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映着荧幕的双眸沉寂无神,谢宁看了眼时间,将怀里的抱枕抱的更紧了。
昨天忙活了一天,其实今天他本打算早些睡的。
过了十一点,他拿起手机,又拨去了一通电话,提着心脏侧耳倾听,当半分钟后,耳边再次听到甜美的女声后,谢宁将自己埋进了抱枕里。
最近段绫特别忙,别说电话,连消息恢复的频率都变少了,还经常将视频转成语音,看不见脸。
大概半个月前,他也是晚上给段绫打的电话,国外的时间正值上午,段绫是第二通才接的,还是转到了语音。
段绫不像是在课堂,更像是在一个派对上,背景里能听到活泼的音乐声。
两人还没聊几句,就被一个低沉醇厚的男声打断了。
谢宁英文听力并不是特别好,只能分辨出对方似乎在问他在和谁打电话。
段绫怎么说的来着…
说的太快,还是英文,他都想不起来了。
果然,万人迷这种人,到哪里都是发光的存在,能吸引无数人前仆后继地围绕在他身边。
一想到这,谢宁就忍不住酸溜溜的。
以前觉得段绫孤僻乖张的性格很难相处,有时候会希望他变得稍微温柔讲理一点,如今,他却开始担心段绫变了。
担心他真的不再排斥人群,担心他待人有了耐心,甚至担心…他的洁癖治好了。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谢宁几近跌入梦乡,半梦半醒中,手机突然响了。
看着屏幕上的名字,他呆滞半晌才反应过来,忙不迭想按接听,结果手一滑,手机不小心掉到了地毯上。
他手忙脚乱地去捡,又因为蜷缩的姿势腿麻了,下沙发时一个不稳,也跟着摔了下去。
手肘处被茶几磕得一阵刺痛,谢宁疼得倒抽一口凉气,来不及查看伤势,先接起了电话。
腿还麻着,不过地上铺了地毯,他艰难调整姿势,背靠沙发屈膝坐好,等着麻木感消失。
“喂。”
电话那头,段绫先开的口,嗓音倦慵,透着淡淡的沙哑。
“……”
那一刻,听到熟悉的声音,谢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喉咙忽地就哽住了。
眼眶酸胀,盈盈水光里,倒映着电视机播放的搞笑节目。
他尝试调整情绪,结果一眨眼睛,豆大的水珠沿着脸颊滚落,啪叽砸到了地上。
最近简直太倒霉了!
先是伤到了朋友,段绫又特别忙,好不容易的情人节,电话打不通就算了,好不容易接通他又摔倒了。
各种繁杂的情绪翻滚沸腾,谢宁眨巴着眼睛,越想越委屈。
冗长的沉默很难不让人察觉出异样。
段绫解释道:“这鬼地方信号不好,谢宁?。”
话筒里的风声让大脑清醒了点,谢宁飞快抹了把眼角,因为这点小事就哭,那也太丢脸了。
“没什么。“他轻抽着鼻子说:“就是刚才不小心摔了。”
“……”
对面半晌再没有说话,下一秒,手机突然传来提示音,显示出申请视频通话的界面。
谢宁心下一慌,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接。”语气里多了分命令,顿了顿,段绫下一句又放缓了语调:“谢宁,把摄像头打开。”
“…我不开,你之前不是也没开么。”
就算告诉自己不能更丢脸了,奈何眼泪还是一滴接着一滴往外涌。
开始生起自己的气,谢宁抱过抱枕,忿忿在上面蹭掉眼泪,蹭的眼角更红,过程中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竟然在抱枕上嗅到了一点点段绫的味道。
结果这下更绷不住,就像断了闸的洪水。
“乖,打开再说。”段绫循循善诱,嗓音少见的温柔:“哭什么?”
整张脸埋在抱枕里时,会有一种可以尽情诉说心声,却不会被对方听到的错觉。
“谢宁?”
“……”
谢宁按住手机的传声孔:“我好想你。”
本以为分开不是什么难事,过去十年,一个人生活早就成了习惯,和段绫刚交往半年,暂时的分开又不是分手,他像以前那般生活就好了。
他本来是这么以为的。
第一句诉说细弱蚊吟,第二句却终是染上了呜咽的哭腔。
谢宁轻轻松开了手指:“段绫…我好想你。”
第97章 归来
话筒里原本能听到风声和脚步声, 此刻就只剩下风声了。
谢宁在抱枕里埋了一会儿,好半天没听到回应, 还以为电话挂了, 赶紧泪眼婆娑地看向手机。
时间一直在跳动变化,只是没人说话而已。
“段绫…”他小声唤道:“你还在吗?”
心里话一说出来,情绪反而逐渐冷却了。
谢宁越想越觉得丢脸, 试图用软糯的鼻音解释:“我就是说说,今天不是…情人节么。”
隔了很久,话筒里才传来应答。
“几点了?”
谢宁抬头看向挂表:“快十二点,你那里应该刚早上?”
边说着话,他边撑地面站起, 嫌电视声音太吵,顺手给关了。
关掉电视之后, 话筒另一头的声音果然更清楚了, 谢宁突然一僵,跑到浴室照了照镜子。
重回客厅,他怏怏嘟囔着:“…我们今天不要视频了,你要上课就挂了吧。”
又是一阵沉默, 虽然语气挺平静,但实际上, 谢宁心跳都蹦到了嗓子眼。
有点希望对方听到他的思念后能做出回应, 又怕因此而干扰到段绫在做的事。
“太晚了,那我就先挂…”
“谢宁。”
段绫的声音艰涩,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一样:“再给我一年, 好不好?”
情绪刚缓和些许,听他提起还要一年,谢宁视线蓦地又朦胧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不是正在放寒假,还想说就算他回不了国,自己也可以去看他,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出口。
集训时期的回忆浮现在脑海,当时在楼道里,段绫问过自己,有自信比他深谋远虑,比他想得更周到么。
现在面对这个问题,纵使考进了A大,答案还是没有。
他不如段绫聪明,不如他承受的多,作为局外人,一个早该下场的炮灰,连帮主角分担压力都做不到。
谢宁垂下眼眸,轻声转开话题:“…国外是不是有很多人追你?”
段绫先是顿住,而后低笑了一声:“瞎猜什么。”
不是他胡思乱想,是他手拿剧本!
“你最近好像很忙,但脾气变好了。”一只手揉捏着睡衣的衣摆,谢宁接着试探:“…是有什么好事吗?”
刚哭过的声音配合犹犹豫豫的语调,听起来如同在撒娇,实际上也的确如此。
淡淡的吸气声响起,段绫似乎走进了什么建筑内,持续不断的风声突然消失了。
两头都没了多余的杂音,安静到能听见彼此不稳的气息。
“这里没什么好事。”段绫话音平静:“第二个情人节,你不怎么快乐,那就不过了。”
谢宁心里咯噔一下。
这不至于吧!
“不过是什么意思,因为没在一起?”
大脑短路,他结结巴巴慌了神:“去年咱们也没在一起过啊,我没不快乐,就是…”
段绫突然打断:“啧,忘了吧。”
谢宁脸色彻底白了,正想追问他是不是要分手,却听段绫的声音再次响起,音色沉沉,温柔缱绻。
“下一个…以后所有的情人节,都补给你。”
“谢宁,再给我一年,好不好?”
……
要是说不好会怎么样,谢宁不知道,当时他是被哄得晕头转向,灵魂轻飘飘地说了声'好'。
这份承诺就像支暂时的安定剂,原本飘飘沉沉,没有落脚点的心暂时安定了下来,不像前些天那样不安了。
毕竟段绫一向说到做到的,除了出国这件事出尔反尔,但也给了他补偿。
谢宁反复叮嘱自己,做人不能太贪心,再一年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是这么想,当天晚上,他还是抱着手机不肯挂断,一次丢脸,索性丢了个彻底。
好在段绫耐心回答了他每个问题,直到他凌晨撑不住,团在床上陷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浴室的镜子照出双红肿的眼睛,谢宁捂住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太丢脸了,简直太丢脸了,二十年没做过这么丢脸的事!
不过,倒也不算后悔…
回想起自己昨天唠唠叨叨到半夜,段绫就迁就地听到半夜,以及叫他名字时温柔的语气。
谢宁脸一红,打开水龙头强制自己冷静。
情人节过后,假期又变回了咸鱼模式。
经过两天的总结反思,谢宁发现,人吧,一没有事情做,就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所以为了改掉这个坏毛病,他给自己找了一件事做。
那就是辅导迈入高三尾声的何漫卷。
距离高考还有半年,在上个假期的特训之后,何漫卷松懈了一学期,成绩倒退回解放前,撒欢打滚的本事却是更加炉火纯青。
谢宁撸起袖子,决定就从他下手,给自己找事做!
省的有事没事,就想给段绫打电话,那不真印证'缠人'的标签了。
何家别墅,二楼书房。
书房内只有两个人,何漫卷坐在书桌前,要哭不哭地写着卷子,谢宁则在一旁专心做手工。
大概二十分钟后,一条写着‘高考必胜’的缎带做好,谢宁绕到他身后,半强迫性地绑在了何漫卷脑门上。
“还可以。”他拍拍手,赞叹道:“还有十分钟,抓紧时间。”
“…哼!”
何漫卷鼓着腮帮,敢怒不敢言。
他咬着笔杆,眼珠滴溜溜地乱转:“为什么非给我补习,不管何美玫啊。”
谢宁应付道:“她是女孩子,不方便。”
“我还是男的呢!”
“你真不想补习?”
谢宁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心中犹豫,脑袋里开始过滤起其他人选。
“那你有没有同学找家教,最好是话少一些,踏实点,对学习不算特别排斥的。”
感觉被嫌弃的何漫卷:“……”
谢宁真挚提议:“我可以义务教育。”
幽怨盯了他好一会儿,何漫卷不情不愿地埋下头:“没有,还是教我吧。”
“你毕业之后也会出国吧,参不参加高考都不一定。”谢宁自言自语般呢喃道:“算了,我去问问别人…”
“不要!”
何漫卷拉住他的手,努力挤出一个扭曲的笑脸:“谢宁,我参加高考,求求你给我补习吧!”
谢宁立马坐回书桌前:“那今天再做两套卷子吧。”
何漫卷:“……”
辅导何漫卷的过程还算愉快。
虽然话多又爱玩,但傻白甜的性格的确可爱,唯一让谢宁有些困扰的,就是这橘猫才是真的缠人精。
动不动就挂在他身上,撒起娇腻腻歪歪,时而脸皮还厚的可怕,一套卷子,愣是能和他拖拉一整天。
“算了。”谢宁心累的放下笔:“我让段绫亲自给你邮来几套卷子,咱们再补习。”
自己拿的卷子他不爱做,段绫送的总会老老实实写完吧。
谁知听他这么说,何漫卷吃惊的张大了嘴。
“绫哥?!你能联系上他?”
谢宁奇怪:“我为什么不能?”
“你们不是分手了么…!”
“谁说的?”
“那天在机场,还有顾子真也说了!”
谢宁重新给他挑了一套卷子:“没有,别瞎猜。”
本以为听到这话,何漫卷会松一口气,谢宁抬头却发现,他嘴唇都吓白了,一双猫眼惊恐万分。
“怎么了?”
何漫卷抹掉额头的冷汗,故作轻松:“没,没什么,我还以为你们分手了呢,之前吓死我了!”
“分手就不会给你补习了。”
要是和段绫分手,他肯定不会再和段绫身边的人有联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听出谢宁话里的潜台词,何漫卷瘪了瘪嘴,情绪失落。
默默将贴着谢宁的胳膊移开,何漫卷使起性子:“今天不想学了!”
谢宁顿了顿,抬眼看了他好一会儿,叹气妥协:“…那好吧。”
何漫卷不学习,他没事可做,就只能回去骚扰段绫了。
他也没办法啊。
临走之前,两人闲聊了几句,假期时魏双南失联,正好和何漫卷打听打听段家的情况。
结果得知,段家最近还挺平静,段家夫妇都在国内,只是不常露面。
段天成生了重病,在段绫回来接手段家前,这一消息肯定会严加保密,深居简出并不奇怪,让谢宁感觉到奇怪的是,庄听澜竟仍在段家担任顾夕飘的私人医生。
潜意识里,总觉得他不像是吴星宇那般没有定力,深陷美色诱惑的平常人,他到底为什么留在段家?
要不是现在和庄明玉关系尴尬,谢宁真想揪着对方问个清楚。
之后的假期,何漫卷渐渐恢复常态,只不过腻着他的时候少了,不再像猫一样蹭来蹭去的粘人,在拜托段绫邮来一套试卷后,做题效率显著提升。
给自己找事情做的办法相当正确,直到寒假结束,新学期开始,谢宁都没再那么丢脸过。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学校里注意他的人好像比之前更多了,几个室友也经常开小会讨论什么,他一来就如鸟兽散,问起时只会语调沧桑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