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绝对是个不能轻视的棘手人物, 他支持赛音珠,自己这边翻身的机会简直是微乎其微。
——所以, 要不要采取一些非常手段呢?
眼下是大好良机,邶苍魔君刚走,明圣难得孤身陷在鬼族的包围当中, 如果趁着没有防备之际, 将他除掉……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长老就意识到非常可笑。
这位祖宗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来跟鬼族玩命, 他就为了跟大王女争权下这么大的血本,不是得不偿失吗?
再说了,想动叶怀遥也得需要大本事,鬼王死后, 他们也根本没有任何一个能出来抗衡的高手。
长老暗中摇头,无奈地将这个看似刺激实则非常不靠谱的想法收了回去。
但不管怎么样,他绝对不能忍受牺牲鬼族的利益,去帮人族那些修士们解除禁术。
这些人本来是冲着变成鬼族来的,现在既然赛音珠执意要取消鬼王宴,怎么还能让这些人留在阴间?得统统赶走才是。
鬼族可一向是非常排外的。
长老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跟王女说明白这一点:“大王女……”
他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变故突生!
只听殿外一声大喝, 跟着就是守卫们的惊呼,大殿四面的窗户竟然尽数敞开!
窗外同时跃入数人,手持法器,竟然从各个方向冲着叶怀遥扑了过去。
鬼风四起,阴气大盛,每个人手里的法器中都散发出夺目的寒光,直击要害,狠辣至极。
这一下异变突起,本来众人商议机密要事,都没有让侍卫进入,更有一些老迈的鬼族身体退化,并无武力,混乱之中也没分辨出目标是谁,人人自顾不暇。
叶怀遥只来得及从椅子上起来闪到一边,他所坐的檀木靠椅便转眼间碎为粉末。
刺客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两人一左一右从上方凌空扑下,三人手持长剑,自腰间疾刺,下盘亦有两人,一东一西,分持缚魂索,专门绊他脚下。
同时,在叶怀遥身后三步的地面下,竟然缓缓升起一面带着倒钩的鬼面盾牌,彻底挡住了他的退路。
这样的阵仗,简直让人避无可避,正是鬼族的完美杀阵,而且明明白白,就是冲着叶怀遥而来。
仓促之间,鬼族的长老被人用力拽到旁边,紧跟着就看见了这样一幕,简直惊的目瞪口呆,几乎以为是自己在梦中下的命令。
可是无论他有没有这个意思,此时要阻止都已经来不及了。
无数双眼睛盯在叶怀遥的身上,想看他如何应对,或是,死。
叶怀遥在危机刚刚发生之际就已经离开座位,刚来得及一掠站定,便是刀光照面,杀手袭来。
见状,叶怀遥竟不慌张,反而轻笑一声,叹道:“鬼族。”
话音方落,脚下微移,不过是足尖稍稍一转,整个人身体半侧,刺向他腰间的三柄长剑尽数落空,从下盘绊过来的缚魂索竟然被轻而易举踩在脚下,连扯都扯不出来。
这样一让的空隙之中,手中折扇已出,一展一收,只听当当两声,从半空中左右袭来的法器已经落地。
两名刺客被剑气直接逼了出去,重重向后撞开,反倒砸塌了身后的鬼面盾牌。
叶怀遥折扇收拢,剑气在玉光之上流转,映出他唇边一抹笑痕。
他手腕翻转,扇柄在修长的指间一转,看也不看地向下连敲三次,正中袭击中盘那三名持剑人的手腕。
三柄长剑落地。
叶怀遥转身拂袖,长袖翻卷如同流岚,袖风过处,已经定住了几人身形。
袭击快,突围更快,不过是转眼之间,无人再有能同他多过上一招之力。
唯有叶怀遥脚下踩着的那两人还在试图挣扎,想把缚魂索揪出来。
叶怀遥弯眸而笑,眉目如画:“谁派你们来刺杀我的?”
两人未答,叶怀遥眼看没有答案,叹气道:“不识相啊。”
他原本踩着缚魂索,说话的同时脚下突然一收劲,两名正奋力拉拽缚魂索的刺客顿时向后跌倒。
紧接着,叶怀遥足尖一勾,反而将缚魂索直踢出去。
那条锁链被他注入灵力,反袭刺客,将两人各自绕了几圈,倒吊在鬼族大殿的横梁上方。
叶怀遥向后飘出几步,从容站定,衣衫乍然扬起,复又轻飘飘地落下,血光半分不染,唯余满身潇洒。
他的每个招式之间,几乎都是让对方的攻击擦身而过,但凡有毫厘之差,便极有可能性命不保。
叶怀遥的应对,体现出来的不光是武力值上的碾压,其判断之准、胆量之大、眼光之精以及身法之美,全都妙至巅毫,令人叹为观止。
可惜欣赏过后,麻烦来了。
在场的鬼族们正看的入迷,就听叶怀遥不紧不慢地说:“各位,能否劳烦再给我搬一张座椅过来,并就此事,给出一个交代?”
鬼族长老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暗暗叫苦。
他虽然存了想把叶怀遥除掉的心思,但心中既知这是个愚蠢的打算,自然不会吩咐手下去做。
眼下叶怀遥这样干脆利落地就将偷袭者处理掉了,也证明了这一点根本不可行。
可是他能说自己没有,不代表别人会相信。
毕竟目前看来,赛音珠和塔其格都算是叶怀遥的盟友,除掉叶怀遥,只有守旧派能够获得好处。
连他自己都暗暗怀疑,这场暗杀是否出于其他同盟者的设计。
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巧、这么快、用的还是鬼族的杀阵?
他自己心虚,但现在也不是疑问的时候,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连忙吩咐人将自己的座椅搬过去。
鬼族恭恭敬敬请叶怀遥坐下:“这一定是个意外,您且稍稍安坐,我们一定彻查。”
叶怀遥看了一眼那把椅子:“您将座椅摆在这个位置,不会我一坐下,又有人再次进来刺杀罢?”
长老本来顺口就想说怎么可能,可是话没出口又顿住了,因为这点他还真的没办法保证。
眼看叶怀遥不依不饶,明摆着不想让这事过去,长老僵住,冲着赛音珠道:“大王女,请你说句话吧。”
赛音珠本来就怀疑守旧派做了手脚,是想通过刺杀叶怀遥来断掉自己的后路,见长老这么紧张,就更加不确定了,又怎么可能向着他说话?
她对叶怀遥道:“明圣,这件事我一定会彻查,以给你个交代。”
鬼族好几个人都急了,暗暗给赛音珠使眼色。
事情还没弄明白,怎么能彻查呢?
万一把他们自己人查出来,影响的是鬼族跟人族的关系,甚至很有可能再加上一个魔族。
就算他们族内有矛盾,大王女可也不能这样不识大体,谁敢惹这位啊!
赛音珠假装没听见目前这种情况下,本族的人靠不住,她得跟叶怀遥打好关系才是真的。
——容妄离开之前,还特意跑过来威胁了她两句,中心思想就是“叶怀遥若是有事,死也要灭你全族”云云。
鬼王刚死,赛音珠根本就不想跟这个六亲不认的疯子对上,更不愿意见到传说中的护短狂魔燕沉。
这些可都是当初把整个尘溯山给掀翻了的人!
这些大佬当中,相比之下,还真就叶怀遥最和气,最好说话。
叶怀遥道:“大王女这样说,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那便查吧,我也叫人过来,与你们配合。”
鬼族长老心中一突:“您也叫人?”
叶怀遥微笑确认:“嗯,这才公平嘛。”
他说罢之后,直接拿出一张传讯符,给燕沉传音:“大师兄,我在鬼族遇到了围杀……”
长老行动先于意识,一把抓住了叶怀遥的手,阻止他将符发出去。
叶怀遥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他,挑眉疑问:“嗯?”
“明圣,您这样说……不太合适罢。”
旁边一人赔笑说道:“不过是一次小小的意外,对于您来说,举手之间就能解决,若用围杀二字,怕是容易平白引得法圣担忧。”
叶怀遥笑道:“诸位放心,我师兄并非冲动之人。只是此事涉及两族关系,既然要调查,于情于理,我也应该让几个门下弟子过来,与诸位一起来调查,不是吗?”
开玩笑!燕沉不是冲动之人?
虽然在外人面前,他的形象一直是高冷沉稳,但当初为了叶怀遥在尘溯门大动干戈之事,可是整个修真界都传遍了。
这会他们是亲眼所见,知道虽然遇见了刺杀,但叶怀遥根本就是毫发无伤。
可是要被他这么一说,就显得很吓人了。
赛音珠一声不吭,塔其格袖手旁观,长老无奈,只得说道:“但目前消息没有查实,若是泄露出去,很容易打草惊蛇——”
叶怀遥挣了下手,道:“所以呢?”
长老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攥着人家的手,连忙放开,好声好气地跟他商量道:
“这样行不行,您先不要向外面透露此事,不过可以由我们带上您的手信,请一些玄天楼的弟子前来保护明圣,防止再有歹人暗害。”
阴间的入口不好寻找,鬼王宴的时间一过,鬼门自动关闭,由他们派人接应并重新开启大门,是最快最方便的方式。
叶怀遥在心里面暗暗笑了笑,觉得也差不多了,故作为难地犹豫片刻,总算不大情愿地答应下来。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暗道还是明圣脾气好。
突然发生了这么一件事,连守旧派自己都在互相怀疑,自然底气不足。
他们本来在跟赛音珠激烈争辩鬼王宴的事,经过这出意外,心中疑虑重重,也没有那份心情了,这场讨论被暂时搁置,人们各自散去。
赛音珠吩咐下去,命令派出鬼族的使者,带着叶怀遥的手信去玄天楼接人,她自己却没有。
眼看塔其格和叶怀遥要离开,赛音珠匆匆跟上两人,追问道:“云栖君,请问关于今天的事情,你有何看法?”
她总觉得不那么对劲。
因为凭着赛音珠对叶怀遥的了解,这位虽然是个好脾气,却并不好糊弄,这场刺杀来的蹊跷,他要是真的决定往玄天楼发信算账,不可能被长老几句话就给劝服了。
叶怀遥笑了笑,塔其格在旁边说道:“王姐,刺杀云栖君的人,是我安排的。”
赛音珠:“……你做什么?”
塔其格道:“帮你啊。那帮人跟你作对,又知道你目前跟云栖君关系亲近,心中肯定也在谋划着挑拨,现在我干脆帮他们把事情做了,让他们自己去互相猜疑,不就没有底气跟你作对了?”
赛音珠看了叶怀遥一眼,问塔其格:“这话是云栖君跟你说的?”
塔其格道:“我认为很有道理。”
那就是是了。
赛音珠道:“云栖君,你糊弄他这种人,良心不会不安吗?”
声音中夹杂着塔其格的抗议:“我是哪种人了!”
叶怀遥含笑道:“不过各取所需而已。大王女不是本来也想借我之力解决你身上那些麻烦吗?我顺理成章地让部分玄天楼的人进来帮忙,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塔其格一怔,随即明白,原来叶怀遥是想调集一些人来到鬼族,方面指使办事。
毕竟这里僻处阴间,入口难寻,鬼门敞开的机会几年只有那一次,如果没人接应,要想办法进来,最起码得花上个十天半个月的时间,黄花菜都凉了。
叶怀遥要是直接提出要求,就算是赛音珠同意了,也会有更多的人反对。
结果他遇刺的事一发生,人人都觉得有愧,为了不把事情闹大,自然要想办法补偿他,心甘情愿地将玄天楼的人接过来,还要记明圣一句好。
塔其格想了想,认真地说:“王姐,云栖君说得对,这是双方都占便宜的好事,避免冲突,就是减少伤亡,我倒没觉得有什么。”
赛音珠:“……”
塔其格又问:“不过,请问云栖君要人来做什么?”
叶怀遥将折扇在掌心里敲了敲,叹道:“自然是找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丁先生啊。”
这也是赛音珠和塔其格最为关心的事情,不然总有这么一个动机不明的危险人物隐藏在幕后,实在让人不安。
两人对视一眼,赛音珠知道叶怀遥曾经在丁先生身上下过追踪术:“有他的行踪吗?”
叶怀遥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了一个问题:“我见鬼族这一片的宫殿群建造,往往都是在西南侧缺了一角,不知道这当中可有何玄机?”
听到他询问,赛音珠和塔其格的脸上同时闪过一丝惊惧之色,竟然都没出声。
叶怀遥奇怪道:“怎么?”
这两位的身份已经是鬼族最高了,难道阴间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他们两个也畏惧成这般模样吗?
过了一会,赛音珠才说道:“云栖君,你可别告诉我,丁先生就藏在鬼族西南方的位置。”
叶怀遥道:“猜测。”
这一回,连塔其格都变得吞吞吐吐:“我想……那应该是不太可能的。”
他定了定神,向叶怀遥解释道:“云栖君有所不知,鬼族的地面乃是倾斜的,东北高,西南低,而戾气怨恨沉重污浊,所以这里流入的所有气,都是自动向着西南方的深渊当中沉积,又不好清理,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块死地。”
就像魔必然都心存强烈的欲念嫉妒一样,是鬼,自然就会有凶戾怨恨之气,否则早就都投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