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萧霁宁现在什么都不怕,就怕萧帝突然给他赐婚。
不过萧霁宁并没有为这件事忧心多久,萧帝约莫是很满意京渊在宫宴上的表现,近来一段时间都没有再来找他们俩的麻烦, 反而找起了太子的。
但说萧帝是故意去找太子麻烦也不尽然,因为这麻烦是百官找的——太子与太子妃成婚七载, 伉俪情深, 后院仅有太子妃一人,可七年过去了,太子妃虽然几乎是两年生一个, 却也只诞下三位皇孙女,这皇长孙还是病弱多疾的三皇子与他皇妃所生下的。
太子膝下无子,东宫之位便坐不稳,他却不肯再娶旁人,于是百官便联名奏书,请萧帝为太子择几位良娣、宝人,好多为皇室开枝散叶。
这奏书上了三年,三年都被萧帝压下了——为着他自己的私心,但今年再压却不行了,于是萧帝想了想,便决定在今年举行重阳秋收节时,也让京中适龄的贵女们都来参加,届时太子的新良娣新宝林,七、八、九皇子三位皇子的皇子妃,皆从中选出。
此消息一经放出,被点名的四个皇子没一个是不心凉的。
太子估计不会太开心,而重阳宫里,八皇子在借奶消愁,苏台茄一杯接一杯地往肚里灌:“太子不肯新娶,关我什么事啊?为什么也要我娶?”
七皇子也没展眉,面色凝重,看见八皇子喝着苏台茄,心里实在难受,也拿过来灌了自己一杯,便更加痛苦地说道:“我真是搞不懂,父皇难道从不管我是怎么想的吗?大家都说父皇偏宠我,可给我我不想要的东西就是宠我吗?让我娶一个不爱的人做皇妃,那以后她不就会像皇后和我母妃……”
七皇子说到这里,觉得自己说的太过僭越,便摇着头闭口再言语。
萧霁宁和八皇子都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而萧霁宁看着连一向对苏台茄避之不及的七皇子这会儿都开始用肉体上的痛苦转移内心的苦闷,搞得他也想喝奶自尽了,蹙眉叹气道:“我也不想娶啊,是父皇自己说的,‘得尽天下美人,不如得一知心人’,那我们娶再多的人,不是知心人又有什么用?”
“如果父皇为我赐婚,不管怎样我一定要拒婚。”八皇子放下苏台茄说,“实在不行,我就找个戏子来陪我演戏,如果父皇要给我赐婚,在父皇开口前我就说我早有了心上人,让父皇为我赐婚,这样既不会损伤父皇欲赐婚女子的名声,等日后安定些了,我再给那戏子一些钱,让她假装病故离去,我的麻烦也解决了。”
七皇子闻言振作起了精神,觉得八皇子说的也有些道理:“此计不失为良策,可以一试。”
萧霁宁想的比他们多一些:“那要是你们没选对可信的人,以后她们不愿离开了。”
“那么那人定是贪图富贵的,内心丑恶。”八皇兄却没把这话放在心上,“我们有言在先,若到时她不肯离开,便是不义,那就不能怪我无情了。”
萧霁宁点头道:“也是。”
“此计可行,我立刻着人去办。”七皇子一锤定音道。
八皇子也附和道:“我也去。”
说完七八皇子就跑了,萧霁宁觉得他们还挺时髦,都懂得弄假成亲的计划了。可是萧霁宁这么多年的咸鱼,导致他没有一点人脉可言,唯一能被称为人脉的,就只有京渊,于是他问小蛋:“我怎么办?我也想假结婚。”
但是小蛋也说:“你只能去找京渊,除了他,你身边还有什么人有这样的本事吗?”
萧霁宁绝望:“没有。”
“那不就是了。”小蛋说,“你也不用担心什么,我看只有你开口,京渊就一定会帮你的。”
然而萧霁宁绝望的就是这个啊:“他肯定不会没有任何好处就帮我啊,他现在对我这样好,以后肯定要连本带利地收回来的。”
小蛋说:“问题是你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啊。”
萧霁宁觉得这种事情还是不能和京渊讲,他心里总有种隐隐的不安,觉得和京渊牵扯太多对他没有好处。
而萧霁宁所担心的重阳秋收节来得很快,一个月后就在京城郊外的围猎场举行。那日京中凡是五品官员以上,府里适龄的女子都去了围猎场。
大萧民风开放,女子们露面并无任何不妥,甚至还有些胆大的女子,在太子出现时便频频送去秋波,只是太子面色冷峻,显然他并不愿意往后院里再添新人。
除了太子以外,七皇子和八皇子甚至包括萧霁宁在内脸色都没好到哪去,七皇子和八皇子虽然做了一手准备,可到时若是萧帝硬要赐婚,他们也没有任何法子拒绝。至于萧霁宁则纯粹是没做任何准备,只能听天由命,萧霁宁没辙,他只能心想:不管萧帝要把谁赐婚给他,他娶了就是,日后也不再另娶,既然娶了那人,就对那人负责到底吧。
即便两个人没有爱情,那也是能有亲情的,日后若是那女子想要和离或是假死离开,他都愿意。
重阳秋收节大赛结束后,拨得头筹的是文渊参事荀晋原嫡女荀蔓,而辅国公府大小姐阮佳人和太医令庶长女谭清萱并列第二,高阳侯府的嫡女潘玉琪则得了第三。
虽然还有其他贵女表现不凡,但这四名女子最为出众,恰好要娶新人也是四位皇子,虽说这几名女子里荀蔓、阮佳人、潘玉琪身份都不低,不太可能给太子做良娣,可不还有一个太医令谭传艮庶长女谭清萱吗?太医令虽为太医院院首,可谭清萱不过是个庶长女,给太子做良娣并不算委屈她,反而正好,而且就算她进了太子后院,对朝堂势力也没什么影响。
萧帝见此结果十分满意,一边笑着点头,一边开口欲先给太子赐婚:“太医令之女谭清萱姿色清丽,才艺双绝,可……”
谁料萧帝话还没说完,那边太子却闭了闭眼睛,撩起衣摆在萧帝面前直接跪下:“父皇,儿臣仅钟情于太子妃一人,只愿与她一人相守,况且太子妃为儿臣诞下三女,身体无疾,故儿臣不愿再娶他人。”
重阳秋收节太子妃也在,其实太子妃在东宫时就和太子商量过了,为了他的东宫之位,她愿意太子另娶,为皇室开枝散叶,本来他们都说好了,可是太子妃没想到太子竟然还是反悔了,又为她说出这样至真至情的话,甚至违抗帝命,不禁双目赤红,潸然落泪,同样跪下对萧帝说:“皇上,是儿媳无能,不能为太子育子,请皇上原谅太子失言——”
可萧帝不想听太子妃多说,他抬手示意太子妃噤声,目光冷冷望着太子道:“你果真不愿再娶?”
“是。即便儿臣不做太——”
太子似乎铁了心,连他不做太子这样的话都要说出来了,萧霁宁不敢置信地望着太子,觉得他怕是真的疯了,连七皇子都懂,就算不愿再娶,他们也不能在这样的场合拒婚,那是在打萧帝的脸啊,太子这句话要是真的说了出来,恐怕他的太子之位也坐到头了。
萧霁宁不禁仔细回忆,在他关于《京渊录》仅有的一些记忆片段里,太子是怎么没的。
不过太子这话最后没能说完,是皇后帮了太子一把,她打断太子的话:“太子,太医令之女谭清萱虽未庶女,可她却是谭大人独女,是配得上你的。”
皇后这句话,将太子的回绝彻底堵死,因为萧帝还没说要将谭清萱赐婚给谁,可以是太子,也可以是七八九皇子,而皇后这句话却直点太子,若太子还是要拒婚,便会伤了谭清萱的名声,也伤了谭大人的心,更会令其他支持太子,并奏书皇上为太子充盈后院的大臣不满。
太子听完皇后的话后无比绝望,他在萧帝面前跪下时都没抖一下声音,听完皇后的话后却是直接红了眼,嘴唇颤了几下也没能说出一句拒绝的话,看样子似乎就是要认下这个结果。
萧霁宁看着这一幕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怎么太子连萧帝都不怕,却这么听皇后的话呢?就算皇后是站太子这一边,一直扶持着太子也说不太过去啊。而且皇后大可不必扶持任何一位皇子,因为她无子,只要她不死,以后不管是谁登基,都等奉她为太后。
“皇上……”可没等萧霁宁想出一个结果,太子生母宸妃就从席间站了起来,她身子有些不稳,起来时还摇晃了几下身子,被身后的宫女扶住才没有倒下。
此时宸妃脸颊无血,唇色如纸,即便是如此孱弱的模样,也不损她半分容颜,哪怕年过三十,她依旧是风华绝代的倾城之姿,让闻声朝她望去的萧帝都有一瞬的恍神,不禁想起当年他爱宸妃时,爱得是如何迷恋,如何痴心,甚至为了她特封“宸”字,与他比肩帝位。
宸妃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开口轻声道:“皇上,太子不愿再娶,就算了吧。”
萧帝回过神来,勃然大怒,喝道:“这怎可——!”
“太子妃身子无疾,可再育皇子,太子钟情予她,只愿与她一人白首有何不可?”宸妃也像是疯了似的,勾唇笑起,原本没有血色的脸色忽然泛起一抹红,“是皇上您说的啊,您对臣妾说……‘得尽天下美人,不如得一知心人’,更何况天下美人,都不如……不如……咳!”
宸妃话未说完便呕出一口鲜血,喷了她身前宫女满身血红,萧帝见状立刻站起,推开挡在他身侧的珍妃朝宸妃跑去,原本挨着萧帝而坐的珍妃被萧帝一掀撞倒了矮桌,痛叫出声,席间顿时乱做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我出去过中秋更晚了一点不好意思呀_(:з」∠)_,夺嫡已经开始了,夺嫡结束后宁宁就登基了。
对了,宁宁的皇后和贵妃都出现在这一章,你们能猜到吗?猜到的人有小红包拿。
没猜对的人也可能有,今天中秋我随机发88个小红包,祝大家中秋快乐呀=3=
《本文正确观看指南》——第二十六章
其他妃子:虚假的宠妃,位分再高有什么用?坐到皇后之位又如何?她们是得不到皇帝真爱的。
京渊:真实的宠妃,前朝权倾朝野,大权在握,后宫独占皇帝,人生赢家。
识别真正的宠妃,有助于你揣摩皇帝心思,投其所好。
第33章
因宸妃突然咳血病重, 重阳秋收节只能匆匆结束。
皇子席和后妃席虽然不在同一处,可后妃席上的状况, 萧霁宁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他怔神间,小蛋却忽然提醒他:“九龙夺嫡之乱,已经开始了, 你要做好准备。”
“准备?什么准备?”萧霁宁愣住,问小蛋,“你不是说,九龙夺嫡是在我成婚之后才开始的吗?”
“是,可在京渊回京的那场宫宴上, 萧帝原本是要给你和京思赐婚的,夺嫡之乱便是从那时起的, 就算如今萧帝没给你赐婚, 夺嫡之乱也依然会按时到来。”小蛋给萧霁宁解释道,“因为太子就快死了。”
“太子要——”萧霁宁听到这个消息猛然睁大眼睛,因为太过震惊还差点喊了出来,在回过神来后立刻噤声, 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颤着。
“殿下。”而这刻,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萧霁宁的身边的京渊突然开口, 叫了萧霁宁一声。
“……京、京将军。”萧霁宁立即装作镇定, 勉强笑起和京渊说话,“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京渊抿唇不语,只是抬眼眸光深深地望着萧霁宁, 直到萧霁宁被他看得要维持不住面上的冷静,京渊才轻轻勾唇笑道:“京渊有些话,在心中憋了很久,一直想与殿下细说,但此事不便在书信中明说,所以直到与殿下见了面,京渊才能开口。”
萧霁宁觉得京渊这几句话也挺暧昧的,但京渊看他的眼神令萧霁宁有些不安,所以他只是问京渊:“你要说什么?”
京渊开口道:“此处人多口杂,不如我们去殿下常去的一品楼说吧。”
萧霁宁也很爽快地答应他:“好。”
京渊又问:“那不知殿下何日有空?”
“就今日吧。”萧霁宁心里乱得很,想着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今天听京渊一并说了快刀斩乱麻吧。
于是萧霁宁没有回宫,而和京渊一道去了一品楼。
进了雅间后,京渊和他都屏退了所有旁人,连穆奎萧霁宁都只是让他守在门外,若无吩咐,不可进屋打扰他和京渊谈话。
谁知他们两人落座后,京渊只顾着垂眸沏茶,一句话不说。
今天实在发生了太多事,萧霁宁此刻心乱难梳,陪京渊坐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开口直白道:“不知京将军想和我说什么事呢?”
京渊眼皮未抬,只是启唇轻声叹道:“宸妃怕是不行了。”
萧霁宁在他话音落下后,眼瞳便蓦地缩紧,心下不知为何忽然涌起一阵悲哀。
到底还是因为宸妃所说的那句话——得尽天下美人,不如得一知心人。
这句话他不是听宸妃说的,也不是听萧帝说的,而是一日清晨,他在去上书房上早课时,听纯姬在萧帝离开后追出去后,靠在玉笙居宫门边的喃喃。
纯姬说,她好羡慕珍妃。
所以萧霁宁一直以为,这句话是萧帝用来形容珍妃的,和七、八皇子闲聊时,他还将这句话拿了出来想拒绝萧帝的赐婚,但他却没想到这句话竟是萧帝当年对宸妃说的。
他在后宫中摸爬活了十几年,深知在这偌大的深宫之中,真情难求,真心难见;太过心软,付诸感情太多的人总是活的苦累,他心底的悲哀说浓不浓,说淡却也不淡,宸妃与他干系不深,他对她,不过是可怜可惜她那错付的一腔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