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闻歌想得脑袋发疼,最终放弃为难自己。
与其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如做点实际的。
他隐约知道两个男人在床上怎么回事,看萧毓岚脖颈上的抓痕,昨夜他肯定温柔不到哪里去,说不定还弄伤了人。思及至此,他顿时觉得就寝变得不重要了。
“荣叔,荣叔?”
洛闻歌喊好几遍,没见洛荣进来,不由觉得奇怪。让人下去时候,洛荣曾说过会在外面守着,有事喊一声便是。
难道人走远了?
他刚想试着喊有没有人,房门被轻推开,洛安打着灯笼进来了。
“荣叔呢?”洛闻歌皱眉问。
洛安将灯笼挂起来,疑惑道:“没见到啊,公子找荣叔有事吗?”
洛闻歌闻言眉头皱得更狠:“没事,和你说也一样,你去德济堂帮我取点药膏。”
洛安紧张起来:“公子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你只管帮我去拿,要最好的治疗药膏,不能有刺激性,得温和有效。”洛闻歌交代道。
洛安不明所以应下:“公子可要就寝?”
“你先下去吧。”洛闻歌往被子里钻了钻,闭上眼睛休憩。
洛安轻手轻脚关上门退出去。
次日早上洛荣前来送早膳和汤药时,手总时不时摸下后脖颈,神色不太自然。
洛闻歌抬眸看见,随口问:“荣叔睡落枕了?”
洛荣满脸疑惑:“没有,就是有点儿奇怪。昨夜我明明要为公子守夜,结果眼前一黑再醒来天色大亮了,我不知道怎么回到房间,真是奇了怪了。”
洛闻歌端碗手微停顿,若无其事喝了口粥:“我让你回去睡了,寒风夜里守夜太遭罪。”
“是这样吗?”洛荣半信半疑,脸上疑惑更浓,“我怎么记得不是这么回事,公子不必理我,可能我年纪大记混事。”
洛闻歌心里知道怎么回事,也不解释,顺着洛荣话音道:“嗯,不用安排人,门外有人我睡不踏实。”
要是还安排人,萧毓岚过来,保不准让影卫将人扔到哪里去。
临近四九的天,在外风餐露宿睡一夜,不冻死也得重伤风。
洛荣都听他的:“是,公子要再吃点吗?”
洛闻歌抬手做拒绝,放下碗擦嘴问:“轮椅弄到了吗?”
“公子今日就要出去?”洛荣收拾碗筷,顺便将汤药递过去。
洛闻歌接过汤碗,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苦得眉头直皱:“嗯,我感觉自己还不错,想去大理寺走一趟。”
洛荣端起盘子:“午膳后应当能送过来。”
洛闻歌算算时间,倒也差不多。
若萧毓岚真能说服院使,估摸院使上午便会过来,那他下午再出去就不算违背遗嘱。
如此甚好,洛闻歌眉头轻展:“好。”
和洛闻歌所料差不多,午膳前两盏茶,有人来了。
来得不是院使,而是慕容郁。
慕容郁一见面就盯着他看,看得他渐渐生出不自在,指着椅子:“慕容大人请坐,有事慢慢说。”
慕容郁依言坐下,还是忍不住看他,稀罕道:“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我外公改口,遵从病患意思。”
“嗯?”洛闻歌眉梢轻抬,忽而明白慕容郁的意思,他笑道,“是院使同意我不用卧床修养一月了?”
“是啊。”慕容郁说,“现在你荣升为他最不想见的人,他可是为给你传话,难得主动喊我过去。”
意料之中的事,洛闻歌弯着眉眼:“那还劳烦慕容大人跑一趟。”
慕容郁摆手,谢过洛荣端上来的茶,继续和他说话:“我还挺想知道你对我外公说了什么,他和我说由你自己的时候,脸色那叫一个臭啊,我真是好几年没见过他那样了。”
洛闻歌摸摸鼻尖,也想知道萧毓岚说了什么,能让院使松口。
“不管怎样,还要多谢慕容大人来告诉我,这样我下午就能出门了。”
慕容郁看着他还苍白的脸色,摇头:“你不要命了?都这个样子还想着出门,陛下准你在家休养生息,驿馆命案一事由我和谢温轩全权接手,你是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谢温轩啊?”
“这话说得就不好听了。”洛闻歌哑然失笑。
“那既然很放心我们,怎么还非要急着出门?以前你可没这么拼。”慕容郁说。
以前那是反派,也没像他如今陷在这囫囵境地里,人命关天,他哪能躺下去?
他笑得有点苦:“我要查的事,和你们查的不一样。”
慕容郁没问哪里不同,早先就从谢温轩那听说过一些,即便他没有讳莫如深,慕容郁也不会无趣追问。
做人不能有太多好奇心,否则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慕容郁清楚得很,只说起别的事:“桃花湾的事一时半会恐怕难以查清。”
“是因为背后牵连很广?”洛闻歌问。
慕容郁轻叹,一想到光徐焱交代的皮毛就卷进来的官员,脑皮都要炸开花:“我和谢温轩猜到桃花湾不简单,怎么都没想到会查出那么多人,徐焱身为傀儡,固然说得多,证据不够,也不好将人缉拿回来。”
“证据会有的,但你们要小心防患,都察院不比别处。”洛闻歌低声道。
慕容郁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如今大理寺被肃清,那被布满眼线的刑部和诡谲不可测的都察院必会小心谨慎,夹起尾巴做人。
省得被萧毓岚寻个鸡毛蒜皮小事由头给收拾了。
慕容郁心里清楚,若萧毓岚想肃清这两地方,没理由也能无中生有。
这时慕容郁倒希望萧毓岚能那么做,朝廷分派系严重,不利皇帝坐江山。
“你放心,我们肯定拖到你进都察院。”
“过两日我就过去。”洛闻歌说。
慕容郁笑了:“那行,都察院那边还有事,我得回去忙,你要感觉身体吃不消,千万别硬撑。”
“谢谢慕容大人的提醒,我会量力而行。”洛闻歌道。
慕容郁笑笑起身离去。
洛荣说话办事都很靠谱,说午膳后能拿到轮椅,果真在洛闻歌喝完汤药没多久后便推着过来了。
“公子,蒋霖回来了。”洛荣说。
洛闻歌坐在床沿边上慢吞吞套靴子,闻言道:“刚好,让他陪我去大理寺。”
洛荣见他穿好靴子,忙过来扶他坐轮椅,待他坐好,又拿过小毯子盖好,这才推着他往外走。
坐轮椅出门不比平时,好在他不是真残疾,到府门口见到蒋霖及准备好的马车。
他借着蒋霖的手登上车,掀开车帘的那刹,他怀疑自己眼花了,扭头看蒋霖。
蒋霖一脸羞愤,显然是拿车里人没办法,打也没打过,权势也没比过,只能卑微服从。
洛荣不知车内有什么,只看他不动,担忧道:“公子怎么了?”
“没事。”洛闻歌回头笑笑,躬身钻进车里。
他望着缓缓睁眼的萧毓岚,极小声问:“陛下怎么来了?”
萧毓岚眼眸里还有未散去的困倦,嗓音微哑偏凉:“朕也想听听芍药和徐锦媛的那些事。”
这理所当然是个借口。
洛闻歌知道没戳破,在袖子里捣鼓半天,将昨夜让洛安拿得药膏递过去。
萧毓岚眉宇间满是不明,也未伸手接。
洛闻歌只当这人害臊,不愿谈及,微微倾身将药膏塞入对方手里。
萧毓岚皱了下眉:“做什么?”
第49章
洛闻歌知道萧毓岚自尊很强, 若要直白说明这药究竟为何所用,恐怕对方不会收。说不定还恼羞成怒的不理人,到时哄起来颇费心思。
于是他偷换概念,以另种解释道:“伤药,我见陛下那儿被抓伤,想着尽管是皮外伤,也还是上点药为好。”
他说着比划了下脖颈之下,让萧毓岚明白他的意思。
萧毓岚确实接受到他的讯号, 也明白其中意思,拿着药瓶:“洛大人很关心朕。”
要不是稀里糊涂将人睡了,他犯得着这般小心翼翼关心吗?
洛闻歌心里苦,自己造得孽哭着也要还, 他笑道:“陛下对我那么好, 我理应礼尚往来才是。”
萧毓岚将药瓶随手塞进袖子里:“那洛大人的意思是朕要对你不好,你就不关心朕了?”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洛闻歌道。
萧毓岚不过随口逗他一句,见他紧张起来,便沉声道:“朕知道。昨日沈爵来找朕, 说城内近来新起食用神仙丸乃祸国之举,望朕能彻查桃花湾,封查温柔巷。”
“他这是想先将自己从温柔巷里摘出来?”洛闻歌调整个舒服坐姿,语调平平问。
萧毓岚瞧他一眼:“或许他真是为朕着想也不好说。再过两日闻天冢便要归来, 骤时保不准他要插手此事。你想查都察院也好, 刑部也罢, 这两日先挑重要的给查了,其余慢慢来。闻天冢与他人不同,他很狡猾。”
很狡猾的意思是很擅长抹去痕迹。若真碰上这么位能人,他想借都察院那枚棋子彻底打开沈党内部计划得从长计议。
徐锦媛那时候安排人借用闻天冢身份,归根结底是想让他盯上沈党吧?
他盯上沈党也不见得会放过徐党,徐锦媛失算了。
“陛下以为此人回来我该当如何?”他问。
萧毓岚觉得他这完全是在问着玩,因他这般问的时候,心里早有打算,萧毓岚瞅着他:“你心里有答案,还问朕?”
洛闻歌笑了笑:“这不是想听听陛下高见,是和他硬碰硬呢,还是迂回慢慢来。”
“如今局势容不得迂回慢慢来吧?”萧毓岚道。
洛闻歌点头:“是得快刀斩乱麻,也不能乱来。”
“先看看闻天冢的态度。”萧毓岚挑开车帘看向街两边,眼神平淡无波,“三年时光够磨一剑,朕想看看他到底站哪边。”
萧毓岚敢这么赌,洛闻歌却不行。
在闻天冢回京前,他得让临江楼多加小心,加快收集消息,随后再蛰伏下去。
他有预感,驿馆命案牵出来的神仙丸会闹出很大动静,骤时不说天命阁,难说临江楼不会被牵扯进来。早做防范为妙。
洛闻歌对闻天冢将回城如临大敌,想完应对之法,他多看萧毓岚几眼:“陛下昨夜睡得不太好?”
萧毓岚半阖眼眸,眉间仍有困意挥散不掉,语调懒散:“和人为张床斗智斗勇一整夜,换谁都睡不好,朕后悔被母后念得头疼妥协去装装样子。”
洛闻歌觉得萧毓岚大概对沈如卿的目的有误解,他忍笑道:“陛下真当她为和你睡那半张床?”
萧毓岚打了个哈欠,语调未有变化:“朕知道她为什么,遂让李公公帮朕备下种香料,今夜再过去,想必明日起她就不会那般急切往朕身上凑。”
洛闻歌听得玄乎,好奇问:“什么香料?”
萧毓岚睁眼,将他从脸扫到脚,蓦然低笑道:“洛大人很感兴趣啊。”
洛闻歌让这一笑回过神来,突然发觉好奇心过盛,立即肃然危坐:“我问过是为防事发突然,免得我假扮皇后露马脚。”
不管这理由是真是假,萧毓岚都兀自道:“朕明白,洛大人不必急于解释,这样吧,回头我让李公公给你送点,用不用在你,但有一点,想用时不准留人在房内,朕除外。”
话中深意如此暧昧,洛闻歌瞬间想歪了,脸红得不行,声音也低起来:“这不好吧?”
“她对沈爵而言不重要,后宫兴风作浪也有段时日,朕本意不想管她,左右翻不出大水花,谁知道她给你引荐那般大祸害,又惹得母后总牢骚让朕一碗水端平,不如寻个由头打发为好。”
说白了,沈如卿作用到此,该是时候领盒饭罢了。
洛闻歌皱眉:“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她?”
“打入冷宫。”萧毓岚道。
并未如洛闻歌想得那般做绝,多少留有一线。
只是…洛闻歌觉得萧毓岚肯留,沈如卿未必肯给自己留活路,她那么执着于和萧毓岚圆房,难道就没怀有别的目的?
要说真没有,洛闻歌不信,总不会她就是馋萧毓岚身子?
别开玩笑,沈如卿又不是集卡美少女,乐意将每个英俊有权势男人睡一遍。
那她这般渴望圆房,本身就充斥阴谋味道。
“陛下,还记得有次我问过,若是陛下有天发现被戴了绿帽,会怎么做吗?”
萧毓岚记得,当时他还警告过洛闻歌,在假扮皇后期间,不准与女子有染,男子也不行。此时旧事重提,萧毓岚眉梢轻挑:“你想到了什么?”
“陛下都知道沈贵妃和檀长史有染,那若是让沈贵妃误以为你与她圆房……”洛闻歌及时收口。
这话不单提醒萧毓岚,也提醒他自己。
萧毓岚真不知道让沈如卿误以为他们圆房引发的后果吗?
既然知道,还这般做,只能说是早有预谋。
洛闻歌细思极恐,抬眸对上萧毓岚似笑非笑的眼神,他抿紧唇,萧毓岚这分明是在给沈如卿下套,再以此削沈爵的权。
贵妃和御林军统领私通,这其中能做的文章又多了。
萧毓岚要对沈党下手了。
“你有时真是聪明到朕想将你藏起来。”萧毓岚低声道。
洛闻歌不安动了下手。
“但朕舍不得。”萧毓岚望着他,在他躲闪不及的目光注视下,懒懒道,“你放心,朕答应的事绝不会食言,说好统领北疆便放你归隐山林,那必定不会事情未成就将你掩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