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数学老师瞪成铜铃的注视下,其他同学噤若寒蝉,眼睁睁看着后排的‘不良’黑着脸走出教室,如墨的头发上还顶着几点粉笔灰。
这在蔚蓝三中,简直能纳入十大年度事件。
不知道为什么,段绫少见的吃瘪模样,让谢宁有点想笑。
离开蔚蓝三中之后,估计很难再看到他这一面,越是稀奇的事情自然越要珍惜,将弹到桌上的粉笔头保存好,他才跟着走出教室。
段绫也没走多远,就靠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玩手机。
数学老师先出的教室,直直朝段绫走了过去,似乎要捉个人赃并获,在两人距离两米的时候,谢宁眼睁睁地看着段绫打开窗户,将手机丢了出去。
“…!”
数学老师显然也被他这干脆利索的动作吓到了,指着人‘你你你’了半天,最后气得甩手走了,看方向直奔校长室。
这也算有钱人的快乐吗?谢宁表示无法理解!
他走近时,段绫还在冷笑。
“笑什么?你就把手机扔了?!”
鄙夷瞥了他一眼,段绫抬起胳膊,手机魔术一样从袖口滑了出来。
“扔?损人不利己有什么意思?”
谢宁:“……”
智商怎么都用在这地方了,幼不幼稚啊!
在阳澄,就是对吴主任,段绫也没做过这种恶作剧。
但转念一想,段绫在阳澄被缠得烦不胜烦,也没心思想这些,而且在阳澄,娱乐活动还能打打架,折腾折腾何漫卷,这里虽然清净,对天才和学渣来说都无聊透顶,机械性地写卷子不说,上课还不准睡觉。
这么想想…还挺委屈他的。
“要不你以后早上多睡一会,咱们分开走。”谢宁试探提议。
“啧,少命令我。”
气头上的段绫一向不讲理,习惯他的脾气后,谢宁逐渐能分析出不讲理背后的意思,这句话翻译过来恐怕是‘不行’。
段绫一米八三的个子,比他要高上五厘米,他要踮起脚,才能勉强看到段绫的头顶。
“那你晚上早点睡,反正你也不学习。”在意地瞟了好几眼,谢宁没忍住提醒:“你头发上有粉笔灰。”
段绫脸色霎时黑了,骂骂咧咧地拨弄起头发。
他嘴边又溢出一抹笑意,还没等那笑容扩大,段绫便半眯着眼睛横了过来。
“好笑?”
轻咳一声,他赶紧正了正神色:“别动,我帮你。”
林朝然走出教室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都说别在老虎头顶拔毛,可走廊尽头的窗边,他那个高冷桀骜的前室友就任由谢宁伸手拨弄头发。
一开始段绫头都不肯低,渐渐的大概是不耐烦了,总算配合地微垂下脑袋,这一幕足够林朝然惊得张大嘴。
别说是他,就是魏双南看到这一幕,恐怕都要吓一跳。
说不出的怪异感再度涌现,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酸涩,林朝然呆站在原地,直到段绫似有察觉地看过来,才慌张退回教室。
这趟本来就是出来找人的,见他刚出门就回来,江心疑惑道:“班长,他俩人呢?”
“在走廊里聊天。”林朝然暗道自己肯定想多了。
以前同校,现在又同寝室,关系肯定更亲近一点。
“走廊聊天?啊!绫哥还没消气吧!”回想起刚刚,小胖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我还以为老秃朝我发的暗器呢!吓我一跳,结果是绫哥,哈哈哈哈。”
“你在笑话段绫?”江心冷冷斜了小胖一眼,随即捧脸道:“下课那会儿他可太酷了,你看老秃那脸,都快气成调色盘了。”
收敛笑容,小胖摸了摸鼻子:“我没笑话绫哥,这不…就挺好玩的么,不过他把老秃得罪狠了,老秃不能给他数学竞赛的名额吧。”
江心点头:“那倒是,不过我感觉段绫也不稀罕,他不写作文都能上A大吧。”
“……”
人比人气死人,几个人默了默,同时转开话题。
小胖兴冲冲地问:“对了,圣诞节都有安排没?”
距离圣诞节还有十天,今年的圣诞正赶上周末,连蔚蓝三中的学生都饱含期待,紧张了半年,很多人都打算借此给自己放上一天假,当然,大部分还是会泡在学校啃书。
“咱们怎么过?吃火锅?”
江心翻了个白眼:“周末!那是周末哎!就不能出去过吗!”
“出去?”小胖拉着一张脸,面无表情道:“外面都是小情侣,我为什么出去找虐?”
说完他还想找认同感,唤了声魏双南:“魏神你说是不是,咱在学校过得了!”
“随便,我不参加,有事。”魏双南没有如他所愿。
小胖和江心同时哀嚎一声,但魏双南说有事,一般是真的有事,他家大业大的,圣诞节有安排也正常。
“太不凑巧了!”
忍着郁闷,小胖余光捕捉到发愣的林朝然:“班长,你说呢?你不会也有事吧!”
林朝然回过神,面上闪过一抹羞赧:“不好意思,我也…”
“卧槽,你们不会都背着我脱单了吧!太不讲义气了!”
江心挨个扫过两人的脸,又瞥了一眼小胖,毫不客气地说:“他俩颜值在那摆着,脱单也正常,不是他们不讲义气,是你不争气。”
本想说自己没事的蘑菇头沉默半晌,选择继续刷题。
小胖被打击的说不出话,下意识就找谢宁求安慰,这才想起谢宁不在教室。
“算了算了,胖爷我自己也能过!我宁可刷题都不出去吃狗粮!”
几个人都有事,估计这个局蹿腾不起来,小胖落寞地转回去刷题了,这次期末考试的数学成绩涉及一个全国级别数学竞赛的参加名额,既然耍不起来,他起码要占一个名额。
等上课铃打响,回教室后接收到小胖幽怨的目光,谢宁一头雾水,正想追问。
“脖子闪了?”
段绫朝前踹了椅子一脚,小胖立马灰溜溜地转过去了。
除了数学课的插曲,一整天都风平浪静的。
临近期末,蔚蓝三中的学习氛围更加紧张,起码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这样。
晚自习结束,谢宁没急着走,今天的作业有点多,怕回寝室后耽误进度,他干脆决定写完再回去。
他不急,段绫更不急,班里的人走了大半,他还在桌上睡觉,一点要醒的意思都没有。
等到后排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林朝然回过身,看了正垂眸做题的谢宁几秒,抿了一下微干的嘴唇。
“谢宁。”
谢宁停下笔,这才发现班长今天也留下了。
“班长,怎么了?要问题?”
“不,不是问题!不对,我是有问题…”
谢宁偏了偏头,面露不解。
当了几年的班干部,数不清当着多少人的面做过演讲,可林朝然感觉就连和校长汇报情况,都没有此刻让他紧张。
喉结滚动了几圈,深吸一口气,林朝然抬起头,一张脸涨得通红,却僵着脖子逼自己直视对方。
“我想问,圣诞节…你有空吗?”
谢宁被他的架势吓了一跳,下意识重复:“圣诞节?”
“对,听说晨曦广场冰雕了一颗巨型圣诞树,要,要不要一起去看?”
后排同学基本走光了,林朝然声音不大,传播范围不超过三米。
相距一米内,背朝两人睡觉的段绫蓦地睁开了眼。
第61章 没有硝烟的战争
段绫醒来的猝不及防。
林朝然正提着心脏等待答复呢, 怎料前室友很不适时地起身,正用一种尤为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在那种目光下, 他不得已又咀嚼了一遍刚说的话, 确定不算冒犯才放下心。
即便段绫醒来,如今也不是打退堂鼓的时候,顾不得第三个人在场, 林朝然挪回视线。
“圣诞夜会点亮冰雕圣诞树,一起去看怎么样?就当…调整心态。”
林朝然越说声音越小。
高考在即,明知道不务正业,他还是想试着传达自己的心意。
至于更近一步的尝试,现在他还不敢想, 起码要等到毕业再说。
和现实不一样,这是个不区分同性恋和异性恋的世界。
圣诞节, 两个人, 以及林朝然不同往常的态度…
谢宁呆滞几秒,微微睁大了眼睛。
…不会吧。
作为炮灰,在这个明确主角的世界里,还是主角就在旁边的场景下, 他从未想过还存在这种展开!
难以掩饰面上的失措,谢宁放下笔堂皇道:“班长, 我、我有其他安排。”
这已经算是非常直接的拒绝了。
林朝然微扬的嘴角僵住, 随即憨笑着挠了挠头:“也对,高三学习太紧了。”
两人一问一答,不足半分钟的时间。
足足用了半分钟的时间, 场上的第三人才搞清楚状况。
段绫危险地眯起眼睛:“你想约他出去?”
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插一嘴,还说的这么直接,红晕再度爬上脸颊,林朝然飞快瞥过谢宁,点了下头。
注意力都在另一个人身上,林朝然没注意到,随着他点头,段绫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
那笑容,就像已经逮到兔子的狼,遇到了不自量力跑来觊觎他食物的绵羊,是肉食动物对草食动物的轻蔑。
距离很近,谢宁能清楚感觉到身边气场的变化。
不想生出事端,他硬着头皮重复:“抱歉班长,我去不了。”
“没关系,那等下次有机会…”
“什么机会?”段绫打断。
他仰身后靠椅子,搭在桌上的右手有一下没一下滑动手机,与生俱来的贵气压制着痞气,却压制不住难驯的野性。
林朝然莫名有些心悸。
明明段绫什么都没做,他却好像正被什么凶兽虎视眈眈地盯着,随时会被咬断脖子似的。
他面向前室友:“就…春节或者周末什么的。”
滑动手机的动作骤停。
下一秒,段绫气极反笑,作势要站起身:“你他妈还…!”
谢宁:“…!”
一把将人拽回座位,趁着两人都在愣神,谢宁飞速塞好书包,顾不得会不会被瞧出端倪,拉着段绫就往外走。
“班长!圣诞节的事抱歉,我就先回宿舍了!”
段绫就是个不可控的存在,什么约法三章,他发起疯来狗链子都栓不住!班长因为这被咬一口那可太冤了!
好不容易将人拉出教室,手上刚放松力道,就被不客气地甩开。
不等段绫开口,谢宁先发制人:“说好不打架的,你想干嘛?”
段绫反问:“他当我死的?”
谢宁无奈:“班长又不知道。”
“不知道就让他知道。”
就你刚才那架势,哪里像是要好好说话了!
谢宁腹诽,没办法,只好翻旧账:“你不是答应我不公开。”
段绫一噎,像是才记起这茬。
见他冷静了些,谢宁试图缓和话题:“班长可能没别的意思,我圣诞节又没空。”
相处的久了,结合原书记忆,他总结出了段绫生气时的两种形态。
一种就现在这样,肆无忌惮地发泄情绪,言行举止都循着本能来。
另一种要复杂点,好比将沸腾的水壶丢到冰水里,内里温度巅峰,在外却摸不出来,那就比较严重了。
前者还好,一点点顺毛总能降温,后者才麻烦,根本无从下手,烫不烫伤只能听天由命。
此刻的段绫,显然处于前者。
饶是如此,路上他也全程沉着一张脸。
“圣诞节的事推了。”
谢宁一怔,眼波流转,装傻问:“为什么?”
段绫面色更冷:“要债。”
…要礼物就要礼物,干嘛说什么要债。
这一装傻好像又添了一把火,段绫似乎觉得他不知道生日的事。
但作为书外看着主角‘长大’的读者,即便何漫卷不提,这种事他还是能想起来的。
距离圣诞节还有几天,还没想好送什么礼物,他讪讪跳过了这个话题。
同寝之后,小树林被打入了冷宫。
路过时,谢宁若有似无地扫了一眼,一个人都没有。
比起寝室,室外更适合降火,在前方的人走出桃树林前,他扯住触手可及的衣角。
段绫不耐烦地说:“放手!”
…好凶,跟只呲牙的藏獒似的。
就是不公开关系,至于么。
谢宁张了张嘴,在对方毫不逊色寒冬腊月的注视下,老实松开手。
虽然松手了,但他没动,原地对走远的段绫行注目礼。
大概相距十米后,前方的人停住了。
段绫转过头,远远就能瞧见眉眼间密布的黑云。
“发什么愣?!”
他明明没做错事,凭什么被凶,还莫名挺虚的。
谢宁有点纳闷,最后归咎为段绫的样子太唬人了,给人一种他特别占理的错觉。
不过因为这事吵架实在没必要,段绫闹脾气,受害者还是自己。
谢宁分析完利弊,湿漉漉的眼珠转了转,最后半垂下来,脚底还是没动。
又过了半分钟,前方传来足以让人胆战心惊的骂声,压迫性的身影迎面走近。
这程度还不至于挨揍,谢宁有恃无恐,躲也不躲。
“你他妈还非得拽着才能走?”
大脑自动过滤掉难听的话,他直接解释:“班长平时很照顾我,不是也很照顾你么,我不想闹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