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眼瞎,竟没早日看清你的真面目。”荀箫将声音逼出嗓子淡淡道。
荀箫充满讽刺的回应彻底激怒荀笙。
四目相对间,第一次,荀箫在荀笙眼里看到可怖的独占欲。
他被荀笙摔落在地,荀笙拔出胸膛的剑,扔到崖边,剑尖刺入地面的瞬间,地面裂开数条裂缝,犹如张开的蛛网。
“这孩子不该存在,你一定也不想要,荀箫,我替你除掉他!”
荀笙一剑刺出,眼看就要刺中荀箫的肚子。
倏忽间,荀箫不知被什么迷了神智,竟用手死死地握住剑刃。荀笙愣了一下,再次施力。然而,荀箫用尽全身力气用手向上一挪,这一剑瞬间改变路线,从肚子转移到他的肩膀,被狠狠刺入。
荀笙易容成他的脸扭曲至极,荀箫发现原来自己的脸竟也能有如此生动的表情。而肩膀的重伤让荀箫再无反抗之力,银霜剑从荀箫的肩膀被抽出时,带起一串血花,荀箫随即倒在地上。
之后,荀笙没再对他的肚子动手,而是大力的扯住荀箫的后衣领,将浑身染血的他拖进地宫。
此时的荀笙还未完全吸收荀箫的功力,需要静心打坐,但他现在哪有心情打坐,想的只有要吸取更多人的功力,他要比颜旭之更强,足以杀死颜旭之的强。
“我很快回来,到时我们可以和过去那样。”
荀笙看了捂着肚子的荀箫一眼,最后找来巨石堵住地宫石门才离开。
荀箫倒在地上,捂住血流不止的肩膀,忽视着腹部剧痛。
蚀心宫地宫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分外阴森。
必须要在荀笙回来前离开。
荀箫奋力抬起上半身,想运转真气,但丹田已废,只剩下一片死寂。
半柱香后,他站起来,步履蹒跚地走向一盏石灯旁,颤抖的手抓住烛台,用尽全力转动烛台后,“轰隆隆”的声音从后方右侧传来。
这个地宫是荀箫长年累月修行的地方,荀笙并不常来,有些东西是荀笙都不知道的,比如这条密道。
荀箫沿着密道不停地走,不停地走,当终于走出地宫,重新来到地面时,回到方才交战的后山,他拨开草丛,只要继续往下走,就可以离开这里。
然而,荀箫却突然停步。
无名剑。
先前被荀笙用真气狠狠插进地面的无名剑被插在悬崖边,剑身四周的地面布满真气冲击下形成的宛如蜘蛛网的裂缝。
在朔风的吹拂下,颜旭之送他的剑仿佛发出让荀箫将它带走的剑吟。
荀箫一步步走到悬崖边,一点一点地将剑拔出。
耳边是地面逐渐开裂的声音,他充耳不闻,当剑被拔出的刹那,荀箫欲急步离开,但体力不支让他一个踉跄,石崖断裂之时,荀箫牢牢抓住无名剑,他飞扑向前方的断口,另一抓住崖壁上的一块石头,石头即刻碎裂。
自此,荀箫跌落深崖,一刹那,他脑袋一片空白。
随后,闪现求生意志。
我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我还没和颜旭之说过喜欢,甚至连真实身份都未告知过对方,怎么可以就这么死在这里!
荀箫咬紧后槽牙,积攒力气,随即在背部往下跌落的过程中立即翻转一百八十度,不断坠落的视界里出现一棵生长在悬崖裂缝间的老树枝丫,当身体擦碰到枝叶,老树枝叶擦破身体各处和面庞的时候,荀箫一把抓住枝丫,目视在前方两丈外的石壁。
他深呼一口气,尽力平复剧痛的下腹,随着身体一荡,手中的剑刹那插入崖壁里。
荀箫不知道自己用了多久才一步步从悬崖峭壁上落到雪地,脚尖沾地的一瞬间,他双脚瘫软在地,双手捂住肚子差点痛吟出声。
他不想相信荀笙的胡言乱语,什么怀孕,什么生子丹。
一个男人怎么可能怀孕?!
但现实又告诉他,荀笙说的是事实。
身为男子,我怀孕了……
荀箫的手放在肚皮上,不知是不是肚子的东西太过顽强,荀笙那一道气劲只是让他又或是她有些虚弱,所以即使隔着一层衣物,他似乎确实感觉到其中正孕育着新的生命。
瞳孔微微一缩,当与荀笙的战斗告一段落,当离开蚀心宫,脑海一团乱麻的荀箫生出第一个想法,是与荀笙如出一辙的想法,赶紧除掉肚子里的东西。
荀箫一把抓起身旁的一块石头,正要往肚子上砸,然而,当石块即将砸下之际,另一只手忽然感受到一阵刺痛。
动作一顿,停在半空中,荀箫往旁边一看,看到随手插在地上的剑划破了他的手背。
……颜旭之的剑。
从清晨起就阴沉寒冷的天气下起雨来,大颗大颗掉在荀箫身上,身上的衣服湿了大半。
荀箫猛地打了个激灵,从冲动中醒过来,他眼眸冷冽地凝视着微凸的肚子,长久之后,撑着剑站起来。
衣衫被先前的树枝勾破,差点绊住荀箫的手脚,他随手撕掉碍手碍脚的布料,然后喘息着站起来,待有了点力气,再次看向肚子,喃喃道:“听天由命吧。如果你撑过了这次劫难,我就留你。要是你没撑住,也别怪我无情。”
就算这是他和颜旭之的孩子,就算他喜欢颜旭之,也绝无要为颜旭之孕育孩子的道理。
这个孩子的到来是一个谁都不会想到的意外,更让荀箫措不及防,差点丢了性命,他很想就这么将之除掉,刚刚也准备这么做,可颜旭之的剑和天降大雨瞬间令他从惶惶无措中清醒。
他荀箫从不畏惧任何,就算是死亡来临,他有的也不是恐惧而是自己不该死。
就像儿时做乞丐的那几年,数次差点命丧意外一般,他都凭着强烈的意志和求生欲继续活着,谁都有会有想继续活着的念头,包括肚子里这个连意识都没形成的生命。
先前感应到腹中生命好似呼喊的不想死,或许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万丈深崖底下布满了参天大树,荀箫伤痕累累,又被肚子拖累,使得多走些路便分外疲惫,但他不能停留在此地,必须快点离开。
重新站起时,荀箫感到脸上被风雪挂在脸上的刺痛,意识到先前戴在脸上的面具被荀笙剑气所刺,这面具再不易破损也防不了绝顶期的实力,而他也无从修复。
他总要恢复真面目。
颜旭之总会知道他是荀箫。
他一把揭去面具随手扔在地上,带着无名剑,背着空空如也的刀鞘,头也不回地向前方走去。
不知流转了多少时间,天上开始飘雪。
荀箫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应是走出树林,走到了一座山谷,只觉耳晕目眩,天旋地转。眼中的树木扭曲起来,头疼、肚子疼、四肢疼,全身各处都在叫嚣疼痛,荀箫用意志又在强撑不能倒下。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紫衣的男人背着一个竹筐,从另一条路上走出来,此人面容模糊,撞见荀箫时愣了愣,很快回过神,视线转移到荀箫的肚子上。
荀箫举剑防御,手一抬,剑尖直指男子。
电光石火间,男子两指看似轻轻夹住剑刃,往旁边一甩,剑从荀箫手中脱手,一只手已然捏住荀箫的手腕,似乎诊出什么,脸上带笑道:“有趣,太有趣了。”
荀箫冷冷注视对方,启唇,还未出声,人就倒地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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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旭之用大半日赶到蚀心宫。
蚀心宫建在山上,如今早不复当初的阴森诡谲,一层皑皑白雪覆盖在空荡荡的屋顶上,据说正道将四个青年才俊的尸体由人带回去后,还给那些死去的门人挖了个坑一起埋了。
颜旭之直接御剑来到后山,一眼便看到离悬崖数丈外孤零零插在地上的破阙。
真气牵引着破阙来到颜旭之手中,他一刻不等,随即朝着崖底俯冲而下。
不一会儿,颜旭之来到崖底,脚踩雪地,发出吱呀声。
这几日连日下雪,足迹早已被掩埋,在北风呼啸中,颜旭之只能仔细地寻找,感知四面八方,然后终于在被风吹起的雪地上看到一块碎布。
是木竹衣服的布料!
没有尸体绝对有活着的可能,如此想着,颜旭之寻找的更加仔细,然而在林间走了大半天没有找到任何踪迹。
但这样反而让颜旭之好受一些,接下来他走走停停,直到又一次即将回到悬崖底下,眼尖突然看到雪中有什么东西露出一角。
颜旭之用真气震开表面的雪,一张薄如蝉翼的易容|面具映入眼帘。
……这是?
易容|面具乍看都差不多,但如果是认识人的脸,普遍都能认出来。
颜旭之将之展开时,眸光一震,相处了四个月多人的脸,他怎么可能不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 荀·打不死的小强·笙
崽崽:【弱小可怜又无助.jpg】心里苦,爸不知,爹不爱,全靠硬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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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两更,还没修完,修完马上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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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木竹是谁
颜旭之后来又在悬崖附近找了一天, 就怕错过任何角落里可能会有的线索,但至始至终都没找到木竹的踪迹。
后来, 他还是不甘心, 索性御剑而行,扩展地域往四周寻找,在翌日入夜后,看到一座亦被白雪覆盖的山谷有零星灯火, 抱着仅有的希望,落地后,他听到一个小孩高呼“有鬼啊”。
“我不是鬼,是人。”颜旭之嘘了一声,蹲下身, 凑近男孩,耐心地问道:“小朋友,你们这几日有见过一个受伤很重的男子来此吗?”
今晚的月光极亮, 映照在皑皑白雪上,连颜旭之的模样都能看得清楚。
扎羊角辫裹得严严实实的男孩看到颜旭之后, 傻愣愣地问道:“你是神仙吗?”
颜旭之加以否定又重新问了一遍, 男孩开始认真思考,片刻后, 有些迟疑道:“受伤很重的人见过的, 好几天之前了,不过,我娘亲说是那是个女人, 而且还有了小宝宝呢。”男孩比划了一下肚子,指了指远处小山上亮着烛火竹屋,“我们这里有人受伤都找的药神医,神仙你去问问他吧。”
颜旭之从储物簪里拿出几块饴糖送给男孩,还是提醒道:“大晚上的别贪玩了,回家吧。”
男孩兴高采烈地收下,连连点头,然后一蹦三回头地离开。
不一会儿,颜旭之便来到竹屋外,他敲了敲门,扬声问道:“请问药神医在吗?冒昧打扰,我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话音落下,屋里就想起乒铃乓啷的声响。
颜旭之静静站在门口,他能察觉到屋里有两个人的气息,一个气息稳健武功高强,一个气息起伏不定,没有武功,身体极为虚弱。
颜旭之手心渗出虚汗,等着大夫出来。
紧接着,屋内传来声音:“请稍等,我有点事要忙,很快出来。”
半盏茶后,门扉打开,一个紫衣男子从屋子里走出来。
颜旭之站在月光下,男子见到他后愣了愣,回过神后连忙致歉:“失敬失敬。前段时间来了一位怀有身孕的夫人,身子不太好,好不容易才保住孩子,让公子久等了。”
起先看到紫衣男子,颜旭之发现这人竟有绝顶中期实力,这江湖中绝顶高手何时如此泛滥,还都是这般年轻的小伙子?这么一想,颜旭之发现自己这年纪在别人看来亦是小伙子,除了原著里描述到的主要人物外,其余路人甲有个别厉害的,倒也不是没可能。
等听完紫衣男子的回答后,轮到颜旭之一下愣住,再仔细一感应,屋内的气息似乎其实是个女子……
颜旭之眉头微皱,有些失落,却还是坚持询问完:“在下在寻找一位好友,他身受重伤,身穿黑衣,身高与我相仿,不知药神医这几日是否见过?”
紫衣男子一直盯着颜旭之的脸看,要是往日颜旭之早就甩袖离去,但现在有求于人加上对方眼神只有欣赏并无任何轻佻,他仍可以忍受。
只见紫衣男子闻言,思忖道:“我前日遇到的,或许正是公子要寻找之人。”
颜旭之眼睛一亮,紫衣男子看着颜旭之继续说道:“我当时正好外出寻找草药,走了挺远的路,在那边的山中看到一位浑身是伤的男子,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我见到他什么话都没说,差点被他刺上一剑,不过他因为伤势过重,下一刻就昏死过去了。
“我后来给他喂了采药,他醒过来后二话没说就要走,我拦住他,告诉他这样的伤势不好再赶路,但他说他要报仇。我好说歹说,他还是坚持己见。我无法,只能又给了他一些疗伤药物。”
“那人脾气好差,要不是我功夫不差,可能就要命丧他剑下。”紫衣男子顿了顿,似乎注意到颜旭之有些急切的表情,叹了口气,“不好意思,我也不知他去往何处,只知最后往南方走了。”
“……是吗?多谢神医相告,也多谢你当时出手相救。”颜旭之准备离开时,忽然又站定,问动也不动继续站在门口的紫衣男子,“请问能否告诉我见到的他容貌如何吗?”
紫衣男子有些诧异,想必不明白颜旭之说是好友却不知好友长相,但还是回答道:“他脸上都是血污根本看不清容貌,不过眼神明亮,眼瞳漆黑。”
颜旭之握紧腰间剑鞘,面上有礼地道谢,转身要走之时,紫衣男子突然叫住他:“这位公子,我想起来那人说过一句话,那人说有个重要的人暂时无法去见,也不知何时能以全新的自己去见。”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