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星束叫了一声,就爬到邵鹤的膝盖上,给邵鹤擦眼泪。
“我在看你爸爸妈妈的照片。”邵鹤吸吸鼻子。
“嗯,”邵星束重重点头,给邵鹤呼呼,“阿爷,别哭啦。”
“我没有。”邵鹤嘴硬。
邵星束咯咯笑了。
“我知道阿爷爱哭,我不告诉别人。”
“这可是你说的。”
邵鹤与邵星束拉钩,邵星束看阿爷终于不哭了,才安心地在邵鹤膝上坐下。
“爸爸和妈妈是为了保护别人才去天堂的吗?”
“嗯,他们做了对的事,可阿爷……”
邵星束想起今天在幼儿园看的绘本,像只幼兽一样把头贴在邵鹤的胸膛上。
“阿爷还是很想他们对吗?我也想。”
“阿爷前几天和我说……”
“圣诞老人给了超能力者礼物,超能力者就应该去保护弱小。”
邵鹤原本在“圣诞老人”出现前,还是挺感动的。
“啊……我上次说了是圣诞老人给的吗?不是二郎神吗?”邵鹤困惑,他摸摸邵星束的头,“算了,都一样,不知道你会不会遗传咱家的超能力呢?”
“那是什么?”邵星束好奇。
“等你得到,就知道啦,”邵鹤狡黠一笑,“厉害得不得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唯有邵星束的记忆在闪光。
邵星束在这寂静无声的黑暗空间里缓缓苏醒,他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仿佛投影仪般出现的过往回忆。
这回忆短暂如烟火,很快便在黑暗中消散。
邵星束在黑暗中试探地走了两步,便觉眼前一刺。
一点亮光忽起。
等适应了这亮光的强度后,邵星束才看到他前方站着一个人,一个拿着一盏黑色烛台的男人。
那男人留着及肩长发,穿着一身民国制的黑色长衫,长衫绸缎黑亮,只在左胸处绣了大片的艳红牡丹。
男人相貌俊美至极,头发眉毛都如鸦羽,皮肤如玉般冷白,嘴唇却红如牡丹艳色。说他二十来岁也好,说他四十来岁也好,他看起来年轻,眼神却像已历过千百年的世情。
“好孩子,你怎么到这来了?”那人缓缓开口,声音虽然低沉,语气却是不容错认的温柔。
邵星束愣愣地看着那人,他刚要开口,却觉得嗓子和心脏处都疼得说不出话,只能为难地发出一些气音。说不出话就不说了,但邵星束不知怎么的,在这人面前却觉得委屈。
“好好,不说话。”
那男人如兄如父般安慰着,迈着轻缓的脚步走过来,每走一步脚下便荡起阵阵涟漪。
邵星束这才发觉他站在一处湖面上。
随着那人越走越近,耀眼的烛火映照着水面,邵星束就看得越分明。湖面宽广,湖水深邃,也许是此处无风,水面光滑如镜。
邵星束眯着眼,总觉得湖底下似乎有什么。
等到那人走到他身前时,烛台的灯火照亮了这四方天地。光穿透了湖水表层,也照入了邵星束的眼底。
在那湖底,落满了无数刀枪棍棒,剑弓/弩斧等等无法计数的兵器,这宽广如海的湖下,竟然是一座巨大的兵器库!
这些兵器周身遍布铁锈污垢,淤泥一层又一层紧缚其上。在这阴郁的湖水中,原本如同沉眠一般黯淡无光的兵器,在那点烛台的光华之下,如同枯叶初逢甘露,褪去了身上层层污垢与铁锈,自千万年的沉眠中骤然苏醒,发出来自亘古的长啸!光华流转,天地共振,湖水翻涌,那些兵器齐齐亮起锋锐无匹的天光!
湖水忽起风浪,邵星束脚下不稳就要往水里坠去,却被人紧紧抓住手肘,拉了起来。
“小心……是这里痛吗?”
穿着牡丹长衫的男子看着邵星束的胸口微微一笑,邵星束起伏不定的心绪就突然被安抚下来。
“没事。射中你的人传承的等级在你之下,你是不会受伤的。”
邵星束犹豫地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胸口,那上边居然一片平滑,连一点擦伤都没有。
可他明明中了一箭……
“别皱眉,它们都担心了,看来很喜欢你。”
男子轻轻牵着邵星束的手,带着他沿着湖心徐徐向前,男子过处那些翻涌的湖水都渐渐平息,那些试图破水而出接近邵星束的兵器,不知为什么也都只在水下不动。
“你想问它们为什么听我的话?”男子微微一笑,抬手摸摸邵星束的发顶,“因为它们怕我。”
邵星束看着那人璨花般的笑容,心中莫名升起了好感。
“选一把自己喜欢的吧。”那男子笑道。
水下的兵器就又开始翻动不休,似乎都想碰一碰邵星束。
邵星束愣愣地看着那些兵器,过了许久,他突然抬起头,伸出手来一指。
那优美纤细的指尖,指着的却是那男人手里的烛台。
“哎呀,你想要这个?”男人像是有些出乎意料,但很快又弯唇笑起来,“那就给你吧。”
男人手徒然一松,邵星束正想去接,却见那烛台穿过他的手直接落到了湖里。
火光入湖,就像油锅中突然燃起一池大火!
湖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蒸发殆尽,无数兵器在这赤焰滔天的火焰中缩小融化,最终化为粒粒星光,从四面八方飞入邵星束的身体。
邵星束就像坠入了满是星河的梦中,一切都不可思议。
“这些东西都属于你了。这样,你心脏里的核,就长好啦。你会拥有强大的力量,你会拥有保护他人的力量,你会拥有……再也不会堕入深渊的力量。”
在这漫天星光中,男子在邵星束胸口轻轻一推,邵星束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往深渊中坠落。
“嗯?你想知道我是谁?”
那男子侧头倾听,像是听到了风中的密语。
“我名……邵春渊。”
邵春渊看着那即将落到梦境出口的邵星束奖赏一般说道。
“只有好孩子才能来我这里。你啊,是迄今为止最好的一个。”
等邵星束的身影彻底消失后,邵春渊也隐入黑暗之中,他像是想起什么又补充道。
“哦,当然,特别坏的孩子,就算堵住入口,他也进得来。”
“下次再见你,这里就不是现在这样啦。”
-
赵青吾哼着歌走在医院走廊上。
超能力者协会在哪里都有优待,赵青吾表明来意,便施施然地进来了。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播放着白色光柱冲天而起的景象。
“啧啧,热闹。”
赵青吾虚假地感叹了一声,便笑着敲响了病房门。
“您好,我是超能力者协会褪核科一科科长赵青吾,请问邵星束在吗?”
他一打开病房门,就看到一个包得像木乃伊一样的人,正抱着一个老人的大腿痛哭流涕。
“对不起!二爷爷!你饶了我吧!我不是故意的!我要射的是那小子!”
邵鹤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喝茶,不耐烦地把人扒开。
“我不是你们家的,别叫我二爷爷!”
赵青吾见过许多大场面,看到这场景,他也依然镇定,只朝病房里的诸位礼貌一笑。
“抱歉,打扰了。”
赵青吾退了出去,脸上挂着玩这么开真有趣的微笑.jpg。
第13章
赵青吾又被叫了回来。
邵桐则再次被困在一旁的病床上,说是再敢逼逼就弄他。
“是这样的,我今天来这里,是想给邵星束进行超能力者身份确认再登记。”
赵青吾看着还在昏迷的邵星束,不免有些可惜。
他今天来的时候,内心欢欣雀跃。
嘿嘿嘿没想到吧,你又有新的超能力啦!我在你褪核那天就发现不对了!
我忍啊忍,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想当普通人是吧,没门!
谁让你敢对我用超能力!
这些话他酝酿了许久,想着能当着那摆了他一道的臭小子面说出来,看他哭丧着脸就再好不过。
可人还晕着,他只好把这小学鸡等级的复仇计划继续憋着,把登记表和资料交给邵鹤。
“看样子有点不凑巧,那么等他醒来之后,我再来拜访。”
“站住。”
赵青吾起身要走,却被邵鹤叫住。
“有什么不明白的?”赵青吾问。
“星束褪核后的报告单,你给多少人看过?”
赵青吾是聪明人,他听到邵鹤的这句问话,便立刻联想到还躺在床上的邵星束,和那一进门就抱大腿哀求的木乃伊。
“报告单泄露了?”
赵青吾试探,看到邵鹤的神情之后,了然地点点头。
“这是协会内部的事,我会尽快调查给您答复。”
赵青吾把名片给邵鹤留下,再离开时脸上的表情就不再轻松。自从失恋之后,他就只剩下工作。
邵星束那次出的纰漏,连锁反应居然一直延续到现在。
“六月十六号那天褪核科负责的护士、检验科医生都叫到协会里来。”赵青吾打电话给自己的秘书,也不挂断,秘书便立刻着手联络,随时汇报。
“一名护士在十六号当天离职了?我知道了,查查那个护士、家人、还有周边的关系网。”
赵青吾眯起眼,知道晚了一步,交待完后便挂断了电话。
“艹。”
赵青吾骂了脏话,在手机上搜索起邵这个姓氏。
他在搜索界面一路飞快地向下滑动,无用的信息在他眼前飞快闪过,在搜索页的第三页第二行他的手指突然停下。
【苏南市邵家新任家主邵从越结束留学生活,于二月一号归国。】
二月一号,正是超能力者协会宣布即将在七月二十八日举行天莱超能大赛的日子。
赵青吾烦躁地把手机合上放到口袋里,大逆不道地“辱骂”上峰。
“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会长办这个大会到底在想什么?”
他想起当初会长连线各地超能力者协会,展示那位据说能实现一切愿望的超能力者时,还觉得会长在说相声。
但是短短几个月,这场涉及全球的大赛如风暴般在各地扩散发酵,连世界闻名的超能力者都要报名参赛。
如果最终的奖励是真实的,那么……胜者将改变世界。
vip病房里,邵星束依然未醒,不知他的长梦何时才到尽头。
邵鹤让沈飞乔先回去,沈飞乔却不肯走。
“您先回去休息吧,带点换洗衣物给我,我守在这。”
“你不累?”邵鹤眯了眯眼,显是有点困。
“不累,”沈飞乔摇摇头,“您忙了一天,先回去吧。”
邵鹤见状也没力气强压他,就被赵平扶着站起身。
“对不起,我没守住他。”
沈飞乔坐在靠窗的墙边,他低着头刘海遮住了他脸上的神情。
“他的箭,大概只有邵家人能挡。不赖你。”
邵鹤没有责备沈飞乔,那总是看起来稳重可靠的少年人,看到邵星束倒下时,心里在想什么呢?
邵鹤和赵平离开了,沈飞乔便只盯着沉眠的邵星束。
寂静的病房里,邵桐躺在床上,望着雪白的天花板,他突然出声。
“你不只是要陪着星束吧,你想干什么?”
沈飞乔两条长腿随意架在面前的小桌上,脚上的马丁靴磕在桌面。
“我在等。”
“……等什么?”
“看有谁来救你。”
沈飞乔的视线落在病床的床头柜上,那上边放着一台黑色的手机,是邵桐的。一小时前电话响过一次,沈飞乔没接,那电话就再也没响起过。
“我承认你厉害,但你没听到二爷爷的话?邵家人的兵器只有邵家人能挡……”
“不会。”
沈飞乔靠在墙上,窗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却照不进他的眼底。
“我已经看清了。”
“你们不可能再有下一次机会。”
只是短短两句话,邵桐却觉毛骨悚然。
在邵星束拔箭昏迷的时候,唯有他在场看到了当时的沈飞乔。
超能力者之间对等级的感应是基因带来的。一开始邵桐只是觉得自己敌不过沈飞乔,逃跑大约还是来得及。
但等到邵星束昏倒的那一刻,不知是邵桐视网膜脱离的症状加重,还是他头部受创生出幻觉。
沈飞乔身上突然迸发出足以将空间扭曲的强大力量,如同地狱焰火,如同星河坠落,如同穹顶倒塌,似乎只要沈飞乔愿意,他能够将这违逆他意志的世界轻易打破,让一切从头再来!
如果不是邵星束身上爆发的光柱,也许……事情会和他猜想的一样也不一定。
如今的沈飞乔只安静坐着,轻握着邵星束的手,如同石像般静静地等待。
然而邵桐在医院里躺了十来天,邵家也没有一个人来。
邵桐是在糟糕的环境里长大的,他知道,按照惯例,他被献出忠诚的家族抛弃,被当做一个消遣的玩意,留下了。
邵鹤和沈飞乔也没搭理他,他们正忙着照顾还在沉睡的邵星束。
邵桐伤全好后只望着窗户呆坐了三小时,就开始帮忙打热水买饭。
“你倒是看得开。”邵鹤吃着饭剔牙。
“就当换个地方打工了。”邵桐给邵鹤斟茶。
“我才不付你工钱。”邵鹤哼哼。
“没关系,我有储蓄。”
邵桐爽朗一笑,嘴里又开始嚼口香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