚当即冷静下来。
不过是抱着人睡觉,两人亵衣还穿着,他也未在洛闻歌身上留下痕迹,床榻间并无欢好味道。
萧毓岚意识到真相,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等回过神来不禁唾弃自己,洛闻歌是男子,不过皮囊精致漂亮,心思七窍玲珑了些,他怎么无端想那么多。
个男子,还是上世将他骗的团团转,让他不得不含恨而死的男子,他得划清界限,待真正收服北疆,便如洛闻歌所愿,放人归江南吧,不为难了。
萧毓岚想得入神,没察觉到洛闻歌的悠悠转醒。
洛闻歌醒来先感觉到腰间那只手得寸进尺,夜之间竟然从亵衣外到亵衣内,隐有渐入亵裤内的迹象,这让他内心腾升出羞耻和愤怒。
他不知道萧毓岚醒了没有,缓缓转头看去,正和萧毓岚半阖双眸撞了个正着。
生平自认为不会受尴尬局面困扰的洛闻歌自闭了。
他和萧毓岚对视片刻,忍着羞耻问:“既然陛下醒了,为什么没拿开手?”
萧毓岚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上他眼底藏着的羞意,鬼使神差道:“朕见你睡得熟,怕拿开手吵醒你。”
洛闻歌词穷了,感受到萧毓岚的手还没收回去,干巴巴道:“我醒了,陛下不用担心吵醒我。”
萧毓岚愣,反应过来跟被烫到似的,连忙抽手,身体跟着后退,耳朵发红,莫名尴尬:“朕昨晚没做其他事吧?”
洛闻歌也同时往墙边靠,方才两人贴得那么近,他已切身感触到萧毓岚的冲动,纵然明白这在清晨乃是男子再正常不过的生理反应,他还是有些说不上来的羞赧。
他背对着萧毓岚,低声回答:“没有,陛下让我提醒有重要的事要和我说。”
萧毓岚目光乱飘,不太敢看他,也不太敢看床,指尖烫得过分,隐约还残留他腰间肌肤的触感,不能再想下去更躺不下去,萧毓岚掀开被子下床:“朕想说藩王入京后,你不必太担心,朕安排好了,但凡他们老实点,便能相安无事离开,若是…那就长留在长乐城吧。”
“陛下是让我放手做?”洛闻歌忍着羞转身看萧毓岚,努力摆出谈正事的样子。
“嗯。”萧毓岚捡起外袍穿上,尴尬氛围让正事搅和的差不多,“还有朕没开玩笑,十五那日与你道去,不是不信你,是那人较为重要,朕想亲自看看。”
“臣知道了。”洛闻歌跟着起身。
时辰不早,他需准备准备去早朝。
他起来,能明显感觉到萧毓岚扣腰带的手颤了下,方才散去的尴尬去而复返,让洛闻歌掀被子的手顿了顿。
萧毓岚很快收拾好,撩开床幔没回头:“影卫随你左右,遇危机时会现身,不会随你进屋,更不会随意探你私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