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嘴,又舔了一下嘴唇,卷走了下嘴唇上的浓白奶珠,说:“要打架?”
声音刻意被压沉过,但却依旧能够听出少年人的奶声奶气,再被那双稚气十足的眼睛看着,季浩突然就有点儿记不清楚真正的阮上仙长什么样了?
雅正,端方,明丽而高洁,好像只是单纯的形容词,远不如眼前这孩子气的阮明池来的鲜明。
顿了顿,季浩说:“余教让我喊你去吃饭。”
阮明池看他,眉心蹙了蹙:“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去不去?”季浩睁眼说瞎话,反正先把人忽悠去吃了晚饭再说。
“我要是不去呢?我已经吃饱了。”
“那你自己和余教说。”
“……”少年明显犹豫了,垂眸想了想,抬手将剩下一点的面包仔细卷好,放进裤子口袋里,然后拿起牛奶,大步流星地,撞着季浩的心口就走了出去。
季浩被撞的往后踉跄一步,撞在了桌子上,发出了“哐当”的巨响。
已经走出去的人吓得回头偷偷看他,闪动的眸子里有着藏不住的惊慌,犹豫了一下,继而步伐更快,像是随时准备起飞。
季浩被他这模样逗笑。
他并不意外,自己和阮明池在小世界的立场冲突,毕竟在外面,自己可差点把阮上仙打的魂飞魄散。因而这小世界作为阮上仙的心灵投影,他们的关系必然很紧张,就算直接拔刀相向都有可能。
就少年这又凶又怂的模样,季浩当真一点气都生不出来。
他跟在少年身后离开了功能楼,两人一前一后隔着十米,并不交谈。走过宿舍楼,直到来到了那懒长的回形坡上,走在前面的少年突然回头瞪他。
“余教真喊我了?”
“嗯。”
“你跟着我干吗?”
“余教让我陪你吃饭。”
“……”少年人的脸瞬间变得迷茫,浓丽的眉毛微微蹙紧,定定地看了季浩好一会儿,转身又走了。
季浩并不多话,只是保持着和他的距离,一起进了餐厅。
这一会儿的功夫,餐厅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大盆里剩下的的饭菜连底都遮不住,阮明池过去的时候,正在吃饭的阿姨让他自己动手,阮明池为自己盛了满满一大碗的饭菜,挑了个角落坐下,闷头吃饭。
季浩见他在吃,没再冒然靠近,而是直接转身离开。
才一回到宿舍,就看见张进带着两个人在宿舍里打牌,张进把阮明池的椅子搬过来踩脚,看着座椅上的白色脚印,季浩眼眸微闪,继而说道:“进哥,怎么过来了?”
张进十七岁,在省队算是年纪大的,因而已经完全长开的他高大强壮,再加上长期锻炼,外表很唬人。小点儿的队员都不敢和他对着干,勉强也算是言听计从,养出了他肆无忌惮的脾气。
当然,他年纪大,发育的最好,论游泳成绩自然也是最快的,所以在今天以前,这“一哥”的身份可没人敢反对,勉强也算是名正言顺吧。
张进手里拿着牌,“啪”地抽在桌面上,说:“你这屋不是少个人吗?过来清净。
季浩来到张进身后,单手撑在椅背上,弯腰:“我们晚上还要做作业呢。”
“急什么,这才几点,玩完再说。”
“不行,做不完。”
张进打牌的动作顿住,转头看他:“怎么突然爱学习了?”
“学习让我们有内涵,学习让我们有涵养,学习让我们有气质,学习让我们学会思考,学习让我们明辨是非。”
众人看过去,目瞪口呆。
季浩咧嘴一笑,抬手按住了张进的手说:“读书还让我们知道,作弊是错误的。”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从季浩的脸上移开,看向了张进手里捏着的牌……有张牌很明显被掉了个个儿,一旦被带着打下来,就埋在了牌堆里,没人能发现。
恍然大悟。
“老进,你作弊啊?”
“我去,我说你打牌怎么总赢呢?”
“该不会每次都作弊吧?”
“我特么欠了三顿饭。不管抹了抹了啊!”
说话的是张进带来的队友,你一言我一语,顺着杆儿爬,开口就要抹去之前打牌输掉的赌注。
张进的脸先是涨红,继而冷了下来,目光凶狠地看了季浩一眼,把手里的牌往桌子上一砸,“我拿反了而已,你嘴怎么这么快呢?打这牌又不是赌钱,我至于作弊吗?现在好了,你和他们解释!”
季浩笑:“进哥你让我解释什么啊?你之前打牌我又没见过,只是刚刚那样,突然想起前几天看的短视频,就当我多嘴好了吧?对不起啊。”
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反而坐实了张进打牌作弊这件事。
张进的脸色难看极了,缓缓站了起来。
他比季浩高了大半个头,又高又壮,游泳运动员特有的宽肩膀让他看起来充满了力量,低头瞪着季浩的时候遮了头顶上的灯光,气势简直遮天蔽日。
明显瘦小一圈的季浩却面色从容,浅笑着说:“进哥,你要走了?行吧,我真要写作业了,回头再过来玩儿。”
“季浩,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没病吧?”张进瞪着季浩,凶的眉毛都快立起来。
季浩却像是一点都感受不到他的怒气一样,说:“是啊,这两天喉咙有点儿不太舒服,估计有点儿感冒。你离我远点,过两天不就是名额赛了吗?别传染了你,到时候发挥不好还赖我。”
“……”张进额头的血管突突地跳着,满心的戾气却又找不到发泄的方向,看着眼前笑语嫣然的少年,他只能掀着嘴唇亮出了尖牙,最后威胁意味儿十足地指了指季浩,拂袖离开。
寝室门被张进一脚踹上,撞在墙壁又反弹回来。
“嘭!”
“咔嚓!”
落了锁。
屋里剩下的人,脸色都很茫然。
季浩肩膀被巴拉了一下,和张进同屋的师兄说:“你这是故意招他呢?好好的,怎么就闹起来了?”
另外一个师兄也点头:“其实他打牌那个牌品我们知道,陪他玩玩而已,你戳穿就不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人最好面子了。”
最后殷学林恍然大悟说:“啊——卧槽,我刚刚输的都心绞痛了,你们老实交代,是不是过来故意坑我呢?”
“没没没!”
“哪里哪里!”
“好兄弟,有难同当嘛。”
殷学林,“呸!谁要和你们有难同当,滚滚滚!”
三人斗了会儿嘴,突然又都沉默了下来,殷学林担忧地看向季浩,说:“就算你心疼兄弟我,也别当面戳穿张进啊,回头他再针对了你。”
这会儿的功夫,季浩已经将阮明池的座椅擦干净,正摆回原处。听见殷学林的话,季浩转头笑道:“兄弟,我十五岁了。”
“怎么的?你要大闹天宫了呗?”殷学林翻白眼,其他两个师兄也在笑。
季浩说:“我升青年组了。”
殷学林愣了愣,继而想到了什么,两个师兄嘴角的笑容也收了。
季浩看着三人,最后说道:“我今天能忍他,但在赛场上不能忍,万一我赢了他,他不还得针对我。难不成就为了跟他当朋友,我故意游不好?这对得起我这十年付出吗?况且他拿我当朋友了吗?他根本就是把我当言听计从的小弟,你说是吧?”
殷学林不说话了。
他和季浩同年,环境完全一样,特别能够感同身受。
另外两个师兄其实也挺感同身受的,但大约是隐忍惯了,沉默了几秒后,一人说道:“你别逗了,你才十五岁,都还没长起来呢,你拿什么和张进比,张进可是差点进国家队的。不说他,你游的过我们吗?你是青年组,但你是B组,我们在A组,根本不存在敌对关系。季浩,你这状态有点儿偏激啊。”
“收一收。”另外一人抬手,拍了拍季浩的肩膀。
季浩笑:“前年世青赛,男子100米蝶泳的冠军也才十五岁。”
两个师兄一下笑了,想说,华国人种和外国人种不一样,人家拿冠军那个十五岁就一米九了,你现在才多高?一米七五?都想什么呢?咱们实际一点儿行不行啊?
但没等话说出口,门锁被转动,随着门扉打开的同时,露出了阮明池那张稚嫩的小脸儿。
他站在门口,警惕地看着屋里紧张地气氛,嘴角抿了抿,像是踩雷一样地走了进来。
上床。
放下蚊帐。
躺倒。
一气呵成。
师兄们还是把季浩当兄弟的,但像阮明池这种孤僻没礼貌的家伙,却不在他们的礼貌范围内,张口说道:“我懂了,你不就是惦记着青训的名额吗?你要是真能游出成绩,名额肯定有你的。”
另外一个师兄眼睛一亮:“对了,我记得去年你过生日的时候好像是七夕,满大街都是捧着玫瑰花的女孩儿,所以是八月份吧?所以还没到十五岁吧?你可以留在少年组啊,以你现在的成绩,名额肯定是你的。”
躺在床上的少年动了一下,扭头看了过来。
季浩隔着厚厚的蚊帐,和少年的视线对上。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写文有点扣细节,说是快穿,但十章以内写一个小世界臣妾是做不到。我们争取三十章,十万字一个小世界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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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上仙是个可怜蛋03
第二天早上被口哨吹醒,出早操的时候,季浩翻了个身,以为自己正在家里大床鼾睡,楼下的大爷大妈正用高音喇叭载歌载舞迎接新的一天。
“浩儿?起床了!”殷学林摇着他的床。
季浩这才回过神来,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对了,自己不再是前世那个每天埋首案前,写写算算停不下来的研究员,也不是突然醒来莫名其妙的天魔身份,而是在这个幻境小世界里,努力修补和阮上仙关系的季浩。
我们可怜的阮小仙起床了吗?
季浩撩开蚊帐,仰头往上看。
隔壁床上人去楼空,但被巾叠得整整齐齐摆在枕头上面,洗的发白的蓝白格子的床单虽然看起很旧,却很干净,看得出来主人的节俭爱惜。
可惜哪怕阮明池极力遮掩,其他人还在背后看出了他的“穷酸”。
一个人的家庭环境如何,不需言语,只看穿着用品就能清清楚楚。
季浩从床上下来的时候,洗漱出来的阮明池正好打开衣柜,看似挤得满满的衣柜却是冬夏装混着挂,而且一眼扫去,不是校服就是队服。在他翻找衣服的时候,季浩甚至看见了某某县小学学校字样的校服。
低头再看他摆放在床脚的运动鞋,白色的,队里发的,已经穿的发黄,边角处的皮子都起皱裂开。
现在的孩子其实很现实,身边的人穷点儿,问题不大,但要是嘴不够甜,不懂低头服软,再加上没有家长撑腰,尤其还总是被教练当成“磨刀石”来磨砺其他队员,敌意总归是无法避免。
阮明池沉默地换上洗成灰色有了毛球的黑色运动裤,再穿上那双泛黄的鞋,一言不发地推门走了。
季浩收回目光的时候,正好看见殷学林才收回来的斜眼,视线对上,这小子也不避讳,努了努嘴,说:“成天丧着一张脸,看着就烦,一天的好心情都没有了。”
顿了顿,殷学林又说:“浩儿啊,要不你就留在少年组吧,你要是不在了,我估计今年名额就要被他拿走了,暴躁。”
季浩摆摆手,进了厕所放水。
殷学林探头进来,说:“什么意思啊?”
季浩侧了一下身:“不知道避一点。”
“避什么啊?你是下面没了,还是上面出来了?都是男人,穷讲究。”说完,殷学林大咧咧地进了厕所,站在季浩身边的洗漱台边上慢悠悠地刷牙洗脸。被季浩这么一打岔,这兄弟忘记了刚刚的话题,转口催促道,“你快点儿,晚了老余要暴走了。”
季浩上辈子是做研究的,经常项目进来了,就没日没夜的忙,空闲下来又像是个活死人,走路完全靠飘,所谓的时间观念跟着项目紧张而紧张,所以这种每日按时起床,踩点下楼的生活,真是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走下宿舍楼,地面湿漉漉的,昨天夜里下了一场雨,在太阳没升起来之前,难得在这盛夏时节,带来一丝凉意。
季浩伸了个懒腰,做了下扩胸运动。
殷学林一巴掌拍在他后背心上,“怎么的?还要打太极啊?走啊!”
季浩踉跄出去:“……”
夏天天亮的早,等到了运动场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余武穿着一件白色的篮球背心,正叉腰站在跑道上,瞪着最后到的两人,指着队伍里的一张小脸说道:“你们大人家几岁?说说!住一个屋里,人能每天都第一个到,你们就偏偏最后一个!是不是教不会?教不会就滚回家去!”
余教这仇恨拉得妥妥的。
季浩眼看着殷学林眼里烧出的怒火,斜着眼睛瞪阮明池。
阮明池在省队的环境这么不好,固然他自己有很多问题,但余教这“抛砖引玉”般的教学方法,也是个大问题。阮明池敛目站在队伍里,盯着地上的一滩水看的聚精会神,面无表情的脸给人无数种的解读,落在有心人眼里,这就是倨傲得意。
季浩叹了一口气,开口道:“对不起教练,下次我们会准时到的,今天您老大人有大量,饶我们一命,回头请您吃饭。”