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瑜低声应:“臣遵旨。”
萧毓岚捏着那边叶子,多看檀瑜眼,往东暖阁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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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仪殿,送走李公公的沈如卿盯着摆在桌上的赏赐,拧眉不解道:“他没听懂我的暗示?”
“娘娘?”正清点东西,满脸喜色的侍女听见她低语,没太听清,扭头不解问,“娘娘说什么?”
“说你今日这戏演得好,本宫重重有赏。”沈如卿扶着发髻上的玉簪柔声道,“下去找画眉领赏吧。”
侍女脸上喜色更盛,躬身行礼:“谢娘娘赏赐,奴婢先行告退。”
沈如卿眉眼温柔目送她退出去,杏眼闪过丝阴狠,收回视线时笑容如烟消云散。
闹出那么大动静,萧毓岚都不来她这,看来那位大将军之女有两下子,让她生出要见见的冲动。
身后窗棂阵轻响,寒风骤然吹过,卷起熟悉香味,她回头娇媚问:“见到那位柔弱不能自理的皇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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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毓岚回到东暖阁,发现洛闻歌躺在床上睡得香甜,心不闻窗外事。
不知问心无愧,还是想做个撒手不管的掌柜。
萧毓岚凝视他良久,弯腰伸手掀开另半边被子。
次日天未亮,洛闻歌先萧毓岚醒过来,盯着头顶红色床幔片刻,他悄然起身,拎着玉佩和衣衫打算开溜,今日得去大理寺当值,正好细查几位藩王的身世背景。
他只脚踩在床沿,要跨过去时萧毓岚猛然惊醒,手落在他脚踝上。
第7章
洛闻歌稳住身形,低头跟眼眸里杀意未散的萧毓岚对视。
须臾,萧毓岚收回手,嗓音有初醒时特有的沙哑慵懒:“做什么?”
“回府。”洛闻歌回答,赶在萧毓岚再问前,主动交代,“今日我当值。”
萧毓岚任由他坐在床沿边,弯腰伸长手穿鞋,看他毫无防备的背影,萧毓岚藏在锦被里的手无声张开。
“对了,你多小心檀瑜。”洛闻歌套上鞋子,站起来穿衣衫,回头随意道,“他明面上是我的人,背地里究竟帮几个人做事,我可就不知道了。”
萧毓岚的手又握上了,眼尖瞧见他将自己那枚玉佩胡乱塞进袖子里,很不看重的模样,不好在说正经事时说些琐碎私事,皱眉道:“你动用檀瑜的时候,没将人好好查查?”
“用也只是时,不可能指望他辈子。”洛闻歌道。
萧毓岚在这点上看法和他截然不同:“那你不担心他将你交代之事告诉他人?”
“他若是说了,就得重新排队投胎。”洛闻歌再次被束发打败,不想浪费过多时间,急匆匆要走,“陛下心里有个数就行,来不及再说,我先走了。”
走了没两步,似想起很重要的事又折返回来,郑重其事:“那晚说的影卫此时便派给我吧,我需要他。”
萧毓岚看不出他想玩什么花招,上赶着求影卫监视,如此倒让人迟疑了。
“你快点安排。”洛闻歌等不到萧毓岚回答,撩起衣摆快步离去。
萧毓岚神色冷然,看他熟练搬凳子推窗跳出去,冲自己露出个漂亮笑容,再关上窗户,人影彻底消失,却并无脚步声传来,不知是怎么做到的。
好个断尾自救,因昨夜檀瑜试探失败,今日便将人推出来做障眼法,洛闻歌确实有点小难缠。
萧毓岚翻了个身,面朝墙壁,他当自己不知道沈爵到底向着谁吗?
最为可笑的是,昨晚他还让自己说实话,难道他不知道,死过次的人最相信的只有自己。除此之外,与谁相交都心怀三分警惕,再者他不说实话,为何偏要自己说实话?再想挖坑给人跳,也得瞧瞧这人是谁。
萧毓岚视线飘忽,终落在洛闻歌枕过的枕头上。
越看越觉得不是滋味,猛地伸长手把抓过丢在地上:“祸国玩意儿。”
丢到地上还不算完,萧毓岚翻身盯着枕头看,像是要将枕头看得多出几枝花,半晌低声不耐烦道:“帮朕捡起来!”
暗处闪过道黑影,眨眼功夫,被丢出去的枕头安然无恙摆放在原位,像从未被动过。
*
从后宫溜出来的路回生二回熟,这次洛闻歌跑得更快,站在官道上,望着拐弯地方,手抵下颚:“影卫?”
四周静悄悄,无人应答。寒风刮得更猛烈了,吹得洛闻歌脸皮发僵,他搓搓手呵了口气:“你若是在,就给点儿动静,我好放心往外走。”
还是没动静。
洛闻歌搓着脸轻笑了声,顺着官道往宫门口走,心里盘算怎么把影卫引出来,确定对方武功高低后好做准备。将来计划顺利,他必定能离开这里,千万不能在影卫上跌跤,那真是摔就摔个狠的。他还想过个潇洒小日子呢。
守宫门的依旧是昨早那两位,爱搭话的看见他格外惊诧:“洛大人这是又宿在宫里了?”
探究视线在他衣领与靴子处特意停留少顷,像是确认什么。
洛闻歌装作没看见,胡乱编:“哪能啊,是我昨日酒醒的不够彻底,以为今日要早朝,急慌急忙的。这不从殿外绕了圈,又回来了吗?”
此时寒冬,又得在半夜三更起来上早朝,许多官员会在官服外面披上厚重的裘衣,遮挡风寒。
洛闻歌身上便披着黑色及脚踝的狐裘大衣,除去领口与靴子,也确实别无他处可看。
“洛大人是贵人事忙,千万要多注意身体。”爱搭话的客套道。
洛闻歌连连弯腰点头:“多谢,我这就回去让厨娘炖碗汤,好好补补。”
话音将将落下,他朝爱搭话的伸出手:“这个天当值也是个要人命的,我啊,没别的意思,等换班了,你哥俩寻个地方吃个热乎的,再喝上点小酒,好休息。”
爱搭话的瞪大眼睛,摆手拒绝:“洛大人,这使不得,哪能、哪能让你掏腰包?”
“都是为陛下做事的,哪来能不能?”洛闻歌笑弯眉眼,话说得客气,将银子塞进对方手里,“今早这事儿有点丢人,还望两位老哥帮个忙,别告诉旁人。若陛下问起,二位可如实回禀。”
这话里意思,守门的听懂了,加上有钱财在手,自是连连应下。
洛闻歌道谢后转身离开,笑容于瞬收起,就让他看看萧毓岚对他有多关注。
待洛闻歌裘衣衣角消失在宫墙边缘,守门两个护卫偷摸说起话。
“你说他昨早出宫门穿的衣衫有问题,今日这身,我真没瞧出不对。”爱搭话的说。
“他又不是傻子。”另个说,“今日这般早肯定还有问题,不然也不会收买你我。”
爱搭话的摸摸腰带里的银子,严肃点头:“说得对,你说陛下真会召见你我?我在这宫门口守了年,还没得陛下句问,听他口气,陛下必会问。”
“别想那么多。”另个劝诫,“免得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爱搭话的后脖颈凉,安静不吭声,心里却在想:抛开洛闻歌不得圣心,博学多才被封大理寺少卿无实权外,长得真没话说,就是好看。乡下老爷们没读过书,只知道好看已是形容世间最绝色。
洛闻歌比昨日早点回到府内,翻出官服穿上,绯色上身,衬得人精神奕奕。
他边整理袖子边顶着头毛躁躁的长发去找洛荣,路过丫鬟小厮皆忍笑不已。少有能见到他这般衣衫不整时,又怕脸露笑意被呵斥,只得俯身低头行礼,遮掩表情。
洛闻歌概做看不见,到前厅看见洛荣,松了口气:“洛叔,快来帮我束发,我赶着要去大理寺。”
洛荣转身瞧见自家公子的模样,惊愕片刻:“公子这是……”
“急。”洛闻歌道。
洛荣不敢再多问,吩咐丫鬟送来束发要用东西,先让他站直,将不周正的腰带重新整理,忙碌着嘴上还不停:“公子,前两日有人托人送来了样东西,声称是您之物,完璧归赵。”
“什么东西?”洛闻歌顺着洛荣的动作坐下,感受对方轻手轻脚的束发,脑海在回溯洞房花烛夜前后的事。
眼前忽然多件莹白色东西,他定睛看,是个圆形玉佩,刻着对翩翩起舞的蝴蝶,玉佩并非体,而是两块。
谁会没事给他送这种看就是定情之物的东西?
还说是他的,如今是完璧归赵。原书里没提过反派有心仪女子,也没有婚约,从头到尾只撩过萧毓岚,最后还是权力占据反派心头之最。
他伸手接过分为二的玉佩:“没问是谁让送的?”
“老奴问了,那人说只要你看见玉佩便会知晓。”洛荣利落将他头发冠好,又取过乌纱帽给他戴上。
侧身退到旁边,见他沉思模样,不由得察觉出点不对来:“莫非,这不是公子之物?”
洛闻歌拿着玉佩的手缩了下,收起情绪:“洛叔,再过几日藩王入京,人多眼杂,府门别开那么早。”
这是低调行事的意思,洛荣听懂了。
“老奴明白。”
“玉佩事,知道的人不多吧?”洛闻歌又问。
洛荣回答:“公子放心,除我之外,再有洛安知道。”
洛安是洛闻歌的随从小厮,萧毓岚大婚当日被派出去安顿徐锦媛,待徐锦媛被藏好,洛安也该回来了。到时候他多了个帮手,也多了个需防备的人。
“别再让他人知道。”洛闻歌觉得这对玉佩有别的故事,到底是什么,他不知道。
他穿书而来,占据的并非优势,从眼前局势来看,与他看过的原书已有偏差。
偏差最大的还要数那位重生后难以揣测的萧毓岚。
“是,”洛荣答,见他起身要走,连忙跟上去,“公子,吃罢早饭再去大理寺吧。”
洛闻歌看眼还未彻底亮起来的天,略沉吟:“让他们上快些,我有急事。”
“哎。”洛荣得了指令,赶紧让丫鬟准备上早饭。
用罢早饭,洛闻歌上了马车直奔大理寺。
到大理寺门口,寒风呼啸得更厉害,洛闻歌裹紧狐裘,快步往里走。
许是他来的刚好,寺内人到了很多,见着他收起说笑面容,毕恭毕敬行礼。
“洛大人安好。”
时间问好声起此彼伏,洛闻歌笑而过,往里面走。
堪堪走两步,有小官快步跟上来,低声急语:“大人,都察院谢大人等你许久,像有要事。”
谢温轩?
洛闻歌不动声色道:“嗯,下去吧。”
小官行礼退下。
洛闻歌走到门口,眼瞧见身板挺直的孤傲背影,少有冷冽。
第8章
谢温轩不会无缘无故来找他,对方和反派关系并不和睦,可以说是反派登基道路上最硬块绊脚石。
洛闻歌神色微整,唇角含笑走进去,客气道:“谢大人这般早来寻我,是有要紧事?”
谢温轩转身淡淡瞥他眼,俊美面容透着四大皆空,嗓音如玉石轻撞,清脆悦耳:“陛下命我来给洛大人送东西。”
洛闻歌懂了,昨夜说得小喽喽名单。萧毓岚让谢温轩亲自来送,很是信任这位都察院左都御史,也是,原书里也就这位谢大人对萧毓岚忠心耿耿。
“劳谢大人跑趟。”洛闻歌含笑道。
谢温轩微微敛眸,修长手指自袖口摸出张对叠微泛黄的纸递过来,纸角在清晨光芒下泛着些许毛边,看得出来有人经常翻阅。
洛闻歌眉头微动,笑容不变伸手去接。他的手白皙细腻,有些不像男子该有的,尤其与谢温轩的对比,显得过于娇柔,他捏着纸张的手微用力,没能拿过来。
他垂着的眼眸悄然抬起,同谢温轩古井无波的眼神对上。
两位同样身穿官服,面容出色的人,站在光亮照射不同的地方,因张纸无声巧妙分为光暗,无声对峙。
站在光处的洛闻歌抬起手指在纸上敲了敲:“洛大人不是来送东西的吗?”
谢温轩上前步,站在光暗交界线:“洛大人,我很好奇你对陛下说了什么。”
洛闻歌轻笑:“这与谢大人并无关系吧?”
朝堂之上谁人不知萧毓岚不喜洛闻歌,哪怕明知他胸怀大志,也还是给塞进大理寺不闻不问好几年?
就连街头巷尾话家常的妇人提及洛闻歌也会惋叹句:好个俊俏状元郎,可惜了才华。
更别提早朝上每当洛闻歌上奏疏,会被他人暗嘲挤兑,从未得到过重视,被轻视的分外明显。
有如此前提在,谢温轩怎么看都不明白为什么萧毓岚会将自己查到半的事转交给洛闻歌。
这个人,什么时候和萧毓岚聊过?又是怎么获得萧毓岚青睐,拿到对方信任。
谢温轩神色微动:“是我僭越。”
洛闻歌将名单揣进袖子里,慢悠悠走到案台前坐下,仰头看谢温轩:“谢大人还有事吗?”
谢温轩的手在袖子里停顿片刻,还是将东西弯腰放在他面前:“告辞。”
洛闻歌垂眸看向坠着缕黄穗的东西,明黄色荷包,上绣精致龙纹,是皇帝才有的东西。
他视线追到已走到门口的谢温轩身影:“这东西?”
“陛下让我给你的。”谢温轩身影消失在门口,声音却落在房内,撞进洛闻歌耳朵里。
他挑眉,拆开荷包摸了摸,真从里面摸出张小纸条,上面龙飞凤舞写道:装玉佩。
这是让他好好珍惜那块玉佩的意思?
洛闻歌笑了,没看出来萧毓岚细致入微。他从容的将塞在腰间的玉佩拿出来放进去,又把荷包系好塞进袖子里,手落在袖子里捏着细腻穗子,心想:这下真得重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