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星束没办法, 看着水面上昏黄的灯光, 他知道出路就在那里。
“好啦,乖乖,能不能让出条道啊?”
邵星束和兵器商量,好声好气, 兵器就嘤嘤撒娇。
“再这样我可要生气啦!”
邵星束语气重点,兵器吓得像水里的游鱼一下弹开了, 但没过多久,它们就又缠了上来。
“你们明明听得懂我的话,也能沟通……”
怎么却像顽皮的孩子一样,这么淘气呢?
邵星束愣愣地看着那点点波光发呆,然后他脑海中突然回忆起,邵从越在他与甜豆的比赛结束后, 说的那番话。
【后半段你把身体和精神都交付给兵器了对吗?这样你才能在短时间内跟上那只猴子的动作, 并进行反击。可是你要记得,你才是兵器之主。盲目的信任它们, 说不定有一天它们会将你的身体侵占也不一定。】
“不会的,应该说它们都十分骄傲, 为自己的过往自豪。”邵星束沉吟一会,肯定地说。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金属表层,触手明明应该是冰冷的温度,但他摸起来却是炽热的。这些兵器大多历战千年万年,经历过无数雷火交加的战场。
杀生,护生,战时如雷霆霹雳,战后如林间苍松。
手握它们之人,一时为英主,一时为强豪,一时极善,一时极恶。
但无不为它们在战场上剑破长空那刻划出的辉光所着迷。
这些兵器跨越历史的长河,体内存着的是与原主一般的气量,不会为了区区人类的肉身做出什么恶事。
这样不停地缠着他根本就是要玩伴陪玩的样子。
是因为孤独,还是因为喜欢他不等于敬服他呢?
“原来……这才是要学习的部分,要开始确立一下从属关系吗?”
邵星束在湖底一拍手,水波徐徐荡漾开去。
“我们来打个赌吧。我是人,会累,即使可以休息,我也不能一直留在这里。我将挑选百把兵器,与之相斗,如果输给我,就听我的话,放我离开。”
邵星束说完,那些兵器都默不作声,还有几把兵器像是熊孩子般任性地在湖底打滚。
“诸位都是豪杰,居然没有一把兵器敢上前应战吗?”邵星束撑着膝盖站起身,挑衅地看着前方。
明知是激将法,但身为神兵的气量不容任何质疑!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铿然响起!如同战场上百兵出鞘,刃如秋霜,削铜剁铁不在话下。
一把匕首自兵器群众骤然跳出,在邵星束看到它的那一刻,属于这把匕首的生平便流入他的脑海中。
【徐夫人匕首。荆轲刺秦之利匕。燕太子丹求取天下利刃,得赵人徐夫人之匕首,以百金求取,其后赠与荆轲,借此锋芒刺杀秦皇!一国之愿寄于一人一匕首,非生死置之度外者不可得!】
“呼……请吧。”
邵星束深吸一口气,左手叩击右手掌心,自掌心中抽出一把一模一样形制的匕首,与之相对。
巨大的鲸鱼在湖面上摇首摆尾,长长的尾鳍轻轻扫过湖面,激起无数浪花。
一滴水珠自半空中朝水面坠落,在那水珠入水的片刻,邵星束率先挥出了一剑!
邵春渊自弯月上站起,一个起落便落在了半空中的灯笼上。在他视线所及之处,黑暗的空间如同黑色的丝绒布,有数点火星落于其上,那黑黝黝的空间便被那火星烧得融化,出现点点空洞。
空洞之外是万里无云的碧蓝青天与一望无际的草原,看那火星燃烧的速度,要将这方天地改换也只是时间问题。
“哎呀,原来他心里的世界……是这个样子。”
邵春渊赞赏地看着,他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像是闻到了那晴天朗日之下的醉人春风。
“只是动作要加快了,不然要是有坏孩子闯进来就不好了。”
邵春渊的视线望向上空,在那里隐隐出现了一道巨大的石门。平日无人开启的石门处,突然响起了一声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像是有什么巨物在外用力撬压着这扇大门。
-
邵星束已经两天没醒了。
沈飞乔虽然一直保持着平和的表情,邵桐则尽量把自己的存在缩小化,如果可以虚无化则最好不过。
沈飞乔轻轻扶起床上的邵星束,给他小心地喂了一点水。
这两天都是这样,邵星束喝得下水,也吃得下一些流食,没有发烧,脸蛋也睡得红扑扑,但就是不醒。
沈飞乔就像是回到了南州医院,每日每日守着邵星束时的样子。
不太爱说话,除了看着邵星束,偶尔处理一点自己家的事。
邵桐实在害怕沈飞乔憋出病来把他大卸八块,便提议玩点什么。
“玩点什么?”沈飞乔问。
“数蚂蚁?”
邵桐指着对面院子里紫藤花下的土地,那里有一队蚂蚁正在觅食爬行。
“超能力者的身体基础素质是很重要的!那么远的地方,那么多的蚂蚁看看我们谁数得正确!”
“75只。”沈飞乔报数。
邵桐:???这位先生,我还没数,麻烦你不要抢跑。
邵桐腹诽,脸上依然保持了淡定的神情。
“那我们来玩看飞鸟吧。就那边那只麻雀仔,它从围墙飞到另一个地点下落的时候,大概扇动了几次翅膀。”
邵桐说完就认认真真地盯着墙头的那只小麻雀。
吃得圆滚滚的小麻雀在围墙上跳来跳去,跳来跳去,跳来跳去,它……就是不飞。
“……算了,我们打个赌吧。”邵桐双眼无神。
“可以。”
“就赌,今天有没有客人上门拜访。当然,快递可不算!”
邵桐笑眯眯地一拍手,像是觉得这个问题万无一失。
“有。”沈飞乔点头。
“嗯?你是不是也说得太快了?”邵桐疑惑。
沈飞乔则直接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已经来了。”
沈家大门外,韩空若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前。在三只小兔里抽签抽输了的小桃,要陪同韩空若过来拜访客人。它穿着访客用的绿色格纹小西装,正用软绵绵的兔爪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大门。
“阿若,我觉得他们听不见,你不能自己动手敲吗?”
小桃回头看了韩空若一眼,韩空若则双手插在裤兜里,像t台摆造型的男模一样一动不动。
“不行,我没有戴手套,脏。”
“……毛病真多!”
小桃深深叹了口气,继续拍打着大门。它想着要是一分钟还没来人,它就请围墙上那只麻雀仔帮忙通风报信一下。
出兔意料的是,大门很快就打开了。
沈飞乔昳丽的脸自门后出现,与韩空若面对面。
“嗨呀!你好呀!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们是邻居呀啾咪!”
小桃率先打起招呼,沈飞乔朝小桃点点头,随后看向韩空若。
“有何贵干?”
“也没什么事啦,我们家新做了一点雪梨膏,想送给你们~”
小桃指着它身后放着的一个描金画漆的食盒,小兔眼睛亮晶晶的,任谁看了都不好拒绝这只软绵绵的小兔。
“……谢谢。”
沈飞乔弯腰接过那个食盒,伸出一根手指与小桃握了握手。
“那,我们可以进去喝杯茶吗?”小桃不好意思地竖起两只兔耳朵,“就、就当做……看看装修?”
“可以是可以,但为什么不是他来说?要进别人家门,总得自己表达来意吧?”沈飞乔问。
“三小时前,我在这里听到一个新兴世界生成的声音。”韩空若说道。
身为空间系能力者,对于空间的迁移积压,生长与消失都异常敏感。三小时前他听到了这个声音,声音是自沈家宅院里传来的。
“……是不好的声音吗?”沈飞乔沉吟一会问道。
“不是。”韩空若摇摇头。
但具体是什么声音,韩空若形容不出来。
因为这声音过于复杂多样,像是太阳初升穿破气流的声音,像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有无数动物奔涌而来的足音,又像是一粒种子的幼芽在泥土里轻轻绽开,呼吸着人间第一口新鲜空气的声音。
“……请进。”
沈飞乔听完后,往后退了一步,等韩空若和小桃进入宅院后,才将大门缓缓合上。
韩空若越靠近后院,越能听到那哔啵哔啵象征着无数生命力的声音,他忍不住要往后院走去,却被沈飞乔拦住。
“家里的小少爷正在午睡,如果要喝茶,在这里就可以了。”
沈飞乔话音淡淡,唯有在说到“小少爷”三个字的时候,眼角眉梢俱是温柔笑意。说完后,他便道声失陪,先行进了后院,让邵桐去厨房准备茶水。
韩空若知道沈飞乔说的是谁,听到沈飞乔那么亲昵的称呼邵星束的时候,他不知为什么便有些不高兴。
明明跨过这道半月门,他就能见到邵星束,把那总是搅得他心神不宁的声音听得更清楚。
但韩空若做不出强跟这种举动,那与强盗有什么区别。
“没关系啦阿若!”
小桃站在石桌上扯扯韩空若的衣袖。
“等小邵先生醒过来,看到食盒里的东西,一定会来见你哒!”
韩空若坐在铺了手帕的石凳上,静静地点了点头。
沈飞乔则进入卧室,掀开挂着流苏,画着山水仙鹤的淡色床帘,看着还未醒来的邵星束。
“如果你不醒,我大概只有请他打开你梦中的世界,去接你回来了。”
-
一点曼妙的歌声在邵星束耳边轻轻响起,他身边漂浮着许多落败的兵刃。经过长时间的战斗,他的神智有些昏沉,但在听到这如同神曲般的歌声时,他还是努力地朝湖面看去。
一只巨大的,身披庄严华丽的淡蓝色羽毛,尾羽足有数十米长的雀鸟在湖面上缓缓飞舞。那如同玉珠倾倒,曼妙无比的声音就是它吟唱的。
邵星束从未见过这样的动物,但他似乎知道它的名字。
此鸟本出雪山,在壳中即能鸣,其音和雅,听者无厌。
妙音鸟,迦陵频伽。
第33章
邵星束一开始以为自己在梦里。
后来一想, 他可不就是在梦中吗?
那漫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战斗,那几经生死,与兵器缠斗的无尽时间。有时候邵星束也会想, 到底谁是主谁是仆?
他真的有能力驾驭这些兵器吗?
之前能够获胜,不过是这些兵器像逗弄猫狗一样, 随意施舍的赏赐吗?
但很快邵星束便遏制这样的想法。
兵器骄傲, 他也足够骄傲。
不肯全心全意帮助他的兵器, 他会在这里, 将它们打服!
刀光剑影, 无数金属撞击产生的火花, 在偌大的湖底四处明明灭灭。
在湖水数百次潮涌之后,他与甄选出来的兵器之战,总算告了一段落。
邵星束双眼无神地看着四周,无数残铁落在湖底, 漂浮在湖水中,但仍有一些兵器在黑暗中跃跃欲试。
他知道, 鉴于之前的赌约,这些兵器才没有继续攻击。
甚至在那更为幽深的湖底,还散落着一些散发着不详气息的兵器。它们不是一开始就欢喜着迎接邵星束的那一批,至今依然保持着傲然的态度,不曾与邵星束打过照面。
如果它们但凡有一柄对邵星束产生兴趣,邵星束大约只能留在湖底再也不能离开。
无数战败的兵器自发地围绕着邵星束, 如同螺旋上升的鱼群, 在邵星束身边搭建了一架螺旋形的阶梯,阶梯一直延伸至湖面。
细数来, 这些兵器总共一百件。
邵星束手里还拿着一条长鞭,他那长鞭轻轻放下, 道了声谢,便迈着肌肉颤抖的双腿,踩着刀山剑海,一点一点向上爬去。
邵星束本以为穿破湖面后,就会再次来到那片黑漆漆的空间。
然而他眼前的一切,却和过去全然不同了。
淡色的湖水向两边分拨开来,棕发的少年破水而出的那一刻,便看着这碧蓝的天空与一望无际的草原愣住了。
几只迦陵频伽在蓝天上挥动着宽大的羽翼缓缓飞过,口中依然吟唱着令人心神沉醉的神曲。
在它们前方不远处,一只巨大的玉色天壶正缓缓向下倾倒银河,那条绮丽的银河垂落在云层上,随后又缓缓落入草原,形成蜿蜒的河流,汇入邵星束所在的大湖里。
草原上传来数声动物悦耳的鸣叫,高大但姿态优雅的长颈鹿,正迈着轻缓的步伐在草原上如同王者般缓缓巡视四周。
一队撑着荷叶做的小伞的肥嘟嘟软糯糯的仓鼠,正喊着“嘿哈嘿哈”的口号,沿着一棵大树跑圈,等着树上结着的成熟果实落到荷叶上。
还有一些水生海獭正懒洋洋的躺在草原上晒太阳,手里抓着石头敲贝壳。
颜色艳丽的鸟类栖息在树上,随着迦陵频伽地吟唱,叽叽喳喳地合着音。
邵星束瞪大眼,随后便有轻笑在他身后传来。
邵星束转过头去,便看到一尾只有在异志中才有的美貌鲛人,轻轻推着他的肩膀,随后用力将他拖起来,靛蓝色的鱼尾一划水面,便立时游到岸边。
岸上,一只长着温柔长睫毛的长颈鹿低下头,将邵星束顶到头上,让这位新生的世界之主看看这个世界。
通天的豆茎在地平线上拔地而起,直达天顶,巨大的独木成林树一株又一株的生长在草原上,供雀鸟动物栖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