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负渊并未停下来,接连又向其余的阵眼刺去。
太玄老祖只是在暗处看着,不知是因为负了伤没有能力阻止,还是根本不在意那些傀儡,见状,只是冷冷地笑了声。
他知道,闵韶这一举动已经是放弃了抵抗,但仍在危难之际拖延一点时间,将那些无关的人救下来。
这样又有什么用呢?
心魔与修魔两者虽都称为魔,可本质却截然不同,修炼成魔与修仙一样,是遵循规律渐长渐进,修成之后有益而无害,可一旦入了心魔,那就是灵流暴走,神智全失,人便算是废了。
就如同当年的温玹,只因为承受了高强度的煞气就入了魔。而闵韶不同,他一旦入了境,面临的就将是心魔、煞气,还有自身携带的无情道反噬。
就算他有再好的耐力,能承受一日,两日,三日……却不可能承受得更久了。
他早晚会入魔的。
所以即便这些人现在解脱了,等到闵韶入了魔,锁灵塔内的魔气还是会源源不断的扩散,无休无止,直到整个修真界溢满魔气。
世人要么入魔,要么死。
结局都是一样的。
负渊动作很快,丝线一断,被控制的众人瞬间解脱了,眼中恢复了清明,很快认清了眼前的状况。有人去帮着破坏阵法,也有人站在闵韶身侧,替他承担一些攻击。
场面顿时更乱了。
繁复的巨阵仍在运转,光影层叠,刀剑碰击声萦绕在整个空阔的暗室,不断回荡,刺耳至极。
有浮荒之巅的长老清醒过来,似是悲绝又似难以置信,看向暗中那人:“先祖!!”
“快杀了他!杀了他!”
有人在纷乱中大声呼喊道。
“浮荒之巅的先祖疯了!他要让世人入魔,还把我们所有人变成傀儡,大家快杀了他,快啊!再不下手就迟了!”
“浮荒之巅的先祖就是太玄老祖,方才我们那么多人都敌不过他,怎么杀?谁去杀?!”
“他负了重伤,所有人一起上!!”
清醒的人越来越多,傀儡已经成了少数,形势一时间扭转,愤慨声浩大,矛头齐齐指向了罪魁祸首的太玄老祖。
可太玄老祖只是勾了勾唇,露出一丝讽刺。
“你们当真有自信,打得过我吗?”
“我负伤,不过是因为当年强行开启重生阵,损失了寿元,今日又透支修为,启动大阵。可即便如此,对付一群蝼蚁也绰绰有余,否则你们难道还以为,我负伤是因为你们吗?”
那些人不听,持了剑便冲上前去。
太玄老祖毫不费力,面前一座极其复杂的结界倏地拔地而起,当中魔气丰沛,隐隐可见流光淌动,还暗藏着灵流勾勒出的阵法。有人朝着那结界直劈过去,却是轰然一声炸开,地面震颤,滚滚黑气直窜上天,连带着周围数人当场身亡。
成魔者与一般的修士境界截然不同,众人从未见过如此可怖的法力,相比之下,根本就是被碾压!
后面的人一时不敢再上前了。
太玄老祖不慌不忙的站在结界当中,身形玉立,青丝与衣袍被骤风掀吹起来,“魔道在你们心中,便是如此不堪吗?我费尽苦心,不惜以自己的命换世人长生不死,你们却如此不知好歹……”他神色微冷,不知是骂还是叹,“真是蠢钝至极。”
“也好,既然你们如此不甘心,我不妨给你们指条明路吧……”他凉丝丝的目光一转,忽地定在了闵韶身上,令人极不舒服。
淡淡地笑起来:“只要他一死,这最后一只主魔就炼不成了。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若能杀了他,便算我功亏一篑,如何?”
众人皆是一怔,面面相觑。
他抬起手,目光可笑至极的看向闵韶,仿佛嘲讽。
“诸位,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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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启阵
众人闻言俱是顿住了,没有人敢再靠近结界,但也没有谁会蠢到会立刻听信敌人的话。
仔细想来,他说得也没错,方才太玄老祖和闵韶的对话他们都听见了,眼下闵韶的确是个关键,只要他一死,这铜鼎至少在短时间内就炼不成了,如此一来大家不就有时间破解巨阵了吗?
“别、别被骗了!”
这时有人忽然发话,高喊道。
“他怎么可能如此好心?这里面一定有诈,不要听信!”
又有人道:“……就是,何况刚才虞阳国君救了我们,我等都是正道之人,怎能恩将仇报?”
众人相互看了看。
“但……”也有人开始犹豫了,忽然提起大家险些遗漏的一点,“你们刚才没听见吗?无情道乃是魔道,即便虞阳国君暂时没修成魔,可谁又清楚他达到何种境地了?”
“魔修本来就该除,杀了他,不也是替天行道……”
这话一出,没有人应和他,却也没有人反对。
场面竟倏然沉默了些。
没错。
从百年前起,魔道便是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修魔道者偏执激进、作恶多端,无论史书载册还是经口传言,都知道魔修罪该万死,尤其是对于在场的这些各宗宗主、长老而言,维持正道是他们的责任所在,修真界绝不能容下任何一个魔修!
什么救命之恩、恩将仇报……现在世道都要大乱了,那点恩情又算得了什么,谁还在意?况且,眼下太玄老祖那边根本无从下手,上去无疑是送命,唯一的办法,还真的只能从闵韶这里入手。
短短几息之内,闵韶能感觉到有人看向他的眼神已经变了。
既然杀不死太玄老祖,那区区一个虞阳国君,这么多人难道也压制不住吗?
有人想到这里,已经暗暗转过身来,手里的剑有些按捺不住了。
“虞阳君上。”人群里有人开了口,声音有些愧疚道,“我等知道你是个善人,事已至此,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就当是为了整个修真界的安危考虑,你不妨……动手自裁吧,我们不想伤你。”
闵韶眸色蓦地阴暗沉敛下来,眉间皱起了些许沟壑,没作声。
周围没有人替他说话,半晌,又不知是谁藏在人群中开了口:“君上,若是……有何未尽之言,我等也可代为传达,现在形势紧迫,已经不能再犹豫了。”
众人三三两两的开始动摇了,一面时刻忌惮着太玄老祖,一面又规劝闵韶趁早自裁,气氛紧肃怪异起来。
只听结界中传来声音,太玄老祖笑得狂妄又放纵,目光仿佛怜悯的看着闵韶,清朗俊秀的脸上有种不相符的邪佞。
结界徒然破碎,他缓缓张开了手臂,从里面缓步走出来,嗓音清淡:“你瞧,为师说得半点没错。”
“世人皆愚钝,他们根本分不清善恶,只认对自己有益的,唯有大善大义之人,才懂得生灵蒙昧之可贵。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见之虽如蝼蚁,却犹有怜心……”
“寒儿,为师自你幼时便告诉你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道理,却也教过你以德报怨。人心丑恶,为师活了百余年岂会不知?但清于人者,如遗世独立,生来便当救世人于腐朽。他们如此待你,而你却舍身换他们长生……如此,难道不好吗?”
太玄老祖说着,已经一步步地走到了闵韶面前,循循善诱的口吻一如从前。
他所过之处,人群如潮水般退散,让出一条道来,戒备谨慎地盯着那如同疯魔了的人。
“这世上总要有一些人披光于尘,为民而生,为民而死。为师不愿见人间疾苦,正如你方才也愿意舍身取义,救他们于水火一样。”
他站定在那里,将手伸过来,忽地森然一笑。
“即是如此,随为师一起葬入铜鼎……不是甚好!”
他最后一句话如淬了毒般,话音落地,四周罡风骤然掀起!
冽风呼呼咆哮,青丝衣袍胡乱翻飞,众人被吹得睁不开眼,下意识的抬起衣袖抵挡。一瞬之间,脚下的巨阵徒然变了颜色,幽亮森然的阵符开始疾速旋转起来,无数灵流纵横交织,游鱼般混乱无章,飞快窜动。
众人眼花缭乱,就在这时,魔气从阵中腾然冒出,顿时惊起一阵颤栗的骇然来, “啊!这、这是!!”
闵韶猛然意识到,方才拖延时间的根本不止是自己!
分明只差一步之遥,太玄老祖为何还要拖沓这么久?因为这巨阵想要开启,单凭太玄老祖一人之力是无法完成的,必须辅以大量的煞气,这也是为何太玄老祖要将巨阵设在锁灵塔的原因之一,就如同当初将大阵设在血窟洞一样。
他一直在等煞气凝聚!
可闵韶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耳畔轰隆隆巨响,整座锁灵塔地动山摇,塔外的飞鸟立时惊起扑棱棱飞走了,细密的尘土不断从顶端掉落下来,巨阵彻底启动,幽光大盛,照彻整个石室。
“啊——!!”
“快跑!!跑啊!!”
众人大骇,企图夺门逃命,随着魔气加剧,周围本已经被毁坏的阵法瞬间被修复了,灵力形成的细线窜出来,蛇蝎似的猛然刺进那些人的背部!
细细密密的线横纵交叉,众人避无可避,更无处可逃。细线刺入的瞬间,他们身体倏然僵硬了,浓郁的黑气诡异的从皮肤里溢出来,和方才一样,手里的武器纷纷咣当落地。
包括闵韶在内。
混乱之中,只有一把剑没有落到地上,剑身亮得刺眼,仿佛将灵力提到了极致,从低空中绕开了众人,剑尾拖曳着焰流,以难以捕捉的速度直接飞出了石室,几乎眨眼便消失了。
下一刻,铜鼎之中传来噗通一声巨响!犹如滚水炸开,溅出无数星火,带着刺啦的腐蚀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
疯癫至极的笑声在石室里响彻回荡,像来自地狱深渊的恶鬼。他拾级而上,一步步踩着高台玉阶,眼眸里尽是癫狂的光彩,如同登上了至高无上的仙梯。
他立在铜鼎的边缘,衣袍飘飘荡荡,幽缕翻飞,身下是滚沸的焰色,像是烧起的岩浆熔火,焰浪翻涌。
“八苦可解……”
随着一声喃喃长叹,幽色衣袍向前倾倒下去,焰色吞噬了最后一缕青丝,噗通一声——
再次溅起沸腾的星火。
石室中再无人声,彻底沉寂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此时温玹正在骑马赶来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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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终境·虞阳(一)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闵韶便知道自己已经入境了。
眼前是一片巍峨的宫宇高殿,朱红色的宫墙,碧瓦连绵,参天古树从墙顶探出枝来,垂下新嫩卷曲的叶。宫道开阔通畅,可容八马驾车而过,直通向尽头的恢弘殿宇。
是虞阳王宫通向前殿的主道。
与之前在血窟洞的幻境不同,心魔境里的一切都十分真实,曾经切身发生过的过往,又被心魔扭曲成了噩梦,置身在当中,无法抽离。
闵韶不能动也不能说话,身体不受控制,只感觉自己在朝着前方的大殿跑,却不知为什么要跑。
周围排列守卫的士兵肃目前方,看起来如此高大挺拔……
不,应该说是他自己变矮了。
他的视线离地面如此之近,衣侧的手很小,至多也就五六岁的样子,因为体型矮小而无法跑得太快,但两条腿已经竭力了加快速度,一路奔向大殿,身后的宫人慌慌忙忙跟着。
他一直到大殿附近的时候才停了下来,放缓速度慢慢走,有些气喘吁吁的,小手整了整衣裳,将仪容整理得端正了些,这才走进大殿里。
“父君。”
这是他推开门的第一句话。
矮小的自己开了口,是很稚嫩年幼的声音,但听来比一般的孩童要沉稳一些,走进殿里,看向那个伏案在桌旁的男人。
——那的确是他记忆中的父君,虞阳的上一任国君。
在闵韶的印象里,他的父君永远都在忙碌。那个男人的肩头像是担着无休无止的重任,只将家国与天下容在眼里,无论何时都板着张沉重严肃的脸。身边要么是堆积成山的书信奏折,要么是朝中的官僚大臣,哪怕与他说笑几句,谈几句家长里短,都是件极其奢侈的事。
案前那男人刚三十出头的年纪,因为日夜操劳,眼尾已经生了皱纹,眉心皱起来沟壑很深,面容极其冷峻,听见闵韶进来,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只翻着手里的书册,疏冷道:
“有何事?”
闵韶先是规矩严瑾的行了礼,然后才站起身道:“孩儿这个月的课业已经提前完成了,还请父君查验。”
身后的宫人将手里的东西递上去,先君接到手中,过目了一遍,沉锐的目光微垂着,看了半晌。
闵韶感觉到自己这副身体紧张得指尖都捏紧了,待到先君确认无可挑剔以后,才听得冷淡的一句:“不错。想要何奖励?”
年幼的闵韶暗暗松了口气,道:“请父君允许孩儿去秋华殿住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