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舅见势不妙,急忙拦了一下他大哥,给温之卿使眼色,让他退一退,温之卿大舅舅的脾气很冲,向来说一不二,动手打孩子也是常有的事。
温之卿却像不会看眼色一样,“既然有选择,那我为什么还要将就。”
二舅舅顿时哽住,一脱手,温之卿的大舅舅疾步绕过桌子,举起蒲扇般的大掌挥去——
客厅一阵惊呼:
“别!”
“少师!”
温之卿抱住倒下的祁少师,“你让我看看,少师,快让我检查一下,你松手!”
祁少师捂着脸,微微掀开一点手,倒嘶一口凉气。
“少师!”温之卿低吼了一声,蹲在地上紧紧抱着祁少师,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做惯农活的中年男人的手劲有多大,温之卿深有体会,那一巴掌打下来,祁少师半边脸都肿了,嘴角甚至还有粗厚的茧子刮出来的血丝。
从小见过大表哥被胖揍,温之卿做好了被脾气冲的大舅舅打的准备,却没防备祁少师会从他身后冲出来,替他挨了一巴掌。
他的少师这么矜贵的人,是他发誓要护一辈子的人,今天竟然因为他被打了……
“舅舅!你怎么能打到他!!”温之卿抬起头,眼睛发红,他第一次冲长辈发火。
大舅舅也没想到会打到祁少师,他教训自己的侄子没问题,可误伤了别人的孩子就是他的不是了,而且这孩子看着还是家境不凡,很有来头的样子。
“带坏别人家的小孩,就算是我替他父母教育他了,想来也没哪个父母能同意你们的荒唐事。”大舅舅死要面子嘴硬。
温之卿死咬着牙,那种目光和表情,是他们一家人都没见过的。
大舅舅移了视线,心里愈发恼火,“安安,我今跟你说明白了,你表哥和表姐刚才说了这么多,都是虚的!我不会说他们那些文绉绉的动听话,就告诉你一句,你父亲不在,没人管教你,那也不能放任你干糊涂事!我这个做舅舅的就得担起责任,打你是为了你好!你妈妈在这也不能说什么!”
祁少师眼里,阴鸷一闪而过。这年头还有人打着“为你好”的旗帜,端出一副义正言辞的姿态,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呵。祁少师垂下眼睑,嘴里继续倒嘶凉气,假装自己受伤不轻,疼得很,成功博得温之卿关注。
温之卿低下头,抬手温柔地轻碰了碰他脸颊,扶着人站起来,气质陡然一改。
他正面对着他大舅舅,一字一顿说,“如果爸爸还在,他只会笑着说,儿子,你找的男朋友不赖嘛,好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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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一定为少师报仇,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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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静静地走
客厅里很静, 二舅妈和李君柯嗑瓜子的声音都没了, 大舅舅被温之卿的气势唬住,动作也僵住了。
气氛凝滞时, 温之卿不肯退步,几个长辈也下不来台,直到外面有女人声闯进来。
“你们在干什么!”
“安安, 怎么回事,少师脸怎么受伤了?”
李华莲扶着外婆走进来, 老人家走不快,李华莲心急如焚先跨过门槛,扯着祁少师看他的脸。
李君梅解释,是大舅舅不小心打了祁少师一巴掌,李华莲又伤又气,“大哥,你有话好好说, 跟孩子们动什么手啊!”
温心柔急忙过去门口搭手,外婆打掉她的手, 意思不用别人的搀扶。
她惯来阴沉沉的脸色更难看了, 巡视了一圈客厅,考察清楚情况,一言不发操起门后边的扫帚,劈头盖脸就往下打。
大舅舅吓了一跳, 身上一痛, 下意识往旁边躲, “不是,妈,平白无故的,您怎么教训起我来了?”要打也应该是打他侄子啊!
“你妈我——揍的就是你!”外婆一大把年纪了,话都很难有力气说利索,更别提打人了,拿扫帚的手颤巍巍的。
大舅舅也不敢躲了,很是挨了几下 ,这一屋子的人都看着,还有不少小辈在,他老脸都挂不住了。
“妈,您要是替安安打抱不平,也该知道他做了什么,我才会动手打人吧?”
“阿莲刚刚路上都跟我说了,他不就是早恋吗,至于你上纲上线在这审他吗!”
“不是,妈啊,你看清楚了,那是个男娃子,留了个女娃娃的头发,他也是跟安安一样的男娃!”
“男娃就男娃,总比你年轻的时候娶不到媳妇强,还要我们砸锅卖铁给你娶一个回来!”
外婆打一下,放下扫帚喘两口气训斥,把两个舅舅的老底都掀出来了。
“你在镇上当个小干部,搁外面作威作福惯了,今天还把官威使到你自家人身上了是吧,有人捧着你就忘了根,你是不是全忘了,你现在的能耐还是当初安安的爸爸给你的,你说,谁给你的权利,敢打我外孙——”
外婆大喘气,好久才缓过气来,“……的媳妇儿!”
祁少师:“……”看在这老人护着温之卿的份上,他不计较叫他小媳妇,啧!
看外婆情况不对,其他人过来拦住外婆,劝她别动气,伤身体,自打外公走了,她的身体也每况愈下。
外婆被人扶着坐下了,大舅舅才敢为自己辩驳,“不是,妈,瞧您说的这些话,儿子怎么敢,实在是,实在是儿子用心良苦啊,您外孙要是娶一个男媳妇,以后别人怎么看他,本来日子过得就难,这还没个女人帮衬着怎么办?”
外婆一口唾沫呸他脸上,“要你自作主张,安安不比你懂事?当年阿良他们领养柔柔的时候,你们就反对,还拿这个做借口,不肯多帮衬一把,就你们会过日子是吧!”
“我今天就把话放这了,你们谁也不准干涉阿莲家的事,让几个孩子自己做主去,前几年他们最困难的时候你们不肯多帮忙,一个个藏着掖着,以后他们发达了,你们也别想去打秋风,是好是坏都不行!”
“家里的几件老东西,是这几年好不容易赎回来的,老头子走之前就分好了,谁也没多,谁也没少,你们要是还认你们妈,就别再多废口舌争了,行吗!?”
几个大人齐齐答应,不敢违逆自己的母亲,二舅妈抬头还想说什么,被二舅舅一掌盖了后脑勺摁下来。
“行了,你们都忙活去,该干嘛的干嘛,晚饭再一起吃一顿,要不然以后就没机会了,安安,还有那个娃娃,你们扶我回房间休息一会。”
温之卿正在客厅角落给祁少师涂药,收了棉签在伤口处吹了吹,两个人依言过去。
房间里,外婆靠在床头,仔细打量两个孩子。
“外婆,您喝水吗?”
“嗯,你们都坐。”
温之卿搬了两把凳子放在床边。
“你们舅舅做的不对,委屈你们了。”
祁少师转头看看温之卿,他低垂着头神色不明,没有摇头表示什么。
外婆叹了一口气,知道温之卿还是心有芥蒂,便抓过祁少师的手背拍了拍。
“好娃娃,长得标志……”
祁少师后背顿时发凉,果然外婆喘了口气,出口的是,“就是不太好生养。”
“外婆!”温之卿出声。
“我知道我知道,男娃子嘛,你急啥子,还不许外婆说两句,你爸爸是个孤儿,外婆把你妈妈嫁给他,总得为他考虑传承香火的事,可你今天这么选择了,我们也不好再说什么了,都是天意,是你爸爸的命啊。”
老人感慨良多,温之卿即使心里不赞同,也不能说出来和她作对,只得转了头看祁少师。
一个眼神,祁少师懂他,挑挑眼尾示意他别再出声,没有必要。
大概很多老人的通病,都逃不过传宗接代这一茬,温之卿的外婆已经够开放了,却也不能例外,但至少她尊重温之卿,接受了他的存在不是吗?
再说下去,要是激得老人家怒火攻心,出什么事就不好了。
还有就是幸好,他们祁家人口多,不差儿子孙子,不用担心再有人拿什么传香火的理由阻碍他们,嗯……至于祁少师父母就他一个独生子,自从上次被他爸也打了一巴掌,还差点被关了禁闭,打那以后,祁少师自动屏蔽了他。
“少师,快接一下。”温之卿柔声提醒道。
温之卿外婆找东西的时候,祁少师不小心走了一下神。
“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要不嫌弃就接着,男戴观音女戴佛,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外婆递出一块红布裹着的观音玉佩,她也看出祁少师穿戴不凡。
祁少师陷入了沉思,“谢谢……外婆。”他的首饰真是越来越多了,要是能收起来还好,可是温之卿当下就给他戴上了。
“好了,你们都出去吧,顺便把你表姐叫过来,安安。”
“是,外婆。”温之卿牵着祁少师手站起来,走到门口,李君梅已经走过来了。
擦身而过时,祁少师回头望了一眼,因为李君梅和温之卿给他的感觉很像,都是慈眉善目,气质很好的那种人,一言一行都给人感觉很有教养。
她容貌没有温心柔的那么出众,可也能打七分了,气质再加成就有九分了,俗话说好竹出歹笋,反过来竟然也能成立。
他们没走远,还能听到外婆在劝她,“你妈是功利了些,但她说的也没错,你得结婚成家,单身的念头要不得,你做什么我们不管,不想听你妈.的话回来当老师就不当,可你总该有个家……”
祁少师目光转挥温之卿身上,温家和李家这两对亲兄妹个性完全不相似,反倒俩表姐弟非常相像。
他又想起温心柔和庞俊杰两人的身世,亲生的闹得老死不相往来,精.子提供者不明不白的人却有父母的宠爱,活得没心没肺。
这宗宗件件,只能说是世事无常,让人唏嘘不已。
不过祁少师也只是心里想想,要他抓着温之卿问,喂,温之卿,你表姐怎么回事?那是不可能的。
没有温之卿的存在,他一个眼神都不会放到其他人身上。
倒是温之卿自己开玩笑说,他表姐也加入过年的相亲大队了,好惨哦。
祁少师就打趣他,你以后也得去相亲,除非你不回老家了。
两个人坐在老槐树下的大石头上,夕阳渐渐下沉,温之卿转头一笑说,我不会上你的套,少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温之卿不知不觉说起他表姐了。
他说李君梅是他们老家的一个异类,很多人都这么认为。
因为她崇高的思想境界和觉悟完全超出了她所处的环境,便显得她怪癖突兀,不合常理。
这也许是得益于她患的心脏病。
祁少师眼皮子一颤,侧头观察温之卿,眼见他面上没有什么异样,才略微放了放心。
温之卿察觉到了祁少师的目光,倒是没有想这么多,只以为祁少师是奇怪,他为什么要把得益和疾病挂钩。
温之卿继续讲他表姐,李君梅有先天性心脏病,十几年前大家都穷啊,一场大病能把一家人拖死,那时候为了给她治病,能典当的都当了,李家和温家变得一贫如洗,但难得的是,他们全家都齐心协力,没有现在这么多争端。
李君梅小小年纪,饱受病痛折磨,一张小脸仍然天真烂漫地笑着,不比常人的是,她更懂得生活的艰难,也更加懂事,经常拖着大大的蛇皮袋,在镇子上到处捡废品,回家交给大人们,软糯地说,“卖,挣钱,治病。”
为此她还上过一回报纸,留下了一张感人的照片,情景就是她安安静静看着摄像机,三头身和蛇皮袋形成巨大反差,有一种别样的张力。
很多好心人为她募捐得了一些钱,但还远远不够,后来是得了一位贵人相助,无偿承包了她所有的治病费用,她现在才能活蹦乱跳,健健康康。
也许正是因为她这段经历,她一直以善待人,热心助人,上了大学后更是致力于志愿者服务活动,如今面临毕业,她有机会进五百强企业做白领,她却想去非洲做志愿者工作。
李家人哪里能同意,都觉得她这个想法很疯狂,二舅妈这才和她发生了争执。
祁少师忖度片刻,“因为小时候得过好心人帮助,所以长大后这么圣母,呃抱歉,是心善,你这个推断毫无逻辑,我觉得还是因为她天性使然。”
有人心地善良,有人却坏到了骨子里,不是外在的东西能改变的。
“怎么会呢,我们有可能会受外界影响而学坏,但本质都不坏,少师你也不能说这么绝对,别人的善意是给我们加成效果,让我们变得更好,而不是从负一到正数的一。”
祁少师坚持己见,这样两个人难免争论起来,话题转到了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的哲学命题。
他们谁也劝服不了谁,槐树下坐了许久,直到小玉书过来叫温之卿。
“安安,大叔叔找你,他还让我说是我找你,不是他呀。”
“那你为什么不骗我呢?”
“因为小孩子不能撒谎呀。”
温之卿离开了,祁少师摸摸小丫头的脑袋,“干得漂亮。”
小玉书扑到他腿上嘿嘿笑,“因为我知道大叔叔是骗人的,他以前说要给我买糖就从来没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