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峪还没见过这人笑起来是什么样子呢。
然而就在他的双手穿透秦侑川的脸时,对方像是心有灵犀一般,突然闭上了眼睛,仿佛在感受年峪触碰时留下的触感。
年峪心里一惊,像是被燎到似的收回手,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定定地看着他。
……有种干了坏事被抓包的感觉。
不过秦侑川并没有做什么,他又睁开了眼,目光穿过年峪的灵魂看向了床上的人,轻轻摩挲了下年峪的手指。年峪大气不敢出,直到过了几分钟,才确定刚刚真的是巧合。
“妈呀,我快被你吓死了。”年峪按着自己的心口,又看了秦侑川两眼。
不过鲶鱼还有一个特性,就是适应力极强,不管生存条件再怎么恶劣,它都能适应,适应性强又不挑食,很好养。鲶鱼不论是在鱼塘里,还是稻田里,河流的石头缝里、树根树洞中都能存活。
所以年峪也就是嘴上说说,同样的事情都发生过不止一次了,所以他只是紧张了一会儿就习惯过来,又飘到秦侑川的身边,看他在做什么。
秦侑川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就坐在病床边上办公,他在打开一份文档之后,忽然用那清冷的声线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年峪一愣,还以为是在说他,却很快发现秦侑川的秘书双脚一并,皮鞋的后跟碰撞出一声轻响,陈滨立刻咽了下口水,说:“不好意思,我这就出去。”
又被总裁给嫌弃了……陈滨内心麻木地想,他应该早点吸取教训的,看秦魔王那个样子,多半是嫌弃自己打扰了他的“二人世界”。哪怕其中一方在外人看来是个无法给出任何回应的植物人,只要秦侑川觉得没问题,那就是二人世界。
陈滨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就是为什么大家都觉得秦总性格古怪,不好打交道的原因了。
秦侑川看待事情有他自己的一套原则,而这套原则和一般人有点不一样——他只接收自己想要的,或者只对自己有利的信息,会忽略其他对自己不利与不感兴趣的因素。
并且秦侑川对于自己的原则极其坚定,因为他看待问题的角度有别于常人,常常剑走偏锋反而能得到超出预料的效果,过强的工作能力让所有人都只能仰望他,所以大家也就都惯着他,大众的常识在秦侑川的常识面前只能让步。
就好比陈滨以及大多数的人都认为正常人和植物人不能谈恋爱,但是秦侑川认为可以,他们就只能昧着良心拍马屁:“您说得对,人跟植物都可以谈恋爱,更别说是植物人了。”
就连秦侑川的家人也是这样。哪怕见他都过二十五岁了还没谈过恋爱,担心他情感缺失,变得越来越像个机器人,也不敢强按着秦侑川的脑袋去相亲。
这次还是长辈们旁敲侧击软磨硬泡了好久,他二叔又列了不少条件托人按照单子层层筛选,才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相亲对象。
一家人甚至不敢多看几眼对方的资料,就怕自己一不小心记住,回头跟秦侑川说漏了嘴,表露出撮合的意图,让秦侑川觉得他们在试图干涉自己的想法,从而一口拒绝。
秦侑川的臭毛病很多,一不喜欢同样的事情再三重复,车轱辘来回说,二不喜欢别人左右自己的想法,动摇他的选择。
所以秦家人在他找对象这件事上格外的小心翼翼,不敢有任何插手的举动,如果这个对象不是秦侑川自己看上,并且从头到尾自己去了解、接触、感受的话,那就没有意义了。
这也是陈滨同样不敢插话的原因,前有秦魔王那难伺候的脾气,后有整个办公室的人扣奖金的警告,他还想再多干几天,舍不得总裁秘书的高额奖金,不想这么快就game over。
所以他麻溜地退出了房间,正要给总裁关上门前,又听见秦侑川用令人头皮麻发的冷飕飕的声音说:“这两天会有不少人想在医院里找出这间病房,让医院再加强一下安保系统,不要随便把什么人都放进来,哪怕是靠近这里,制造一点噪音都不行。”
“好的,我明白了。”陈滨头皮发麻地点了点头,接下了这份苦差事。
医院本就是公共场所,人来人往的,混进几个装病的人谁能保证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幸好这间病房远离住院部,是秦家的私人病房,一般没什么人会想到这里,而且医院本来就是要求保持安静的,倒是不用担心会有太大的噪音。
唯一值得在意的就是嘉树娱乐的老总,不过徐嘉树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给年峪换病房的人是谁,院长咬死不会松口,就算去查,也很难查出这家医院背后的投资人是秦侑川。
陈滨离开病房后立马联系保全公司,不到一天时间,新保安就来上岗了,全部身强力壮经验丰富,他们负责巡逻病房附近的范围,重点防范徐嘉树等人的接近。
随后陈滨又给医院换了新的监控设备,摄像头增加了一倍,确保每个死角都无法让人浑水摸鱼。
病房内,年峪又绕着秦侑川转了几圈,这么贴心的粉丝上哪里找去,他果然是个锦鲤吧?
“嘿嘿嘿……”年峪暗自乐了一阵,趴在秦侑川的肩膀上去看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要是秦侑川能看得见灵魂,说不定会被这突然搁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给吓到。
然而秦侑川看不见他,丝毫不受影响,直到在文档上修改完一份计划书,才微微侧头,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身边的人说:“你会不会觉得很无聊?”
年峪心脏强大,努力忽略又开始加速的心跳,明知他听不见自己说话,仍然回答道:“其实还好啊,之前比这更无聊的时候都有,我都过来了。现在看你打打字,吓一吓你的秘书,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观察秦侑川,可比观察什么助理、严柯这些人要好太多了,一个是他长得确实好,另外就是他对自己也是真的好,偶尔还会给自己按按摩什么的。
而且这种即使看不见、听不到、无法沟通的条件下,他们两个还能完成一段完整的对话,也让年峪感到挺不可思议的,不过他不讨厌这种互动的感觉,这让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孤单一人。
“喂,你到底是真的听不见,还是假的听不见啊?”年峪戳了戳他的后背。
秦侑川没有任何感觉,却打开了病房里的电视:“觉得无聊的话,就看看电视,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听什么样的音乐,只有等你醒来以后才能知道了。”
有电视看也很好了!年峪一点都不嫌弃,之前那间病房也有电视,但那黑心助理经常不在,在的时候也是玩手机游戏,很少开电视,把年峪郁闷得够呛。
“只要有的看,我什么都不挑。”年峪赶紧说。
他连秦侑川敲键盘都能看得津津有味,就更不用说电视节目了,哪怕是给他开个导购节目,年峪估计自己都能看个大半天。
秦侑川拿着遥控器随手调台,年峪不挑食,他还是有点挑的。偶像剧不看,伦理片不感兴趣,综艺节目他看了两秒钟就觉得有点吵,皱着眉头换台了。
最后无意中点进一个频道,画面中的主持人似乎是现场直播,站在街上,头发被风吹乱,表情却既紧张又透着几分兴奋感:“现在插播一条最新消息,我目前正在严柯的公寓楼下,可以看到这里还还有很多媒体同行。今天上午在医院发生的事情已经在网上急速发酵,当事人助理在接受调查的时候说出一个惊人的消息,他在被记者收买之前,也曾经收过严柯的好处。目前严柯已经停了所有的通告,回到家中,不接受任何采访……”
“等等,别换台,先看看这个新闻!”年峪赶忙说。
说完他才想起来,秦侑川根本听不见,年峪以为他还要换台,正准备来个无奈摊手时,就见秦侑川原本放在按键上的手指顿了顿。
“那就看这个吧。”秦侑川轻声地说了一句。
事情就是这么巧合,秦侑川也对这则新闻感兴趣,于是两人一块看向了电视的屏幕。
年峪用眼角余光瞥了秦侑川一眼,嘴角弯了弯。
第8章
直播事件在网上发酵后,正在录节目的严柯没多久就收到经纪人的通知,中止了节目的录制,以最快的时间返回家中,闭门不出。
他把电话线拔了,手机关机,让自己处于无法联系的状态下。严柯的助理也跟他一块躲在家里,助理的电话卡是临时买的卡,保险起见助理也换掉了自己的电话,而这张新卡则作为两人与外界联系的唯一方式。
此时天色已经逐渐变暗,记者们却像是闻到了腥味的鲨鱼,始终徘徊在他的楼下不肯离开,小区门口处的保安不得已增加到六个人,伸长手臂拦着那些试图闯入的记者,甚至还有人伪装成送外卖的,想要混进去。
“我们是有记者证的,这位大哥,你就让我门进去采访一下吧……”
“不会耽误很多时间的……”
“现在广大群众和影迷粉丝们都希望得到一个真相,我们会秉持公正的态度来报导这件事……”
严柯用手指挑开一点窗帘,透过窗帘的缝隙往外看,耳边是那些吵吵嚷嚷又显得莫名刺耳的声音,他嘴角扯出个嘲笑的弧度,放下窗帘,没再继续看。
太阳已经快要下山,然而严柯却不敢开灯,以免被镜头捕捉到什么画面。他站在昏暗的房间里,目光却越过了助理握在手中的发亮的屏幕,看向了桌面上的一叠剧本。
那叠剧本,正是这次他们出海拍戏的剧本,丰一鸣的作品,是他这大半年来看过的最好的剧本。
严柯在这部戏里的角色,其实和年峪的角色没多少对手戏,两人上戏的时间经常不一样。而且年峪在剧组里也没什么存在感,他那个会来事的助理甚至比他更瞩目些。
严柯对年峪的印象很单薄,只记得他总是很老实地待在边上看剧本,有次他从年峪的身边经过,看见他的剧本被五颜六色的记号笔写得满满当当,当时心里还觉得他有点可笑。
年峪在这部剧中演的还是一个花瓶弟弟,毫无技术含量,只需要跟在男主角亲哥的背后当个小尾巴,在船上接二连三发生意外时偶尔充当尖叫担当,负责带动一下气氛。
然而就是这么个闷不吭声又不起眼,还有点笨拙的男生,却能勇敢大胆地在他面前表露出对徐嘉树的爱意。他真像是个被保护得很好、从不懂得拐弯的愣头青,那份爱意简直刺痛了严柯的眼睛,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感到被挑衅了而生气,还是为徐嘉树能有这样一个人喜欢着而感到嫉妒!
但是那一瞬间,年峪在他眼中变得无比鲜活。
严柯无法接受那样的直白,无法直视那双眼睛,他看着年峪向自己走过来,不知为何突然就发狠了的推开他,想要让他从自己的眼前消失……
于是年峪真的被他推开了,还推进了海里,现在几乎醒不过来了。
他坐在沙发上翻着自己的剧本,他也在剧本上做了笔记,却不像年峪那样工工整整、漂漂亮亮的。
严柯的耳边响起了他助理跟经纪人对话的声音:“……岑姐,是,那帮狗仔一直在楼下,我们现在出不去,也不敢叫外卖。家里的菜还够吃两三天的,主要是事发得太突然,我们都没有提前准备……”
那边似乎又说了什么,助理连连点头:“知道了,这段时间我会多注意的,公司那边就麻烦岑姐了。”
挂上电话后,严柯朝助理伸出手:“手机给我。”
助理愣了愣,把手机给他,严柯就在网上搜起了什么。助理凑过去一看,立马就皱了皱眉:“别看了,现在的通稿对你太不利了,还是等岑姐来解决吧……你怎么还把那植物人的照片放这么大,快别看了,我看了都觉得吓人。”
“你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为什么要觉得害怕?”严柯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向官网上之前发布的年峪躺在病床上的照片,兀自回想着前不久他才见过的年峪。
助理心想,我是没做亏心事,问题不是你做了吗?
不过既然当事人都不怕,那他也只好假装自己不怕。
严柯看着照片里的人,目光挣扎了许久,最后终于关上页面,点开了通话界面,只拨了三个数字。
“不对,你这是……”助理发现不对劲,他想去劝严柯,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我要报警。”严柯说。
助理本来还抱着点侥幸心理,希望严柯报警是想让警察把楼下那些媒体记者吓跑,但是他听见严柯对着话筒说出的下一句话却是:“我想自首,我确实……过失伤人了。”
“什么?你疯了吗!”助理想上去抢他的手机,然而严柯却已经站起身,快速躲进了房间里,锁上房门。
助理:“你不要乱来,岑姐不是说那船员和助理的造谣都能解决的吗!”
“我正打电话给她,让她不用再忙了。”严柯的声音从门后传出,透着疲惫与一种解脱感,“其实我早该这么做的……早点承认自己的过错,就不用这么煎熬了。”
另一边,年峪和秦侑川通过电视看到了警车徐徐来到小区门口的一幕,就在记者们纷纷猜测严柯报警的意图时,只见严柯从容不迫地下了楼,直接走向了警车。
他没有一句多余的解释,而是在钻进车子之前看了一眼直播镜头,那一眼像是知道年峪会在电视前看到他似的,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年峪正要看仔细点,秦侑川却在此时又换了台:“闹剧已经落幕,没什么好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