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他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前面是悬崖!此地有异,赶紧退回去!”闵韶咬了咬牙眸色冷冽。
可这里分明是山洞,按照清平镇的地理位置,洞里又怎么会出现悬崖?
不及众人细想,眼前的血蝙蝠像是突然受到控制一般,不约而同的骤然四散,如乌云驱散江水退潮般,眼前的视线豁然开朗,几乎是在同时,从消褪的乌黑中兀地窜出几道粗壮的血红长藤!
那藤身如血肉拧成麻花般虬结扭曲,稠红淋漓滴着黏糊糊的血液,足有成年男子大腿般粗,直向他们袭来。
李半仙瞬间被这玩意恶心到了,骂道:“操!什么东西!”
立时以剑挡了一下,剑锋上灵力激荡,却没想到这东西力气不是一般的大,猛然一撞将他击得倒退了好几步。
紧接着那根恶心的血藤似有灵性一般,乘胜追击,带着粘液的藤身几乎甩出残影,猛然向他冲去。
猝不及防被重重击中腹部,李半仙身体飞出几米远,一人快速掠来,将他在半空接住了。
李半仙眼前直发黑,咬着牙勉强站住,才看清接住他的人是楚眠风,还没来得及道声谢,便觉得背后有股热气灼烫似的,一回头,便看到不远处果真有个悬崖,底下不知有什么玩意,咕咚咕咚直冒热气。
不及思考,那几道血藤又朝着他们过来了,方无澜立刻挥袖设出一道结界,却见那血藤用力一撞,原本坚实的结界砰地粉碎成渣。方无澜一惊,赶紧用剑来挡。
温玹和闵韶那边亦是被血藤缠住了,这东西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明明看似有血有肉,却坚硬如铁,单用剑来抵挡很难伤到它,用法力此地又施展不开,只能被迫不断朝着悬崖的方向后退。
这边正缠斗得如火如荼,便听到后面突然传来一声惊喊:“背后!小心背后!”
闵韶循声回头,便见到有粗藤竟从崖底伸了出来,悄无声息的趁势窜过去,直接从后面将靠近悬崖最近的楚眠风卷进了崖下!
咕咚一声炸响,像是沸水滚油溅开。
“眠风!!!”方无澜目眦尽裂,回过头怒而劈与他相缠的长藤。
但随着那虬实诡谲的血藤愈来愈多,两头又皆被堵住,几人到底是被逼得退至了悬崖边缘。
崖底是滚烫流动的熔浆。
沸热灼烧中偶尔溅着火星,温度烤得令人汗流浃背。
眼下众人已经没时间去思考这种地方为何会出现岩浆了,温玹到现在为止还一息都没有缓和过,紧攥住手里泛着寒气的长剑,咬了咬牙试图设下结界抵挡一阵,然而没等结界成形,侧面突入而来一根血藤蓦地直冲过来,猛然将他撞到了洞壁上!
温玹脊骨险些被撞得粉碎,脑中嗡鸣一声,后背传来一阵钝痛,喉中腥甜上涌,当即吐出一口血来。
眼看那根血藤又要冲过来,眼前一道焰色灵流兀地亮起,瞬息形成结界将血藤暂时挡住。
“温玹。”闵韶眸中一紧,见他身体摇晃似要倒下,赶紧过来扶住。
温玹刚用过灵力的手是凉的,被闵韶宽厚温热的手握住以借力。他勉强站直了,呼吸时胸腔都在阵阵发痛,摇了摇头,脸色发白道:“你自己小心,别管我。”
但闵韶怎么可能抛下他不管。
眼看那道结界就要被撞破,闵韶干脆一手揽住他的腰将他带到身侧,单手以剑应对冲来的血藤,竟是硬要给自己带上个累赘。
温玹眸色动了动,仍是咬牙将他推开,挥剑“当”地一声挡住背后的血藤,剑身嗡鸣的同时,震荡的灵流直逼得他胸口血气上涌。他咬紧牙关将那股血腥咽下去,竭力让声音显得正常,“说了别管我,我还没问题。”
“什么没问题!”闵韶下意识的斥他,眉间紧皱,眸子被焰色灵流映得猩红,仍是挡在他前面替他抵御住更多血藤,声音微怒道,“现在是你逞强的时候?”
不等温玹再说什么,他的余光忽然瞥到一阵强烈耀眼的光芒,顺着看过去,便见到已经近乎被逼至崖边绝境的李半仙,手中蓦地多了一把寒刀。
恍若琉璃玉匣,青光凛冽。
那个落魄男人不知何时气场已经完全变了个人,眼眸中寒光冽冽,如淬精铓,眼里的血气几乎化为实质,手握重刀呈杀伐之态,刀锋锐利好似辗过雷霆万重,如临沙场般的张狂狠戾。
方无澜转头看到他手里那把刀,眸中顿时一颤,“那是……!”
温玹正自顾不暇,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冷剑刚与血藤擦过,背后又是一根血肉淋漓的长藤掀起熔浆,以惊人的速度绕开闵韶直朝他袭去。
闵韶心中一惊,可自己身边亦是被四根粗壮狰狞的血藤围困,几乎是在瞬息之间,他身后便空了。
“温玹!”
咕咚一声,崖下滚烫的熔浆再度炸开了。
闵韶一僵,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就在他分神的瞬间,几根血藤抓住时机同时朝他猛烈撞来,带着狠厉的劲道直将他撞至悬崖边缘,紧接着兀地从背后爬出一根滚烫的血藤,猛然一甩!
刚猛的力道结结实实的落在身上,几乎将他的百骸震碎,他眼前蓦地发黑,只觉得身体骤然失重向下直坠。
耳边熔火岩浆炸裂飞溅,却没有预料之中的灼烫。
四肢仿佛被浸在幽异深海里,灌了铅般无尽的下沉,眼皮愈来愈重。
他意识渐渐淡去。
最终一点一点,彻底消弥……
……
闵韶不知自己是如何醒过来的,脑中只有一片混沌,神识昏昏沉沉的。
睁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清,只见到一片明亮模糊。
接着,耳边隐约传来辨不清的声音,接连几声过后,那道声音像是终于无可奈何了,朦胧的轮廓出现在他面前,摇了摇他的肩膀。
“听见没有?快些起来了。”
是个温柔细润的女子声音。
女子见他仍是不动,好似轻叹了一声,紧接着,闵韶身体便不受控制般的,轻易被她从床上拉了起来。
那女子近看之下生得有些高大,秋黄的锦缎长裙宛如散花水雾,上着锦绣逶迤曳地,云雾似的发髻高高挽着,面容依稀可辨出是个端庄秀丽的绝色美人。她似乎带着重病,虚弱的掩着唇咳了几声,微俯下身来,将什么东西塞进了自己怀里,边让自己抱好边柔声嗔怪道:
“瞧瞧都什么时辰了?这般贪睡像什么样子。”
“来,将这两身衣裳拿好,一件是你的,一件给琰儿。”
“快去吧,时候不早了,当心耽误了时辰……”
女子说着,将他推到了房门口。
闵韶身体像处在渺茫云雾里,脚底如同踩着棉花,闻言脑海中隐约闪过一丝清明,差点从茫然里捕捉到什么。
厚重的殿门好似比平日高出了几倍,极沉极缓的被人打开,瞬间明亮敞然,一片空旷刺眼的白茫映入他的视线。
闵韶被轻轻推了出去,女子慈爱温和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病虚,像在哄他似的,轻柔得如从亘古悠远淌来:
“乖,到了那儿好好听陛下的话,等晚上回来,娘给你们做荷花糕吃,好不好?”
闵韶当即神识一震,脑中忽然清醒了。
瞳孔颤愕的慌忙转过身去。
……什么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有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自从之前的某章被锁之后,我大概就被阿江加入了黑名单,然后每发一章都要进入持续N小时的待高审状态。
但这个不可怕,可怕的是,我预感到后面有一章会需要疯狂修改,改到头秃……
大概在第23章的样子吧,但是为了剧情我又不想改太多,所以……
所以我只是无意义的叨叨几句_(:3」∠)_,你们无视就好了,具体怎么样就到时候再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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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幻境·过往(一)
他看着面前空荡荡的一片白茫。
惊愕,又不可置信。
那温柔的声音和语气实在太令他熟悉了,像是勾出了什么尘封已久的记忆,随着闸门打开破涌而出。
但又仅仅只有那一瞬。
那么清晰,又那么渺远,镜花水月般在他清醒的刹那捞了一场空。
闵韶险些以为自己出了幻觉,正呆站在原地,忽然听到背后传来细弱微小的哭泣声,猛地回过头去,便看见一片失色的苍白无垠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棵寸芽不生的枯树。
那树苍老而粗壮,却已然形容枯槁,树下正有一群衣着各异的宫人围在一起,俯着身低吟细语,像是在轻声安慰谁。
宫人们的声音传到闵韶耳朵里,如梦语呢喃般嗡嗡不清,那些身影太过拥挤,闵韶缓缓走过去,直到走近身边,才看清被围拥在里面的人是谁。
那是个年纪半大的孩童,正蹲在树下捂脸哭泣,仿佛刚经历了什么悲痛欲绝的事,脑袋深埋着不停地用袖子擦眼泪,无论旁人怎么安慰也无法止住,连露出的一截白玉似的脖颈都哭得通红,袖口被泪水洇湿了大片。
闵韶刚一靠近,宫人们便自觉退后几步给他让出了路。
那小孩似有所感,忽然抬起那张青嫩稚涩、哭得涕泗横流的小脸,伸出手紧紧扯住了闵韶的衣袖,像是无依无靠的人终于抓到了救命稻草,乌黑纯澈的眼眸里蓄满了哀痛的泪水。
声音破碎、近乎绝望的仰着头,对他道:“哥……”
“我们的娘亲,没有了。”
闵韶眼眸倏然睁大。
闵琰!!
而且还是模样只有十岁出头的闵琰!
怎么会……怎么会?!
闵韶恍遭雷劈中般僵在原地。闵琰却仍是紧抓着他的衣袖,脆弱白皙的手掌攥得泛红,年幼的嗓音稚涩可怜,用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仰视他,泣不成声的不停悲咽重复着:
“呜呜……哥,怎么办?”
“我们的娘亲没有了……”
“我们的娘亲没有了啊……”
那双眼睛痛苦哀泣的看着他,那么悲哀又无助,与八年前他们的母妃离世的那天如出一辙。
幼小的闵琰拉着他的手,拉着这世上他仅剩的依靠,眼泪汹涌不止的掉下来,手是颤的,身体也是颤的。
他们的娘亲死了,从此再也没人给他们在午后煮青梅汤,再也没人替他们在父上面前求情,再也没人能让他们体会到亲人之间的宠溺和疼爱了。
两个尚未长大的少年,在那一瞬甚至都产生了茫然和无措。
他们今后的路该怎么走?难过的时候该去依靠谁?痛苦的时候又能从哪里得到慰藉?
那时闵韶心里亦是疼痛至极,眼眶憋得通红,但又明白自己身上肩负的是什么。他是一国储君,是世人眼里生来带着光芒的天纵奇才,是他父上极尽严厉和苛待也要培养成的权势继承者。
他不能哭,也不能懦弱。
甚至不被允许,在母妃的灵前下跪磕上一个头。
那时的闵琰紧紧拉着他,泪眼模糊的啜泣着,说出的话仿佛于耳畔重合。
他道:“哥……我们的娘亲没有了……”
“我们再也没有娘亲了。”
恍惚间手上一松,有什么东西随着闵琰的拉扯掉在了地上。
闵韶低头看去,才发现是他方才被那个女子塞进怀里的、新做好的衣裳。
崭新的绸面,连绣纹都是细细密密,一针一线亲手缝上去的。
他脸上的神情忽地破裂了,露出一丝深绝的悲痛,向来冷冽的眼眸倏然红了。
他看着面前的闵琰,胸腔难以抑制的发颤,正要蹲下身,去碰一碰他,闵琰却突然松开手,站起来径直朝着身后某个方向跑了。
闵韶赶忙回过身,便见到那抹瘦小的身影跑进了一座大殿里。高阔的殿门内漆黑一片,如同张着獠牙恶口的猛兽,转眼便将那身影的最后一片衣角吞噬了。
闵韶一慌,鬼使神差的追了上去,跨过门槛的那一刻,眼前的黑暗却倏然成了彻亮通明的凄白。
满目冰冷的白绫悬挂在大殿里,四周无数祭灵灯沿壁环绕,将整座大殿映得森冷惨然。
不计其数的宫人穿着丧服跪伏在地上,个个面露凄丧,似真似假的或是掩面低泣,或是嚎啕大哭,朝着石阶上的灵棺俯首磕拜,哀恸不绝。
闵韶顿时血色尽褪,面色惨白的看着面前的景象,寸步难移。
八年前的一切,历历在目的重现在他眼前,当年无数次的午夜梦回,好不容易在时间流转中埋入心底的记忆……再一次被痛不欲生、鲜血淋漓的挖了出来,如此冷酷又真实的摆在他眼前。
耳边传来低呜高诉的哭泣声,像是数不清的尖锐银针,根根刺进他的心脏肺腑,直扎得他胸口生疼。
盏盏晃动的祭灵灯,道道凄凉高悬的白绫,梦魇般纠杂着愈渐凄厉高亢的悲哭,萦绕在他眼前,逼得太阳穴泛起刺痛。
就在他耳畔嗡鸣之际,几个宫人压低的议论声忽然传来:
“芸妃病了这么多年,到底还是死了。虞阳都城的第一美人啊,可惜了……嫁入王宫这么多年,自从诞下子嗣后,君上就再没来看过她一眼。就算独占于后宫又如何?还不是和活在冷宫中一样……”
“听说芸妃死前本还有办法挽救,只因虞阳近来战事频发,朝中各务紧张,君上不肯为芸妃分出人手去寻药。况且君上的性情谁人不知,那药找得到找不到都未必,决计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分散朝中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