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京渊勾着唇角,却道:“就算是海里月,天上星,是陛下要的话,倒也不算是为难。”
京渊话音一落,萧霁宁就怔住了。
而京渊见萧霁宁不言不语,忽地从台阶下走到萧霁宁面前,再缓缓半跪下,微微仰头望着萧霁宁,迎着少年怔然的目光,问他道:“那陛下,到底想要什么呢?”
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告诉我,就算是海里月,天上星,穷尽一生我都会为你捞,为你摘。
“我、我……”萧霁宁一紧张就会忘记自称朕,他看着京渊的双目,结巴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接男人的这句话,最后为了掩饰自己慌乱的内心,只能胡乱寻了个借口道,“朕今夜约了贤妃下棋,恐怕贤妃此刻还在清芷宫等着朕呢。”
“噢。”京渊闻言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起身退让到一旁,垂下眼睛不再去看萧霁宁的,冷漠道,“那陛下就去见贤妃娘娘吧。”
萧霁宁立刻从椅子上起来,步伐凌乱地朝门口走去,走到一半他又回头,和京渊道:“我们俩,就是去下个棋。”
可刚说完这句话,萧霁宁又觉得自己没必要说这样的话。
而京渊却挑眉看向他,似笑非笑道:“不然呢?陛下还想做些什么吗?”
萧霁宁抿了抿唇,心跳得很乱,小声道:“……没什么。”
随后萧霁宁以一种近乎落荒而逃的姿态,让宫人备了步辇朝清芷宫去。
他今夜的确是约了贤妃谭清萱一起下棋的,就算他和谭清萱阮佳人不会真的有什么,该做的表面功夫也还是会做做的。
不过萧霁宁就是会表面留宿一下,他去长乐宫的时候清芷宫那位会在,他去清芷宫的时候长乐宫那位也会在。萧霁宁在这两个宫里都是单独有个房间专门用来睡觉的,而这件事也只有几个信得过的宫人知道。
因此今夜萧霁宁说是来和谭清萱下棋的,就真的只是来下棋。
他和谭清萱下,阮佳人在一旁看——换句话来说,就是她们两个下萧霁宁一个人。
然而萧霁宁的棋艺本来就很烂,他又不擅长这件事,下了几把,把把都是他跪,连谭清萱放大水了他都下不过。
所以输到最后,萧霁宁把棋子一放,叹气道:“唉,还是你们两个玩吧。”
谭清萱和阮佳人闻言对视一眼,放在桌面下的手也不老实,你拐我一下我拐你一下的,就好像在互相问对方:你看看你,让皇上输到都不想玩了。瞧着还真就是一对欢喜冤家。
但萧霁宁还挺喜欢看她们两人互动的,换句话来说,就是他是那种被人喂了狗粮也不会觉得嫉妒、生气的那种人,他只是会祝福,希望这对情人能够一直这样恩爱。
只是今日萧霁宁看着她们两人互动,心中忽然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问谭清萱和阮佳人道:“你们……是一直就知道自己这样喜欢彼此的吗?”
“当然不是了。”阮佳人和谭清萱闻言都笑了,阮佳人道,“我们以前总是针锋相对,不过又见不得她被除了我以外的人欺负。”
谭清萱也点头道:“是呀,而且看到姐姐对别的人好,我也会嫉妒。一开始我们都不明白这样的感觉,也是因为……我差点成了前太子侧妃,还有姐姐被赐婚给皇上之后,我们才明白彼此心里的真正感觉。”
萧霁宁垂眸琢磨着谭清萱和阮佳人的话,低声自语道:“看到他对别人好,会嫉妒?”
阮佳人看见萧霁宁的嘴唇在动,却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便问他:“皇上您说什么?”
“没什么。”萧霁宁摇摇头,“诶,你们两个给朕下一把,朕在旁边看看。”
谭清萱点头道:“是。”
萧霁宁让开位置,让阮佳人坐到他原先的位置上,而自己则是看着这两人下棋。而她们倒都没有因为喜欢而谦让彼此,反是专心致志地想要斗败对方,光是看这下棋的狠劲,谁能想到这两人是一对的呢?
这天底下的情人们,真是对对有差却又有相似之处。
那他和京渊呢?
这个念头出现在萧霁宁脑海的瞬间,他自己也愣了一瞬,因为他和京渊又不是一对情人,他为什么要这样想啊?
可是这个疑问还没解开,另一个念头又忽地闪现——因为他和京渊的平日里的对话,似乎暧昧得就像是一对情人啊。
第79章
萧霁宁被自己的这个猜测亦或是错觉的念头给唬了一跳。
等反应过来后他自己就笑了, 原因无他——这个假设本身就太扯了。
虽然在原著里面,京渊没有喜欢的人, 他登基的时候也没有一个枕边人, 而来到这个世界在京渊身边待了这么久的萧霁宁也没有发现京渊有什么爱慕的女子,至多是和他说话语气暧昧一些罢了,但这绝不可能是因为喜欢他。
京渊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呢?
萧霁宁不觉得他身上有什么优点能让京渊喜欢他, 如果他真有的话,那喜欢他的人肯定不止京渊一个,然而事实却是萧霁宁从没接触到过一个喜欢他的人。
当然,他指的不是和七皇子、八皇子所拥有的那种亲情,而是发生两个人互相喜欢的人之间那种难以割舍的情愫。
可在现在的情况下, 就算有人突然出现,对萧霁宁说他对他早已情根深种, 萧霁宁也是不会相信的——因为他现在是皇帝, 皇帝是这世上最不可能听到真话的人。
萧霁宁也分不清那些人是喜欢自己的这个人,还是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
换句直白点的话来说,就是自从萧霁宁坐上这个位置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想过自己还能遇到一个真正与他互相喜欢的人了。
或许在他退位, 重新做回那个没有任何权势九王爷顺王之后,萧霁宁才敢对能遇到自己最重要的“那个人”有所期待。
所以说, 京渊一定不会喜欢他的。
萧霁宁在心底这样对自己说。
第二日萧霁宁下了诏书, 派人去宛城请摇光长公主回京参加七月他的生辰宴。
宛城离京城不算太远,快马加鞭只需两日便能赶到,然而萧霁宁的人才去了宛城两日, 长公主人就“到了”京城。
不过萧霁宁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只是庆幸自己听了京渊的话,早早给了长公主一个台阶下。
意外的是人是京渊。
他没想到自己随意胡诌的几句话,竟是说中了大半。
摇光长公主的确在京中待了不少时日了,且这段日子里她时常都会乔装打扮去一品楼听书,甚至连京渊都没发现。
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如果长公主自己不主动现身,别说是有人会发现她为了冯雨生去一品听说的皇室丑闻,甚至连她在京城都无人会察觉——而且现在来看,她在一品楼长期徘徊,也不一定就是为了冯雨生。
若不是李忆回误打误撞和萧霁宁提起了这件事,京渊又意外将黑锅甩向了摇光,萧霁宁再下旨召摇光归京,恐怕摇光很长时间内都不会在众人面前现身。
还有自己在一品楼真正见到的那个人……
在那日之前,虽然他早就知道那个人的存在,可到底从未见过。
而当那个人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京渊却发现他的内心并不想当初他所猜想的那样震撼与激动,甚至连心跳的颤动程度,都不抵见萧霁宁笑一次那样激烈。
前段日子他有些出神,甚至被萧霁宁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只不过是因为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这个人罢了,现在他想好了。
想到这里,京渊又不由勾起唇角。
他抬手抚了下腰间系着的碧绿玉佩,随后起身朝乐涯街走去。
乐涯街是京城夜晚最热闹的一条街,只因那条街上有个地方叫做“松竹馆”——这名字听着是斯文高雅,但这并改变不了它是京城最大一家青楼的事实。
“乐涯街”之名,取的也是乐无涯之意,所以它是一条花街。
当京渊从乐涯街回来之后,在他的少将军府见到了一个对他来说有些意外,却也不算太意外的人。
他的父亲,京钺。
京钺和京渊一样,都是五感敏锐武功极高的高手,故而京渊从乐涯街回来身上而沾上的一些脂粉气息没有逃过京钺的鼻子。
所以京钺挑高了眉梢,问京渊道:“你去过乐涯街?”
京渊闻言掀起眼皮睨了京钺一眼,既不肯定也没否认。
“听闻云楚帝这几日夜夜留宿清芷宫,对那位新封的贤妃倒是十分宠爱。”京钺见状嗤笑一声,负手在屋里走了两圈道,“我还奇怪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京渊面无表情,淡声道:“我该有什么反应?”
“这不就该问你了吗?”京钺走到京渊面,直视着他的眼睛道,“毕竟你对那位云楚帝到底抱有着怎样的心思,不是你自己最清楚了吗?”
说完京钺又笑了一声,啧啧感叹道:“不过这也是正常的,毕竟你是我的儿子,所以不管是男的女的,在你眼里应该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吧?”
京渊听着京钺刻意激怒自己的话,眼里却不见一丝怒意,反而也勾唇笑了:“是啊,那又如何?”
京渊此言,便几乎是在变相对京钺承认,他对萧霁宁到底抱有着怎样的心思了。
京钺微微眯起眼睛,开口说道:“不如何,只不过我知道了你为何要护着他坐在那个位置上而已。”
京渊脸上的笑容却更加明显了,并且他还怕京钺听不懂似的,补充道:“是啊,你也说了,我们是父子,父子之间又何须这样拐弯抹角?我的确喜欢云楚帝,我爱他爱到愿意将帝位拱手相让,爱他爱到愿意忍受着他宠幸别的女人,你不是就是想说这些话吗?我也承认了,现在,你要如何?”
京钺已经年过四十了,即使他身上一点也不见这个年纪的人应有的衰败之息,但他还是老了——而京渊却还是年轻的人,他比京钺还高了半个头,高大的身形极具压迫与肃杀之感。
而说完那些话后,京渊也朝前迈了一步,逼近京钺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睨着他,嗤笑道:“京钺,你又能如何?”
京渊从来就不怕自己对萧霁宁的那些心思被人发现,他也不怕有人知道他喜欢萧霁宁之后,会用萧霁宁来威胁,妄图能够控制他。
在那次他一时疏忽,让贤妃给萧霁宁下了毒之后,这样的机会在他有生之年,永远都不会再发生了。
京渊有这个底气,也有这个本事。
因为萧霁宁不是他的弱点,只是他的逆鳞。
“京渊,是我小看你了。”京钺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寒声道,“但你不要以为,你可以护住云楚帝一辈子,又或者,在他发现你这样肮脏的心思之后,他还愿意被你护着吗?”
“我能不能护住他一辈子这种事,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京渊拉开椅子在桌前坐下,微微侧眸望着屋外的弦月道,“而且皇位有多重要,这件事不是没人比你更清楚了吗?”
随后京渊看向京钺,问他道:“所以你觉得就算他知道了我的心思,为了坐稳这个你无比想要的位置,他又会怎么做?”
“那也要看看,这个位置他到底能不能坐到最后。”
京钺冷冷地落下这句话,便离开了少将军府。
而京渊则是一直望着天穹之上并不圆满的弦月,许久都没有动过一下——他对京钺说话时语气可以那般笃定,然而实际上他并没有那么足的底气,因为只有他知道,萧霁宁对这个位置并没有任何留恋。
最重要的是,萧霁宁也并不知道他的心思。
京渊轻叹一声,闭上眼睛,不再去想有关这一切的任何事情。
三日后,在宛城的叶驸马也到了京城。
摇光这才伴着驸马一起进宫拜见萧霁宁。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怎么的,那日叶驸马和摇光都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裳,绿晃晃的出现在萧霁宁面前时震得他差点挪不开眼。
“参加皇上。”摇光依照礼数给萧霁宁行礼,但话语间依旧带着矜傲的腔调。
显然她对萧霁宁这个皇帝并没有多少敬畏之心,不过即使是这样,她表面上还是给足了萧霁宁应有的尊敬。
“皇姐快起——”萧霁宁虚扶了摇光一下,但没真的碰到她。
“细细算起,我与皇弟不过也就一年未见。”认识摇光这么多年,萧霁宁第一次见摇光对他笑的这样温和,“没想到再次见时,皇弟已经是皇上了。”
萧霁宁扯了扯唇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但这一年却是发生了不少事啊。”
摇光闻言奉承萧霁宁道:“都过去,总之现在皇弟您才是皇上,这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虽说老皇帝死后,他留下的公主们以后生活如何,就全看和新帝的关系好不好,所以大部分公主在父皇离世新帝登基后,都会竭力讨好新帝。
然而这样的事不该发生在摇光身上。
因为二皇子和四皇子登基时,摇光已经是不卑不亢的态度,怎么到他这里就变了呢?所以摇光不说那些话还好,说了那样讨好的话,萧霁宁反而觉得有些异样。
萧霁宁问小蛋说:“我怎么感觉,摇光也有些不对劲。”
“你不用感觉了,她90的野心值你不是看到了吗?”小蛋说,“这个野心值就快赶上京渊了,和她娘一个样,生为女子真是可惜了。”
“我肯定看到了,所以我才觉得哪里不对,而且你不是还说过还有什么女帝副本吗?”萧霁宁十分严肃,“生为女子哪里可惜了?正是因为她是女子,旁人很难对她有所防备,但我觉得摇光就很有做女帝的潜质,所以她现在和我说这些话,简直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